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烬坐在书房内,他抬眼望向窗外,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雪沫子落在花瓣上,倒像撒了把碎盐。
伯慌慌张张地往里闯,“王爷!王妃娘娘来了!”
容烬顿了顿。
“她来做什么?”
“带、带了个小师弟,说是……说是要给王爷看腿疾!”
陈伯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可是知道的,王爷这腿疾是装的。
当年为了避开京城那位的眼线,故意让人传出坠马伤腿的消息。
这些年坐轮椅坐得比谁都像模像样,这要是被戳穿了……
容烬的眉头拧了起来。
顾明姝这女人,又在搞什么名堂?
“王爷,要不老奴去把人支开?就说您正在忙……”
陈伯搓着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容烬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丝玩味:
“不必了,让他们进来。”
他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没等片刻,门外就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顾明姝的嗔怪:
“葛文伯!你轻点!那是给王爷敷腿的药,洒了有你好看!”
“知道了师姐!”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应着,随后两道身影挤了进来。
顾明姝手里抱着个布包。
她身后跟着个青布衫的青年,肩上扛着个大木箱,箱子上还绑着个铁锤,看着不像看病,倒像要去砸墙。
“王爷。”
顾明姝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笑得眉眼弯弯,“听说您腿疾总不见好,我师弟葛文伯医术不错,特地带他来给您瞧瞧。”
容烬看着那青年把木箱往地上一墩,震得桌角的茶杯都跳了跳。
他表面上维持着镇定,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轮椅扶手。
这女人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有劳王妃费心了。”
他扯出个笑容,刚想再说句不必麻烦,就见顾明姝从布包里掏出个亮晶晶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把银质的探针。
紧接着又是镊子、瓷碗,最后哐当一个声响,那青年把铁锤放在桌上,锤头上还沾着点铁锈。
“这是……”容烬嘴角抽了抽。
“哦,这个啊。”
顾明姝拿起铁锤掂了掂,笑得一脸纯良,“等会儿敲一敲,看看王爷的腿骨到底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错位什么的。”
容烬:……
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太医说了,本王这病已经深入骨髓,加上本王目前习惯了坐轮椅,不劳烦……”
“王爷这就不对了!”
葛文伯突然插话,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容烬脸上,
“我师姐说了,您这腿得治!我跟您说,我这医术是师父手把手教的,专治各种疑难杂症!等我们看过之后,包您能下地走路,跑跳自如,绝对不会耽误我师姐的……”
他顿了顿,挠挠头,“幸福生活!”
空气瞬间凝固了。
似是没有料到她这师弟生猛发言,顾明姝的脸唰地红了。
“葛文伯!你胡说什么呢!”
容烬的表情僵在脸上,嘴角维持着微笑的弧度,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祝福。
我谢谢您嘞。
“我、我师弟不是那个意思……”
顾明姝慌忙解释,“他是说……是说王爷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处理公务……”
“对对对!”葛文伯点头如捣蒜,“就是这个意思!”
容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怪异感。
他看着顾明姝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看看,她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罢了,你们看吧。”
他松开轮椅扶手,语气里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过,下手轻点。”
顾明姝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王爷放心,我们有分寸。”
容烬掀起锦袍下摆,露出膝盖以下的部分。
他穿着条白色的棉裤,裤腿宽松,倒真像久病之人的样子。
顾明姝刚要伸手,葛文伯已经抢先一步蹲下身,摸着下巴围着容烬的腿转了半圈,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奇怪,奇怪……”
“怎么了?”
顾明姝故作紧张地问。
“王爷这腿看着病得不轻啊……”
葛文伯的手指在容烬的小腿上捏了捏,突然拿起桌上的铁锤,
“师姐,我先敲敲看,听听声音。”
容烬:……
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没等他开口,邦邦邦三声,铁锤就落在了他的腿上。
力道不大,却震得他骨头有点发麻。
膝盖条件发射的弹了弹,容烬死死咬住后槽牙,脸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心里把这俩人骂了个遍。
“嗯……王爷,这疼吗?”
葛文伯敲完小腿,又用探针戳了戳膝盖。
容烬点点头。
我拿针扎你试试疼不疼。
“这呢?”
葛文伯又戳了戳大腿内侧。
容烬思索了一秒,继续点头。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点头再说。
葛文伯越看越皱眉,突然站起身,冲容烬抱拳,“王爷我有些话要和我师姐商量。”
容烬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随后点头。
于是葛文伯拉着顾明姝就往外走。
两人走到门外,葛文伯压低声音,一脸你骗我的表情:
“不是师姐,你诓我啊?这王爷根本没腿疾啊!”
顾明姝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敲他腿的时候,他肌肉都在紧绷!”
葛文伯比划着,“而且他那膝盖上的伤,看着像新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哪像久病的样子?
还有啊,我戳他大腿的时候,他那反应明显是装的,真要是神经受损,根本不会有那么快的反应!”
顾明姝听得直笑,没想到平日里师弟看着咋咋呼呼,倒还有点真本事。
“所以啊……”
葛文伯突然凑近,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师姐,王爷装病是不是为了躲懒?还是说……他怕你嫌弃他腿脚不好,故意瞒着?”
顾明姝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小孩子家家别瞎猜。”
“我才不是小孩子!”葛文伯梗着脖子,“我看啊,他就是故意的!不过也没事,等我给他开几副猛药,保准他明天就想站起来!”
“别乱来!”
顾明姝赶紧拉住他,“王爷身份尊贵,哪能随便用药?”
两人在门外嘀咕了半天,屋里的容烬坐得如坐针毡。
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心里更慌了。
这两人该不会在想什么损招吧?
正想着,顾明姝和葛文伯走了进来。
顾明姝脸上带着笑意,葛文伯却一脸严肃,手里还拿着张纸,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
“王爷,”顾明姝清了清嗓子,“我师弟诊断过了,您这腿疾……确实有点复杂。”
葛文伯在旁边点头:
“对,得长期调理。我给您开个方子,每天煎药敷腿,再配合着针灸,估计半年就能好。”
他说着,把那张纸递过来,“这是药方,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绝对管用!”
容烬看着那张药方,上面写着当归三钱、红花五钱,倒都是正经药材。
他松了口气。
“多谢。”他接过药方,语气缓和了些。
“不客气!”葛文伯笑得一脸灿烂,“为了王爷和师姐的幸福生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顾明姝:好想刀了这小子。
容烬:……
陈伯在旁边听得直捂脸,这小大夫,能不能别总提这个?
“那我们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顾明姝赶紧拉着葛文伯往外走,再待下去,指不定这师弟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哎,师姐等等!”
葛文伯突然回头,指着桌上的铁锤,“我的锤子忘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