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宵禁前,郑板桥回到了家,饶夫人迎他,喜笑颜开的问:“今日与慎亲王相处的如何?”她也是前两日才知道,自家夫君竟与当今慎亲王有旧,昨日慎亲王更是遣人请夫君于今日前往园子赴宴。
想起来大家都觉得慎亲王会是下一个怡亲王,饶夫人觉得自家夫君的前途稳了。
面对妻子的询问,郑板桥却有些心不在焉,表情严肃的道:“还要劳烦夫人这两日辛苦筹备一下,为夫要宴请几位好友。”
饶夫人揣摩他的神色,小心问道:“可是慎亲王安排夫君做什么?”
郑板桥摆摆手:“夫人无需操心这些。”
饶夫人便知自己所猜不错,因此即便只是招待郑板桥常来常往的几位友人,也下了十二分的心力,令赴约的几位友人大感惊讶。
丁敬调笑道:“克柔这是有喜事了?要当爹了?”
郑板桥与原配有二女一子,一子夭折,两女也已出嫁,如今身边并无子嗣相伴。但他年岁已高,再娶饶夫人只为有个伴,倒不曾强求非要个一男半女。
郑板桥摆摆手,叹道:“子女缘分本天定,或我命中如此。”
厉鹗等人坐下:“那今日这一出所为何来,我们竟也成正经客人了。”
他们相知相交多年,大多聚会,不过几碟点心、几碟下酒菜、几壶好酒便打发了,谁会这般郑重其事的整治筵席啊。
郑板桥举起酒杯:“我先敬诸位一杯。”
厉鹗等人互看一眼,道:“更不得了了,这酒我等竟是有些不敢喝。”
话是这样说,却都纷纷端起酒杯,遥遥相举,一饮而尽。
“酒喝完了,有什么事,说罢。”丁敬豪放的用袖子一抹嘴,大大咧咧道。
郑板桥顿了顿,丢下一颗炸弹:“昨日,皇上密见了我。”
“什么?!”
……
正月十五过了,朝堂诸官才算完全收敛起过年的懒散状态,投入到公事里。
通政使司此时也是一片忙碌状态。
“山东暴雪,压塌了不少房子,又该赈灾了,唉。”负责受理四方章奏题本的左参议向同屋的同僚抱怨了一句,“等初春雪化了,又是一场水灾,还得再赈。”
往日会附和他的右参议今日却是一言不发。
左参议看过去:“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右参议递过来一份题本:“你看这个。”
“是什么?”左参议边问边接过,先看人,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嘶,怎么是他?”
再看内容,忍不住龇牙咧嘴道:“这是又要发疯了?”
看完后同情的塞给右参议:“辛苦你了,别担心,皇上不是迁怒的性子。”
右参议接过,皱眉道:“我倒不是怕被迁怒,只是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右参议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些不对。”他把题本在手里磕了两下,道,“这个袁和裕,虽然一直很疯,但是、但是从来没有针对过……”
他竖起食指,往上指了指,又摊开题本看了看内容:“与他性子不符啊。”
左参议不以为然:“他有什么性子,不就是疯狗吗,逮着谁咬谁,好显得天下皆醉他独醒。估计是看针对怡亲王他们已经捞不到名声了,想搏一把大的呗。”
“希望如此。”右参议叹气,“唉,我就想安安分分办个公,他们这些大人,有事能不能直接上奏折给皇上,写什么题本送到通政司来多此一举。”
左参议撇嘴:“不送到通政司来哪能让大家都知道他干了什么呢,直接给皇上递奏折万一被皇上留中怎么办,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两人一边吐槽,一边处理送到他们这里来的题本,处理完后呈给左右通政,左右通政再呈给通政使,通政使将左右通政汇总的条陈和重要的题本原件带着,去见弘书。
能送到通政司的题本,大多都是有章可循之事,因此君臣在一问一答中便将大部分题本都分好了去处,只待通政使回去与各衙门交接便是。
快结束时,通政使终于递上了袁和裕的那封题本:“皇上,这一封、可要分往都察院?”
弘书接过来一看,嗤笑:“劝谏朕的,都察院怎么处理,你也不怕左都御史去砸你家门。”
通政使尴尬一笑,他这不就是借个由头一说吗,难不成他还能说这一封您得自己处理。
“下去吧。”弘书将题本一放,也不说怎么处理,就开始撵人。
通政使明了,这是留中不发了,利落告退。出了门却没回通政司,而是脚步一拐,去都察院找左都御史孙嘉淦。
不久后,孙嘉淦亲自将他送出都察院,惹的都察院众人议论纷纷孙大人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这般殷勤,莫非要为家中孩儿求娶通政使家淑女?
一向对朝中同僚不假辞色的孙嘉淦在下衙后,找上了张廷玉,开门见山:“张大人,皇上是不是要废除贞节牌坊?”
张廷玉被问的一懵:“何来此言?”
孙嘉淦满脸都是‘你不要与我装模作样’,道:“自皇上登基以来,还未赐下一块贞节牌坊,地方上的章奏,全部留中不发。”
张廷玉浅饮一口茶水,慢悠悠的道:“或许是国库不丰?皇上登基之后,连月天灾不断,皇上又是个爱民如子的性子,赈灾要求高不说,受灾地区的赋税也全部减免,万寿节都不曾大办,甚至为了省修玉牒的钱还免了天下避讳。一块贞节牌坊花费虽不多,但架不住人多,皇上心疼国库不是很正常。”
这例子举的太充分,孙嘉淦都忍不住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太多虑了,但他可是御史头子,玩弄话术的祖宗,哪能被张廷玉几句话糊弄:“你莫要糊弄我,我虽不知国库几何,却还记得户部尚书年前笑开花的脸。”
张廷玉差点被茶水呛住,放下茶杯,叹道:“锡公,我真不知,皇上从未表露过。”
孙嘉淦狐疑的看着他,见他表情不似作伪,皱着眉勉强信了他,道:“那若皇上真有此意,你待如何?”
张廷玉反问:“那锡公你又待如何?”
孙嘉淦张了张嘴,复又沉默,良久,挣扎道:“自古以来……”
张廷玉打断他:“锡公,当今的古是哪个古?”
孙嘉淦沉默不语。
张廷玉叹道:“锡公,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年,该是选秀之年,后宫,如今唯有皇后一人。”
孙嘉淦离开张府时,表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客人走了,陪侍在侧的张若霭才若有所思的问道:“父亲,今岁的选秀会取消吗?”
张廷玉道:“不会。”
“嗯?”张若霭不解,父亲方才不是暗示皇上后宫不进人的意思吗?
张廷玉没好气的道:“福郡王还未娶妻。”
乌拉那拉氏也在同岳湘说这事:“小七身子弱,弘书说太小不好,一直拖到如今,小七也有十八了,不能再拖。我精力不济,一切就得托付给你了,不求别的,给他挑两个好生养的就行。”
岳湘自是答应。
说完正事,岳湘又给婆婆说了些永玺的趣事,准备告退。
乌拉那拉氏忽然问道:“你,身子养的如何了?”
看着婆母期盼的目光,岳湘轻易读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搓了搓手帕,低头回道:“姚大人说,还需再养养。”
“哦。”乌拉那拉氏眼里的光暗了些,“那你好好养着,退下吧。”
岳湘回到九州清晏,先去看女儿,却没一会儿就扶着女儿的摇篮发起呆来,直到被弘书的声音惊醒。
“想什么呢?”弘书一边问,一边抱起永玺,“永玺,想阿玛了没有?”
“见过皇嫂。”福惠打了个招呼,就凑到他六哥边上,握住永玺的小手,夹着声音,“永玺,想叔叔了没有?”
永玺两只手挥舞,冲着福惠“啊啊”的笑。
福惠兴奋道:“永玺说她想我!”
弘书不满,一屁股撞开福惠,让永玺的视线里只剩下自己:“永玺想的是阿玛对不对?”
福惠猝不及防被撞出去,揉着腰回来:“六哥你这是自欺欺人,永玺明明想的是我!”
岳湘看着每回都要上演一出的闹剧忍不住笑,她当然是站在弘书这边的:“在想七弟的亲事呢,早晨皇额娘唤我过去,叮嘱我这次选秀要给七弟挑两个好的。七弟,快和嫂子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听这话,正在跟弘书抢夺永玺注意力的福惠顿时脸红了,不自在道:“我没什么偏好,全凭皇嫂做主。”
弘书扬眉,逗他:“没喜欢的?上次不知道是谁说的,希望以后能和妻子吟诗作对、焚琴……”
福惠气恼:“六哥!”
岳湘作恍然大悟状:“哦~原来七弟喜欢才女。没问题,我到时候请秀女们赏花……”
福惠不听她说完直接跑了:“懒得理你们!”
夫妻俩笑了一场,弘书才道:“福惠的福晋,虽然额娘说让你做主,但到时候还是先问问他自己。”
岳湘点头:“我知晓,不过我问,七弟怕是不会说实话,不如到时候我先挑几个合适的,由皇上你来问。”
弘书点头:“家室要求无需太高,主要还是看人品、心性。”他顿了顿,道,“小七的身子,是胎里带来的弱,恐难有子嗣,先挑个嫡福晋,其他的……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岳湘欲言又止。
弘书道:“别担心,届时我去与额娘说。”
晚间,弘书如常拥着岳湘,准备入睡。
岳湘微微抬头,鼻息喷洒在弘书的喉结上:“夫君…”
弘书默了默,屁股默默往外挪了一下:“怎么了?可是要喝水?”
岳湘探了探脖子,嘴唇几乎要贴上弘书的喉结:“夫君…”
弘书呼出一口气,没有再退,反将岳湘箍紧,嗓音压抑:“再等等,东西还没做好。”
被拒绝了,岳湘脸如蒸虾,禁不住羞恼。
虽她不发一言,但弘书敏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连忙拍拍,又托起她的脸颊亲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才生产不久,身体还没养好,没有防护,我怕你又怀上了。”
岳湘眨眨眼:“防护?”
弘书捏捏她的鼻子:“能安全避孕的东西。”
岳湘眼睛睁大:“避孕?”
“嗯,虽然前朝有用猪肠衣做的,但易破,避孕率低……”弘书说着说着,发现她表情不对,疑惑,“怎么这幅表情?”
想到什么,他拧眉:“我记得与你说过,女子频繁生产伤身,最好隔两三年再生下一胎,你……”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可是今日额娘与你说了什么?”
岳湘先是沉默,然后咬唇道:“皇额娘,今日问我,身体养的如何了。”
弘书叹气,道:“额娘她,总觉得自己……心急了些,你不要多想。”
“我明白。”岳湘伸手搂住弘书,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我没有多想,只是我、只是我自己……”她说不下去了。
弘书拍拍她:“别怕,怕什么,我说了十年,这还不到两年。”
岳湘紧紧搂着他,不说话。
弘书也不再多说,只一下一下的拍着。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翌日,岳湘有些不好意思,躲在被窝里假装没醒,弘书没有拆穿她,心情颇好的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就去上朝了。
今日是大朝会,除了通过几项早已有默契的决议,便是礼部上奏请开选秀,弘书点头同意了。
就算他后宫不进人,他也还有那么多堂兄弟等着赐婚呢,这项制度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取消的。
但别人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他们只知道皇上终于同意选秀了,他们家里准备已久的适龄女子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了!
就在各家都抢好布料、好首饰给自家女孩儿,以备入宫选秀时,京城却有一股风在慢慢吹起。
“听说了吗?皇上要废除贞节牌坊!”
