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佟梓芙起了个大早。
既已说明布衣受令,索性就像上次一样妆扮。
昨日佟梓芙突然反应过来一事,问霍姚君:“阿娘,如若正服受令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呢?那我那封陈情书岂不是……”
“傻孩子。”霍姚君正盯着家中的绣娘给女儿量体,准备裁剪夏衫秋衣,闻言宠溺一笑:“我还当你想不起来问这个呢,也不用‘如若’,这事九成九是皇后殿下的意思。”
佟梓芙被摆弄着抬起胳膊,站直了:“我想也是,刘司赞只是区区一女官,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自作主张?只是拿不准皇后殿下的用意,是恩赏,还是……”
还是陷害?
她期盼地看着霍姚君,希望母亲能为自己指点迷津,不料霍姚君嗤笑一声,反问道:“这要紧吗?”
“不要紧吗?”佟梓芙不解。
“那阿娘问你,就算日后你入了宫,难道就打算投了皇后吗?”
佟梓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冯皇后有自己的养子,更不要说她还记得此前阿庭同自己说过皇后有意撮合冯纯与太子,桩桩件件,佟梓芙一早就知道,再怎么样,自己也不可能和皇后相处成一对贴心人。
“那你在乎她怎么想做什么?”霍姚君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既然已经绝了戮力同心的心思,你只需占住一个‘理’字,便是皇后,又能把你怎么样?”
“阿娘的意思是,往后我也可以放开手脚?”佟梓芙迅速领悟:“只要公心站在我这一边即可。”
“除了公心,还有呢?”霍姚君卖着关子。
“还有圣意。”这倒不难猜,毕竟出身簪缨之家,乃是四品大员、封疆大吏之女,这点悟性还是有的。
原以为这一答案便是母亲想要的结果,谁知霍姚君还不满意:“谁的圣意?”
这话活像一句废话,佟梓芙瞥了母亲一眼:“自然是圣人呐。”
霍姚君笑而不语。
没品出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直等到绣娘量完了,退下去,霍姚君才招招手,把佟梓芙唤过来,揽在怀里,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梓芙纯孝,最见不得亲长愁容,听见这一声,捧起霍姚君的脸:“怎么啦阿娘?好端端的,惆怅什么?”
霍姚君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喜欢太子吗?”
“啊?”佟梓芙用手探了下母亲的额头,也不烫:“阿娘说什么呢?我只拜见过太子一次,甚至连太子的面都没见上,为什么会喜欢他?”
霍姚君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更愁了:“你这孩子,自小便通透疏远,可是通透太过,一味向内求索,便成了孤独。”
这样的话佟梓芙还是第一次听,心里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凡是有些文采的人与自己相交,大约都会说自己从老庄一流。
致虚极,守静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
“难道这样不好吗?”她问霍姚君。
霍姚君依然上句不接下句:“我第一次见到你阿耶的时候,也是隔帘相见,两人都一见倾心,婚后才琴瑟和鸣……我儿明白尊崇圣意,这很好,至少今上不会恼了你。可是,我儿可曾想过,若无非常之事,太子迟早会登上大位。”
佟梓芙好像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了,她是怕自己不喜欢太子,也不肯围着太子转,迟早有一日惹了太子厌弃,于是好笑道:“只要我不做错事,太子总不至于休弃了我。”
“可是如果你们感情不好,就会有小人插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能确信圣意永远都站在你这边吗?你能确定太子能圣明一辈子吗?”
梓芙愣住了。
都是十七岁的大人了,也别说什么不懂事的话,虽然自己不把成亲当成一桩大事,可是也知道,人心都是换出来的,哪怕是平民婚嫁里,男方剃头挑子一头热,迟迟等不来回应,也总有凉的时候。
更不要说那是太子,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哪有让太子巴巴地先爱着自己的道理?
