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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遇书生

作者:君子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车驶出梧桐里,傅晚棠撩起车帘一角,凝神细望。她需得将归家路径刻在脑中,日后独自往返才不至于耽误时辰。


    甫过杏林桥,玉带河波光粼粼,引水自镜湖。岸边柳条微黄,三两扁舟行于水面。车行至通济桥,喧嚣骤起,桥上行人摩肩,桥下货船如梭。傅晚棠的目光顺着水流投向西边镜湖方向,莫名的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明状的感觉。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袖中的手。


    穿过市心钟鼓楼的繁华,东南方那片灰败的房屋愈发清晰。同是一城天地,却是云泥之别。


    马车继续西行,过文庙书院区终近城西。在岔道口傅晚棠的马车与沈舟的分道而行。沈舟的车驾向左一拐,直奔西城门外的庄园。傅晚棠所乘则直入富康坊。


    坊内愈发清幽,不多时一座临河的恢弘府邸映入眼帘。黑漆大门气派非凡,门楣上高悬“沈宅”鎏金匾额,两侧石狮威严。管家沈云果然已垂手恭立在阶下。


    沈云引傅晚棠入内。宅邸格局与庄园一脉相承,她被安置在内宅一处唤作“海棠院”的独立院落。这院名不知是现改的还是原就有的,反正傅晚棠没在院子里看到一株海棠,倒是竹子长了不少。院子正屋三间,两侧耳房,格局与寂园那间相仿。彩如已被调来,此刻正垂手立在廊下阴影里,见傅晚棠进来,忙趋前行礼。


    沈舟夫妇常住城外侍奉老太爷,城中宅邸主事的应是二老爷沈奇夫妇。傅晚棠想着既非家主在府,人情往来想必不多。偌大院落只她与彩如二人,倒正中下怀,乐得清静,更便于行事!


    是夜,傅晚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没想到回了一趟家反而更加想着念着了。索性摸出枕边的《地脉辨气考》,就着床头小灯翻看了几页才慢慢睡过去。


    仿佛刚合眼,傅晚棠便猛地惊醒。


    屋内一片昏暗,唯窗纸透进一层青蒙蒙的微光。她瞥一眼铜漏,卯时初刻。


    昨日方归宁,今日若再大张旗鼓跑回去,未免太过扎眼。日后少不得常返家中,总需寻个便宜法子。傅晚棠坐起身,心中已有想法。


    趁天色未明,悄悄溜出去再走一遍昨日回沈宅的路,回家看看,顺便熟悉路径!


    打定主意她立刻起身,换上深色劲装。推开房门,耳房里彩如还在睡,毫无动静。


    傅晚棠走到耳房窗下,指节轻叩窗棂:“彩如。”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慌乱的声音,片刻后彩如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拉开门:“太……太夫人?您怎么这么早起了?可是要热水?”


    “嘘。”傅晚棠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我要悄悄出去一趟。若有人来寻我,不拘是谁,就说我此刻正在静室潜心礼佛不见外人。记住了吗?”


    彩如瞬间清醒了大半,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这“悄悄出去”的太夫人惊到了。她看着傅晚棠一身利落打扮,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记住了。太夫人潜心礼佛,不见外人。可…..可您要去哪儿?万一……”


    “没有万一。”傅晚棠打断她:“我自是有要事,你只要记得我交代你的便可。”傅晚棠其实也是存了试探彩如的心思,见彩如点头便不再多言,转身没入廊下的阴影里。


    天色依旧昏暗,沈宅大部分区域还沉浸在睡梦中。傅晚棠身形如狸猫,贴着回廊的柱子,借着假山花木的掩护,快速而无声地移动。她避开了两个打着哈欠拎着水桶的粗使婆子,又屏息躲在一丛茂密的芭蕉后,等一个小丫鬟踢踏着脚步走远。


    她目标是宅邸最西边。昨日马车入府时匆匆一瞥,西围墙外向后似乎有条小巷。


    径直向西,一个荒僻小院现于眼前。富贵如沈家,竟也有这般寻常角落。院墙低矮斑驳,木门歪斜,内里几间厢房朴实无华,显非本家所居。


    就是这儿了!位置够偏,墙够矮,人够少!


