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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夜宴

作者:千灯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朕最想换的人,不是他们。”


    沈昭话音刚落,空气骤然绷紧。


    陆衍却笑了,桃花眼弯成两弯薄刃,他又走近一步,“臣这条命,早押在陛下手里,陛下何时来取,臣随时恭候。”


    沈昭垂眸,忽然起身走到陆衍面前,冕服下摆扫过地面,距他一步,她抬手拈住他腰间佩剑的剑穗,赤色流苏在她指间绕了一圈。


    “七日后,麟德殿夜宴,朕要摄政王佩此剑,若剑不出鞘,朕便信你一次,若剑出鞘……”


    沈昭指尖一紧,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陆衍垂眸,看着那赤色流苏缠绵着细白的手指,忽然低笑,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一样,“陛下若是还没想好,可以继续想。”


    “臣等得起,也愿意等。”


    *


    七日之期转瞬即逝。


    暮鼓初歇,麟德殿灯火一盏盏亮起,光像潮水般漫上玉阶,灯河倾泻。


    殿门洞开,沉香与龙涎香交缠,熏得夜色也带了些许稠香。


    数张紫檀食案排开,殿中左右分男女眷席位,朝臣们纷纷带上了亲眷,宫女端着鎏金银壶,往来其间,为宾客们斟满温酒,觥筹交错。


    金漆御座高踞白玉台,沈昭居北,一身赤色常服,襟口用暗金线锁着细鳞纹,如龙纹盘旋,腰束得极紧,下摆宽大。


    “今日设宴,众爱卿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她抬手,身着彩纱的舞女们鱼贯而入,和着乐师的宫曲翩翩起舞,衣袖翻飞,眉目多情,带起阵阵香风。


    乐工奏《采桑子》,沈昭举杯,声音不高不低,恰好盖过丝竹乐音,“今日,朕与诸卿共欢。”


    群臣皆举杯回敬,声浪滚滚,把酒言欢,舞乐笙歌。


    沈昭低下头,抿了一口酒,被那辛辣的口感刺激得微微皱眉,但她什么也没说,几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仰头一口饮尽。


    陆衍的席位离得挺远,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沈昭刻意安排的,但他眉眼间完全没有分毫怒意,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托腮,眯眼看着远处的帝王。


    他一派闲适,酒到杯干,动作行云流水,模样潇洒恣意,一身月白的锦衣勾勒修长劲瘦的身形,再配上一张勾人心魄的脸,纵使恶名远扬,席间偷看他又红了脸的姑娘也不计其数。


    他直勾勾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沈昭,甚至唇角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席间不是没人发现这点,但谁敢上前去问他?那些人顶多心怀鬼胎地猜测:这摄政王,怕不是在打那个位置的主意。


    宫宴最常见的一幕,便是众年少男女间的相看,有情意的男女暗送秋波,朝臣妻眷间笑谈哪家儿郎才貌双全,哪家姑娘秀外慧中。


    沈昭没再喝第二杯酒,也没怎么吃东西,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杯盏上的细纹,垂眸看着底下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这一曲宫乐奏停,沈昭终于放下酒盏,广袖拂过案沿,声音清朗,“诸位爱卿。”


    麟德殿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殿内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安坐的帝王。


    尤其是……陆衍,他的眼神简直毫不掩饰,兴味十足,侵略性极强。


    沈昭感受到了那股刺人的视线,喉间有一些痒意,指尖不自觉地搓捻着,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带颤音。


    “朕的冠礼已过了数日,正巧今日设宴,诸君同乐,朕打算借今日,宣布件喜事。”


    宴上众人心思各异,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沈昭到底想做什么。


    “喜事”?


    对他来说,有什么喜事?


    沈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扫视底下的群臣,衣料上的金绣纹在灯光下微晃。


    她的目光掠过所有人,最后停在太史令纪旻身上,她薄唇微启,“朕听闻,太史令的孙女,方及笄不久,此事可是真的?”


    纪旻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然后躬身行礼,声音苍老却从容,“臣承蒙陛下关心,臣的孙女成玉,确实方及笄。”


    不远处,女眷席上的纪成玉一袭天青色的襦裙曳地,发间斜钗一只碧玉簪,闻言上前一步,跪拜行礼,声音也很是从容,“臣女成玉,叩见陛下。”


    沈昭眼底终于带上些不易察觉的笑意,声音温和,“平身吧,不必多礼。”


    她又看向纪旻,“太史令倒是养出了个极好的孙女。”


    “臣承蒙陛下夸赞。”纪旻的声音带着史家的不卑不亢,“陛下过誉,是成玉自身乖巧懂事,让臣与家眷都没太费心思。”


    沈昭眼底的笑意加深,眸光落回纪旻身边的纪成玉身上,“哦?是吗?想起来,成玉似乎还是朕的表妹。”


    沈昭的母后,庄懿皇后,正是太史公纪旻的嫡长女,而她的兄长,也就是纪旻的嫡长子,是纪成玉的父亲。


    “陛下所言极是,成玉与陛下,确实是血缘上的表兄妹关系。但陛下是天子,臣等不敢高攀。”


    言毕,他又磕下头,纪成玉也跟着磕头。


    沈昭挥了挥手,“爱卿平身,朕都说了,今夜不必多礼。”


    她浅棕的凤眼里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一闪而过,却没料到,这份喜悦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陆衍酒也不喝了,那双生而多情的眼眸紧紧盯着沈昭,手心里的酒盏几乎要被捏碎,他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有意思……”


