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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见沈寂

作者:君子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是新嫁娘三朝回门的日子。傅晚棠起了个大早,虽对昨夜苦读熬掉的十几根头发稍有怨念,不过心里还是雀跃的,对着铜镜梳妆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翘起。


    平日里在家偶尔外出夜宿也不觉得如何,可这一旦真的离开,短短两日竟挺是想念,从前傅晚棠真不觉得自己是个恋家之人。


    管家沈云办事极为妥帖,回门所需的一应礼品早已备齐装车,仆从也已在门外候着。傅晚棠只需登上马车便能启程。


    只是还未出发,又见沈舟。


    “太夫人请留步。”


    傅晚棠脚步一顿,便听沈舟道:“老太爷听闻您昨日特意携重阳糕前来探望,心中感念,只是他老人家确实不便移动,又想着今日是您回门之期,故特意嘱托我恳请您移步西院,他想当面向您道一声谢,也算是全了礼数。”


    傅晚棠诧异,这唱的是哪一出?昨夜两人相顾无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日沈家竟主动相邀?


    难道是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让自己鬼鬼祟祟地试探,不如大大方方让她看上一眼?


    她面上不显,随即道:“既是老太爷相邀,晚棠自当从命。”


    白日微凉,再次走向西院心境却与昨夜截然不同。白昼之下房屋的轮廓清晰起来,青砖黛瓦飞檐斗拱,看上去也只是一座寻常富贵人家老宅的模样。檐下那只知知鸟静静悬垂,感知到有人走近,果然缓缓自行摆动起来。


    沈舟引着傅晚棠走向正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娃,梳着双丫髻,穿着喜庆的桃红袄裙,怯生生地抓着沈舟的衣角,大眼睛好奇地偷瞄着傅晚棠。这小孩拜见那日也是见过的,只是傅晚棠不记不得名字了。


    “这是月牙儿,我的小孙女。”沈舟解释道,语气显得温和:“老太爷年纪大了,近来格外想念小辈,故今日也让她一同过来,给老太爷磕头问安。”


    想到家中明怡也是这般大,她朝月牙儿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小姑娘害羞地往祖父身后缩了缩。


    门被推开,一股比昨夜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比想象中要昏暗些,窗户只开了极小的一道缝隙通风。陈设布局果然与她所居之处大同小异。厅堂左侧案几旁悬着另一只造型相同的知知鸟。


    傅晚棠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最里侧的拔步床。厚重的床幔只挂起了一半,借着幽暗的光线能隐约看到床上半躺着一个极其清瘦的人影。锦被盖至胸口,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搭在锦被上的手,皮肤松弛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和皱纹。


    “咳咳,”未语先声先咳,然后一个极其虚弱苍老的声音从床幔后传来,“是傅小姐来了吗?”


    “是,老太爷。”沈舟连忙上前几步,躬身应答。


    苍老的声音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傅小姐,昨日劳你记挂还特意送糕来……真是感激不尽。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听得人心头发紧。


    傅晚棠连忙打断道:“沈老太爷请不必挂怀。”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


    咳嗽声渐歇,虚弱的声音才又响起,略带疲惫:“这门亲事实是沈家无奈之举,委屈傅小姐了,傅家救命的恩情铭记于心。”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若傅晚棠不是因为绝煞凶卦怎会答应这门亲事。傅晚棠不欲多谈此事,含糊地应道:“老太爷安心养病才是要紧。”


    沈舟适时地拉过小孙女:“月牙儿,快给老祖宗磕头请安。”


    小女娃走至床边乖巧地跪下磕了个头,奶声奶气道:“月牙儿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


    “乖孩子……”沈老太爷抬起枯瘦的手,微颤着似乎想摸摸月牙儿的头。月牙儿有些害怕地看着那只布满皱纹干瘪的手,但还是依言凑近了些。


    手指极其缓慢的落在月牙儿乌黑的发顶:“月牙儿有没有好好听爹娘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嗯!月牙儿可乖了!”小女孩用力点头。


    “好……好孩子……”


    傅晚棠见机上前一步道:“老太爷,晚棠家中世代行医,虽学艺不精,但也略通脉理。不知可否让晚棠为您请个脉?”与沈老太爷直面的机会不多,来都来了,自然要近距离观察才好。


    “这……”沈舟眉头微蹙,犹豫道:“家中已请了世间最好的名医诊治……”


    “无妨。”沈老太爷却开口打断了沈舟:“傅小姐也是一片心意。”


    沈舟只得退开半步:“那有劳了。”


