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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作者:春将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半三更,小皇帝抱着被子于龙榻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同贵妃的争辩循环不休。


    为何自己总是落于下风,她又为何那般牙尖嘴利!李首然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待到怒气上头,他便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朕不是皇帝吗?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长夜寂寥,灯火外是望不尽的空洞。


    御前值守的宫人刚在廊下打起瞌睡,就被天子的怒吼惊出一身冷汗。


    宫人抬眸看到御侍芥舟已推门而去,便重新垂下脑袋。


    殿中灯火依旧很旺,小皇帝怕黑,所以这入了夜的御前就变成了大内最亮的地方,芥舟小心挽起帐帘,打眼瞧见小皇帝孤零零坐在榻上,“官家做梦了?”


    垂落的青丝遮住少年的脸,李首然转过头满目幽怨道:“做梦?是压根就没睡着。”


    “官家难不成还是在为昨日的事气恼?”芥舟无解。


    帝妃二人早不是头一遭吵成这样。


    可从前哪次小皇帝不是转头回来就气消,今日怎么还能气到现在?贵妃她不是没见过,那样一个雍容大雅,不吐不茹的人,究竟是和缘故总跟小皇帝如此不对付……


    两人简直就是累世的冤家。


    芥舟正思量,李首然便捶着床榻愤愤道:“气!她在斯幽殿那般对我,叫我如何不气?你看看,究竟还有谁能像她那般跟我说话——”


    “气大伤身,官家何必于此。”芥舟垂眸劝慰,可她还是忍不住替秦玉迢言语,“不过说来,贵妃娘子也是在做分内之事,您就莫要……”


    芥舟跟了李首然十年,最是了解小皇帝脾性。


    李首然不坏。


    一个从不苛责宫人,甚至连窗边一朵小花枯萎都会为之难过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先帝和太后皆是慈悲的好人,李首然又是宫中最小的娃娃,二位圣人自然对他娇惯宠爱了些,如此便养得他纯善热烈,十足孩子心性。


    但若说做皇帝,李首然确实有些不谙世事,少了历练。


    从前宫里的人都顺着他,敬着他,没人敢忤逆他,直到贵妃进了宫,第一次有人能怼得小皇帝落荒而逃,事情就变了。


    所以芥舟觉得贵妃的出现,也并非坏事。


    只是,李首然一听她替某人说话立刻起了急,“怎么你也跟她一样!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李首然又耍起了脾气,瞧他扑通一声躺下,气呼呼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芥舟摇摇头,打算躬身退出殿去。


    没成想小皇帝又发了话,“等会儿——”


    “官家还有何吩咐?”芥舟回身。


    李首然从被中探出脑袋,“明日垂拱殿议事结束,叫尚服局的人拿些珍宝来福宁殿见我。”


    “是,官家早些安置。”


    芥舟不知小皇帝又是打得什么主意,她不敢忤逆,只好躬身应允。


    -


    芥舟走后,小皇帝依旧未眠,以致早起在垂拱殿议事的时候打瞌睡,被参政知事那个老顽固逮到好一顿说教。这好不容易挨完骂,却又在归去时,险些没栽倒在两殿之间的路上。


    今日福宁殿薰了檀香,


    最是安眠。


    刚一进殿,李首然便歪倒在坐榻上,和着檀香昏沉下去,就连芥舟领着尚服局的人进来,他都没察觉。


    等宫人们端着东西站作一排,芥舟抬脚上前轻唤:“官家?”


    “……”


    李首然托着脑袋,不说话。


    芥舟见人不应,无奈大呼,“官家!”却吓得李首然手臂一软,好险没磕到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他迷迷糊糊向殿中望,“哦,人到了……你帮我挑吧。”


    “官家要挑什么?”芥舟不明。


    李首然打了个哈欠,起身懒懒向后靠去,“旧的贺礼被那不识趣的撤了,总得选个新的给赵王妃送去吧,你帮我挑挑,我太困,实在没什么心思细细挑选了。”


    原是这事,他还惦记着呢!


    芥舟恭敬说是,转身就往对面去,可没等她将尚服局带来的东西一一查看,显敬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芥舟瞧着他径直走到榻前叫了声:“官家。”


    李首然这会儿倒是听得真切。


    他摆手嗯了一声,显敬这才张口回禀:“外头赵王府派人来回话了,说是官家送去的寿礼贵重,赵王妃甚喜,特地叫人入宫叩谢圣恩,也愿官家洪福齐天。”


    “送过了?!”李首然惊坐起,人也不困了。


    显敬点头,


    芥舟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小皇帝环臂坐在榻边,念叨起来,“东西不是被贵妃撤走了?那这送去的又是什么?”