“啊,这不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皇上都两年未曾赐下过贞节牌坊了。”
“啊?这可怎么办,我家的寡嫂马上就要满二十年哩,还指着这个请一块牌坊给我家的地免去赋税哩。”
“可不是咋地,我家也快要满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咱们去请愿吧?皇上是好皇上,应该就是被那些狗官蒙蔽了,我听说,是因为有狗官想娶寡妇,所以才欺骗皇上民间寡妇都是被逼守节,让皇上不要助纣为孽,皇上才同意的。”
“什么?这狗官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寡嫂明明是有气节!是自愿的!”
“就是!狗官丧尽天良!一点儿礼义廉耻都没有!请愿!诛狗官!”
“请愿!诛狗官!”
“请愿!诛狗官!”
粘杆处首领急匆匆觐见:“皇上,百姓被煽动,似有集聚痕迹!”
“哼!”弘书冷笑,“就这?朕还以为他们憋了半天会有什么高招。”
粘杆处首领有些心急:“皇上,可要撤回人手,转为控制?”这事最初可是他的手下在那些人身边煽风点火的,首领真害怕一没控制好闹大了,皇上气不顺迁怒于他。
“不用。”弘书捻了捻手指,“再给朕加几把火。”
粘杆处首领看着皇上给的后续谣言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不过半日,那一群被煽动要去请愿的百姓口口相传起新消息。
“什么?皇上还要令寡妇再嫁?”
“什么?皇上看上了一个寡妇?”
“什么?这次选秀皇上只让寡妇参加?”
……
“那什么,我还有事,先回一趟家……”
“我也……”
转眼间,家中有年轻寡妇的,都走了个一干二净。
“废物!让你们传贞节牌坊,你们扯什么寡妇?!还……那位喜欢寡妇!这种话你们怎么敢传出去的!是不是不想要九族了!”主事之人大发雷霆。
办事之人十分委屈:“这话不是我们说的,谁知道那群泥腿子,怎么把话传着传着就传成这样了。”
“废物!废物!”
眼看不能激起民愤,暗中串联之人无法,只能走出幕后。
以袁和裕为首,在朝中有官职的,开始集体上书,请弘书为节妇赐下贞节牌坊。
没有官职的,则开始写各种诗篇文章散播。
有一篇文章是以守寡二十年的寡妇视角写的,文章主要写这位寡妇在守寡二十年后,希望朝廷赐下一座贞节牌坊,却等了一年等没等来,以为朝廷认为她不贞所以不赐,愤而自缢以示贞洁,被救下后日夜啼哭不止,将眼睛都哭瞎了。
这篇抛开内容不说,文笔辛辣老道,娓娓道来,读之心酸、闻之落泪,一时闻名京城。
弘书也看的啧啧称奇,不无可惜的道:“这么好的文笔,写点什么不好,非要来写这个。”
允禧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两人品鉴完这篇文章,允禧才凝重道:“皇上,您果真要废除贞节牌坊吗?”
弘书点头:“让京城周报和印刷厂的人做好准备,朕不希望在舆论这块将战场上,输给别人。”
允禧叹气,问道:“此事,您可有问过太上皇?”
弘书挑眉:“不曾,你觉得朕该听太上皇的?”
允禧皱眉:“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臣这段时间也曾找人问过,当初朝廷下令禁止裹脚的时候,不说朝中反对之人众多,便是地方,也是抵抗不断。那还只是裹脚,贞节牌坊牵扯的利益更大,臣觉得,不如再延后几年?”
弘书摇摇头:“朕等不了了,朕也不希望有任何一块贞节牌坊是从朕的手里发出去的。”
允禧感受到他的坚定,知道劝不动了,只能领命:“是,臣会尽全力劝说认识的大儒,为此事发声。”
“不必紧张,朕已有安排。”
允禧轻松了些:“那皇上,您打算何时明旨下发?”
“不急,先试探一下。”弘书微笑。
二月初,弘书下旨,令内务府筹备选秀事宜,在这道圣旨中,有几个新修改的条件刺人眼球。
一、年满十六者方可参加选秀。
二、无论身份,八品以上官员之妹、之女皆可参加选秀。
三、家中有女子裹脚者不得参加选秀。
四、三服中有贞节牌坊者不得参加选秀。
允禧看到这道圣旨都倒吸一口凉气,皇上您这是试探吗?您这分明就是往人家头上扔红夷大炮啊。
第252章
“我就说,皇上还是向着咱们的。”丰盛额不屑道,“看看,这不就图穷匕见了。那些汉人,有几个不裹脚、没有贞节牌坊的?还想进宫当娘娘,想得美!这娘娘啊,还得是咱们满蒙八旗的姑奶奶才当得起。”
莽鹄立赞同点头:“那衍圣公前儿还来找我,想让我帮忙说话,请皇上取消选秀这几条规矩。还说什么若此事成了,会给我和岳钟琪牵线,助我蒙古格格入宫。我呸!当谁不知道呢,岳钟琪得了皇上的令,现在谁都不敢见,还牵线,他算个屁。”
“还有这事儿?”丰盛额惊讶,“他为什么会找上你去。”
莽鹄立不屑道:“孔子学院他们出了钱,觉得是对我们施恩呗,打量着老子不知道,他那钱是拿来换衍圣公这个爵位的!”
丰盛额搓搓下巴:“这孔家人这么积极干什么,难不成也想送人入宫?”
莽鹄立道:“怎么可能,我没读过多少书都知道,古往今来,孔家女哪有入宫的。我瞧着啊,这一任衍圣公就是太年轻太嫩了,被那一群人一捧就觉得自己是文坛领袖了,想给自己刷名声,结果被人家当枪使了。”
丰盛额转转眼珠子:“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们找点乐子?”
“你是说?”莽鹄立和他对上视线。
这段时间京城很热闹,先是有皇上喜欢寡妇的流言让百姓们吃了一口瓜,接着就因为选秀不让家有裹脚和族有贞节牌坊的女子参加,两拨人隔空打起了口水仗,因为这个口水仗,《京城周报》变成三日一发了,叫京城百姓们好好过了一把瘾。
不仅茶馆说书的开始两两搭档,给客人现场演绎两方骂战。
就连小孩子也不玩打仗的游戏了,而是玩辩论的游戏,看谁背金句背的多。
“《京城周报》又发新一期了!”
“快快快,让我看看!”
“头版头条是不是孤云老人?”
“孤云老人又有什么骂人好句?”
“嘶!这简斋居士是谁?竟抢了孤云老人的头版头条?”
“……女子质本洁,一触男儿污,若要问缘由,禽兽着衣冠……”
“衣冠禽兽,哈哈哈哈,好骂!好骂!简斋居士真性情中人也!”
“这简斋居士是谁?你们可知?”郑板桥好奇问道。
自从见过皇上后,郑板桥便和好友积极联络各自的友人,邀请他们关注京城即将到来的“贞洁”之战,并在地方发声声援。而在袁和裕等人行动后,也化名开始在《京城周报》上同对方辩论。
孤云老人就是丁敬,因为他辩论更不拘小节一些,颇产出了一些脍炙人口的‘金句’,受到百姓的追捧。丁敬昨日还说他又写了一篇好文章,让他们今日好好看看,没想到今日竟被别人夺走了头版。
厉鹗摇头:“不知,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丁敬也不知,但对这个人颇感兴趣:“哈哈哈,骂得好,这样有才之人,我得去问问《京城周报》的编辑,结交一番!”
很快,两方见上了面,互相自我介绍。
“丁敬。”
“袁枚。”
两人相视一笑:“久仰久仰!”
袁枚加入了大家庭,更加如鱼得水,他和丁敬你方唱罢我登场,联手将对面气的跳脚却毫无办法。
直到这日,郑板桥带来消息:“可以先歇一歇了。”
丁敬撸袖子:“歇什么歇!我还没写够!”
郑板桥失笑,拦住他:“以后有你写的。”顿了顿,他道,“礼部侍郎上书了。”
……
“方苞。”弘书放下手中方苞上的奏折,拿出莽鹄立的折子,递给朱意远,“把这道折子的内容传出去。”
深夜,兵部尚书涂天相府上,方苞低调而来:“尚书大人。”
涂天相请他坐:“凤九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方苞道:“不敢欺瞒大人,下官得到一条消息。”他顿了顿,道,“莽鹄立上折子,请皇上纳孔家女为妃。”
涂天相惊讶:“确定消息为真?”
方苞面色凝重的点头。
涂天相拧眉,不解:“孔家和皇上都不该如此不智啊,会不会是莽鹄立自己的想法?蒙古人或许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方苞摇头:“我亦不知,我只知前些日子,衍圣公曾见过莽鹄立一面。”
涂天相沉思,半响才道:“我知道了,五日后便是大朝会,届时见机行事吧,袁和裕那里你要叮嘱好。”
方苞起身:“尚书大人放心。”
五日后,大朝会。
例行议事流程走完后,大家难得的没有心急散朝,而是老神在在的等着。
朱意远深吸一口气,唱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袁和裕站出来:“皇上,臣有本奏。”
弘书稳稳当当的坐着,缓缓开口:“准。”
“臣请皇上,废去选秀之禁止家有裹脚、族有贞节牌坊者参加选秀之条例,选秀乃国之大事,秀女乃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袁和裕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总结道,“……天下女子皆心向之,此番更改,未免令天下女子惶恐不安、不知如何自处,臣请皇上怜之爱之。”
“另,请皇上为雍正十四年起各地上奏共七十八名贞妇赐下贞节牌坊,各地贞洁烈妇皆翘首以盼。”
弘书嘴角微翘,扫视下方大臣一圈,道:“若朕不允呢?”
袁和裕的脑袋空白了一瞬,他想了千万种皇上的反应,也没想到会这样直白,惊的原有的思绪一时接不上趟,说话都磕巴起来:“若皇上、若皇上不允…臣、臣…”
“咳。”
不知谁发出的咳嗽声,让袁和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气势弱了,他当机立断,哐当跪下,哭嚎道:“皇上,贞节牌坊乃自古以来的圣人主张啊皇上!自始皇起,便有巴寡妇清之‘怀清台’,凡为女子,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及至程朱,已成大礼……世祖、圣祖皇帝皆推崇此大礼,臣以此身请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啊皇上!”【注1】
刘统勋没忍住站了出来:“倒要问袁大人一句,祖宗之法不可废,请的是哪个祖宗?始皇帝?始皇之母赵姬先是吕不韦之姬妾,后才被献于秦公子子楚。”
袁和裕愤然道:“就是因赵姬先侍二夫而无惩,后才会有长信侯之乱!皇上,女子不贞,乱国之本啊皇上!”
刘统勋悄悄翻了白眼,这袁和裕扣帽子倒是有一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袁大人,你说及至程朱,已成大礼,可据我所知,程颐的侄女守寡后,其父为其操持再嫁之事,程颐对此可是颇为赞扬的。”
袁和裕毫不犹豫道:“所以二程虽与朱子并称,天下读书人却只尊称朱子为子,便是他二人还不曾达到朱子的高度,与朱子相去甚远。皇上,朱子是孔孟之后,唯一能与孔圣并提者,圣祖皇帝也曾说:朱子乃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圣人之言,岂能有错?”
弘书轻笑:“圣人无错,所以,袁大人是觉得朕有错?”