    傅晚棠心中一喜,几步窜至墙根下。手脚并用利落的攀上墙头。墙外果是一条狭窄幽深的背巷。巷子一头通往玉带河畔,另一头隐见稍阔街影。


    傅晚棠骑坐墙头,正待翻身跃下。


    “咳咳……”


    一声突兀的轻咳自院中厢房传来,傅晚棠动作一顿,在直接翻墙出去和与来人周旋两个办法中,她选择了后者。


    她循声低头看去,只见一间厢房门开,一道颀长却过分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正仰头望向墙头。


    借着东方天际的微薄曦光,傅晚棠看清了来人。


    那是个年轻后生,身材颀长,却透着一股子过分的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靛青布袍,再者是那张脸,也不知是光线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如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幽深,此刻正带着一丝探究仰望着墙头上的不速之客。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一瞬。


    那人先开口,却是文邹邹道:“过其门而不入,非礼也。”


    傅晚棠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翻墙越户的勾当,难不成还要先递拜帖?


    她心思翻转,日后若要经常翻墙少不得与其多打照面。她观此人衣着寒素,定非沈家本家子弟。与其任其声张,不如设法稳住。想到此处她索性手一撑墙头,身姿轻巧的稳稳落在那书生面前几步远。


    离得近了傅晚棠发现这人脸色是真的苍白,唇色也是淡得近乎透明。


    墙根下的后生似被她这利落身手惊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傅晚棠主意已定,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土,脸上堆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福了福身:“惊扰公子了,实在对不住。”她声音压得低,又带着点丫鬟特有的伶俐劲儿,“奴婢名叫小棠,太夫人的丫鬟。”她顿了顿,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担忧:“太夫人念家心切,胃口不佳。昨夜忽地念叨起未出阁时常吃的西市李记那口蒸酥酪的滋味儿。可太夫人性子娴静,初来府上,辈分又高,最是怕惹闲话,说她不稳重。奴婢在旁瞧着心疼,就想着……”她抬眼飞快地瞥了书生一眼,眼神恳切,“这天光未亮,府门未开,不如悄悄翻墙出去,赶去李记买些回来!既解了太夫人的念想,又不惊动旁人,岂不两全?”


    傅晚棠不快不慢的讲着,对面的后生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眼前女子身姿挺拔利落,柳眉杏眼,一身寻常深色劲装,腰肢紧束,乌发简单盘髻,插着根素木簪。左手腕松松戴着几圈褪色的红绳。腰间悬着个粗布香囊并一把小铜锁。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穿着打扮也并不像贼人,后生似乎已信了这番说辞。只是仍有一丝疑虑:“原来是小棠姑娘,只是姑娘这身手……”看着可不像寻常内宅丫鬟该有的。


    傅晚棠暗忖这病秧子倒谨慎,又道:“奴婢自小伴着太夫人长大。太夫人的娘家嫂子是漕帮出身,身手了得。所以奴婢也跟着学了点粗浅功夫,除了伺候,也担着几分护卫的干系。”


    后生这才恍然般点了点头,看来是信了。傅晚棠立刻反守为攻:“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公子是?”


    “失礼失礼!”后生忙拱手,“小生沈遇,是沈家远房的一个族人。”他语气带着点自嘲,“父母早逝,家业凋零,幸蒙家主大老爷垂怜,才在这角落得了一席栖身之地,闭门读书,妄想搏个功名出路罢了。”


    傅晚棠观他周身书卷气不假,却也状似面露疑虑以牙还牙:“听闻科考亦是体力活,乡试九日困守号房,非筋骨强健者不能熬。”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遇:“公子这身子骨瞧着风大些都怕吹倒了…..”别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罢!


