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戈不需要猜也知道了——萧二郎果然把她的名字,写在了那所谓的压名契上。
可惜这是在找死。
挽戈顺手捞起刀,推门而出。风声连同冷气,贴在她颈侧发根上。
布团鬼好奇极了,咕噜噜地滚过来跟上,问:“你要去做什么?”
挽戈也不确定:“也许是收尸吧。”
廊下拐角处透出灯影,几个身影围着桌子,似乎在写什么。纸上远远看是猩红的字。
有一个是萧二郎的小厮,拿着朱砂,还有个镇异司的偏将,似乎还带了一些酒气,正把一方小印往纸上按。
纸旁边,放着半张写着“萧挽戈”三字的压名契。
“按深些,”偏将指挥着小厮,有点不耐烦,“你主子结了契,夜里就能有人替他挡凶。”
小厮:“可……可这法子,契上得写‘愿以身替,承泪以证’,这,这个……得哭……”
偏将啐了一口:“哭有多难?你主子不是最会这个?”
话音未落,廊角的影子晃了一下——挽戈到了。
她扫了一眼案上的东西,胭脂调血写的字,笔画里泛着一种莫名的冷光。
她问:“你们拿谁的血写的?”
小厮被吓的一哆嗦,差点把朱砂打翻。
偏将横了她一眼,嗤了一声:“关你什么事?神鬼阁也来管我们镇异司做什么?滚回你的死人屋里。”
挽戈垂眸,又看了纸一眼,心想,这镇异司派来的人,真是草台班子。
她淡淡道:“你当什么人都能写压名契?压名契,‘名’与‘证’要成对。你们只压了‘名’,这是悬契——悬契先反噬的,就是立契人。”
偏将脸色青白,被挽戈揭穿了不懂,但仍嘴硬:“什么狗屁‘证’——”
话音未落,押印处嗡地一响,一股阴寒顺着笔画,攀上了偏将的手背,沿着经脉,寒至喉咙。
偏将喉头一紧,脸色发青,泪意就要涌出来。
挽戈还不打算让这偏将就这样死,她闪电般抬指,点向他面部的穴位——断他的哭相。
泪势被硬生生截断,那无形中的悬契吃不到“证”,寒意一停,快速退去。
偏将单膝跪地,额头上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挽戈:“再写下去,先死的是你们。”
萧二郎这会儿才出来了,他眼圈通红,还是冷笑道:“你怕了?你不是命硬吗!”
挽戈看了他一眼,有点失望。
萧二郎居然还活着。可惜,今天还不能收尸啊。
“‘证’是写契的人交,”她还是耐心解释了一下,“我命火弱,七情淡薄,哭不出来。你压我的名字,契闭不住,先吃你们。”
她说的相当平静。偏将却脊背一凉,他刚才才尝过那契来讨“证”的滋味,当然知道这不是假话。
但是他还是梗着脖子:“怕什么!我们用的是镇异司官印!”
话音未落,他胸口猝然一紧,如同被人当面纳入冷井,五脏六腑都被阴风灌了个通透。
他膝盖一软,整个人栽倒在桌角。
有人惊叫:“他露哭相了!”
但是那并不是最致命的问题。
那契讨的太快了,即使是挽戈也来不及救他。偏将胸腔咔吧一声,像被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合拢,喉中只剩下一口气涌不上来。
他最后四肢抽搐了两下,口鼻骤然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然后断气了。
廊上一片死寂。
这时候已经围过来了许多醒来的人。赵簿哆嗦着,拿出来簿子写:“悬契反噬,先食出契人……记下来了。”
萧二郎吓破了胆,拼命向后躲。
但是契纸上,这会儿吃饱了偏将的血,一行字浮得愈发猩红。
【泪】。
那是悬契在向出契者讨泪。
纸上的阴寒,绕开了死人,直着又攀上了萧二郎的脖颈。他喉咙里啊了一声,眼眶一热,眼泪就要掉下来——
挽戈一步到他面前,一手掐住萧二郎的下颌,她的指骨冷得萧二郎下颌一疼。
“别动,”挽戈声音很轻,“更别哭。”
那温柔当然只是礼貌而已。
她另一只手扶刀,刀光只出鞘半寸,却亮得令人瞠目。
她内劲一振,刀气在萧二郎脸上,从承泣穴到迎香穴,划出左右两道深而直的血口,斩断了哭相的筋络——彻底断了哭相!
“——啊!”