    “需要臣将那人召进来吗?”


    显敬言语,李首然虽有些摸不清头脑,却还是随意挥了挥手,“罢了,既然送便送了,天热让人回去吧,让他告诉赵王妃朕已知晓——还有她们也回了吧。”


    小皇帝发了话,二人双双躬身领命。


    只是等显敬前脚刚走,芥舟领着尚服局的人后脚跟出门,太后身边的司记镜芳就从她身旁缓缓路过,芥舟下意识回头去瞧,来人在拜见过小皇帝后,张口道:“官家,太后请您到慈福殿用午膳。”


    芥舟眯眯眼,不由生出几分惑然,太后怎么这时候忽然来请官家过去?


    这母子俩,都多久没在一块用过膳了……


    -


    小皇帝得了太后的召,顾不得疲倦,匆匆忙往慈福殿赶。


    这辈子,能让李首然欢喜的事有很多,独独和娘娘一块儿吃饭,是他认为最幸福的事。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似儿时那般亲近了?


    是爹爹去后,娘娘在悲痛中对着如山的奏折蹙眉的时候吗?


    明媚的天光照着明烈的儿郎。


    李首然坐在轿辇之上抬眸望,这条通往慈福殿的路,他已是许久不曾踏足。


    娘娘叫他在垂拱殿勤勉用功,少到慈福殿去,他想替娘娘分忧,想让爹爹放心,便乖乖听了娘娘的话,可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做皇帝,他还是喜欢做爹爹娘娘的儿子。


    轿辇停在慈福殿外,李首然快步往殿里去。


    “娘娘,臣来了。”


    儿郎欢快的声音落进大殿,却无人相应。


    此刻殿中只有宫人站立,半分不见太后魏雰的身影,李首然放缓脚步,心里约摸着娘娘大抵又是在忙,便静静候着,也没让人去通禀催促。


    不多时,太后打殿后行来,一如往常般雍容。


    身上的龙凤纹带着淡淡的光。


    “官家到了。”魏雰瞧见儿子舒了眉头,伴随在她身侧的女郎跟着颔首。


    “娘娘!”李首然抬起头,“大姐也在。”


    他这声大姐叫得亲切,惹得李嘉禛微微一笑,她什么话没说只唤了声:“三哥儿。”


    “小禛,正巧官家也来了,不若你留下跟我们一块用膳?”魏雰趁机张口挽留,李嘉禛却婉言谢绝了她的提议,“臣急着去御史台传话,膳便不陪二位用了,您二位好不容易得闲相聚,就好好说说话。臣告退了。”


    李嘉禛废话不多,她在语毕后向二位拱手一拜,转头离开了慈福殿。


    李首然望着大姐的背影,忍不住念道:“大姐还是这般拼命……只是有时也该好好歇歇,再这么下去,身子会垮的。”


    别人或许不懂,但身为人母的魏雰却最能看透女儿身上的那股子倔强,她太像先帝了。


    李嘉禛身为晋国长公主,


    先帝的长女,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自少帝继位,太后执政后,她便开始积极往返于前朝与慈福殿之间,辅佐在太后身侧。


    李嘉禛是个有理想与抱负的人。


    她少时同直讲先生论辩,不止辩得先生哑口无言,更让冥顽不灵的直讲先生开口说出,若殿下是男儿当为储君无二的话来,只可惜,纵使再如何力学不倦,才智过人,受限于祖宗礼制,她的所有努力,都被他们口中的一个“女”字埋没。


    李嘉禛不想认命,才会这样拼命,她想自己至少要向他们证明些什么……


    魏雰理解她,便轻轻吐出一句:“由她去吧。”


    “走了官家,随老身用膳。”


    -


    饭桌前,太后温和,


    小皇帝恭顺,瞧不出半分不睦。


    许久不和娘娘一起用膳,李首然瞧着还有几分拘谨,他规规矩矩坐着不敢说话。


    魏雰威严仍在,可她看向儿子的眼神却是慈祥的,她将案上的酥山推去,“官家,来时热了吧,吃些降降暑气。镜芳——可以命人布菜了。”


    “谢谢娘娘。”


    没想到,娘娘还记着他的喜好。


    李首然眯眼笑,再不见昨日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他拿起瓷勺细细品尝,口中尽是儿时的味道。


    今年慈福殿的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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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得极好,母子二人对坐,似是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夏天。


    蝉鸣声声响,魏雰半晌未再言语。


    直到佳肴布满桌案,宫人逐渐退去,她才忽而敛容说了句:“官家昨日去斯幽殿闹了?”