    “是极是极!小棠姑娘见识不凡!”沈遇苦笑,“这身子是胎里带的不足,药石不断也难见大起色……不过近来我已发奋图强,边读书边习练些强身之法,已小有进益!不信你看!”他像是急于证明,四下张望,从墙角寻摸出一块半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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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青瓦,置于院中一方朽木墩子上:“莫看我如今文弱,手上力气已是不弱!”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以掌为刃,作势欲劈。手臂挥下,掌缘落在瓦片上——瓦片纹丝未动。沈遇僵在原地,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噗嗤”一声,傅晚棠忍俊不禁。她挥挥手示意他让开。又在瓦片上稳稳摞了三片。她学着沈遇的样子,右手虚抬至胸口,煞有介事地哈了口气,目光一凝,掌锋劈落!


    “啪嚓!”


    四片青瓦应声而碎,裂口整齐!傅晚棠收手,对着掌锋吹了口气,挑眉看向沈遇,嘴角噙着一丝得意。


    沈遇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傅晚棠便是深深一揖:“失敬失敬!原是小棠姑娘深藏不露,竟是位巾帼英侠!是在下眼拙了!姑娘若存歹意,取我性命怕不费吹灰之力!”


    傅晚棠本自满意,听得后半句,柳眉倒竖:“好哇!闹了半天,你还是不信我!”


    她心念一动,作势拂袖欲走:“罢了!我这就告辞!”


    刚欲转身攀墙,那书生又急急拦住:“非也非也!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在下并非不信姑娘为人,只是……”


    傅晚棠心中暗叹: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


    却听沈遇话锋一转,带了几分萧索:“哎,寄人篱下,虽得一瓦遮头,终是仰人鼻息,看尽脸色。”他声音低了下去。


    傅晚棠初时不明其意,旋即恍然。


    那沈遇又东拉西扯:“那李记点心摊确是西市一绝,卯时初刻开炉,生意红火得很。”他顿了顿看向傅晚棠,“姑娘日后少不得要多跑几趟。次数一多,在下自会守口如瓶。可若万一……被旁的什么人撞见,姑娘一片衷心反惹风波,岂非不美?”


    傅晚棠这下更加确信沈遇意图,心下大定。方才还觉他迂腐刻板,没成想也挺会审时度势为自己谋利的嘛!不过这正合她意!一个能用银钱打点有所图谋的“合作者”,远比一个可能节外生枝的“正人君子”好应付得多。


    她立刻会意,利落地从怀中摸出个素色荷包,拈出一块约莫二两的碎银子,搁在木墩子上。


    “沈公子抱恙之身犹不忘寒窗苦读,实在令人敬佩。这点银子是太夫人平日的赏赐,公子且收下买些笔墨纸砚,也算奴婢替太夫人略表心意。”


    一下散出去二两银子,傅晚棠内心还有些肉疼!


    沈遇面上掠过一丝窘迫,但还是伸手拿起银子,拱手道:“如此……沈某就厚颜愧领了。”他姿态明显松弛下来,带着点自嘲,“说来惭愧,寄人篱下囊空如洗,倒让姑娘见笑了。什么公子奴婢的,听着生分。在下不过是个依附门庭的穷酸书生罢了。你我在这深宅,各有各的不易。今日相识也算缘分……日后小棠姑娘若需行个方便,只管来此,沈某定当尽力周全!”


    这便是要长期交易了。傅晚棠心中暗喜,立刻顺水推舟,学着江湖做派抱拳一笑:“好!沈兄爽快!今日有事在身,改日得空,再来叨扰叙话!”


    说罢转身便欲攀墙。沈遇却又急唤:“姑娘且慢!”


    傅晚棠蹙眉回头:这书生还有何事?


    只见沈遇快步回屋,竟搬出一个瘸了一条腿的破旧矮凳挪到墙角放稳,还用脚抵住那瘸腿处,仰头道:“翻墙到底不雅,恐污了姑娘裙裾。请踏此凳!待下次姑娘再来,我定将这凳腿修好!”


    傅晚棠彻底失笑,这二两银子花得可真值!这书生倒也是个妙人!


    她不再推辞,对沈遇抱了抱拳,足尖一点瘸腿矮凳借力轻巧翻上墙头,身影没入小巷晨霭之中。


    沈遇立在原地,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墙头,脸上那点窘迫热络瞬间褪去,只剩一片苍白。他缓缓抬起手,凝视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掌心,若有所思,幽深的眸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微光。片刻后,他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旧袍,转身隐入身后那间昏暗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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