为周二娘作证的那位大姐又将周二娘的口供翻了一遍,漏洞百出。
用人命做官司,叶游知想该是好几家布庄合起伙来出的主意,叫扬州其他人厌恶郑氏布行,断了郑氏的财路。
眼见着太阳都要落了,叶游知并起自己的两只手,抬至腹前,道:“好,那那么扣了我吧。”
周二娘两人并无动作,叶游知侧过头吩咐:“董大哥,去拿两根麻绳来,顺道叫秦大哥报官。”
她站在田间,束手无策地沐浴冬日的阳光,看起来十分乖顺。
周二娘霎时急红了眼,额头的青筋爆出,指着叶游知那个恶心的女子——
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她就是想要点钱而已?至于这副鱼死网破的穷酸样?
董汉三拿着两根手腕那么粗的麻绳来,叶游知带着他走到村民面前,伸出自己的手,“郎君,烦请用这绳子捆了我和他。”
董汉三后缩,心头一惊——
他可没想坐牢去!
他家还有孩子呢,要是他去坐牢了,他孩子以后都要被人嚼舌根的!往后这村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爹是下过大狱的!
董汉三摆摆手,五分不情愿的委屈中带着三分震惊和两分愧疚,“小东家,这……人不是我们杀的,为什么要进牢?”
叶游知道:“那有人非要说你杀的,还带着一些人都说是你杀的,还要你说出她们诬陷你的证据证明你没杀人,你怎么办呢?”
“我……我……”
叶游知又问绑他的那位郎君:“郎君,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呢?”
那郎君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咬着唇,半响后才把活结打好,笑道:“哈……我也不知道哇。”
“好办呐,既是杀了人就是犯了罪,叫官府来查。现在大家都看着,我一直在这儿没动,待会儿衙役来了带我下狱,不过是白白蹲几天牢。”
“我还好,孤家寡人一个,倘若是被冤枉,死在了牢里也无人在意。不过有家室的就惨了,董大哥还有妻儿,他要是下狱了家里谁担着呢?”
董汉三总算舒了口气——
看来他小东家还是体贴他的,知道他有妻儿不容易,打算自己把罪担着。
董汉三感动之余,那两分愧疚又加深了三分。
他小东家对他不薄!可他呢……
诸位村民听叶游知说这话左右摇摆——
是啊!空口白牙说人杀人,人还要费时费事跟你周转,完事儿半点好处都拿不到。
村里那位五十多的老爷子发话了,他问叶游知:“小娘子,你是他们的东家?”
“是。”
“嘿嘿,这好办了!”老爷子提高了声音对村里众人道:“这位小娘子是他们领头的,既然她都愿意给他们做担保,就暂时放了其他人,也免得错抓一堆。届时我们朱家村说出去不成恶棍村了?”
村民点头同意。
这老爷子呢又走下田埂抚慰周二娘:“当家的死了心头不舒服,你也不容易。等到官府查清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你看呢?”
双管齐下,周二娘想不答应都难。
腰一下就被衙役压塌了下去,周二娘在人的搀扶下悄悄擦了自己的眼泪。
随叶游知一起前往衙门,周二娘途中叫内急,又说自己有病,万一脏东西沾在官爷身上就不好了。
衙役派叶游知看管周二娘。
周二娘头也不回,僵硬地往前走,走到荒草丛生处才停下,用未干的眼四处张望,定了定心神。
叶游知沉默着不说话,周二娘见到她那张不苟言笑的死人脸也不嫌晦气了,只觉得渗人。
“小娘子。”
“嗯。”
周二娘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缓缓走上前去拉住叶游知的手,被叶游知缩回,戒备而又冷漠地看着她。
周二娘急得呛出了眼泪:“小娘子,能不去县衙了吗?”
叶游知:“不是你说我杀了你夫君吗?”
“我、我可能错怪你了。”
“那是你要报官的,现在又不报了,你把县令当猴耍呢?”
“那你现在放我走,说我跑了行不?”周二娘张望着四下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叶游知。
叶游知也是无奈:要跑刚才自己跑不就得了,何苦还要和自己商量,把别人也变成从犯呢?
“有话好好说。”叶游知叹了口气:“你跪佛祖几百回了,何时见他帮过你?”
“我知道,我夫君不是你们杀死的。”
“那你知道是谁杀死的?”