    傅晚棠趁机走到床边。离得近了终于看清了帷幔后那张脸。那是一张清瘦苍老的面容,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松弛嘴唇干裂苍白。双眼睛虽然浑浊黯淡,此刻半阖着,却依稀能看出一点温和的底色。抛开荒诞的亲事不谈,眼前所见不过是一个将油尽灯枯的普通老人罢了。想到自己还曾盘算着希望这沈老太爷早点驾鹤西去,傅晚棠此刻竟生出一丝愧疚来。


    她伸出三指轻轻搭在沈老太爷露在锦被的手腕上。她虽承袭傅家玄门传学,但毕竟身处医药世家,说自己略通脉理倒不是假话。


    她仔细感受着指下的脉搏,心道:脉象沉细而缓,略显浮滑,寸关尺三部皆弱,尤以尺脉为甚。这的确是高龄老人久病体虚,风寒入里正气亏耗的典型脉象。脉率虽缓弱,但节律尚算规整,并无明显的死脉怪脉之兆。与她所见的病容所闻的咳喘声息完全吻合。


    看来这风寒是真的,并非沈家杜撰。她又仔细感受了片刻,确认并无其他异状。这脉象虽显示沉疴难起,但短期内似乎并无性命之虞。


    她收回手,同沈舟说起沈老太爷脉象,见沈舟频频点头,便安心了。起先还当沈舟立刻要以名医之言反驳于她,还好还好,沈老太爷脉相并不复杂。至于还需以静养为主,汤药务必按时服用,饮食清淡温补云云也都是老生常谈了,提不提的沈家肯定也是如此做的。


    “多谢傅小姐费心了。”沈老太爷闭了闭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微微动了动手指表示谢意。


    傅晚棠适时起身:“那我便不多打扰了,老太爷好生歇息。”


    沈老太爷又道:“傅姑娘回门请代为向傅先生问好,沈家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请笑纳。”


    傅晚棠颔首,未再多言走出房门。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傅晚棠内心叹了口气,虽则近距离面对沈老太爷,沈老太爷也并无异常,可她心里但并未轻松,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旁边的沈舟道:“待将孙女送回便可启程。”


    傅晚棠听得此话心中那点郁气终究还是被即将归家的喜悦冲淡了。


    天大地大,回家最大。


    马车停在傅家宅院门前,小秋正巧出来,一见是沈家的车驾,立即欢喜地的回身跑进去通报。


    甫入前院,父亲傅承业已起身相迎,见到傅晚棠,眼中关切难掩:“回来了。”


    “父亲!”傅晚棠快步上前。


    傅承业上下打量女儿,声音微哑:“回来就好。沈家……”他刚想细问,便看到到随后进来的沈舟和抬着厚礼的仆役,立即打住话头。


    沈舟立刻上前深揖:“傅先生安好。前日婚礼之上,以禽代礼之举实属情非得已,仓促之间未能及时告知亲家,是我沈家思虑不周礼数有亏。今日特备薄礼登门致歉,万望傅先生海涵!”


    仆役适时将数个沉甸甸包装精美的礼盒奉上。盒盖微启,露出里面珠宝锦缎和名贵药材一角。


    傅承业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薄礼”,面色并未缓和多少,只淡淡道:“小女既已嫁入贵府,便是沈家的人。贵府行事自有考量,傅家不敢置喙。”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望日后小女在贵府若偶有行差踏错,沈大老爷念她年轻,多加担待一二。”


    这话软中带硬,沈舟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忙道:“不敢不敢!太夫人知书达理,行事周全,何来行差踏错之说。傅先生言重了。”


    傅晚棠眼前浮起昨夜与沈舟临阶而立,相顾无言的画面。以及那包压扁了的重阳糕。知书达理……行事周全……傅晚棠嘴角抽了抽,对两人虚与委蛇的对话略感无语,索性由他俩自行发挥,她自去后院找大哥大嫂了。


    傅晚棠熟门熟路地走向哥嫂居住的东厢院,还未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你还是阿棠的亲哥哥呢!这往后阿棠在那鬼地方可怎么办?你就不心疼?那沈家是积年累代的泼天富贵不假,可咱们傅家世代行医清清白白,有手艺傍身,还怕饿死人吗?何必要把亲妹子往那火坑里推!”


    傅长枫语气闷闷的,似乎也对此事耿耿于怀:“我也不想让阿棠嫁给那样的人家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这是父亲决定的!”


    刘氏拔高声音:“我看父亲就是被沈家的金山银山晃花了眼!贪图富贵!”刘氏虽性格泼辣,但嫁到傅家以后也是孝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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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这样说肯定是气得很了。


    傅长枫道:“住口!你懂什么!”


