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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刀悬

作者:千灯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声春雷轰然炸响,沈昭猛地从榻上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湿,手紧紧攥着胸口单薄的衣料,呼吸急促。


    未阖紧的窗扉被风刮得吱呀作响,窗外是春雷滚滚,天幕好似被戳破了无数个洞,骤雨倾盆。


    陆衍的话如同梦魇一般萦绕在耳畔,字字都带给她深切的恐惧。


    “可惜陛下您……并不聪明呢。”


    沈昭连薄唇都是惨白的,心口抽痛,胸前的衣料被纤细的指节攥出深深的褶皱。


    “沉璧……”她哑着声音轻唤了一声,呼吸颤抖,尾音不稳。


    沉璧从横梁上跃下,轻盈地落在榻前,他看着沈昭痛苦的样子,心里一紧,连忙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玉瓶。


    沉璧拔掉瓶口的塞子,往沈昭手心里倒了两粒褐色的药丸,他刚想伸手倒掉冷掉的茶水,手中的茶杯便被沈昭夺去。


    沈昭仰头饮了一口茶水,混着嘴里苦涩的药吞了下去,一股难言的涩感涌上喉头,她几欲干呕,趴在床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沉璧等沈昭吃了药,起身去关了摇曳的窗,然后单膝跪在榻边,小心翼翼顺着沈昭的背,手下微颤的单薄脊背让他暗自心焦。


    “陛下可是旧疾又犯了?”


    沉闷的雷雨声被关在窗外,殿内只剩二人的呼吸声,一人急促,一人平稳。


    沈昭干呕了半晌,逐渐缓过神,她声音彻底哑了,疼得咳嗽两声,眼底泛起一层水雾。


    “沉璧……朕心口又在疼……这么多年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朕这辈子还能不能好……咳咳……”


    沉璧抿紧嘴唇,他真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此只能像以前一样,低声安抚,“陛下,会好的,会好的……”


    他的手轻拍着沈昭的后背,努力想让她平静下来。


    沈昭垂着头,紧紧攥着手里的茶杯,眼前已然模糊,一滴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落在被衾上,然后隐没。


    “沉璧,朕真的怕他……”


    “我今天真的以为要死在他手上了……他的眼神……就像……就像是准备厮杀的恶狼,下一刻就会拔剑杀了我……”


    沉璧注意到她的自称不自觉从“朕”换成了“我”,心里不忍,想开口说些别的什么,却被打断。


    “他说的是对的……我不聪明……但我能怎么办……朝堂上这么多臣子,不是他的人就是屈服于他的人,我能怎么办……谁来教教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她已经恨了陆衍许多年,但深深藏在恨下面的,是彻骨的畏惧,每次一想到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沉璧为人沉默少言,更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昭,只能无声地陪着她,手轻拍她的肩,用自己的方式安抚她。


    一颗一颗晶莹的泪滴落下来,沈昭深深垂着头,脖颈弯成一道脆弱的弧度,她几乎泣不成声。


    “为什么……我当年在陆盛的施威下艰难地活了几年,我还要在他儿子的阴影下活多久……他们父子是不是要困死我一辈子?!”


    沈昭如同一只企图冲破囚笼的困兽,已经撞得遍体鳞伤,缩在笼子的一角独自舔舐着伤口,笼子却还是纹丝不动。


    一切都好像在嘲笑她的无力。


    “要是母后还在就好了,我起码还可以问问她……当年她在我刚出生时就让我走这条路,替我做这个决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


    沈昭的声音碎成千万片悲伤和怨怼,整个人哭得蜷缩起来,身体不停发抖。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的想法?总是擅自做主,为什么要逼我走一条我根本不想走的路?!”


    她缓缓仰起脸,泪痕斑驳,苍白的肤色映入沉璧的眼帘,他心里一疼,喉间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是皇兄当年没死就好了,现如今哪里还需要我数年如一日地女扮男装,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在这世上孤身一人。”


    沈昭哭到力竭,昏沉间只记得雷声远去,窗棂外仍滴水,像一柄钝刀,悬而未落。


    *


    宫灯骤灭,雷声劈开黑夜,孝德二十九年,凤仪殿外血雨交织。


    庄懿皇后临盆,却偏偏难产,已经是大半日,稳婆终于抱出一个浑身是血的死婴。


    “皇……皇后娘娘……”一旁的贴身侍女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小太子没……没了……”


    庄懿皇后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没了力气,闻言艰难地睁开眼,偏过头看了眼那浑身青紫的死婴,嘶哑地吐出一句,“还有一个……”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撕开雨幕,殿内声音杂嚷。


    “皇后娘娘,这是个小公主!”