袁和裕心下一沉,叩首道:“臣不敢。”
他余光瞄了一眼方苞的衣摆,那里并无丝毫晃动,袁和裕心下一狠,抬头道:“臣不敢以臣身言君过,然臣身为御史,在其位谋其职,未免皇上被奸臣蒙蔽,臣愿以死明志。”
说罢不等人反应,便爬起来一头往面前的台阶上撞去。
第253章
袁和裕这一下不易于石破天惊。
自宋以来,虽御史一类官职的品级越拔越高,但谏臣其实早已名存实亡,经过大明一系列、尤其是嘉靖之后的,谏官为谋谏臣的名声专和皇帝对着干、乃至党同伐异、沽名钓誉的事后,大清立朝以来,虽明面上仍给御史以监察劝谏之权,但相比以前,可谓天差地别,御史的监察劝谏基本都是对着同僚去的,很少有冲着皇帝本人去的,即便有,要不是有个权势相当的太后在背后示意,要不便是那等不会危及九族的事才会露头一二。
若不然,在如此看重嫡长子继承制的儒家面前,怎么会有康熙儿戏般的两废两立太子。
——过往的废太子,可从没有吃回头草的机会。
而今,袁和裕竟要死谏?
还只是为贞节牌坊这样一件“小”事?
眼明心亮的登时都明白过来,袁和裕这是卖直邀名呢!
不由纷纷嗤之以鼻。
以往虽然觉得这袁和裕有点疯,但好歹沾点“不畏权贵”,如今看来,什么“不畏权贵”,怕也是邀名的一种手段。
而且,这袁和裕真当当今是在意名声有损的人?
当今若是在意名声,就不会成日让人在外宣扬生不出儿子是他的原因了!
想法虽多,但现实才过了不到一瞬,一般人的反应没那么快,只能眼睁睁看着袁和裕往台阶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大家眼前一花,便见一个人影后发先至,伸出一只无情铁手,揪住袁和裕的后脖领,将其死死勒在了台阶之前。
袁和裕的额头已经能感觉到台阶的触感,他甚至条件反射的登了一下脚,却都无法再靠近一丝一毫。
他的脸迅速充血,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勒的。
不等他再有动作,八妹嫌弃的一扬手,就将他脱手扔了出去,然后跪倒在地,请罪道:“臣救驾来迟,令皇上受惊,请皇上降罪。”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太和殿。
“哈哈哈哈哈,爱卿眼疾手快,避免了一场闹剧,又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弘书大笑出声,也不知是为良将有此身手高兴,还是因为刚才的螃蟹蹬腿表演过于形象而感到开心。
闹剧。
这是皇上对于袁和裕“死谏”的定义。
都不用提前安排好的人出头,立时便有人站出来,怒斥道:“袁和裕,尔讪君卖直,竟妄图以逼陛下留名青史!……”
别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向权势弯腰的奉迎者,便是汉人内部,对于裹脚、贞节牌坊之事也不是全然赞同的,乃至对于程朱理学,也不都是如表面上那样推崇,若不然,明末的李贽、顾炎武等人,也不会在被当朝封禁以后,他们的言论仍能流传后世。
赞同李贽、顾炎武,反对程朱理学之人,从来不少,只不过在当政者没有露出明显态度的情况下,谁也不会特立独行的去标榜自己,毕竟读书大多还是为了出仕。
如今,当政者表明了不喜贞洁那一套,那还等什么呢?上!
刘统勋张了好几回嘴,愣是没能插上话,不由怒了,到底谁是提前安排好的人啊!知不知道他抢到这个差事有多不容易吗?!
当然,袁和裕也不是孤立无援的,程朱理学毕竟是大势,拥趸并不少。
一时间,朝堂变成了菜市场,只有始作俑者的袁和裕还保持着被八妹扔出去的姿势,呆呆的躺在地上,不管是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没有一个人管他。
弘书悠闲的坐在上面看着,直到感觉差不多,才递了个眼色给允禧。
“够了!朝堂重地,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都知道允禧是弘书面前第一红人,他一发声,刚才还仿佛五千只鸭子叫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
允禧上前:“皇上,袁和裕逼君邀名,罪不可恕,臣请将摘去其顶戴花翎,交由刑部问罪!”
这个场合,允禧开口,分量不够的都没资格站出来求情,更别说反驳了。
方苞瞟向御史头子孙嘉淦,见其老神在在的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暗骂一句,不得已站出来,道:“皇上,袁和裕虽御前失仪,言语间有不当之处,但念其一片为公之心,事出有因,不如小惩大诫,降为照磨,以儆效尤。”
照磨虽是八品,但好歹仍留有官身,且仍在都察院这个体系内,日后再起来也容易。
弘书不置可否,轻飘飘点了孙嘉淦的名字:“孙爱卿,你为左都御史,有何意见。”
孙嘉淦余光冷冷瞥了一眼袁和裕,又滑过“正义凛然”的方苞,道:“但凭皇上做主。”
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涂天相表情沉了下来,孙嘉淦这是“举白旗”了。
孙嘉淦若是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定要嗤笑:都把手伸到他的地头,拿他作筏子了,还想他为他们说话,当他傻吗?还有这个袁和裕,在都察院一直就是个刺头,仗着有几分名声有时对他这个主官的命令都阴奉阳违,他凭什么捞他?
今日的朝会也该结束了。
弘书站起身,冷声道:“袁和裕革去顶戴花翎,交由大理寺审理。”
“退朝!”
“恭送皇上!”
方苞舒了口气,皇上最后将袁和裕交由大理寺审理,应当还是考虑了他求情的结果,如此看来,后续倒不是不能运作。
与涂天相遥遥对视一眼,便先后离开。
大朝会结束了,真正的纷争却刚刚开始。
袁和裕的下狱叫以他为首的那群人顿时应激起来,不仅在朝堂上四处攀咬,在报刊这个公开阵地上也开始四处攻击,一些头脑发热、义愤填膺之辈,言语之间越来越失了分寸,乃至攀扯上几位先帝的后宫之人。
倒不是没有头脑清醒之辈从中劝阻,但他们没有袁和裕在这群人中的地位,再加上还有弘书安排的人在旁边煽风点火,因此这把火越烧越旺,乃至烧的他们头脑发昏,口中吐出了孝庄太后的名字。
等方苞暗叫不好,想要派人约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带头的几个刺头都以大不敬之罪被逮捕下狱了。
这些人都是弘书提前特意挑出来的人,因此在审问调查之中发现他们其他的违法犯罪行为简直顺理成章,再沿着他们交代出来的人一个个往上挖,最后挖出礼部侍郎方苞和兵部尚书涂天相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面对大理寺呈上来的“罪证”,弘书勃然大怒,斥道:“一个个为着女子的‘贞洁’殚精竭虑,朕看最需要‘贞洁牌坊’的分明是他们!”
于是下令,将其人夺官抄家,并赐下“贞节牌坊”,令立在其族地中,时刻警醒其族人牢记为官“贞洁”。
史载,华夏1959年,由袁和裕牵扯出的这桩“贞洁”大案,最后以历经三朝的方侍郎和涂尚书被夺官抄家、立下“贞节牌坊”落下帷幕。此后,再有大贪之官被查出,这一“传统”也被继承,乃至得到“贞节牌坊”的大族,很快就七零八落、四散天涯,不复存焉。
有人戏言,“贞洁”大案,以女子之“贞”开始,以官员之“洁”结束,这因果倒也算得上承上启下、不忘初心了。
无人知道,这因果最初,却是倒过来的。
弘书也无心去给后人解释,他是如何在查到这些人的罪证之后,引而不发,设计出这一箭双雕之策的。
他只满意于,在下旨废除裹脚和贞节牌坊时,再无人站出来反对。
当然,官方下旨归官方下旨,民间如何却不是一道圣旨就能禁止的,只是选秀开了这个头,裹脚之女、“贞洁”之族再不能染指顶级权势,那些妄图以裙角关系攀附权贵的人家自会做出表率,上行下效之间,顺应洪流之人总会越来越多。
何况弘书并不是只下完这道圣旨就再不管了,他后续自然还有手段,在他有生之年,总要叫这股风气慢慢刹住,叫这天下女子得以窥见一丝天光。
第254章
轰轰烈烈的“贞洁”大案落幕,袁枚意犹未尽的准备启程回乡——再不出发,他就要赶不及今岁的乡试了。
如今的朝堂可太有意思了,袁枚迫不及待的想要考中举人、进士,进入朝堂了。
前来送他的丁敬等人听闻此言,纷纷笑着看向郑板桥:“如此,你与克柔二人日后倒是最有共同语言了。”
他们这群人,才华是有的,但却不是科举方面的才华,也曾参加过乡试会试,却是很难适应那种制式文字,折戟沉沙。
郑板桥一笑,洒然道:“某等着明岁看子才跨马游街。”
袁枚自信一笑,拱手:“明岁再会!”
“再会!”
离去的烟尘缓缓落地,明岁,它还会再次扬起。
正是四月好春光,郑板桥等人送完人也不回城,顺路去踏春,看着眼前黄色大于绿色的春景,丁敬等人不由抱怨:“克柔,你究竟何时外放,京城我有些待腻了。”
“我也有些想念杭州了,西湖此时,应当正是细雨蒙蒙、杨柳依依的好风光。”
郑板桥微笑听着,然后仿佛不经意间扔下一枚炸弹:“陛下说,择日想见一见尔等。”
“!”
丁敬等人石化了,等反应过来立马炸开锅:“果真?!”
“皇上要见我等?!”
弘书确实想见一见他们,虽然这几人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如郑板桥来的响亮,但也都是真才实学之人,而且难得的思想不迂腐,即便不能在朝堂上为他打工,也可以培养成风流名士,在文化领域占领高地,为日后的思想解放做准备。
见面细节不必赘述,反正在弘书一番礼贤下士后,丁敬等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一时间创作灵感井喷,留下不少经典作品。
五月,天气开始热起来了,贵州传来消息,定番州苗阿沙等作乱,弘书传来八妹,将此事交由她处理,正式送她上任。
本来去岁永玺满月之后八妹就该赴任的,但弘书考虑到自己准备收拾“贞节牌坊”这事,虽不打算让八妹牵扯进来“冲锋陷阵”,但也希望八妹能历经全程有所思考,因此一直拖拖拉拉的将人留到了现在。
八妹离开,朝堂上经过一场洗礼后空了不少,翰林院里养老的人都被拉出来干活了,人少了,工作却还有那么多,一时间竟是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这次选秀皇上又一人未留也顾不得了。
选秀结束,弘书叫来福惠,递给他一沓名册,道:“这是你嫂子挑出来的,都是性子好、也颇有才华的好闺秀,你看看中意哪个?”
福惠接过名册,却是没翻开,而是道:“六哥,我、我不想娶这些秀女。”
“哦?”弘书挑眉,直接排除“秀女”?这是有其他中意的人了?可秀女的参选条件已经放的很宽泛了,福惠能接触到的人基本都在参选范围内,没参加要么是年龄不够,要么就是裹足或者族有牌坊了。
若只是年龄不够,那倒是没什么,等下一届就是,反正福惠也才十八,等得起。
若是裹足或者族有牌坊……弘书目光凌厉,哪怕福惠是他宠爱的弟弟,他也不会为了他破坏自己才刚刚竖起的旗帜。
“那你想娶谁?”弘书慢悠悠的道,他也要看看,这些年的宠爱,是不是把这个弟弟养歪了。
福惠扭捏了下,鼓足勇气道:“我、我想娶寡妇!”
“什、咳咳、你说什么?!”弘书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最难的话说出口,剩下的也就容易了:“我想娶寡妇!身份无所谓,只要是寡妇就行!”
本来还想着福惠是不是无意间见过哪个寡妇身份的女子,喜欢上了,但现在这话听着又不像,反倒一股胡搅蛮缠的味儿,弘书拧眉:“为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这想法也太突然了,之前岳湘说起要给福惠选福晋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像是非要娶寡妇的。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娶!”一向什么话都跟他六哥说的福惠,这次却犟了起来,甚至不愿再多说一句,“我不跟六哥你说了,我跟皇嫂说去!”
“你站住!”