    沈昭深吸一口气,将底下众人面色各异的反应收尽眼底,但她现在不在意这些,“朕这几日好好想了想,觉得朕既已弱冠,自然是该扩充后宫,尤其是……该立后了。”


    与这一声“立后”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杯盏猛然碎裂的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陆衍常年带笑的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手指间满是碎瓷片,皮肉外翻,溢出朱色的血,蜿蜒流下。


    陆衍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碎瓷片从肉里飞出去,他目光灼灼,一向含情的眼里难得显出几分阴鸷,一刻都没从沈昭身上移开,连半分遮掩都不愿,像是要将那人钉穿。


    沈昭却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一样,笑意更深,声音平和,像在谈论夜宴上的酒菜如何,“纪氏成玉,温恭端敏,凤格天成,其亦与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深切。”


    她最后轻飘飘落下一句,“朕今立纪氏成玉为中宫,命钦天监择吉日行册立礼,太尉持节,宗正副之,太常备礼。”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连烛火的“噼啪”声都消失了,是纪旻和纪成玉跪地接旨的声音撕破那诡异的寂静。


    纪旻离席,一拜到底,声音沉稳,“臣纪旻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成玉随后叩首,青裙铺地,声音温婉,“臣女叩谢天恩,谢陛下垂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昭终于松了口气,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爱卿与成玉都平身吧。”


    祖孙二人礼毕归座,百官这才缓过神,纷纷起身,高举宴杯,真心假意难辨,“臣等恭贺陛下!”


    殿内唯一一个坐着不动的,是陆衍。


    他的脸色难看到极致,难得情绪外露,整个人像是浸没在冰窟中,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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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寒的冷意。


    肴核既尽,宴散,群臣携亲眷鱼贯而出,殿门半阖,灯火骤暗。


    陆衍独留,站在阶前,影子被宫灯拉得极长。


    他不知在春风中等了多久,才等到沈昭从内殿转出,她仍着宴服,袖口金线刺痛他的眼。


    陆衍声音低哑,咄咄逼人,像含着隆冬的冰渣,“立后之事,陛下为何不与臣商议?”


    话音刚落,春雷轰鸣乍响,滚过长空,麟德殿外檐铁震颤,无人知夜深会不会落雨。


    沈昭的赤色宴服被风鼓起,衣袂翻飞,凤眼眼尾上挑,声音平静,“立后之事,朕为何要与摄政王商议?还是说……”


    她的目光冷得像夜风,直直地落在陆衍身上,“朕的婚事,需要摄政王点头?”


    陆衍站在阶下,仰面望她,眼底沉黑,映不出半点灯火。


    半晌,他低笑一声,抬步拾级而上,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血却无声。


    “陛下真是好手段,倒是臣……”他最终停在她面前,缓缓俯下身,距离近的有些过分,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畔。


    “小瞧了陛下。”


    姿势似情人耳语,声音却像淬了毒一般发狠。


    恰在此刻,细雨绵绵而下,又倏尔转急,倾盆如注,将天地笼进一片纱雾。


    沈昭的手扶着朱栏,指节泛白,冰凉的雨水顺着领口袖口灌进去,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立后之事,”她声音被雨打散,却仍逼出帝王的平直,“摄政王若再质问,便算僭越。”


    “臣不敢质问陛下婚事。”陆衍靴底踏碎一洼积水,水珠溅起打湿了衣角,他停下脚步,袖口坠落几滴晶莹。


    “臣只想问一句,”他黑眸里深不见底,情绪如同狂风般翻涌,“陛下为何选在今日?”


    他一步步逼近,言语带刺,“陛下是怕拖的太久,万一哪天臣也想到这一层,对陛下的后宫做手脚,不停往里面塞我的人,是吗?”


    “还是陛下心比天高,受够了群臣的阳奉阴违……”话到这里,陆衍反而是轻飘飘否定了自己。


    “不,他们干脆都是明摆着没把陛下放眼里,所以陛下想构建自己的势力?”


    沈昭下意识后退一步,又硬生生逼自己停住,袖下的指已掐进掌心。


    心里对他已经是生理性的恐惧,她怕,怕得耳膜嗡嗡作响,却丝毫不敢露怯。


    她只能让声音更冷,棕色眼仁里满是凛冽,“摄政王现在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敢在朕面前这么说话!”


    陆衍沉默片刻,嗤笑一声,他突然逼近,伸手用力捏住沈昭的下巴,微凉的指尖摩挲着,“是啊,陛下,臣就是怕……”


    “怕要是再掩饰下去,臣想要的,臣本能得到的,就从指缝中溜走,变成别人的了。”


    沈昭瞳孔骤缩,心脏狂跳,恐惧瞬间裹挟了全身,她僵立在原地,脸色苍白。


    陆衍指腹冰凉,却像烙铁,逼沈昭抬眼,雨帘隔在两人之间,他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陛下何必急着立后来防我,只要您向臣开口,臣保证满朝文武百官,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挤破脑袋想往您后宫里塞人。”


    沈昭猛地挣开他,下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指印,她声音发哑,连手都克制不住地颤抖,“摄政王……今夜酒喝多了。”


    “臣千杯不醉,清醒得很。”陆衍收回手,低哑地笑了一声。


    “反倒是陛下啊,总喜欢自作聪明,可惜陛下您……”


    “并不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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