    庄懿皇后在那一瞬间,看见的是侍女欣喜笑着的脸。


    她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将一句低低的话传给了她的乳母,“除掉……这里所有人……”


    雷声轰然,掩住一道杀令,血在青石板路上蜿蜒成河,藏住一个巨大的秘密。


    “阿昭,莫怪母后……是你没得选。”


    *


    “啊!”


    沈昭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望向窗外,那头已然泛出天光,一旁的沉璧不知何时默默上前,手捧盥具。


    她仍是愣愣地望着窗外,脑海中那句噩梦一般的话挥之不去,半晌,她终于动了动嘴唇。


    “沉璧,你说朕的母后……为什么要去的这么早?那时朕才登基一年不到,她怎么能……”


    沉璧轻叹一声,上前一步,用手中的湿帕轻轻擦拭沈昭的脸,“陛下受苦了,只是那时属下还与师傅在山中学医,实在不知。”


    沉璧从前一直在山中与拜的师傅学习医术,在庄懿皇后仙逝一年后,才拿着她的信物入宫,自那之后他一直陪在沈昭身边。


    “但属下知道,活人不能被死人困住。”


    沈昭任由他替自己擦脸,眼底血丝未褪,缓缓阖眼,有些自嘲地笑,“但活人却被活人困住。”


    她说的是陆衍。


    沉璧想起昨晚的事,手上一顿,然后收了帕巾,“陛下,属下此生看得最多的书是医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学医者都知晓一句话。”


    “那便是——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无论任何毒物,植株或蛇虫,它出现的地方附近,一定会有解药。


    “陆衍为人阴晴不定,口蜜腹剑,没有人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更是极其厌恶有人胆敢揣度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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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终归是个人,是人就会有弱点,陛下既然怕他本人,那不如打蛇打七寸,从他的弱点处下手。”


    沉璧抿紧嘴唇,小心观察着沈昭的表情,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


    “与其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他,不如接近他,从他身边找到毒的解药,然后把这个解药,死死掌控在手里。”


    沈昭沉默不语,眸色暗沉,似是在思量。


    沉璧心头一颤,径直跪了下去,“属下失言,请陛下恕罪。”


    沈昭低头看了眼跪在她面前的人,突然笑了一声,“沉璧,那你觉得,陆衍这种人会有什么弱点?”


    “不过他讨厌被人揣测心思,这点朕倒是知道。”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绪飞回到过去。


    几年前陆衍手下有个不受重视的幕僚,以为除掉沈昭便能讨陆衍欢心,便自作主张寻了一群死士,安排了一场刺杀。


    但最后,那个幕僚被陆衍活生生剐了。


    “属下斗胆猜测,陆衍是借这个机会,拿一个幕僚的命,假惺惺地向天下表现自己的忠心,但很有可能,此人的行为是陆衍默许的。”


    “老摄政王陆盛留下的所有幕僚,最后都死在陆衍手上,此人确实心机深沉,阴险狡诈。”


    沉璧又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眼沈昭的脸色,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句安慰。


    “不过陛下不必太过担忧,属下认为,陆衍即便有心皇位,想必也会顾忌史官和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不会通过弑君篡位的方式。”


    沉璧说完就后悔了,他低垂着头,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来找补。


    但沈昭却笑了,凤眼眯起来,“沉璧啊沉璧,你有时能给朕出出主意,有时说的话又如此有趣。”


    “世间向来是为尊者讳,若他真有能力,最后做了这个皇帝,谁敢提着九族的脑袋,指着他骂一声乱臣贼子?”


    沈昭不笑了,从榻上起身,轻叹一声,“罢了,昨夜是朕失态了。”


    “沉璧,更衣吧,再过一会儿该上朝了。”


    她垂眼,看着单膝点地的沉璧,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沉璧,你记住,别去送命,朕身边能信任的,只有你和乳母。”


    “属下惜命,”沉璧抬眸,眼里是闪烁的光,“但更惜陛下的命。”


    沈昭暗叹,心里是感动与酸涩交织,眼神有些复杂,“但沉璧,哪怕是万不得已,朕都不允许。”


    她缓缓闭眼,打断沉璧想要接着争辩的话,“更衣吧。”


    沉璧只得收声,为她穿上外袍,仔细地把每一粒盘扣系紧。


    铜镜里,少女的眉目被灯火映得极冷,像一柄才出鞘的剑。


    上朝又要看文武百官在下面明争暗斗,又要看见陆衍,昨夜的争执言犹在耳,她打心眼里不想去金銮殿。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昭忽然改了主意,“且慢,今日朕不上朝,先唤乳母过来。”


    沉璧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愕然,“陛下?”


    “反正朕上朝也说不上一句话,说了话也没人听。”沈昭扯起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


    “陆衍说朕心比天高,可朕偏要天下英雄皆入吾彀,要这天,都匍匐在朕脚下。”


    “他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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