弘书没能叫住人,福惠一溜烟就跑走了,等跑出九州清晏后,刚才还仿佛一头倔驴的人瞬间变的蔫头耷脑,说要去找岳湘也没去,而是溜达到湖边,随地一坐,开始长吁短叹。
宋成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刚刚好像还惹皇上生气了?不是他说,他们爷也太恃宠而骄了,也就是皇上从小把他们爷当儿子养,不然搁哪个皇帝能忍得了弟弟这么不尊重自己啊。
“爷,可是皇上说您了?”宋成猜测道,然后苦口婆心的劝,“您也别往心里头去,皇上对您多好您还不知道吗,可能就是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皇上气狠了,没收住脾气才说了您两句,等皇上气消了就没事了。”
福惠叹气:“你不懂。”
宋成不懂,眼睁睁看那些人气他六哥、骂他六哥,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无力感。他真是太没用了!说不会说,写不会写,阴谋诡计想不出来,想办点差事还要六哥担心他这破身体给精挑细选!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娶寡妇这么一个主意来支持他六哥。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馊主意吗?不说六哥,就是皇阿玛皇额娘那关都过不了,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不管了,皇阿玛皇额娘那关过不了也得过!福惠起身,闷头就冲向圆明园。
此等想法不出意外自然是被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好一顿教训,弘书也因为没管好弟弟被拎过去说了一顿。
弘书想揪住福惠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奈何这小子开始躲他了,竟是抓不到人,最后还是允禧带来的消息才让他回过味来。
“你说他跑去问你,娶哪家寡妇能对朕有帮助?”
允禧憋笑点头。
弘书气笑了:“这小子,这是想以身报朕?行,你跟他说,娶国内的寡妇对朕没什么帮助,要真想帮朕,就去和鄂罗斯女王联姻,最好能哄的鄂罗斯女王把冠军湖以东那片地直接送给大清!”
允禧看热闹不嫌事大,真就跑去跟福惠这么说了,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什么叫福惠哄的鄂罗斯女王再给他生个孩子,大清一定全力支持他的孩子登上鄂罗斯王位。
鄂罗斯女王都快五十了!福惠一听就知道,二十一叔这是把他卖了,只能扭扭捏捏的去见他六哥,被弘书好一顿教训,让他趁早打消这些没用的念头。
“小七,你若是真心喜欢哪家寡居的女子,六哥不会反对,但你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当儿戏,我也不会答应。我看你这些年个头虽然长了,心态却还像个小孩儿,罢了,娶福晋这事先搁置,等你自己想好了,再来与我说。”
说完人,弘书也琢磨着,还是得给小七安排些差事,不然成日没事干净胡思乱想了,先前考虑他身体不好,只想让他无忧无虑的活着,如今看来倒是不好。
福惠掩了声息,秋风起,在袁枚如愿中举的时候,永玺也迎来了自己的周岁。
周岁宴弘书直接放在九州清晏办,抓周的东西也放的格外齐全,斧钺刀叉、四书五经,乃至他抓周时的地球仪也放了上去。
永玺挪着小屁股在一堆东西中爬来爬去,最终抓起了一方私印。她小小的脑瓜记得阿玛特别喜欢这个,还因为在她手上盖章,她好奇差点把印泥吃进嘴里而挨了玛玛的打。
永玺举起印章,冲阿玛和玛玛笑,小手挥舞着,模仿起玛玛打阿玛的动作。
弘书和乌拉那拉氏没意会到永玺的意思,都在笑。
“看看我们永玺这小胳膊,多有劲儿,不愧是我们满族姑奶奶!”
弘书则直接上前将人抱起,掂了掂,装模作样道:“永玺喜欢这个?这可是阿玛的爱物,这可怎么办?哎,永玺喜欢,那阿玛就只能割爱了,永玺以后可要记得孝顺阿玛啊。”
这私印乃是丁敬亲手篆刻献上来的,一派开山鼻祖的手艺没的说,弘书确实爱的紧,不过闺女喜欢,那自然是要给的——大不了他厚着脸皮再问丁敬要个新的嘛。
永玺咯咯笑着,攥着印章就往弘书的脸上盖去,想像阿玛给她盖章那样给阿玛也盖一个,被弘书眼疾手快的阻止了。
一过周岁,弘书就果断给永玺彻底断奶了,并且那些奶嬷嬷一个都没留,不止如此,只要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处理,日常办公时他都会把永玺带在身边,他批折子,永玺就在旁边或玩耍或吃东西或睡觉。
有大臣为此劝谏,胤禛和乌拉那拉氏也说了他,但他一意孤行,其他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当他是第一次当爹太过欢喜了才如此。
——等公主大了有了皇子,皇上就不会这样了吧?
弘书办公时永玺能在旁边待着,岳湘却不能,没有孩子要管、更没有后宫要管,岳湘一时间竟找不到事做。弘书本意是想让她再多休息休息、好好养身体的,但见她实在闲不住,就让她带着几位妯娌、再挑几位诰命夫人,把京城的育婴堂这一块儿管起来。
“这、这好吗?育婴堂应当也属前朝吧?”岳湘心动,犹豫的态度也是想找理由说服自己,“臣妾毕竟是后妃……”
弘书握着她的手:“你是皇后,一国之母,这天下子民都是你的子女,对子女怜之爱之,难道不是母亲的责任?”又解释道,“放心,育婴堂虽是官府牵头,费用却多为慈善人家捐赠,只是一直缺少监管,导致本是为善的事却造成恶果,你是皇后,又才生了孩子,对这些弃婴生出怜爱之心,管一管本就合情合理。”
岳湘觉得弘书说的很对,郑重接下了这个差事,召见了几位妯娌,又挑选了合适的诰命夫人,甚至还亲自跑去育婴堂看了看。
正当她忙的都差点顾不上夫君孩子的时候,圆明园来人。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第255章
弘书结束一日办公,抱着永玺回到寝殿,看到岳湘竟在有些惊讶:“今日不忙?”
岳湘接过永玺,一边和一天没见的女儿贴贴,一边坦白道:“不是,才从母后那儿回来。”
“额娘召你了?”弘书道,“有事?”
岳湘握住女儿挥舞的小手,这孩子劲儿不小,就算无意中锤到人也挺疼的。
她看向弘书,十分坦白的道:“是,母后今日叫我过去,问我这些日子总在外奔波,身体可调理好了。”
表面问的是身子,实际想说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岳湘没办法回答,因为这事的主动权并不掌握在她手里,弘书如今每次与她同房,都用着才研究出来的避孕措施,甚至怕这东西才研究出来不能百分百保险,他每次还……
岳湘想一想都羞的很,这种情况,就算她想生都没办法,更何况——她也不是那么想尽快怀第二胎。
弘书面无异色,只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管了。”
岳湘点点头,她今日这般坦白本也是打算把这事交给弘书去处理,毕竟他和太后是亲母子,说什么话都比她好说。
弘书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乌拉那拉氏,而是召来叶桂和钱阳,让他们俩配合着,开始宣传女子怀孕的恢复周期和新研究出来的避孕措施。
不可避免的,弘书又收到了一大堆劝谏和弹劾,劝谏主要是劝他千金之躯,怎可贸然在自己身上试验新物、令自己处于危墙之下?弹劾就是弹劾皇后了,便是要避孕休养身体,也该自行服用避孕之物,怎能令皇上亲自涉险!
对于劝谏的,弘书批个“知道了”发回去。
对于弹劾的,弘书记下名字,然后扔进火盆烧了。
等避孕之物京城人人皆知时,弘书也来到了畅春园。
“好一阵子没给额娘请安了。”弘书撸起袖子,搬过小绣墩坐在乌拉那拉氏腿边,用小木槌给她捶腿,“天气冷了,额娘可要注意保暖,这畅春园冬日里还是有些阴冷了,过几日咱们就回宫去。”
主要的几处宫殿他都让人改装了火墙,冬日还是挺舒服的。
乌拉那拉氏垂头看着他,手搭在他的肩上,道:“也没多冷,住这里也挺好的。”她知道儿子不喜欢住宫里,更喜欢住在圆明园。
弘书也知道额娘总是以他为主:“还是早些回去,马上也要腊月了,到时候一应祭祀什么的,都得在宫里。”
“你决定就好。”乌拉那拉氏给他捋了捋不存在的落发,终是没忍住,道,“真的决定了再等两年?”
没头没尾的,弘书却知道她是在问,真要再等两年才让岳湘再次怀孕。
弘书手上慢下来:“额娘,您是女子,您最知道生育对女子的损伤。”
乌拉那拉氏的手颤了颤:“…是,哀家知道…”
“……可是,哀家能等,别人能等的了吗?”
是,弘书的皇位现在看着是很稳当,但一日没有继承人,就一日存在隐患,并且这隐患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尤其你还、你还有效明孝宗行事之迹象……”
虽然他们知道弘书要的是皇后先诞下嫡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即便弘时他们几个没有心思,也架不住别的人有心思。
“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若你像你大伯一样,该如何?”
大伯胤褆,也是非要嫡子,却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儿子,这个时间长达九年。
“若三年一胎,十五年……”
乌拉那拉氏自己肯定是活不到那时候了,但她也不敢想象儿子年近四十仍无儿子,朝堂会如何动荡。
弘书放下木槌,仰头,虽为下位,坚定的目光却仍让人不由自主的仰视他:“额娘,若儿子在这皇位上坐了十五年,还需要一个孩子才能握紧手中权利、坐稳这皇位,那只能说明儿子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免得成了昏君留在史书上让后人唾骂。”
乌拉那拉氏苦笑:“你心气高,额娘知道,只是你还年轻,不知道……”
弘书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站起身打断道:“额娘……”他俯身凑近,双眼直视乌拉那拉氏,以极低的声音道,“便都是女儿,又如何呢?”
“前既有武皇,永玺,又如何不可?”
……
北风呼啸,昏暗的室内,烛光跃动起来,给乌拉那拉氏怔愣的面容铺上柔光。
“……娘娘?娘娘?”
乌拉那拉氏终于从漫长的混乱中醒过神来:“怎么了?”
宫女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太后娘娘今日发呆的时间也太长了些,自从皇上离开后就像丢了魂似的,不行,明日得劝娘娘请御医来瞧瞧,可不敢叫娘娘在她们的伺候下出了什么问题。
“娘娘,时候不早了,可要安歇?”
乌拉那拉氏慢了半拍才点头:“安歇吧。”
床帘放下,乌拉那拉氏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睡姿,她眼睛闭着,仿佛已经熟睡,再细瞧,却能发现,她的嘴唇一直在微微蠕动。若将其他的声音全部静音,再细细去听,便能听见,她一直来回念叨着四个字:“武皇…永玺…武皇…永玺…”
搬回紫禁城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个坏消息,李卫竟去世了!
弘书是真的痛惜,虽然李卫严格说起来是他阿玛的爱臣,在他手下干活统共也没两年,而且也没像有些人一样,迫不及待的甩开太上皇来投靠他、拍他的马屁,但这人就是有能力啊!就是好用啊!事情交给他就是不用担心啊!
