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乌云密布，没有雨势，沉闷的热意蔓延。
原本马上就应该进入前任小屋的程意茫然地坐在商务车上，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PD犹豫了一下，看着他全然不知的神色，还是心软了，悄悄问他：“小程，你想选择回忆，还是去了解新人？”
程意腼腆地挠了挠头发，小声地回答：“回忆。”
他想去看他们的回忆小屋。
PD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到你做选择了。”
随行的PD很快就下车，取出手机似乎在和导演打电话，压低了声音，没有让程意听见。
他透过车窗往外看，总觉得有一根无声的弦被拨动了，闷闷地喘不过气，或许是因为雨意将至吗？
“小程，去吧，做出你的选择。”
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用一种程意看不懂的温柔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在人情世故方面不算敏锐，还没读懂那些情绪，就先懵懂地走到了黑白盒子面前。
因为早就做好了选择，所以他没有停留，拿起了黑盒子里面的钥匙，就上了楼。
门口的名字标签让他顿了顿，这个字体和联盟印在他们队服上的字体完全一致。
他的手指放在门把上，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程意知道自己提供了什么素材给节目组，但他不知道叶峤南会选择什么。
如果......
程意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他心乱如麻地推开了门，看清房间里面放置的东西以后，一瞬间手臂好像都使不上力气。
只能轻轻把门带上，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每一件队服都有翻动过的痕迹，包括他们一起拍的拍立得。
程意拿起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那是叶峤南放置在这里的，还没有打开。
他屏住呼吸，里面是一条手链。
是他们在第一次决赛失利以后，一起爬了数千级阶梯，去虔诚地求来的手链。
“不是说玄学不渡菜鸡吗，怎么你也要许愿了？”
当年青涩的叶峤南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调侃他。
距离靠得太近了。
程意看着那张桀骜轻狂的脸，耳根红了一片，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咦，怎么还有求桃花的效果，小程意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电子竞技是没有爱情的。”
叶峤南翻看了一下手链背后的功效，竖起一个手指晃了晃：
“你还不如许愿一切心想事成，这样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包含在里面了，还只需要出一份钱。”
程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低声应了一句。
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他前所未有的专注。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请让我心想事成吧。
他悄悄睁开眼，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峤南。
对方清爽帅气的侧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嘴里还念叨着比赛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还在上升时期的记忆最纯粹了，只想着努力攀登。
而后的记忆蒙上了阴霾，辉煌登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下坡路。
他不记得自己和叶峤南到底爆发了多少次冲突，从游戏节奏吵到生活细节，吵到队友都不敢轻易劝解的程度。
最生气的一次，是很重要的一场晋级赛。
叶峤南玩野核在龙团被对面围剿了，他判断应该撤退回去等射手发育。
叶峤南觉得再不打就要被温水煮青蛙了，混乱之中血线下得很快，他用了关键的辅助技能来掩护叶峤南。
他们队的射手却不慎被对面切死，团战缺少核心输出，直接溃败。
赛后复盘的时候吵得很凶，他记得自己疲惫地反问：
“我们现在的核心是射手，所有选择都应该围绕射手来进行，你的团队意识和纪律性呢？”
叶峤南正要反驳的话音被他严厉的语气截断，眼眶瞬间就红了：“可我们——”
他咬住了嘴唇，哪怕没有把话说完，多年队友的默契让程意也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可他们以前一直是这样配合的。
队友的关系掺杂了恋人的亲密，很难做到对事不对人。
训练室沉默得让人窒息，良久以后，叶峤南说话了。
“对不起，是我太理所当然了。”
他轻轻地按住了自己发抖的手腕，把一直戴着的手链解下来，当着他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从那次以后，无论是私下聊天还是公开复盘，叶峤南再也没有跟他撒过娇，没有再说过希望和他一起配合的话，而他们再也没有因为比赛分歧吵架了。
与之相反的，是射辅的配合在联盟名声鹊起，他们适应了新的比赛节奏，成绩又恢复到了可以争冠的一线水准。
这条手链......
他无法想象叶峤南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把手链找回来的。
原来他也还在乎啊。
为什么爱会让人掉那么多的眼泪？
他有些慌乱地放下盒子，想要从身上翻找出纸巾，平时心率爆炸也能稳定操作的手指却失去了准心，不让他心想事成。
刚刚掏出来的一包纸被抖落在桌面的队服上。
他伸手去拿，忽然注意到了衣服上深深浅浅的水迹，是眼泪晕开的痕迹。
程意想起他上楼前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中断又忽然继续的拍摄，他慌乱地转身，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跑过去。
包厢门敞开着，几个工作人员围在叶峤南身边，或坐或站着跟他说话，看见他走过来，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不要过去，是你让他这么痛苦的。
程意听见有一道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他闭了闭眼，掌心还攥着的手链被他的体温捂热。
心跳如擂鼓。
可那是他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的人，怎么能轻易松手？
理智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条件反射。
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把蹲坐在地上的叶峤南死死按在了自己的怀里面，生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了。
“这是......什么？”
叶峤南有气无力地问，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环绕在他腰上的手。
“是你的手链。”
程意也压着颤抖的尾音回答他。
叶峤南知道他进了前任小屋，但是他问的不是那条手链。
“你手腕上是什么？”
是纹身。
程意用尽了力气去拥抱他，左手袖口露出了一大截手腕，黑色的环形纹身圈在上面，无声地彰显着存在感。
“你把手链取了以后，我就去纹身了。”
他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今日的一切都冲击着他的理智，让他不管不顾地全部倾泻而出。
叶峤南愕然地看着他，向来如晴空的眼睛里面有水光在晃荡，疲惫地叹了口气：
“程意，有时候我宁愿你不爱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见你这样难过。”
难过到，想把和他相关的一切都要尽力留下。
“可是如果你爱我，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
太在乎了会痛，不在乎也会痛。
他被困在爱里面，走不出也忘不掉。
“你要和其他队友配合，我都理解你，你们需要增加默契，我可以主动让位，那我们呢？我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叶峤南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要以大局为重。
谎言说多了，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我没把你当队友，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程意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一样。”
“你知道我以前最介意的事情是什么吗，你说我们不一样，可是我们日常的相处，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对不起，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他一直分不清恋人和队友之间的相处方式，是参加了节目以后，从其他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对不起。”
笨拙的人不会花言巧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真心。
“可是我真的很累了，我们——”
叶峤南想要挣开他的怀抱，程意加重了力度，执拗地不愿意松手。
“对不起，但我爱你。”
程意没有让他继续，只是带着哭腔说着自己一直想说的话，眼泪一边往下流，砸到了叶峤南的脸上，滚烫又灼热。
叶峤南的动作彻底僵硬，层层封锁的防线被击溃，他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你这是在耍赖。”
程意吸了吸鼻子，他有一种预感，要是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他和叶峤南就真的彻底结束了。
“我们今天先冷静一下吧，”叶峤南情绪消耗太大了，刚刚哭得他额角隐隐胀痛，也不想再翻旧账来刺痛自己了，“后面几天时间，到时候......”
他抿了抿唇：“好好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