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新年
皇陵。
鱼徽玉紧贴石壁后,细细听着父子二人谈话,如同紧绷的弦。
霍琦还能讲道理说上两句话,定西王一个久经沙场多年的莽汉,定不会与她多言。
“若真如你所言的忠心,就告诉我,鱼徽玉在何处?我们拿她与沈朝珏和谈,日后你我还是父子,我们回到北地东山再起。”定西王催促道。
霍琦不语,深知这位“父亲”的脾性,若鱼徽玉落入父亲手中,即便是能全身而退,父亲也绝不会轻易放过鱼徽玉。
“旁的我都可以答应父王,唯独徽玉不行。”霍琦道。
“死到临头了,你还要护着那个不爱你的女人?”定西王怒道,恨养子这般,亦恨自己这般。
当年他就是棒打鸳鸯,以功勋强娶了定西王妃,本以为能日久生情,可始终感动不了她。
想到多年情感付诸东流,定西王勃然大怒,剑指霍琦,“你和你母亲一样,我照顾你们多年,你们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作对!”
面对刺来的剑,霍琦不避,即便付出的真情幻作利刃,也再一次以心口迎上。
剑刃贯穿肉身的声音传来,石壁后的鱼徽玉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唇。
难以置信平远侯会杀霍琦,难以置信霍琦会不供出她的所在。
“王爷快走!”忽而闯进一批侍卫,说楚灵越带人攻过来了。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走远,鱼徽玉才从石壁后走出,她看到霍琦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没了声息,目光一直停在她所在的石壁。
鱼徽玉想到什么,疾步出了皇陵。
皇宫之中已是火光冲天,逃亡的人逃亡,厮杀的人厮杀,一片混乱。
蓦然一个侍卫持刀向她砍来,鱼徽玉连连后退,被逼到没了退路,侍卫挥刀而来,鱼徽玉吓得脚下不稳,跌坐在地,恰好避开。
等刀再劈过来时,一把剑挡在她身前,身段颀长的男子站在面前。
仅是背影,鱼徽玉认出,“沈朝珏。”
沈朝珏一剑抹了敌人首级,转身拉起鱼徽玉,鱼徽玉顺势扑进他的怀中,沈朝珏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化作泪水尽数涌出,还来不及诉说,鱼徽玉抬起脸,“快去地牢,九公主与孟兰芷她们在地牢内。”
“快去地牢。”沈朝珏对身后的侍卫们道,又吩咐一名将士,“先送她去侯府。”
“你要去哪?”鱼徽玉拉住沈朝珏的手。
“我去追定西王,别怕,我很快来找你。”沈朝珏轻抚她的面颊。
情势紧张,不得已刚见面便分离,副将带鱼徽玉走小路离开。
京州街道上四处是逃窜的身影,就连侯府中都一片凄景,是被掠夺过的景色。
“我二哥呢?”鱼徽玉一入侯府,拉住一个抱着财务往外走的侍从。
“小姐,你回来了?”侍从一愣,又道,“家主带兵入宫了。”
“阿瑾和裴静呢?”鱼徽玉又问。
“我们不知道,小姐快走吧,京州城门已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侍从道。
鱼徽玉不顾往外逃的侍从们,径自往里走,她在后院搜寻,被一道力拉入小屋。
“谁?”鱼徽玉慌忙道。
“别出声。”
“陛下?”鱼徽玉听出声音,转身当真看到付星阑。
“定西王派人搜查侯府,似乎要找你,现下刚走不久。”付星阑道。
在定西王来前,付星阑已将阿瑾与裴静带到安全之处,这才躲过了追兵。
“沈朝珏回来了,楚灵越回来了,定西王这次跑不了了。”鱼徽玉道。
“嗯。”付星阑颔首,又道,“外面太危险了,侯府中定西王不知还会不会再来,我们暂且躲在此处吧。”
鱼徽玉点点头,方才来时,沈朝珏给了她一把剑,鱼徽玉将剑给了付星阑,“陛下拿着保护性命吧,如今天下都以为陛下不在了,陛下定要好好活下去。”
二人所在之处僻静,直至傍晚,才有兵甲悉悉索索的声音。
付星阑下意识以为是定西王回来了,警惕地将手按在剑上,随时有出鞘之势。
“徽玉。”熟悉的男声响起。
还未等付星阑反应过来,鱼徽玉已经出去了,她当即跟在鱼徽玉身后。
“沈朝珏。”鱼徽玉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脸,这些日子,被软.禁宫中,鱼徽玉想到最多的人便是沈朝珏。
他是最有可能来救她的人,是只要活着绝对会来找她的人。
鱼徽玉扑进沈朝珏怀中,犹如受惊的小兽,多日未见,她在他怀里,抱着愈发清瘦,沈朝珏轻声安抚着
她。
鱼徽玉一顿诉说,才发觉皇帝还在这里,她松开沈朝珏,“对了,陛下在此处。”
沈朝珏看到了鱼徽玉身后的付星阑,付星阑对他们一笑,“朕无事。”
“陛下,回宫吧。今日定西王一路往北逃,已被楚灵越拿下,途中定西王不愿回京,反抗不成,隧自刎,尸身已被带回。”沈朝珏道,他的手自始至终握着鱼徽玉的手。
“还好有左相。”付星阑点点头道。
付星阑回到皇宫,第一时间在深夜面见众臣,吩咐好战后事宜,赏罚分明了众人,对誓死忠于大康的臣子封赏,对谋反自降者严惩。
此战中,沈朝珏与楚灵越立下大功,皇帝封楚灵越为平阳侯,又将平远侯的兵符赐予沈朝珏。
孟兰芷护君有功,正式被许入朝为官,位居三品。
姜迈与林敬云恪守其职,宁死不屈定西王,还受了皮肉之苦。皇帝念及二人有功,让林敬云正式任大理寺卿一职,让姜迈去吏部就职。
此外,皇帝还特嘉奖了平远侯府。
追封鱼倾衍为侯,赐侯府金令,还将鱼徽玉救君一事昭告天下。说及平远侯,众人默然,这一战,平远侯府之功毋庸置疑,满门忠义,令人敬佩。
侯府。
侍从们在清扫战后狼狈,寒月高挂,冬风刺骨,素缟还未撤去,她的兄长还未下葬,鱼徽玉站在棺木前,心中默道,兄长你看到了吗?