这么好用的人,弘书还打算给加担子呢,怎么就能生了一场病就去世了!才五十岁而已,瞅瞅朝堂上那些七八十的老大人,五十岁正是壮年啊。
胤禛对李卫的离开也很痛惜,不仅亲自给拟了谥号,还亲口写了一篇悼文。
这个冬天格外冷,离去的并不独李卫,高其倬和嵇曾筠也因老病而去世。
永玺也生了几场小病,弘书都不敢带她去前面了,岳湘放下育婴堂的事,窝在养心殿后殿专心照顾她。
永玺才好些,乌拉那拉氏却传来不好的消息。
弘书和岳湘第一时间赶过去,乌拉那拉氏却先问:“没带永玺吧?可不敢带来,她人小,病又才好,可不敢带过来染了病气。”
弘书看她灰败的脸色心头抽痛,鼻子忍不住发酸:“放心吧,没带,她如今爱睡觉,走的时候还睡着呢。”
“睡觉好,睡觉好,多睡觉长得快。”乌拉那拉氏念念叨叨的,声音虚弱含混,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您病情有变,怎么不遣人告诉我。”弘书一看乌拉那拉氏的脸色就知道,她不舒服绝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不由自责,还是怪他,过年事多,永玺又病着,好几日没来请安了,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知道。
岳湘主动上前揽责:“是臣妾的不是,这几日都未曾过来请安。”
乌拉那拉氏道:“不怪你,永玺那样,你怎么分的了心。”拍拍弘书的手,“哀家没事,老毛病了,每年冬天不都这样。”
不一样,弘书知道不一样。
叶桂等人匆匆而来,果然没有好消息:“太后娘娘的病情,恶化了。”
弘书红着眼:“还有没有办法?韦老?冯大人?姚大人?”
韦高宜、冯采菡、姚辛夷:“皇上恕罪。”
弘书闭眼,深吸一口气,睁眼道:“张皇榜。”
他不信,不信没有办法了。
天下医者再一次往京城汇聚,如织的人流却最终也没能挽留住乌拉那拉氏的性命。
胤禛的轮椅停在床头,弘书跪在床边,岳湘抱着永玺跪在床尾,外面是是弘时、弘昼、福惠……
乌拉那拉氏笑着一一看过去,对胤禛道:“爷,臣妾这辈子,无憾了。”
对弘书道:“哀家的体己,都留给永玺。”
当日,紫禁城丧钟长鸣。
太后娘娘,驾崩了。
第256章
“拜!”
“起!”
“再拜!”
……
冗长的礼仪过后,弘书褪去象征着守孝的衣饰,正式出孝。
一转眼,额娘已经去世两年多了。
弘书望着上首的牌位,轻轻吐了口气。
“皇上。”岳湘上前提醒。
被弘书特意安排在身边的永玺迈着小步子走过来,抱住他的腿,仰头叫道:“阿玛。”
弘书弯腰将她一把抱起来,与岳湘并肩而行:“走吧。”
还有筵席要出席。
筵席结束,岳湘带着永玺先回了养心殿,弘书来到胤禛处。
胤禛作为丈夫、又是君王,乌拉那拉氏去世,他茹素一月已是重视,自是不必参加今日的除服仪式。
“结束了?”两年多过去,胤禛愈发衰老了,他身体本就不强健,在位时又熬的太狠,即便当初的脑梗抢救了回来,也时不时会有并发症,身体一日亏空过一日,如今说话都没有多少中气了。
弘书嗯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就摸上他的膝盖,感觉到温度才放心。如今虽已四月,但在倒春寒的影响下,天气还是有些冷,胤禛稍微受一点凉,都得病半个月。
胤禛心中慰怀,絮叨说起今日都没见到永玺,让明日先把永玺送到他这儿来。
弘书自是答应不提。
又说了些筵席上的事,胤禛突然问道:“鄂善你打算怎么办?”
鄂善是现任兵部尚书,一月前,有御史弹劾他受贿,弘书命人查办,如今已查实其确实受贿千两,结案陈词前两日才摆上预案,弘书正打算除服结束后再处理这事。
弘书问道:“有人找到您这儿来了?”
胤禛叹气:“鄂尔泰递牌子求见,朕没允。”
弘书轻哼了一声,道:“鄂善按律当绞,便赐自尽。”
胤禛轻轻点头,并没有反对,只道:“张廷玉这边你也要多注意。”
什么时候的朝堂都不缺少党派,虽然弘书和胤禛父子关系好,没有像某些朝代一样形成太上皇派和皇帝派,但如今的朝堂上,也还是有好几派别,声势比较壮的就是以张廷玉和鄂尔泰为首的汉人党和满蒙党,除此之外,还有以异军突起的八妹为首的其他少数民族联合派、以尹继善为首的中立派等等。
鄂善便是鄂尔泰一派,而弹劾鄂善的御史,与张廷玉一派的人走得近,所以实际上,这是一次党争。
如何平衡党派之间的争斗,是帝王的必修课,经过这几年的历练,胤禛对弘书放心不少,只稍作提醒便不再多说。
不过说到这里,弘书干脆交代了他最近正在考虑、打算推行的一件事。
“大学?军校?”军校倒是好理解,胤禛疑惑的是大学,“与国子监有何不同?”
弘书回道:“国子监只为科举,大学,儿子是想办成如垓下学院一样的综合性国立学校,包罗万象,不限身份,教授的内容也并不以科举为目的。”
胤禛微微皱眉:“不为科举,这学校办来有何用?”
弘书顿了顿,道:“繁荣思想,发展技术。”
胤禛眉头皱的更紧了,作为皇帝的通病,他是比较信奉管控民间思想那一套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闹出文字狱:“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更何况还有:“技术?小道尔,怎可登大雅之堂。”
你说胤禛瞧不起技术吗?也不是,他也曾张榜令天下工匠改进农具和冶炼技术,只是,这不代表在他心里,这些能和科举相提并论,更不能认同朝廷出面办学堂来教授这些东西,这是本末倒置。
弘书叹气:“阿玛,儿子前些日子才得到一条消息。”
胤禛预感不好,声音沉了下来:“什么?”
“去岁十月…”弘书面色凝重,“…在南海之南的爪哇岛上,荷兰人成立的那个东印度公司,屠杀了万余我大清人。”
“什么?”胤禛骤闻之下立刻震怒,“区区蛮夷小邦,竟敢屠我子民!爪哇位置在何处?苏培盛!将舆图取来!”
在苏培盛答应之前,弘书道:“取世界舆图。”
“嗻。”
“世界舆图?”胤禛疑惑,“说来这爪哇朕为何没听过?广东水师才发现的岛屿?你取的这什么名子!。”
弘书继位以后,虽然没能一下把海军拉起来,但也不像他爹他爷爷那样只重视八旗和绿营,对于沿海的水师也是下了一番心力,这些年算是有了些模样,起码沿海的倭寇和海盗少了许多,也培育了不少水手,以后成立海军也不至于抓瞎,连能开船的人都凑不齐。
他阿玛误会了,弘书决定等舆图拿来再解释。
苏培盛虽然比胤禛还大些,腿脚却甚是麻利,不一会儿就带着小太监拿来了舆图,并贴心在两人面前展开。
弘书往地图上一指:“爪哇在这儿。”
“……”胤禛的怒气消了些,他再是自诩天朝上国,也不会认为爪哇所在之地是他大清的国土,“如此距离,又是海上,一般人怕是过不去,这岛上的人怕不都是前朝遗民。”
即便不是前朝遗民的,也是本朝逃民,大清立国以来,多数时候都是封锁海关,也从来没开放过出海的路引,所有出海不归的皆是逃民。
遗民和逃民,都不是胤禛在乎的对象。
子民被屠杀的怒气只剩下薄薄一层。
弘书了解他的想法,这是封建皇帝的普世想法,他不欲为此争辩。
“不管是不是前朝遗民,他们都和大清的子民同宗同源,我们继承了这片土地,在这些洋人眼里,大清的子民和他们,并无不同。”
“今日是他们能专门针对这些遗民逃民,焉知不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若我们对此没有反应,明日被针对的或许就是出海的渔民,再明日……”
胤禛的表情凝重了几分,这几年他虽在养病,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朝堂的事弘书不瞒他,国际上的事弘书能知道的他也都知道,所以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对外蔑视、一无所知的人了。
但重视,仍旧有限。
“朕记得,荷兰不过百多万人口。”胤禛缓缓道。
而大清,根据弘书最新摸排的数据,大概有1.5亿人口。
胤禛不觉得撮尔小国真敢来攻打大清,即便他们真敢来,大清难道还不能叫他们有来无回。
弘书手指滑到印度:“莫卧儿帝国,人口和咱们差不多,已经被荷属东印度公司掌控。”
胤禛抿了抿唇,眉心川字深深,这几年西藏边境并不算太平,他对莫卧儿帝国也是有了解的。虽然远不如大清,但哪怕只拼人口,也不该被荷兰如此效果掌控。
“你想怎么做?”胤禛道。
弘书却没说想做什么,只是把手指又挪到欧洲,点兵点将:“葡萄牙、英吉利、荷兰、西班牙……这些小国寡民的家伙,从欧罗巴一路…”他的手指顺着航道一路滑到印度,“…来到这里。”又从印度开始,一路划过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几内亚、菲律宾,再从越南北边上岸,沿着大清的边界线一路回到印度的起点。
“这些地方,不是被殖民,就是被占领。”
“阿玛,发现了吗,咱们的南边,已经是他们叼在嘴里的肉,你说咱们,在他们眼里,是不敢招惹的天朝上国呢,还是一块儿更大更香的肉?”
……
出了宫殿,弘书呼出一口气,他刚才所说,当然有夸大的地方,也有欺阿玛不懂的地方,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结论有错,这是历史已经证明过的,那就是一群豺狼。
海军,也差不多可以建立了,就先从舆论开始吧。
还有综合大学、军校。
哦,还有幼儿园。
“幼儿园?”岳湘重复了一遍,字义倒是很好理解。
“嗯。”弘书将一看到他来就跑过来伸手要抱的永玺抱起来,摸摸圆嘟嘟的小脸,心情颇好的道,“永玺也有三岁半了,老关在宫里也不是事儿,宫里又没有和她同龄的孩子,总不能整天和狗还有蚂蚁玩儿。”
虽然能把几个兄弟的孩子接进宫来陪永玺玩儿,但弘书由己度人,谁舍得自家孩子小小年纪入宫“陪太子读书”呢,还是算了。
听到关键词,永玺伸手就告状:“阿玛,寄秋不让我和花花玩儿!”花花是胤禛养的狗,永玺喜欢,就抱过来了,还给改了个花花的名儿。
被点名的寄秋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花花生病了,还没医好。”
弘书点头:“做得好。”又转头看着永玺,“听到了吗,花花生病了。”
永玺嘴一撅,头一撇,委屈上了。
今日除服仪式,她又被安排弘书身边,因此一大早就被薅了起来,本就有起床气,耐着性子跟完了整套仪式没出错已经很厉害了,就想跟狗狗玩一玩还不被允许,委屈一下怎么了。
弘书捏着她的小手,耐心哄道:“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多难受啦?那时候抱你起来吃个饭你都浑身不舒服,不想动。狗狗也是一样啊,它生病了也难受,你不能强迫它陪你玩儿,要让它好好休息,等他养好了病就能陪你玩儿了。”
“真的吗?”永玺鼓着嘴。
“当然是真的。”
“那好吧。”
“永玺想不想以后每天出宫和小朋友玩儿?”哄好了,弘书笑问。
永玺眼睛一亮:“出宫?要出宫!要出宫玩儿!”
除了去圆明园,弘书也偷偷带永玺在北京城里逛过几回,永玺记忆很深刻,时不时就要闹腾出去玩儿,不过弘书和岳湘太忙了,再加上她年纪小,让别人带着又不放心,因此很少有如愿的时候。
“额娘!走!出宫玩儿!”永玺还不忘记她额娘,冲着岳湘伸出小手,一抓一放,好像小猫爪子,可爱的紧。
弘书抓住她的小手手捏捏:“阿玛和额娘都不去哦,你一个人去,敢去吗?”
永玺眨巴眼睛:“阿玛和额娘不去?”
“嗯。”
“永玺一个人去?”
“嗯~”永玺小小的脸皱巴起来,纠结了半响,狠狠一点头:“敢去!”