    原来娘娘今日召他就是为这事吗?


    他还以为——


    是娘娘想他。


    李首然怔怔搁下瓷勺,露出几分伤心模样,嘴里的酥山也不觉甜了,他问娘娘:“贵妃跟您告状了吗?好生卑鄙……”


    魏雰不接茬。


    待她转眸望向殿中,便想起了那日秦玉迢亲自上殿,同自己说过的话。


    “娘娘莫恼,妾将这东西送到您面前不是为告官家一状,更不是想让您恼怪官家。”


    “妾是怕这件事被有心之人利用,才特意过来通禀娘娘,官家此番犯错并非是要与您作对,您比妾还要了解官家是个怎样的人,请您莫要一时情急,误会了官家。”


    “妾知官家的做法确实太过儿戏,但官家实是太想引起您的重视和注意,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官家也有官家的苦衷。妾问娘娘,娘娘是不是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跟官家坐在一块好好吃过饭了?”


    “甚至年后官家精心为您准备了半月的寿宴,您都给推却掉…便是那日,妾在后苑瞧见官家从黄昏坐到入了夜。”


    秦玉迢三言两语,惹得魏雰为之一愣。


    她没想到,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在听闻这件事后,只顾恼怒李首然身为天子任性妄为,丝毫未曾思虑他作为人子的心酸与苦楚,她竟能如此理解他……


    倒叫她自惭形秽了。


    所以,自秦玉迢走后,魏雰冷静思考了两日,这才召了儿子过来。


    她回过神,看着李首然面前早已化掉的酥山,沉声道:“官家想错了,贵妃不但没与老身告状,还替官家说了不少好话,甚至将母亲留给她的珍珠妆奁,以官家的名义补送去了赵王府。”


    李首然不敢置信地抬头。


    这些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他一定不信,但娘娘能这么说,他便一百个相信。


    那东西是她送去的!


    可她怎么会……对他这么好。


    那他昨日还——


    殿中光影流转,魏雰垂下双目,岁月只在她的眉目里留下几分淡薄。


    她同小皇帝心平气和地说:“这回官家真该好好感谢贵妃猜透了你的心思,努力从中调和,才没让事情闹大。官家想想倘若这份寿礼真的送了,赵王妃收下便是僭越,不收却又对官家不敬,如此事情该如何收场?朝臣该如何非议?”


    太后的话落了地,叫小皇帝如梦初醒,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连忙站起了身。


    “娘娘,抱歉。”


    “这件事确实是臣错了,是臣思虑不周,任意妄为。您罚我吧。”


    李首然知错。


    魏雰瞧着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眸,并未责怪,而是深深自省道:“这件事老身也有错,是老身过于严苛,而疏忽了官家的感受,是老身把想法强加于官家身上,而未曾考虑官家的想法。只是官家作为天子,以后做事定要三思再行,不可再如此荒唐任性,老身总不能一直陪着你呀。”


    魏雰的嗓音幽长,带着些许期望。


    李首然则像个犯错的孩子,站在母亲面前轻唤:“娘娘……”


    魏雰站起身,来到儿子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将此事提及。


    她顺着天光往外望,“慈福殿那几盆昙花快开了,官家不是最喜办宴?到时叫上各宫在后苑办个月下花宴吧,宫里也不能总这么阴沉下去,也该让大伙热闹热闹了。”


    李首然蓦然抬首,娘娘转了态度,他也认了错,母子的关系,总算稍有缓和。


    他便期待道:“那娘娘不可食言,到时一定要来。”


    -


    午后,李首然在慈福殿外同娘娘挥手作别。


    魏雰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地与身边的镜芳说:“去叫芥舟把御前的那些人一一查验,不对劲的全数换去。官家年轻,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他或许看不明,我们却不得不防,先帝留下的东西,不能毁在老身手里,不若老身实在无颜去见他……”


    镜芳拱手应下。


    与此同时,慈福殿外,宫人试问天子去哪,李首然望着斯幽殿的方向犹豫了下,终是垂眸道了句:“算了,回去吧。”


    “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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