他要的太平,侯府的忠义声誉,如今都有了,可她却没有了兄长。
鱼徽玉垂眸,瞬感身后有细微动静,忽而回首,看到沈朝珏走来。
他轻轻抱她入怀,鱼徽玉靠在他胸膛,二人未语。
他想说,他好想她。
她想,她原谅他了。
两日后,是鱼倾衍的下葬之日,此前父亲去时,有人告诉鱼徽玉,不能哭,若是哭了,亲人的魂魄会舍不得离开。
习俗是这样的,送葬路上,鱼徽玉忍不住,在没人的地方掉眼泪。
他会舍不得走吗?他的魂魄会停下来看她一眼吗?
回到府上,夜里,鱼徽玉靠在沈朝珏肩膀,无声痛哭,沈朝珏一遍遍为她擦泪,知道她哭不止为了她兄长。
孩子去时,和离之时,她从未与他哭。
“以后不会再有痛苦了。”沈朝珏道。
他在心里想,他要让她幸福。
两个月后,街道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这两个月来,战后胜利的喜悦充斥大街小巷。亲身经历战火之后,人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马上便要迎来战后的第一个新年。
气候越来越冷了,日日飘雪,地面上的雪积累得前所未有的厚,恍惚让鱼徽玉觉得在燕州的雪日。
阿瑾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在院子里跑得开心,鱼徽玉路过看到他,不免一笑,上前劝道,“阿瑾,小心着凉。”
“妹妹,让他玩吧,小孩子不能娇惯着,多习惯身体就好了,何况阿瑾还没见过大雪。”裴静走出来笑道。
父兄去后,二哥做了鱼氏家主,与从前相比,二哥愈发沉稳有担当,前阵子南下有功,还被皇帝重视了。
鱼霁安虽未与裴静举办婚仪,但在府上看来,裴静已是侯府的夫人了。
裴静善于察言观色,行事灵巧,与那些官家夫人相处游刃有余,少时随父经商,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
许是觉得对鱼徽玉有愧,裴静待她极好,买了绸缎首饰,总想着鱼徽玉一份。
鱼徽玉对裴静不再似从前那样偏见,觉得既然二哥喜欢,又是阿瑾的生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是一家人。
阿瑾拿着雪球跑来跑去,鱼徽玉总想着扶他。
裴静见了,笑着拉她离开,“妹妹,莫要管孩子了。不是快新年了吗?我先购置了一匹绸缎,一些个颜色肯定适合你,你做身新衣裳吧。”
鱼徽玉无奈,去裴静那挑了几样。
回去路上,遇到沈朝珏下朝回来,他是和她二哥一起回府的。
两个男人总有公务上的来往,鱼霁安不记仇,有不懂的地方会主动去问沈朝珏。
到底是妻子的哥哥,沈朝珏不好拒绝,能帮的地方都会帮。
沈朝珏看到鱼徽玉,丢下还在询问公务的鱼霁安,一边解下大氅,一边快步上前,有些责备的语气,“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鱼徽玉想到她方才就是这么看待阿瑾在外面玩雪的,她忍不住笑了笑,“多习惯身体就好了。”
“什么歪理。”沈朝珏不顾众人目光,抱鱼徽玉回屋。
他把人放在榻上,又去拿暖炉给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鱼徽玉觉得自从重新接受沈朝珏后,他越发太过呵护她了。
“我说过要照顾好你的。”沈朝珏认真道。
“快过年了,阿娘答应来京州了吗?”鱼徽玉问到正事。
如今沈朝珏,孟兰芷,楚灵越都在京州,就楚夫人一人守在燕州。
他们和好后,鱼徽玉亲自给楚夫人写了信,让她来京州住。
此前沈朝珏让楚夫人来,楚夫人都拒绝了,鱼徽玉一封信,她便答应要来了。
“应该这几日就来了。”
半月后,春节之际,街上张灯结彩,烟火映照在每个人面上,绚烂多姿。
皇帝大摆宫宴,九公主看闷了这些宴会,让宫女去唤鱼徽玉一起偷偷溜出去看烟火。
鱼徽玉与沈朝珏说了一声后,出去了。
三人有过地牢同苦之谊,自平定战争后,鱼徽玉常入宫与九公主、孟兰芷相聚。
烟火和欢声笑语环绕,似乎雪日没有那么冷了。
鱼徽玉与付挽月、孟兰芷三人看得正乐,不知过去多久,三人才打算回去。
鱼徽玉一转身,发现沈朝珏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她不知他何时来的,等了多久。
鱼徽玉想,沈朝珏不会是一直跟着她出来的吧。
他傻傻淋着雪,鱼徽玉上前,握住他的手。
雪覆在二人发间,两个人携手走了一路,青丝越走越白——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了,二字标题起的章节主要交代反派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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