第257章
折腾一天,永玺也困了,将她哄睡,弘书才和岳湘回到两人的屋子,一边洗漱一边闲谈。
“幼儿园朕打算放在雍王府,就用朕原来住的院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岳湘失笑:“不怪二十一叔说,皇上忒会物尽其用。”
弘书轻哼:“朕还会人尽其用,幼儿园园长,朕打算叫二十一婶担任。”
岳湘笑容愈大:“那二十一叔又得去找皇阿玛哭诉了,您不仅压榨他,还要压榨他福晋。”
弘书也笑了,允禧本是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的性子,最爱和郑板桥这样的文人一起把酒高歌、吟诗作画,奈何摊上弘书,差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过年时候陪胤禛喝了两杯双沟大曲,竟是上头的直接抱着胤禛的腿哭了,抹着眼泪说自己这几年被压榨的有多辛苦,连口小酒都没时间喝,最后硬是抹着眼泪抱走了弘书的两坛双沟大曲。
“哼,我看他就是想讹酒。”弘书“恶意揣测”道,双沟大曲是山西知府在去岁胤禛万寿节时候进上的贺礼,弘书尝了一口喜出望外,这不是浓香型高度白酒吗,竟这个时候就有了!这可是能往毛子那边出口的好东西。
经过询问,才知道这是山西太谷县孟高村人贺氏,于雍正十年才研究酿造出来的,取名叫双沟大曲。
弘书不由感慨,民间还是卧虎藏龙,于是将双沟大曲列为贡品,但规定每年只能进贡十坛,其余产能,一半在国内随贺氏销售,一半要送到冠军城去,作为出口物品换取朝廷指定物资,当然这个物资换回来之后,朝廷是会付钱收购的。
黑完允禧,弘书又说起正事:“除了二十一婶,你再去问问弘暾堂哥的福晋,看她愿不愿意做个副院长,除此之外,你再在大臣家里,踅摸一些品行端正、学识不错或者有特殊技能的女子,技能不限于琴棋书画,木工、跳舞、练武、唱戏、医术、断案等等都行,年纪尽量在三十岁以下,已婚未婚皆可,请她们来幼儿园做老师。”
“身份不必局限于宗室和高官,四五品的、□□品的、吏员家的、商人家的、农户家的,满人、汉人、蒙古人、瑶民、苗民等等,尽量都要有,分散开。”
“农户家的可能没什么突出技能,就主要看她们种菜行不行,到时候教永玺种菜、认农作物和野菜这些知识。”
“告诉她们,选中后每位老师有一个入园名额,只能自家用,男女不限,只要嫡出。”
弘书顿了一下:“这些老师,尽量选择性子刚强些的。”
岳湘心中一动,答应道:“好。”
弘书继续道:“除了老师,就是孩子了,也跟老师一样,各个阶层都要有,等这些老师手里的入园名额定下人之后,看看比例,你再挑些孩子,尽量男孩女孩各一半,育婴堂的孩子一定要有。我看看……暂时就八个人吧,男孩四个女孩四个,等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先把人接进宫里,介绍给永玺,让她们一起去幼儿园报道,之后就还是让她们从育婴堂去。”
岳湘边听边在心里揣摩心选,听到育婴堂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并迅速开始回想她平日里见过、听过的那些孩子……不行,还是得出去将人都再看一遍。
等将幼儿园的事情理的差不多了,两人也已并排躺在床上,弘书握着岳湘的手摩挲,有些心猿意马,守孝多久,他就憋了多久。
正想吻下去,谁知岳湘突然开口道:“对了,今年按理来说该是选秀年的,虽说已经过了例行日子,但也是情况特殊,你看是不是可以放在六月,让内务府准备起来。”
她盘算着:“还有,七弟今年都二十一了,身边耽搁的一个人都没有,这福晋怎么说也该赶紧定下了,你回头问问,他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小嘴叭叭的,弘书无奈笑了,先重重吻下去,才道:“他一个大小伙子,用不着你这样操心,良宵苦短,娘子还是把心思放在相公身上才是正道。”
……
嘴上说着用不着操心,但福惠的亲事弘书还是记在了心里,等将大学、海军和军校的造势安排妥当,就叫来了福惠。
迎接福惠的是永玺甜甜的笑容和热情的拥抱:“七叔!”
“哎!”福惠蹲下,将跑过来的小人儿抱起,笑的眼睛都没了,“永玺想没想七叔!”
“想了!”永玺大力点头,两只短短的胳膊圈住福惠的脖子,嫩嫩的小脸蛋贴上福惠的脸颊蹭了蹭,“超想七叔!”
福惠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七叔也想我们永玺了!来,这是七叔给永玺带的礼物!”
宋成立刻上前一步,笑眯眯的将捧着的盒子打开,将其中物品提起来给永玺看:“公主您看。”
是一个超大号风铃,粉色琉璃为罩,下面垂坠着缤纷彩色的十二星座,灿烂夺目。
这些年随着出海贸易,加上弘书利用报纸向民众科普一些西方的常识,如今对于西方的一些标志性东西,民间也有了一些了解,十二星座也和十二生肖一样,成为某些商家翻着花样卖货的好工具。
这个风铃就是福惠在商铺看到后,特意自带了材料让商家照着样子给做了一个大号的。
特别符合小孩子的喜好。
“哇!”永玺直接星星眼了,“好漂亮!阿玛!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弘书笑道:“是很漂亮!拿去给你玛法和额娘也看看。”
“好!”永玺兴冲冲的走了。
福惠不舍的目送。
弘书好笑道:“喜欢就自己生一个,省的整天‘觊觎’朕的公主。”
“伶俐可人的闺女哪是那么好生的。”福惠撇撇嘴,想起上次去二十二叔家赴宴见到的几个侄女,福晋生的两个脸上掩饰不住的跋扈,侍妾生的那一个畏缩的还不如丫鬟大方。
“你啊。”弘书点了他一下,道,“你也二十一了,终身大事该定下了,你与朕说,你究竟想不想成亲?”
“那当然是想的。”
“那你说说,对福晋的人选有没有什么想法,等六月份选秀让你皇嫂给看看,这次就定下了,最迟明年得成婚。”
福惠吭哧吭哧半天,开口却是转移话题:“六哥,我听说你要给永玺办个幼儿园,让皇嫂选老师?”
这是有事儿,弘书答道:“是,怎么,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人有意见?”
“没有没有。”福惠连忙摆手,现在天下谁不知道六哥最是宠爱永玺,不仅在养心殿单独拨了五间屋子给永玺住,日常接见官员时,只要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只要永玺当时在屋里,六哥都不会让永玺出去。
现在外面都叫永玺“养心殿公主”。
虽然也有人在背后蛐蛐六哥对永玺盛宠太过,但一来永玺还小,二来六哥这些年愈发权威势重,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
如今不过是办个幼儿园,给养心殿公主找些玩伴而已,能怎地?有时间蛐蛐还不如赶紧找找关系看能不能把自家孩子塞进去,女孩可以跟公主做手帕交,男孩可以培养感情,以后说不定能凭借这点雀屏中选尚公主!
到时候凭养心殿公主的宠爱,皇上还不得狠狠提拔驸马?
“就是就是…”福惠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来就是什么。
弘书翻了个白眼:“就是什么,有什么好扭捏的,有话就说!”
福惠又支吾了一下,才弱声弱气的道:“就是…就是我知道一家女子,写诗特别有才华,能不能、能不能让皇嫂看看她,去幼儿园当个老师…”
弘书眉头一挑:“你知道一家女子特别有才华?”
福惠弱弱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弘书似笑非笑。
福惠眼神飘忽:“就是…就是…好友家的妹妹…”
“哪个好友?”
“额…吭…就是前年考中进士的袁枚,六哥你当时还夸他有才华来着。”
袁枚,弘书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他有才华、和纪晓岚合称南袁北纪,还因为他在历史上有食圣之称,他辞官归乡后所建的随园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据说《红楼梦》里描写的那些美食也参考了他所写的《随园食单》。
除此之外,袁枚在历史上时出名的不在乎男女之别,他的一生中收了无数女弟子。在此时的环境中,哪怕是皇后妃嫔,都不能在历史上寻找到她们的名字,袁枚的一众女弟子,却是个个都留下了名字,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在弘书的计划里,袁枚是要继承明末李贽部分思想、被推为未来文坛领袖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妹妹却以封建思想入脑闻名。
“袁枚求你给他妹妹走后门?”疑问句,但弘书却肯定不是袁枚让福惠来的。
袁枚有才华,非常有才华,有才华的人都很清高,他可以和皇亲国戚交好,那是因为允禧和福惠都合他的胃口,但他绝不会用这个人脉关系为自己谋求晋身。
只要选中幼儿园老师,就能拥有一个入园名额,这是现在人尽皆知的事,袁枚的妹妹可以被皇后主动选中,但绝不能是他去主动求人、走后门被选中的。
福惠连忙否认:“不是不是。”
就知道。
“那他知道你来吗?”
福惠蔫了:“不知道。”
弘书勾起嘴角:“你看上他妹妹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不是不是!我没有!”福惠直接跳脚。
“我就是可怜她!我是恨铁不成钢!”
第258章
弘书对历史上的袁枚了解不少,但对袁枚的这个妹妹,却只有一个有才而不幸的印象,至于如何不幸的,他只知道与婚姻有关,却不知如何有关。
在福惠“恨铁不成钢”的叙述中,弘书对这个在历史上留下才名的女子有了更深的了解。
袁机,比福惠大一岁,她出生时家庭条件没有现在好,袁父那时候只是一个到处给人做师爷的幕僚,常年在外,家里只有母亲章夫人带着她们兄妹俩生活。章夫人也是读书识字的,但因为忙于家务和做针线补贴家用,闲暇时间很少,袁机大多数时候由哥哥袁枚带着。
袁枚跟先生读书时,袁机有时也会旁听,在家人的影响下,她也非常喜好读书,尤其喜欢写诗。
袁机一岁时,她的父亲因为救了曾经的主家家属,家属高八为了感谢他,商定夫人肚中未出世的孩子若为男孩,便与袁机定下亲事,袁父答应下来。到了该婚配的年纪,高八却没有使人来提亲,反而以儿子有疾为由商议退亲,袁家父母并不是非要女儿去攀龙附凤的人,加上高八给的理由是有疾,那肯定是非常严重的疾病才会来商议退亲,不然就算隐瞒疾病成婚了,没两年出了事,自家女儿守寡,到时候自家肯定会对高家不满的,到那时候报恩岂不成了报仇?
