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苑的窗棂积了半指厚的灰,顾明姝拿起抹布擦了两下,呛得直咳嗽。
“小姐,我来!”知夏扔下扫帚扑过来,抢过抹布就往窗上擦。
顾明姝没说话,指尖划过窗台上的裂痕。
前世陆府的柴房也这样,墙缝里塞着枯草,寒风一吹就呜呜响,她缩在草堆里听着外面的迎新鼓乐,嚼着发霉的干粮,连抬头看月亮的力气都没有。
“小姐?”知夏见她发怔,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是不是累着了?”
顾明姝回过神,擦掉眼角的湿意,自嘲地勾了勾唇:“累什么?总比住别人施舍的牢笼强。”
至少,这里不是那破败的柴房。
她弯腰去搬墙角的破木凳,刚要使劲,廊下传来“喵呜”一声软叫。
是山君,那只戴“白手套”的狸花猫正蹲在石阶上舔爪子,见她看过来,还摇着尾巴往她这边挪了挪。
心头刚暖了一瞬,就被一声冷锐的“嗷呜”打断。
是乌啼,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堵在了院门口,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脊背弓得像张拉满的弓。
这猫不对劲。
不是怕生,是在……预警。
“咳咳。”
低沉的咳嗽声从院外飘进来,跟着是轮椅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带着股不容错辨的压迫感,像巨石滚过心尖。
顾明姝猛地转身,就见容烬坐在轮椅上,隐在月亮门的阴影里。
素色衣袍沾着草屑,脸色白得像宣纸,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咳狠了。
他身后跟着白刃,还有那只刚才还炸毛的乌啼,正温顺地蹭着他的裤腿,跟刚才判若两猫。
果然随了主人。
见到容烬来了主仆二人一同福礼,容烬摆摆手,知夏识趣的退了出去。
随后容烬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她沾灰的手上,语气平得像水,“本王这王府,竟劳烦王妃亲自动手?”
顾明姝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然呢?
从进府到现在,除了他院里那两三个丫鬟,芙蕖苑连个扫洒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不打扫难道新婚夜就这么睡在脏兮兮的房间里?
“王爷说笑了。”
她连忙福身行礼,强扯出一抹笑意,“妾身打理自己的院子,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容烬驱动轮椅往前挪了两步,车轮碾过一片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本王倒不知道,顾家的二小姐,还会做这些粗活。”
闻言顾明姝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暮色在他眼底沉成墨,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她忽然想起前世听来的传闻。
容烬没断腿前是战场杀神,最擅长攻心,敌军往往没开打就先怯了。
“粗活细活,”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稳得像钉在地上,“能活下去的,就是好活计。”
容烬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接话。
他低头咳了两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雕花,半晌才道,“你倒是比传闻中……有趣些。”
“传闻?”顾明姝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是说妾身是被顾家塞来的弃子,还是说王爷您……”
她顿了顿,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后半句连猫都比不过愣是咽了下去。
“喵呜!”山君像是听懂了,还抬爪子拍了拍地面,带着点小自豪?
容烬的脸瞬间沉了沉。
乌啼立刻对着山君低吼,声音又冷又凶,吓得山君“嗖”地缩到顾明姝脚边,委屈地蹭着她的裙角。
空气僵住了。
顾明姝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混着点冷冽的檀香,跟陆铮身上那股油腻的酒气完全不同。
这味道不讨厌,却让她更警惕。
她深知有些东西越是看似无害的,往往越藏着锋芒。
“王妃如此伶牙利齿...”容烬慢悠悠摸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玉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难道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妾身不怕。”顾明姝挺直脊背,山君在脚边蹭得更欢了,像是在给她打气,“王爷若想治罪,就不会让陈伯送妾身来这芙蕖苑了。”
她在打赌。
她赌自己对容烬来说一定有用。
这男人心思比谁都细,若她没半点价值,他早让她死了,何必费功夫娶进门?
容烬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咳嗽声混在笑声里,竟添了几分活气:“你说得对。”
忽然想起什么顾明姝猛然拢了拢衣袍,她差点就忘了今夜可是新婚夜!
她不由得回忆起前世恐怖的洞房花烛夜,陆铮暴力的扯开她的喜服,在她身上肆意的侵犯,任由她如何哭喊都不唤不醒他半分的怜惜。
而后对于那种事虽然已经麻木,但是撕裂感任然给身体留下了不少的创伤反应!
这一世,她只对那种事深感痛恶,此生再不想经历第二遍!
可是...可是如果她想要活命,便不得不......
要不然她先下手为强,用银针把他扎了?
不不不,顾明姝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容烬要是醒来知道了,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然后再丢到乱坟岗喂狗才怪!
看着她一会红一会青,脸上变化着五颜六色的神情,容烬似乎猜到了什么,出声打断了她的想象。
“今日嫁入王府确实委屈你了,本王喜清静并不喜欢太多人,夜深了,你且在芙蕖苑好好休息。”
说罢,他转着轮椅要走,却在月亮门处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明日本王再让陈伯派两个丫鬟来。本王的王妃,还不至于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的声音疏离又冷漠,冷得像是能把人打入冰窖。
轮椅轱辘声渐渐远了,乌啼亦步亦趋地跟着,傲气得意地竖了竖尾巴。
顾明姝摸着脚边山君的脑袋,轻声道:“看来这奕王府,比我想的要热闹。”
山君“喵”了一声,像是在应和,随后也跟着他们离开了芙蕖苑。
她抬头望向容烬消失的方向,心里却没松快。
容烬给她送丫鬟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难道是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还是想趁机找个机会做了她?
诸多疑问涌上心头,此时顾明姝只觉得大脑突突难受。
罢了!
不管容烬是如何恐怖的一个人,她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寻找最优解!
亦或者说是合作,哪怕仅仅只是一辈子和容烬相敬如宾也好。
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任人拿捏。
她只想好好活着,为自己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