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我觉得你这段时间成熟了不少。”
坐上商务车,随行的PD和叶峤南说话,一边给他递了一包湿纸巾。
“是吗。”
叶峤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虎牙一露出来,往日明朗桀骜的少年感又浮现了。
“说明我有进步啊。”
他抽出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旁边的化妆师在给他补妆,只有微红的眼圈看得出他还没褪去的情绪。
莫折风选的地点一如既往的开阔敞亮,是一间鸟笼式的洋房。
透明的玻璃外面缠绕着蔓绿的爬山虎,起起伏伏地随风摇摆,绿意盎然。
一个很大的秋千摇篮架在中间,旁边是一张圆桌,上面放了两杯加了冰的汽水。
“谢谢你选我。”
叶峤南坐在秋千上,身后的靠垫格外松软。
他彻底放松下来,闭着眼睛仰靠在上面,任由温和的阳光透过葱绿的爬山虎,在他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碎光。
莫折风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疲惫,摘下了耳机,把两臂交叉在脑后,索性也靠在了摇篮架上轻轻晃荡:
“所以我拿的还是NPC剧本?”
“不是剧本不对,”叶峤南端起杯子,咬着吸管含含糊糊地说:“是时机不对。”
人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十字路口,他已经决定往前走了。
“你今天很干脆啊。”
莫折风笑了一下,他拿起手机调了调设置,放了一首钢琴曲。
在远离城市喧嚣的微型森林中,温暖又轻快的乐声让阳光都蒙上了一层轻雾,是冒着泡泡的夏日私域。
“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更喜欢朋友式的相处。”
期待是一种微弱的暴力,伤人又伤己,莫折风从小学到的东西,就是放下期待,顺其自然。
在午后躺在摇篮里面听音乐,就像在做精神按摩。
叶峤南顺着他的话往下聊:“因为这样比较轻松吗?”
莫折风笑了笑,他翠绿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是啊,可能因为我是一个极致悲观的人,暧昧的结局是恋爱,恋爱的结局是分开,而朋友就是朋友。”
多年以后再见,没有撕破脸,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情绪被拉扯到极致后的疲惫。
还可以淡然地坐下,面对面的聊聊天。
“这样很安全,但是......”
叶峤南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莫折风把话补全:“不够爱是吧?但爱是什么呢?”
“一旦进入亲密关系,很容易陷入被凝视的困境,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明明我只是在恋爱,却被下意识地放在了下位,被当做需要照顾的弱势方。”
“在我看来,爱是势均力敌的,可现在的世界里面充满了权衡利弊。”
莫折风一直活在被审视的世界里面。
他总是听见家里人评价他,说这个孩子不够硬气,说他是同性恋,接不了家里的班。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有的男生知道我是同性恋,会用很恶心的态度来触碰我,想要跟我套近乎。”
他讨厌被凝视,更讨厌在一段关系里面被凝视。
叶峤南睁开眼,偏过头来,眼神干净又明澈,像夏天的溪流,不木讷也不世故,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莫折风于是又笑了一下:“我选你真的是因为和你相处这段时间,我很轻松。”
可以不被凝视的做自己。
这是结构性的问题,没有办法因为他的个人意愿转移或改变。
于是他只能选择改变自己,建立了足够安全的防御机制。
“家里人为我介绍了梁哥,我们俩也确实合得来。”
莫折风云淡风轻地把这些事情一笔带过,他家里给了他很大的助力,这也是不可否认的。
明明满足不了他人的期待,却还是因为享受了荫庇,不得不妥协一部分人生。
“我不喜欢被期待的感觉,也不喜欢期待别人。”
“所以你说自己想要成长的时候,我特别理解,其实我也需要。”
叶峤南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强迫自己放下期待,听起来就像在自我折磨。”
“是啊,”莫折风眯着眼睛看玻璃窗上跳跃的金光,他喟叹道:“我是没有强烈爱恨的人,无色也无味。”
“那你应该不跟人吵架吧。”
叶峤南端着杯子,细小的气泡不断往上翻涌,他把饮料吸干净,留着剔透的冰块在里面慢慢融化。
“我们以前在基地的时候,比赛打得不好,教练就会让我们吵架,把所有不满都说出来。”
叶峤南笑着摇了摇头,“每次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不会尴尬吗?”
莫折风好奇地问。
叶峤南慢慢回忆,边说边笑:“会啊,也分人,多吵几次,就知道大家的分寸了,不记仇的就可劲说,容易记仇的就说完了私下哄,再找人和好呗。”
“我们教练管这个叫正确的表达自我。”
吵架不是为了争对错,也不是为了消除差异性,而是在差异性当中依然能够选择联结,触碰对方的真实本质。
莫折风晃了晃摇篮,他闭上眼睛,朝叶峤南挥了挥手:“那就祝我们未来都找到真正的自我,也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来。”
“行。”
叶峤南跟他击了一掌,他又说了一遍:“谢谢你选我,就算你解释了那么多,想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依然很感激。”
“又给我发了一张好人卡?”
莫折风调侃他。
叶峤南坐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认真的,不要靠贬低你自己来模糊你最要的人生。”
“要给自己一点积极的心理暗示啊。”
莫折风便笑着应下来,“知道了野王大人,我会学着你一往无前的。”
“少来这套。”
叶峤南无语地抓了一把头发,对自己年少的黑历史实在无法脱敏,两个人一齐笑了一会儿。
他说:“那我走了?”
“去吧,让我独享阳光,有机会再一起滑雪啊。”
莫折风闭上眼睛,一个人占领了舒适的摇篮,轻轻摇晃,枕着流淌的乐声入眠。
或许会做梦,或许不会做梦。
又或许,梦里依然是温暖的阳光,和泡沫似的午后,爬山虎依然碧绿如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