所以袁家父母当下就要答应,奈何袁家父母一心为女儿着想,袁机这个女儿却是不同意了。
袁机喜爱读书,诗词歌赋她看,女四书她却也看,列女传更是看进了心里去,对于高八的退亲,她说:“夫婿有疾,我侍之;死,我守之。”坚决不退亲。搞得高家没办法,只好说了实情,原来高八这个儿子相貌不扬、矮小弓背、出生便是斜眼,若只是外貌丑陋也就罢了,偏偏这人从小就性情暴躁狠毒,稍大些开始不走正道,高八将他打的死去活来都不改,高家深感若让袁家女儿嫁过来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才想要退亲。
到此时为止,这件事除了高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之外,高家父母、袁家父母在这件事上的行为可以说是毫无瑕疵,哪怕到了后世,有些男方父母都不一定有高家父母这种人品。
可偏偏不管两家父母怎么说,袁机就是坚持女子只能从一而终,坚决不退亲。两家没办法,只能先使出‘拖’字诀。
这些事情都发生于袁枚在外游学之时,等他从京城返家得知此事后,也加入了父母的行列,劝妹妹不要往火坑里跳,奈何袁机犟得很,怎么说都说不通,搞的袁枚和父母偷偷商议时,甚至都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叫妹妹读书识字,若是没有读书识字,也就不会叫女四书、列女传那些毒害了脑子。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等袁枚考过举人之后,眼见就要赴京考春闱,妹妹却还是固执己见。袁枚想到在京城的所见所闻,想到皇上让人宣扬的那些新闻,索性和父母一商量,全家进京,希望妹妹在京城受些熏陶,能把脑子里那根筋扭过来。
入京后,袁枚果然考中,以二甲第五名的名次进入了庶常馆,因与郑板桥的交情,又认识了允禧、福惠两个,时常往来。
袁枚深恨女四书那些毒害了妹妹的思想,所以在京城稳定下来后,他常带妹妹出去玩,叫她多接触京城那些有名望的女子,听听人家是怎么想的,又搜罗了京城周报的每一期给妹妹看,还把妹妹的诗作拿出去叫人赏析,再回来告诉妹妹那些人是如何夸奖她的。
福惠就是被袁枚请托经常赏析的人之一。
他对袁机的认识先从诗作开始,所以先入为主的觉得袁机有才,应该是一个如李清照一般灵动有趣的女子,就在他偶然之下见过袁机几面,对袁机慢慢生出好奇时,却在猝不及防间知道了这样的过往,当下又是气愤又是可惜,莫名的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叫袁机改了那样的想法,不要跳进火坑。
听福惠念完他特别欣赏的袁机作的几首诗,又絮絮叨叨的说这样有才情的女子不该所嫁非人,被婚姻磋磨,李清照已经够令人惋惜了,不能再多一个。又说袁机就是接触的有才情的女子太少,读成了书呆子,不知道女子还有许多种选择,听说皇嫂这次给永玺选的老师都是又有才又有能力,袁机和这些人多相处,说不定就能想开了……
那副情不自知的模样叫弘书觉得好笑,但心里也有些不满,于是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福惠眼睛一亮:“六哥你也觉得有道理对吧,那你快跟皇嫂说说。”
弘书却话音一转:“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你皇嫂挑人的标准却是都被有心人总结出来了,袁家女的性格可不符合,若是中选必有人追根究底,到时候你为她说情这事如何能掩住?不说男女有别,只说她有婚约在身,介时流言蜚语怕能淹死她。她又是那样的性子,说不定为了自证清白,直接一根白绫吊死了,你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不成,不成。”
福惠的脸倏地一下垮了,想到袁机可能寻死就心慌:“那…那我该怎么办…”
弘书假做叹气:“要朕说,袁家女如何本就与你无关,何况女子从一而终也是圣人之言,袁家女有如此志向,正该支持才对,你怎么能向着袁枚、助纣为孽呢。”
“可是…可是那高家儿子就是个火坑啊…”福惠喃喃自语道。
弘书假模假样的道:“正是火坑,才更能证明袁家女的始终如一、忠贞不二,令人赞叹。”
“不对!”一听忠贞二字,福惠反应过来,气鼓鼓的看着他六哥,“六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还捉弄我!明明你最讨厌忠贞不二那一套了。”
他六哥为了取消贞洁牌坊、令寡妇再嫁,可都任由谣传他喜欢寡妇的谣言流传的,怎么可能会赞扬袁机这样的思想。
弘书却忽的落下脸来,严厉道:“你还知道!那你还要让朕将思想如此顽固不化的女子选来给永玺做老师,你就没想过万一永玺被她影响的也和她一样了呢?!”
福惠背后一凉,他…他真的没想过,虽然他打心底里不认为有六哥六嫂精心教养的永玺会被袁机影响,但…万一呢?
这是他的过错,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忘了考虑永玺,他不是个好叔叔。
“我…是我的错…对不起,六哥。”福惠沮丧的低下头,道歉。
见他真的认识到错误,弘书和缓了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帮人的心是好的,但朕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想帮人?想要什么结果?最后再想想究竟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将人拉出泥潭。”
福惠垂头丧气的走了。
弘书没再多管,对于福惠可能喜欢袁机这事,他不作评价,若未来两人真能走到一起,他也乐意送上祝福。但要让现在的袁机给永玺做老师他却是不愿意,袁机固然有才,但也不是有才到冠绝当代,她的思想却是大大的毒瘤,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弘书也不想叫永玺受影响。
他对永玺,抱有很大的期待。
转头弘书就将这事和岳湘说了,特别叮嘱:“你一定要注意那些老师的言行,像袁机这样的一概不能要,我的女儿,永远不需要遵守三从四德那一套。还有女四书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告诉永玺身边的人,在永玺及笄之前,绝不能叫她看那些东西。”
弘书以前还没有这么草木皆兵,但听完袁机在没有人刻意教导、只是自己看书就养成那样的性子后,他决不能让这样的可能发生在永玺身上。
岳湘的心怦怦跳,她怔怔地看着弘书,这一刻,她抛却了男女之情、身份之别,却仍觉得弘书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她目眩神迷。
“好。”她答应的声音轻轻的,心里却落下了一座重重的山。
弘书不知道妻子心中此刻的波澜,他继续说着福惠:“这小子看情况是陷进去了,这次选秀估计他也没心思挑福晋,那就算了,也叫你少操个心。”
岳湘回过神来,压下砰砰跳的心脏,回道:“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再不定下皇阿玛都该操心了,回头我把福惠叫来,跟他聊聊,给他出出主意。”
弘书一想也行:“也好,同为女子,你应该更能懂袁机心中所想,我也希望福惠能得偿所愿。”
岳湘微微一笑,叹道:“您是个好哥哥。”
弘书无奈一笑,他对福惠,真是比他阿玛这个当爹的操心的都多。
“对了,听了袁机的几首诗,我有个想法,这天下有才的女子并不少,或许你可以牵头,办一个专供女子刊登作品的报刊……”
第259章
九月一号,弘书仍旧选了这个日子,作为幼儿园的开学之日。
上完早朝之后,他和岳湘还有胤禛一起,亲自送永玺到幼儿园报到——并没有进入幼儿园参与开学仪式,只是当自己是‘平常’的家长,将人送到幼儿园门口——也就是他曾经的院子门口。
——当然,整个幼儿园只有永玺一个人的家长来送这事大家就当不知道吧,毕竟雍亲王府作为潜邸,挤着一群家长闹哄哄的送孩子也不太像样不是。
也不是弘书非要‘演’一出‘平凡家长’,其实走这一趟主要还是想带阿玛回来看看曾经的家和额娘住过的院子,送永玺才是顺便。
“朕小时候就是扒着这个窗沿学走路的。”弘书有些感慨的抚着罗汉床上的矮几,指着窗户对岳湘说道。
岳湘嘴角噙着笑,好奇的看着屋中的一切,她认识弘书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皇子,还真没来过雍亲王府。
胤禛坐在轮椅上,闻言笑道:“就是在这儿,你尿了朕一身的。”
岳湘立刻紧紧抿住唇,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弘书恼羞成怒:“阿玛!都多久的事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胤禛不管他,指着外间对儿媳说:“就在堂屋,他七八个月大时,还不会说话,就会骂朕这个阿玛坏了。”
“噗!”岳湘没忍住,这事她听母后说过的,听一次笑一次。
弘书哼道:“本来就是!谁家阿玛会说出让饿一饿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子的话的!”
“还不是因为你太贪吃。”胤禛怀念的道,“他小时候啊,健壮的很,几乎没生过病,唯一一次上火还是因为老三大婚时让他去滚床,他偷吃婚床上的桂圆,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除此之外,就是那次出痘了,想起那次小小的人儿骤然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胤禛至今都心有余悸。
“哈哈哈哈哈。”这件事岳湘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试着想了一下圆滚滚的小弘书边滚床边偷吃桂圆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弘书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羞恼道:“您要说就说清楚,我那是偷偷藏起来回房吃的,不是边滚边偷吃的。”
他一解释,岳湘反而笑的更大声了,胤禛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个爹一个媳妇儿,弘书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气哼哼的生闷气,单方面不理他们了。
在雍王府待的时间并不长,毕竟除了胤禛和乌拉那拉氏的院子一直被封存着,其他院子如今都已经被弘书物尽其用的启用了。
出了雍王府,弘书正准备回宫,胤禛却道:“你们先回去吧,好容易出来一趟,朕去看看你十三叔。”
怡亲王允祥,在弘书登基后的第三年,因为旧疾复发,辞去了军机处的职务,归家养病,不过日常比较重要的节日,他都会进宫和胤禛坐一坐、聊一聊。有重要的政事时,弘书也会请他进宫或者参与朝会,问一问他的意见。
就像前段时间成立海军和大学、军校之事,他就出席了朝会,并表达了支持。不过这件事没过多久,他就又病了,八月十五都没能进宫,也不怪胤禛惦记着。
弘书自是不会反对:“要不要我陪您去?”
胤禛摇摇头:“朕就去和你十三叔说说话,你忙你的事去。”
弘书也知道有自己在,他们兄弟俩有些话都不好说,也不坚持:“好,那我就先回了。”
回到宫里,弘书刚坐下准备开始处理奏折,朱意远就道:“皇上,辅国公世子一早入宫求见,已等了两个时辰了。”
这说的没头没尾的,弘书一愣:“哪个辅国公?”
朱意远腰更弯了一些:“是前敦郡王。”
哦,允俄,他十叔。
他登基那年阿玛让他把人放出来施恩,赐了辅国公爵位,生了六子三女,如今活着的只有一儿一女,世子便是第六子弘晙。
“叫进来吧。”弘书吩咐道,打开一本不太重要的奏折,随口问道,“他来是什么事?”
朱意远给小太监打了个手势让去叫人,回道:“听说,是辅国公不大好了,世子想求您赐下御医给看一看。”
虽然弘书继位后,时常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仁心医院坐诊、交流医术,但对于太医院院判、叶桂、韦高宜这几人,达官显贵们还是默认他们是只给弘书、胤禛等人看病的专属御医,平常生病并不敢递帖子请人来给自己看病。
弘书翻折子的手一顿,他阿玛兄弟一共二十四个,除了他阿玛,还活着的只有十个,年龄最大的就是允俄,若是不算十五叔之后那些年龄差距太大、没什么交情的叔叔们,他阿玛熟悉的兄弟就只有四个还活着了。
老十允俄、十二允祹、十三允祥、十四允祯。
如今,又要再少一个了吗?
……
第二天,弘书想了想,还是去告知了阿玛这个消息:“叶桂他们说,如今只能是准备后事了。”
胤禛听闻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
弘书陪着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建议道:“阿玛,人之将死,要不,给封个贝子?”
胤禛闻言讽刺一笑:“这个时候封贝子,老十只会认为朕是在羞辱他。”
弘书闭嘴,回去干活儿。
到了晚间,苏培盛却过来了:“皇上,太上皇口谕,着晋允俄为贝子,若不好了,可以多罗贝勒礼葬。”
人老了,对过去的事也没有当初那么恨了,何况他有一个如此出色的继承人,其他人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送走苏培盛,弘书便吩咐人以太上皇的名义拟了圣旨,第二天送去了允俄府上宣读。
和胤禛想的不同,代父入宫谢恩的弘晙呈上了一物,那是某一年允俄生日时,康熙给的赏赐。
“父亲说,此物原该是皇上的,是他霸占了这许多年,他有罪。”弘晙深深地低着头。
胤禛看着眼前的东西,久远的回忆纷至沓来,良久,他才道:“回去侍疾吧。”
“是,臣告退。”
听闻此事的弘书不由唏嘘:“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正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幼儿园生活的永玺立刻举手:“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老师说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做父母的疼爱孩子,就要为他们做长远的打算,不能只看眼前!”
“阿玛,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我们永玺真聪明!”弘书立刻投入到亲子互动中,“今天还学了什么?”