萧二郎痛呼出声,眼泪被逼回眼眶里。
铜镜刚一亮,那镜子里镜伥的手刚要探出来,却抓了个空,悻悻缩回去。
但压名契还没有讨到它想要的东西,纸上喝饱了死人血的“泪”字猩红夺目,隐有嘶嘶的响动。
萧二郎没有阴阳眼,看不见无形的东西。但是挽戈天生阴气重,能看见压名契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一个偏将的命还不够,它想要更多。
挽戈:“断哭相,还不够。”
萧二郎还没来得及骂她,他的下颌就又被挽戈捏住了。她并没有额外用力,却让萧二郎动弹不得。
她再次抬起刀。
第二刀从四白穴到地仓穴,那是更笔直的一刀。萧二郎脸上最容易聚相的地方被彻底斩开了,血喷涌而出,红的发黑。挽戈快速点穴止血,但鲜红的血还是溅到了压名契的纸上,洇出一片暗红。
最后,她伸出苍白阴冷的二指,在萧二郎面颊上的两处穴位上一扣一提,收筋,破相,一气呵成。
彻底毁掉了萧二郎的泪根。
最后,她说:“从今天起,你再也哭不了。”
萧二郎痛的跪地,开不了口。
厅内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
压名契的纸终于喝饱了血,满意地安静了下来。挽戈眼里看见那讨泪的寒气缩了回去,安静伏在纸上,重新开始了贪婪的窥伺。
萧二郎跪在地上,捂着脸,指缝里全是血。
“你——你敢毁我的脸……”
萧二郎声音发颤,牙根打颤。
“我救你,”挽戈收了刀,居高面下看他,“否则你今天会死两次,一次死于压名契,一次死在镜子里。”
布团鬼缩在角落。
他说到底还是鬼,活人看不见他。不过他还是露着黄黄的眼睛,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哇……好,好凶。”
随即瑟瑟地把自己又裹紧了一层布。
挽戈丢下萧二郎,低头把那张压名契捞起来,苍白冰冷的手指拂过那里“萧挽戈”三个字。随即字就像被人从纸里抠出来一样,露出了空白。
“压名契,到此为止了,”挽戈瞧了一眼旁边的小厮,“他要是再写,下次我也救不了你们。”
小厮连连磕头。他额头都磕破了,也不敢哭出声。他过去扶萧二郎。萧二郎还能挣扎,但他余光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被毁了哭根,刀口凝固的血泛出即将成疤痕的新裂,表情空了一截,肿胀的皮肉下血线与青筋交错,远看像笑,近看全是裂开的肉色,是相当瘆人的恐怖。
他两眼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小厮和几个镇异司的人匆忙上前,要把他弄醒。
卢百户咽了口唾沫,喉咙不由一紧,但是他还是阴森森道:“你把萧家嫡长子毁了容,回头后果自负。”
挽戈嗯了一声:“我只管他活着。他能活下来,母亲得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这时候,第三声晨钟终于落下了,正厅那面铜镜又渗出了血色,一行新的字聚出在镜面,是第四日新添的规矩。
【规则:今夜子时前,人人须以一滴真泪献镜。】
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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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骚动,众人看清了,顿时炸开了。
——第三日是“哭相不得入镜”,第四日“必须献泪”。
这分明是逼人去死的两条规矩!
“都看明白了?”卢百户回过神来,脸色青白一阵,他一甩衣袖,“来人,献泪!”
他转头盯住了挽戈,咬牙切齿:“你伤了萧公子的相,让他落不下泪来……规矩要命,今夜他若无泪——算你的!”
萧二郎这会儿已经又醒了,他先是恨极,然后是惶惶。他那张恐怖至极的脸,现在露出任何表情,都显得相当滑稽。
他听见了卢百户的话,才骤然意识到问题。
——他再也哭不出来了。
挽戈望向镜面,镜面上的血色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了,但是还能依稀看见“真泪”二字。
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但是另一边,卢百户已经开始作法。
他指挥着差役,搬来成坛的香灰、辣椒、大蒜,逼人落泪。哭声、咳声混合在一起,异常滑稽。
一个差役将辣烟往一个花娘脸上熏。那花娘泪如泉涌,止不住咳嗽,泪水哗啦啦淌下。
花娘强撑着,不露出“哭相”,只流出生理性的泪水。镜子的镜伥似乎探了探头,有些遗憾地缩回去了。
但泪水滴在镜子上,镜子却毫无反应——那分明是不认。
“怎么不认?”有人发慌起来。
挽戈淡淡解释道:“‘真’泪,真在七情,不在七窍。刺激出来的只是水,不算泪。”
若要真哭,那分明很难不露出哭相,可是露出哭相即死!
人群骚动起来。
萧二郎被小厮扶着,听见“真泪”二字,骤然像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
他死死盯着挽戈,嗓音发尖,歇斯底里:
“真泪要七情,你哭不出来,你也哭不出来!你就等着和我一起进镜子吧!哈哈哈——”
挽戈没理他。
她转身,对着众人道:“哭的是‘相’,献的泪却是‘情’。镜挑的是相,不挑情。”
卢百户冷笑起来:“说人话。”
她道:“借我一块白绫,一张香案。”
赵簿赶忙飞奔而去。卢百户阴阳怪气起来:“你倒是会摆花架子。”
东西拿来了。挽戈把香案横在铜镜之前,解下白绫,从铜镜上垂落,遮住了镜面上对着人脸的部分,绫心正对镜面。
她抬眼,总结:“垂帘献泪,不露哭相,可解。”
卢百户嗤了一声,但还是开口:“谁来做第一个?”
一个花娘捏着帕子,战战兢兢走上来。
挽戈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突然问道:“红绡与你交好吗?”
花娘忽然怔住了,倏然间眼圈红了起来。
“她,她以前总把银票偷偷塞我枕底……我那回生了重病,也是她……”
“好,”挽戈只这么应了一下,“想她,站在帘后,把手伸出来,只滴一滴泪。”
花娘从帘后面欠身,伸出一只手,带着轻微的颤抖。她的泪先落在了指腹,又被她伸手隔着帘子,献给了镜子。
泪贴上镜子,像融入水面一般。铜镜嗡地震动了一下,那镜面片刻之后,居然浮起了一个淡淡的金字。
【真】。
赵簿眼睛一亮:“这可行!”
众人提起的心顿时放下了。
这几日在诡境中,前有鬼怪吃人,后有镇异司压人送命,压力实在太大,这口气一松开,竟然有好几个花娘低低抽噎了起来。
挽戈抬手,指尖内劲流转,光路一调,镜子仍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他们的泪被献入镜中。
“下一个。”
卢百户不知为何,脸色难看了一下,忽然间对镇异司的差役下了命令,喝道:“掀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