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后。
顾明姝带着葛文伯和狸君前去抓人。
几人蹲在回春堂后墙的阴影里,膝盖麻得像灌满了铅。
“师姐,你说那黑影子今晚真能来?”
葛文伯举着放大镜往巷口瞅。
“我瞅着这地方阴气森森的,比乱葬岗还瘆人。”
顾明姝没搭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素银镯子。
夜风突然掀起一阵腥气,顾明姝猛地按住葛文伯的脑袋往下按。
几人刚缩回墙根,就见三个黑影飘了过来,脚不沾地的模样活像城隍庙的纸人,腰间鼓鼓囊囊的,看着就不是善茬。
“就是这儿?”
打头的黑影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这批曼陀罗粉交割完,顾家就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了。”
顾家...顾明姝咯噔了一下,别说幽州城姓顾的就那么几个,名头最大的也就她们家了......
难道是冲着她们去的?
“放心吧,”
旁边的瘦高个搓着手,指缝里还沾着黑灰,“等咱们拿了货幽州城可就……”
话音未落,一道红影从房檐上窜下来,惊得三人差点原地蹦起来。
姓张的黑影骂了句脏话,抽出短刀就冲上去。
“哪来的疯婆子,敢坏爷爷的好事!”
狸君轻巧地侧身躲过,软鞭迅速出手,缠住对方手腕,猛地往后一拽。
张姓黑影短刀脱手飞出去,扎进垃圾堆,溅起一片绿莹莹的污水。
这一套行云流水都快把葛文伯的看呆了。
狸君姑娘好、好帅......
巷子里,兵器碰撞声、黑影的怒骂搅在一处。
没半柱香的功夫,三个黑影就被捆成了麻花,嘴里塞着破布,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三只翻壳的王八。
狸君用脚尖踢了踢张姓黑影的脑袋,嫌恶地皱起眉:
“说,谁派你们来的?跟顾家有什么仇怨?”
那黑影梗着脖子不肯吭声,死死剜着顾明姝的方向。
顾明姝刚要走出去,葛文伯突然跳起来,捡起地上的短刀比划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师姐的银针能扎得你三天三夜数羊玩!”
顾明姝没好气地把他拽回来,走到张姓黑影面前,拔出他嘴里的破布。
“是谁让你们来对付顾家?”她开门见山,腕间的银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黑影先是一愣,随即啐了口唾沫:
“顾家就该死!”
“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明姝的声音陡然发紧,银针已经抵在对方太阳穴上。
黑影突然狂笑起来,“什么意思?
顾家主家道貌岸然,三十多年前到江南把我姑母骗到手之后就带着我姑母不见了,等我好不容易打探到姑母的信息,却发现姑母已经被那个男人害死了!”
他诉说着胸腔的愤怒,目光扫过顾明姝的手腕,突然僵住了,
“你……你这镯子哪来的?”
顾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关你屁事?”
“不可能……不可能……”那黑影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银镯子。
“这镯子内侧是不是刻着白字?是不是?!”
葛文伯和狸君都愣住了。
顾明姝的指尖开始发颤,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表哥,白景辞。”
那黑影的声音颤抖。
这话像道炸雷,劈得顾明姝头晕目眩。
这么说的话,瘟疫是表哥一手谋划的,而谋划瘟疫的原因居然是想要杀了她爹?
她突然觉得信息量太大了。
“给他们松绑。”
狸君和葛文伯都有些犹豫。
不过他们都听顾明姝的照做了。
广记二楼雅间
紫檀木桌上已摆好了三盏碧螺春,热气氤氲里,他的眉眼柔和了百倍,
“昨夜里让表妹受惊了。”
顾明姝落座时,指尖还在发颤。
雅间里只他们两人,檀香混着茶香漫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盯着白景辞腕间的玉扣,那上面的白字与自己镯子如出一辙。
白景辞执壶的手顿了顿,茶汤在青瓷杯里晃出细微波纹。
他抬眼,“为了给姑母报仇。”
短短几个字,让顾明姝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为了给母亲报仇,所以就血洗了整座幽州城?
她是在查母亲的死因没错,但是怎么偏偏就和这桩子事缠在了一起。
“当年我爹得知姑母死时,把书房的砚台都砸了。”
顾明姝强装的镇定。
她攥紧镯子,指节泛白:“可否和我说说我母亲的事情?”
“姑母离家时,我才五岁。”
白景辞的声音沉了下去,玉佩在指间转得飞快,
“只记得姑母是祖父捧在手心的明珠,江南谁不知道,白家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该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子,琴瑟和鸣过一生。”
顾明姝的呼吸漏了半拍。
她记忆里的母亲总穿着素色衣裳,在灯下替父亲缝补衣物,鬓边连支银钗都少见,怎么会是江南首富家的掌上明珠?
“是姑父用了些手段。”
白景辞放下玉佩,茶杯被他捏得微微作响,
“他当年只是个穷鬼,在白家干活时,哄得姑母动了心。
祖父气得要打断他的腿,姑母却连夜收拾了包袱,跟着他离开了江南。”
“我爹当年拗不过姑母,偷偷给她塞了盘缠,送她出了城。
后来得知姑母在顾家受委屈,他自责得三天没吃下饭,总说若是当初拦着些,姑母也不至于……”
顾明姝的眼前突然模糊了。
她想起小时候趴在母亲膝头,看她用银簪在眉心画花钿,那手法精巧得不像寻常妇人。
甚至记得有次父亲的同行夫人来做客,母亲随口点评的两句琴谱,让那位以琴技闻名的夫人脸色发白。
“她总说自己是小门小户出身。”
顾明姝的声音带着哽咽,镯子硌得手腕生疼,“我母亲总是当众骂她粗鄙,她也只是笑笑,从未辩解过。”
“你说什么?!”
白景辞拍案而起,“姑母嫁人时,可从未听闻这穷鬼有什么正妻!”
这句话一出,顾明姝又呆愣住了。
难道说...
她又想起之前让狸君查到的消息。
顾明姝浑身一颤,不敢细想。
“这是祖父给姑母准备的及笄礼。”白景辞的指尖拂过步摇,
“江南织造局用三年才凑齐的孔雀羽,本该配着八抬大轿,送到姑母的夫家去。”
顾明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锦缎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原来母亲不是不懂精致,不是没有傲气,只是在顾家这座牢笼里,把所有光芒都藏了起来。
“我爹后来寻了姑母很多年,从江南找到金陵甚至大半个南边城镇,直到五年前查到顾家,才知姑母早已不在人世。”
他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