……
九九重阳节,弘书一大早祭完祖,叫了一些老资历的老臣和亲近的年轻臣子入宫,陪胤禛赏菊饮宴。
允祥这次仍旧没能来,胤禛一直惦记着他,看到好看的让弘书给他十三叔送去,吃到好吃的也让弘书给他十三叔送去。
张廷玉笑道:“每每看到皇上与怡亲王君臣相得,臣这心里就醋的不行,今儿回去,我家那老妻,保管又要骂臣去哪里偷喝醋了。”
胤禛也笑了:“你啊你,朕记得你年轻时还挺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的,怎么老了老了,还惧起内来了。”
“没法子。”张廷玉苦笑道,“自打臣给几个女儿都招了赘,我那老妻就觉得臣不是诚心待她,不然当初怎么不自请上门。”
“哈哈哈哈。”胤禛朗笑道,“那你确实心不诚。”
弘书感觉到了,张廷玉说完招赘那话后,头一个看的是他。想到最近鄂尔泰和张廷玉两党,为了即将成立的两所学校的副校长一职你来我往,他勾唇笑了笑,反正距离明年九月开学日还早,先把其他的工作人员定下,毕竟招生还是着急的。
副校长嘛,不急,慢慢来。让他看看,这些人还有些什么招数。
谈笑正欢间,有小黄门急匆匆而来,朱意远过去拦住,没说两句话就面色凝重的过来禀告:“启禀太上皇、皇上,贝子府来报,贝子允俄薨了。”
席上笑声一顿,安静下来,弘书放下酒杯,起身:“阿玛,您与诸位大人安坐,儿臣先行告退。”
允俄去世,作为侄子的他,虽然不需要披麻戴孝,毕竟胤禛还在,作为皇帝也不需要按照世俗常理守孝,但是也得禁酒禁娱乐几日以表哀思。
胤禛和其他大臣就没这个必要了。
胤禛情绪淡淡的,只道:“去吧。”
弘书走后,宴席上的氛围,冷清了不止一筹,没过多久,胤禛就表示累了,宴席散场。出宫后的大臣们,琢磨了一下,虽没有亲自去允俄府上道恼,却也派了小辈前去。
倒是允祹、允祥,都亲自去了允俄府上祭拜,允禧他们随后跟上。
而还在景山圈禁的十四允禵,也在两日后上了折子,请去送允俄一程。
弘书拿着折子去找胤禛,胤禛叹了口气后道:“允了。”
允俄的身后事不算凄凉,但也不算风光,不过他的妻妾儿女已经很满足了。此后,他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宗室,不必再时时刻刻担心上头会不会突然想起他们,突然问他们的罪。
允祥走了一趟允俄府上,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哀伤己身,本就一直断断续续、好不透彻的病竟是加重了,甚至起不来床。
弘书将能派的太医都送了去。
但都没有用,允祥缠绵病榻月余后,于大雪这日,溘然长逝。
第260章
允祥的丧礼极致哀荣,胤禛本要亲去的,但自听说允祥病情加重后,他就郁郁不乐乃至食不下咽,身体情况愈发差了。弘书实在怕他在灵堂上激动过度、哀毁伤身,硬是拦了,自己连去三日,也算替他阿玛圆了这份兄弟情。
每日自怡亲王府回宫,第一件事就去找阿玛,弘书知道阿玛如今有多惦记这事,最后一日亦是如此。
絮絮叨叨说完十三叔的身后事安排、十三婶的身体情况,还有弘暾等一众小辈的情况,弘书安抚阿玛:“您也别太伤心了,十三叔便是在底下,若知道您哀毁伤身,恐怕也难安。”
胤禛叹气,打开这几天一直拿在手里的奏折,递给弘书:“你十三叔啊,为朕操劳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还在操心着朕的身后名。”
弘书接过,这是允祥的临终遗折,除了表达对胤禛的关心,就是劝胤禛将允禵放出来,给个爵位。
或许是死亡将近,允祥说话也大胆了一次,在奏折直言:允禵毕竟是上皇的同母亲兄弟,若一直这样关着,百年之后恐叫人说嘴上皇刻薄寡恩,况当初一直有流言皇阿玛当初属意的是十四,虽然咱们都知道是假的,但若上皇一直不放十四,难免会叫某些人觉得上皇这是心虚之举,反证来流言为真。如今侄儿英武,拿得住朝堂,即便放出来后十四还有什么心思,也翻不出侄儿手掌心去,介时侄儿再处置他,岂不名正言顺?
弘书觉得他十三叔说的有理,历史上就是这样,雍正至死没有放出允俄和允禵等人,反倒是乾隆一上位就给了两人爵位,后来还允禩等人翻案、恢复宗室身份,踩着雍正给自己塑造宽仁的名声。
弘书挺瞧不上乾隆这一点的,反正他是坚决站在他阿玛这边的,也别说允禩他们没触犯律法、不该有这样的大罪,拜托,这可是政治斗争,成王败寇,当初争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果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对于允禩等人,他是不会去施恩的,当初把允俄拎出来,也是他阿玛发话了,他才做的。
所以如今对允禵,也只看他阿玛心意如何。
“儿子都听您的。”
胤禛闭着眼,良久才哑声道:“拟旨,因怡亲王临终苦求,今特赦允禵之罪,封多罗贝子。”
“好。”知道阿玛是想允禵领十三叔的情,所以弘书以最快速度令人拟了旨前去宣读,然后将人直接从景山带回,送去了怡亲王府上。
一个月前,允禵回到京城,心中只有当初亲近兄弟皆去世的悲凉。他没想到,一个月后,他还能再次回到京城,这次,却是得了自由。
跪在允祥灵前,允禵心绪复杂,对于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允禵起初是喜欢的,毕竟敏妃当初位低,允祥一开始是养在德妃膝下的,允禵那时候喜欢缠着他一起玩儿。
但等允祥六岁搬去皇子所后,一切就变了,允祥开始和胤禛关系好了,但允禵不喜欢这个四哥,其中缘由不必多说,反正两人就这样渐行渐远,直至后来开始敌对。
没想到,这位十三哥,临终前,却是会为他求这一次情。
允禵缓缓磕下头去,为那份早已消散的兄弟情。
……
即便弘书日日前去看望,永玺也每日下午放弃了幼儿园的学业在她玛法膝下彩衣娱亲,胤禛的身体却仍旧一日虚弱过一日。
“别叫永玺来了,她小小人儿,如今天又冷,别过了病气。”胤禛恹恹说道,“你也是,如今内外都靠你一个人撑着,便是身体好,也不能这般作践。”
他顿了顿,道:“叫其他人来侍疾吧。”
弘书忍了忍,没忍住,头埋到胤禛膝盖上:“阿玛!”
胤禛摸摸他的头,轻轻笑道:“多大人了,还哭。”
……
弘时、弘昼、福惠,还有才九岁的弘曕,开始轮流侍疾。
“咳咳、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弘时嘴里跑出。
和他搭班的福慧皱眉关心:“三哥,你没事吧?”
弘时喝了口水,将嗓子里的痒意压下去,道:“没事,每年冬天都这样,习惯了。”
福惠还是担心:“不然还是叫太医给你看看吧。”
想着他是来侍疾的,若是过了病气给皇阿玛反倒不好,弘时没反对:“也好。”
确实是老毛病,太医看了也只能给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又给了润喉的枇杷膏。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天又轮到福惠和弘时侍疾,福惠在宫门口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弘时的身影。眼看到时辰了,福惠只能让侍卫去弘时府上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先入宫去给告个假。
谁知侍卫还没到,就看见弘时府上的侍卫竟在大街上策马狂奔,一路朝着皇宫而去,福惠侍卫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去弘时府上,到了地方见到的却是一片慌乱景象。
“你说什么?!三哥危在旦夕?!”弘书霍然起身,“前两天人还好好的,究竟怎么回事!”
弘时府上除了一个生下永莹的梁怀雁,其他的身体都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就在乌拉那拉氏的孝期间,弘时的嫡福晋董鄂氏和侧福晋钟氏都相继去世,如今偌大的一个府邸,只有他、梁怀雁、永莹三个主子。
对永莹这个唯一的血脉,弘时爱到了骨子里,和弘书宠永玺不相上下。
在侍卫的叙述中,昨日晚间永莹就有些不大舒服,闹着要和弘时和梁怀雁一起睡,两人也就陪着了,谁知半夜时分,永莹突然发起高热来。
府里倒是也有府医,奈何折腾了半个时辰永莹也没退烧,弘时便让人去请了擅长小儿诊治的太医,太医一剂药下去永莹总算退了烧。但是不到两个时辰,永莹再度烧了起来,还伴有惊厥之兆。
太医没了把握,让弘时去请叶桂,但叶桂这几日恰好在城外的仁心医院,不在城内,而此时,城门还不到开的时候,若是弘时不亲自去,只让侍卫拿着牌子,城门守卫怕是不敢放人出去。
弘时便让梁怀雁在家照顾女儿,他亲自取了马去城外请人,然而这几日正在下雪,加之天色黑沉、城外又不像城内有灯,弘时心急之下速度过快,竟是一个不小心摔下马去。
若路还是曾经的黄土路,这一摔或许只是伤筋动骨,但奈何从城门到仁心医院这条路,早已被铺成了水泥路,弘时摔下马后,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当下便不好了。
随行侍卫乱成一团,竟没想着把人送到仁心医院或者赶紧去仁心医院叫人来救,反而是把弘时一路放在马上又送回了城内府中……
后面更是一团乱。
听着就叫人无语。
弘书压着火气,连声吩咐去叫人,叶桂、韦高宜、冯采菡……能用上的都叫人去叫了。
弘书本来想先瞒着他阿玛的,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骤然听闻这个消息也受不住,但太医院那么大动静哪能瞒得住。
福惠急匆匆而来,连礼都顾不得行:“六哥,怎么回事?怎么听说三哥不好了!皇阿玛都知道了,叫我来问问!”
弘书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委说了。
福惠张口结舌:“怎…怎么会这样…”
弘书起身:“朕正打算去看看,皇阿玛那里,你先照顾着,注意着皇阿玛的情绪。”他和弘时没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弘时一倒下,府里只剩下孤儿寡母,永莹还病着,梁怀雁恐怕顾不过来。
他正要走,岳湘匆匆而来:“皇上,要不臣妾也去看看,内宅里也能帮帮忙。”
“不必。”弘书摇头道,“咱们都去了,反倒是添麻烦,朕也就是去瞧一瞧,五哥和五嫂应该也会去,叫他俩在那儿帮忙看着就行。”
弘书到的时候,弘时还在抢救,弘昼已经到了:“参见皇上。”
“五哥不必多礼。”弘书将人扶起,“五嫂来了吗,永莹怎么样?”
“来了,在后面照看永莹,永莹已经退烧了,姚院判说没有大碍。”弘昼回道。
弘书点点头:“好,三哥府上,接下来还要辛苦五哥你多看顾。”
“应该的。”弘昼道,“臣已经让人回去收拾东西了,这段时间先住在三哥这里。”
“也好。”弘书自无不可。
又等了一会儿,即便有他坐镇,抢救还是没什么好消息。
弘昼见状,劝道:“皇上还是先回宫吧,皇阿玛那里还要您照顾,这里臣守着就行,有消息了臣会使人入宫禀报。”
弘书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用,重视表达了,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敷衍,他继续待在这里,反倒是麻烦。
“好,辛苦五哥。”
“臣送您。”
回了宫,去见阿玛,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反倒胤禛摆摆手让他走:“去忙你的吧。”
弘书心不在焉的忙了一下午,及至晚间,宫外传来消息。
弘时,抢救无效,死亡。
胤禛,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