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便到了赏花宴这天。
这天,顾明姝依旧衣着朴素的出门应邀了。
顾明姝拣了个临着墙角的石凳坐下。
她的目光落花盆上。
是个豁了口的陶盆,里面栽着株半死不活的月季,叶子蔫得打卷,唯一的花苞歪歪扭扭,像个没睡醒的醉汉。
顾明姝伸出手指戳了戳花苞,那花苞晃了晃,居然掉下来片花瓣。
“嘿,还挺有脾气。”她乐了,又去戳那片蔫叶子,“知道自己长得磕碜,不好意思见人了?”
知夏在旁边看得直捂脸:
“小姐,您跟花较什么劲啊?让人看见该说您幼稚了。”
“它先动的手。”
顾明姝理直气壮,夹起茶碗里的花瓣端详,“你看这花瓣,边缘都焦了,准是昨晚被露水冻着了。”
她说着,余光瞥见顾明昕那身扎眼的红裙子正往这边飘。
“哎呀,这不是明姝妹妹吗?”
一道热络的声音裹着香风飘过来,王燕清提着裙摆快步走近,团扇在掌心轻轻拍着,“妹妹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让姐姐好找!”
她身后跟着四五个贵女,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见了顾明姝都屈膝行礼,眼神里却藏着打量。
王燕清不由分说地挨着顾明姝坐下,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这地方多偏啊,风又大,仔细吹坏了身子,欸自从你嫁入了奕王府咱们姐妹相聚的机会就很少了!”
顾明姝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多谢王姐姐关心,我觉得这儿清静便到这里来坐坐。”
王燕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盆破月季,嘴角抽了抽:
“妹妹真是好兴致,连这等粗笨花草都看得上。
说起来,妹妹这身衣裳是不是太素净了些?
你如今是奕王妃,该穿得鲜亮些才是,免得被人看轻了去,丢了王府的脸面。”
这话看似贴心,实则句句都在暗讽她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周围的贵女们低低笑起来,目光在顾明姝的素色襦裙上打转。
顾明姝没答话,心里盘算着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好使的脑子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说着,就见顾明昕摇着金柄团扇走过来,一身正红蹙金裙,领口袖口绣满了缠枝莲,比园子里的牡丹还要扎眼。
“哟,这不是二妹妹吗?”顾明昕的声音尖厉,“穿着这身灰扑扑的衣裳,坐在角落里跟野草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使唤丫头呢。”
王燕清立刻打圆场,拉着顾明昕的手笑道。
“明昕妹妹来了?快坐快坐,我正跟明姝妹妹说呢,让她下次穿得鲜亮些,她总说自己不爱张扬,这性子呀,真是太实诚了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着朝顾明姝挤挤眼,那模样仿佛真是为她着想。
顾明姝看了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回答,“姐姐倒是好雅兴,一身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今日要去成亲呢。”
众人低头看去果然顾明昕的红裙子晃得让人眼晕。
顾明昕的脸瞬间微变,手里的团扇差点捏断,气急:
“你!”
她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姐姐能出门,估计陆副将身上的味也去干净了吧?”
周围的贵女们“噗嗤”笑出了声。
谁不知道陆铮被粪坑的味缠了半个月,
连赵总兵都嫌他熏得慌?
顾明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明姝就梨花带泪起来。
“妹妹你这是何意?身为姐姐的我不过就是教导了你几句,你又何必处处顶撞我。”
王燕清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别置气。明姝妹妹,不是姐姐说你,你这嘴太不饶人了。
明昕妹妹也是关心你,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咱们都是大家闺秀,说话得有分寸,不然传出去,人家会说容烬王爷的不是。”
这番话看似劝和,实则把矛头全指向顾明姝,暗指她没教养、给容烬丢脸。
顾明姝心里冷笑,一帮虚与逶迤的东西。
见她服软,王燕清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走,咱们去那边看花。”
她说着就来拉顾明姝,那姿态俨然是个悉心教导的大姐姐。
顾明姝顺势起身强忍着不适让王燕清勾着自己的手。
贵女们簇拥着她们往花海走,顾明昕还在愤愤不平,王燕清凑到她耳边小声劝:
“别生气,等会儿猜词的时候,咱们让她出出丑,看她还怎么嘴硬。”
“小姐,大小姐和那个王小姐,分明就是在刁难您!”
“不急。”顾明姝回头望了眼花厅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她们要玩,那她就奉陪到底。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就有丫鬟来请:
“王妃,各位小姐在前面猜词呢,王小姐说您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多认识些朋友。”
顾明姝起身,走了过去。
花厅里摆着十几张圆桌,贵女们围坐在一起,中间的石桌上铺着宣纸,上面写着各种花名。
王燕清正拿着支毛笔,笑着说:
“咱们今天就玩‘花名猜词’,一人说一种花的颜色或形态,其他人猜花名,猜中最多的,就把那盆绿牡丹赢回去。”
她指的是顾明昕带来的绿牡丹,据说一盆要五十两银子。
顾明昕得意地扬起下巴,王燕清则朝顾明姝招手:“明姝妹妹快来,得多跟大家玩玩,熟悉熟悉。这游戏不难,姐姐教你怎么玩。”
那语气,仿佛顾明姝是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我先来!”一个穿粉裙的贵女站起来,“红英落尽青梅小——打一花名。”
“是石榴!”顾明昕立刻抢答,得意地瞥了顾明姝一眼。
王燕清笑着拍手:“明昕妹妹好厉害!明姝妹妹,你看,就是这样猜的,不难吧?”
顾明姝没理她,心里却在想哪来的煞笔。
轮到王燕清时,她眼珠一转,笑着说:“我说个简单的——蕊仙丰韵,玉骨冰肌——打一花名。”
“是水仙!”几个贵女同时喊道,引来一阵欢笑。
王燕清特意看向顾明姝:“明姝妹妹猜到了吗?这可是很常见的花呢。”
顾明姝淡淡点头:“猜到了。”
就在这时,顾明昕突然指着角落里的一盆花:“我说一个——绿茎带露,紫瓣含霜,开在深秋,能入药——打一花名。”
贵女们面面相觑,这花名听着生僻,谁也没见过。
顾明昕得意地看向顾明姝:“二妹妹不是懂医术吗?这花可是能治咳嗽的,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王燕清立刻接口:“明昕妹妹别为难明姝妹妹了,她刚接触这些,不知道也正常。
明姝妹妹,没事的,不懂就说不懂,姐姐们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堵死了她的退路,只要她答不上来,就坐实了“无知”的名声。
顾明姝放下茶碗,走到那盆花前。
“这是紫菀,别名青苑,确实能治咳嗽,不过得配上款冬花才有效。”她顿了顿,忽然反问,“姐姐既然知道这花,想必也知道它的花期吧?”
顾明昕一愣:“不就是深秋吗?”
“错了。”顾明姝淡淡道,“紫菀的花期是七到九月,深秋早已凋谢。看来姐姐只知其名,不知其实啊。”
贵女们爆发出一阵哄笑,王燕清的脸僵了僵,随即又笑道:
“明姝妹妹懂得真多,姐姐都不知道呢,看来是姐姐小看你了。”
.....
顾明姝答了几题后也不愿与这帮人浪费口舌。
想着干脆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好不容易寻了个地方,却发现这里早就有人了。
是赵总兵的女儿赵蓉蓉。
她穿着件月白襦裙,没戴任何首饰,却自有一股清高的气质。
幽州城都知道这位赵总兵家的女儿才学出众,性子冷,不爱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