    刘氏看他这个神色感觉是有难言之隐之意,试探道:“那你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沉默片刻,傅长枫疲惫道:“你不知道很小的时候阿棠就说过此生要像姑婆一样终身不嫁,父亲说岂有一门两姑婆的道理。姑婆那是长辈,但是阿棠父亲绝不允。世人眼光向来如此,阿棠若不嫁人则终身招人非议,恐还会妨碍明轩和静怡的婚事。”


    只因这个?刘氏不太信:“看来从前父亲宠爱阿棠竟都是假的,在家里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只要自家人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外人闲言碎语与我家又有何干。”


    其实傅长枫也知此话站不住脚,奈何父亲和姑婆都是这样告诉他的。他补充道:“如今正好那沈家求亲,阿棠过去做两年太太,以后老头归西阿棠回家再做姑婆终身不嫁也就无旁人说三道四了,还要叹一声有情有义。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氏白了他一眼:“富贵人家高门大户,就算那老头子归西,岂是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傅晚棠听了一会就知道哥哥嫂嫂因何事争吵,其实这些话他夫妻二人自从知道傅晚棠决心要嫁给沈家之后便经常说起。恐怕这次是又因沈家公鸡代拜的事刘氏心中异常不忿又才拿出来说。


    傅晚棠心中感动于嫂子的偏爱,然嫁过去的原因却是姑婆和自己商量过的说辞。她和姑婆无法以实相告,她心里无奈又内疚,只得调整了一下心态,吸了口气脸上堆笑步入院门:“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争执声戛然而止,刘氏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仔细打量:“瘦了!瘦了!”


    傅长枫神色不自然,讷讷道:“回来就好。”


    石桌旁六岁小侄女傅明怡正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喊:“小姑姑!”


    “哎!明怡想小姑姑没?”傅晚棠心都化了,过去抱起傅明怡熟练地转了个圈,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傅晚棠在石桌旁顺势坐下,一边逗弄明怡,一边回答刘氏问话,当然也都是挑好的说:“院子清静,吃□□细,管家周到……”云云。


    刘氏听着,时而松眉时而蹙眉,最终叹了口气,摸着傅晚棠手:“你呀,我知你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总之你万事当心,莫要委屈了自己。”


    三人说了好一会,傅晚棠便去看望姑婆。


    傅青衣的屋子里,傅晚棠与姑婆面对面而坐,此刻就没什么报喜不报忧之说了,傅青衣问起阳鸡代拜之事,傅晚棠便事无巨细毫无保留的说给傅青衣听。


    说完她还撒娇道:“姑婆,你不知道,这才两天我就感觉过了十天半个月似的,一天天的可真漫长。”


    傅青衣道:“沈家阳鸡代拜是为冥婚之礼,难道沈老太爷已故去?”


    “非也!我正是疑心这点,昨晚夜探寂园。”傅晚棠又将昨夜之事和今早出发之前见沈老太爷之事一一叙说。


    然后又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老太爷只是年事太高,缠绵病榻而已,并无死气。”


    傅青衣点头认同:“确实奇怪!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寂园布局暗合五行八卦,化阵于景,意在藏静,不惑对我太过高深,所以我便用的寻常罗盘,无论身处寂园哪个角落都没有反应。”


    “这反而正常。”傅青衣望着傅晚棠:“寻常罗盘能指方向和提示微弱的能量气场,寂园阵法必定高深,是故罗盘没有异动。”


    “我明白这个道理。”傅晚棠又讲述了那只知知鸟的神奇之处,语气颇为好奇。


    傅青衣若有所思,好一会才道:“这并非阵法,乃是机关之术,应当是共振的原理。只是如何实现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如此说来沈家必有一位精通玄门阵法和机关之术的高人!”


    傅晚棠皱眉沉思,难道观星客真的存在?


    两人说罢沈家之事,傅晚棠又将最近傅家玄门传承上遇到的问题一一向姑婆请教。


    前头来叫饭之时傅晚棠才依依不舍踏出姑婆的屋门,傅青衣看出她的不舍只得再次交代:“你身处其间务必万分小心,保全自身不可再莽撞!”


    傅晚棠郑重点头:“姑婆放心,晚棠记下了。”


    用过晚餐亦到了回程之时,不过这次是回城西沈宅,无需出城。傅晚棠辞别家人踏上马车,想着今日人多,多有不便,且明轩不在,明日定要想个法子再回来一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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