“我不能说。”周二娘哭唧唧的,眼泪花子挂在眼角吊着。
叶游知向来温柔的好脾气被她磨了个精光,她发现一间恼人的事:比蠢还烦的人是拎不清事理的人。
周二娘咬紧了嘴巴不肯说,县令问,她宁愿磕头也不说话。
叶游知被那一声声脆响叩得心里发痒,蹙眉看着周二娘紫红的血疤,恨其软弱哀其奴性。
跪人、磕头,这是远比归真教更为可怕的枷锁。
夜间,叶游知在牢房里记今日发生之事,在小本本里添上:要使其幸福,先放其思想。
大汤朝没有疑罪从无原则,存疑时视为有罪。“有罪”的叶游知只能和其他犯人挤在一间牢房里。
这间牢房关的都是不安生的杀人犯,叶游知乖觉地在一个角落里坐着,借隔壁牢房墙角的微弱灯光书写她的计划。
牢房里黑暗,叶游知估摸不准时辰,亦不敢睡觉。
不幸的是,她把叶松和小七等来了。
从昏暗的走廊中,瘦弱的身影急步快跑,肩膀摇摆得把衣服也带了起来。叶游知抬头一眼就看出了叶松的体形,自责之情突然涌上心头。
惦记着董汉三有妻儿,却不曾想到家里也有姐妹在为她担心。
“知知?”
叶松贴着铁门,恨不得从缝里挤进去看看叶游知伤着没有,头发少没有,自己脸在冬日里跑出了毛毛汗,红着喘气。
“阿姐。”叶游知离她有三步路,不想叫叶松看见自己衣裳被门旁的钉子勾破了。
她的手突然被叶松握住,叶松使劲带过她,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叶游知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来这儿仿佛就是自然而然的事,这是她一向的处事风格,理性且无情,自损八百也无所谓,她只要她想看到的结果。
吞吞吐吐之时小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没吃东西吧?先垫垫肚子。”
叶松见叶游知不愿意回答,遂止住了口,蹲下来打开食盒。
排骨、竹笋、一碗红豆甜水。
小七道:“大姐姐知道阿姐你爱吃甜的,昨天特地学的红豆甜水,本想今日做给你吃。你倒好,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到这儿来了。”
小七扫视牢房,烂瓦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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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蟑螂,气鼓鼓地嘟着脸,对叶游知满是愤懑,“你又没罪,就不能回去住吗?!”
“好了,住嘴。”叶松喝住小七,对叶游知道:“甜水里放了雪梨,你尝尝。”
说罢,叶松把衣服被子递进去,“夜里冷,别着凉了。”
叶游知乖顺得跟猫似的,翘起弯弯的嘴角,软声道:“嗯~”
她吃着甜水,心头被周二娘荡起的火气一下就被抚平了,“小七,你说的没错。这是大汤刑律的不公,被冤枉的人或许来不及等到真相就被严刑拷打至死了。”
如此看来,小七确实有点学法的潜力。
“等阿姐出去给你一本名为《刑法》的书,你就知晓这大汤刑律不公在何处了。”
她吃饱喝足,直到被塞钱的狱卒来催叶松才依依不舍地走。
又是金子给出去,叶松对狱卒道:“还没证据证明我妹妹有罪,你们可别让她在牢里受伤了。”
来扬州两年多三年,叶松不时四处走动义诊,认识她的人还多。虽说药婆被世人看不起,但保不齐自家人被救过,狱卒对她也是比较和善,道:“叶娘子放心,这里是县衙,还有人敢在这里耍威风吗?”
这不,刚把叶松送走,耍威风的人就来了。
“你们关押的可是我郑氏布行的人?”郑既明俨然已经长成一个小大人,白袍墨玉,长身如松,“说她有罪,证据呢?”
狱卒被郑既明问得不敢还嘴,倒不是因为怕郑家有钱,而是郑家有人在长安做官。
狱卒小心翼翼地拱起身子:“有人告发她,小的也是按规矩办事。要不郎君你进去问问她,也好帮明府尽早结案。”
“嗯。”
郑既明提着食盒和被子,喊道:“叶游知。”
叶游知哼笑:“你们商量好的前后脚来看我?”
“毕竟你是我们郑家的人。”
“谁是你们郑家的人?我姓叶。”
郑既明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在郑家做事,你要出事对郑家不好。”
食盒打开,好巧不巧地有两碗甜水。
“不必来看我,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叶游知吃完后冷冷道。
她现在手在嘴里转一圈拿出来都能裹出根糖。
“是我祖父他们不愿意相信你才招今日祸事,害你吃苦。”
叶游知无奈:这小孩原是满怀自责而来。
“亡羊补牢,还请五郎说动他们莫要再降低布价。”
“好。”
叶游知突然饶有兴味地看着郑既明——
小孩悲天悯人的菩萨样,可不是修道的吗?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不为凡尘俗事牵挂,他却一头扎进了生意场。
渐长出棱角的郑既明今夜在提着空荡的食盒回去时脑子却全是叶游知坐在牢房里喝甜水的模样。
他哂笑:小姑娘不是喝过一碗了吗?就为了不让自己伤心又喝两碗。分明敏感细腻却偏要装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为什么呢?
他回想起她在田间、蚕坊、木坊奔走,郑既明不禁生起敬畏之情,她做这些是为什么呢?
就好像叶游知奔走的脚步把郑既明的道心一步步踩得动摇。
郑既明抬头望天:今夜的月亮缺了一半。
可他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或许是牵挂吧,又或许叶游知的出现打破了他以往所见的世界,越虚幻越真实,反而叫人情不自禁地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