这话头让佟梓芙本能地感到不高兴,撒开手到旁边去坐了。
霍姚君也不是要挑女儿的不是,只是给女儿提个醒,见女儿这样,无奈道:“你不开窍,阿娘也没办法,只是想告诉你,对太子多少热络些,没甚么坏处——就是你元姊那会儿,也时不时会给太子绣条帕子、写封信什么的。”
沉默很久,霍姚君几乎以为女儿什么也没听进去,又是一声长叹——孩儿主意大,既有好处,也有坏处,为娘的一片苦心,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霍姚君准备说点别的,活络活络的时候,佟梓芙突然开口:“阿娘现在不该同我说这些的。”
她转过来,认真地看着霍姚君:“现下,我与太子殿下只是不熟识,才显得生分,往后相处,未必不能有些情分,但阿娘这样一说,往后就算有了几分薄情,我……”
缓了一口气才说出来:“我也难说清,这份情谊,究竟是因为太子为人秀慧,还是因为我不得不逢迎。”
这下轮到霍姚君愣住了,看着女儿,心里忽然攀上后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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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佟梓芙入宫,一直熬到接旨的时辰,皇后御坐后,佟梓芙进入殿中,先北面再拜,然后升阶跪贺。贺讫,尚仪前承令,降诣西北,东面称令旨,佟梓芙再次行再拜之礼,宣令讫,又再拜。
回来的时候,霍府的马车后如约又跟了一辆宫车。
孙尚宫是高阶女官,又是皇后娘娘所派,霍家女眷,凡是有品阶的外命妇都理应出来相见。
于孙尚宫而言,拜见霍老夫人等也是礼数。
趁此时间,佟梓芙便回汀兰院换了衣服,终于能喝口茶,喝完才到汀兰院正厅去见孙尚宫。
正厅里早有一穿着官服的中年女子候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十分亲切。
女官见佟梓芙过来,连忙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臣孙采见过佟娘子。皇后娘娘体念娘子即将嫁入东宫,特意命臣前来,协助娘子熟悉东宫礼仪,还请娘子莫要见外。”
佟梓芙连忙扶起她,客气地说道:“有劳孙尚宫,妾只待聆听尚宫教诲,只是尚宫万不可在妾面前自称臣,这于礼不合。”
孙采直起身,语气十分随和:“娘子客气了。太子殿下特意吩咐过,说娘子是性情中人,不必过分拘泥于礼节。日后除了大婚、朝贺等正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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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需要严格遵守规矩外,平常的小节不必拘束,娘子只需随心行事便好。”
微微笑,孙采感喟道:“太子殿下对娘子真是体贴,怕娘子被礼仪束缚住,特意交代臣不必过于严苛。娘子能得太子如此看重,真是好福气。”
但眼前的准储妃却没有如孙尚宫所想那样受宠若惊,而是神色自如:“多谢尚宫体谅。太子殿下待人宽厚,是我有幸得他照拂,断不敢因此失了分寸。”
答这一句话时,心情有些复杂,如若没有阿娘昨日那番话,佟梓芙说不定还要感念一番,可是现下,她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了。
只好压着自己,在想通这个问题之前,暂先暂先不去想该如何看待太子的事。
孙采见眼前的美人眼神清澈,既没有刻意谦逊,也没有丝毫自得,越发觉得这位准储妃性子通透,并不矫揉。
两人又客套几句,佟梓芙便道:“家中已备好客房,请孙尚宫移步。”
这是待客之道,虽然佟梓芙从未招待过从宫里来的贵客,可基本的礼数也是知道的。
孙采却并不行动,而是微笑着看佟梓芙:“娘子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倒是有,面前的女官形容温和,目光睿智,佟梓芙只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这位尚宫大人看透了,也不隐瞒:
“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尚宫,有件事我始终没想明白,想向您请教。我与太子殿下虽有婚约,却连六礼都未曾行遍,不过是个暂时定下的准储妃,婚期更是在一年半之后,按规矩,此时断不该有宫中尚宫前来随行。皇后娘娘……为何会这般早便派了您来?”
她问得坦诚敞亮,孙采便也不绕弯子,放下茶盏轻声道:“其实并非皇后娘娘主动安排,是太子殿下亲自求了圣上,才让我提前过来的。”
“太子殿下求的圣上?”佟梓芙微微一怔,旋即顺着话头道:
“先前吴监公来传话时,倒也提过一句,说您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我当时还想着,殿下身边的尚宫,怎么会突然派来我这里。”
孙采明人不说暗话:“娘子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您。太子殿下把我派到您身边,明面上是让我教姑娘些宫廷礼仪,好让姑娘日后进了宫不生疏,可这都是其次。真正的心思,是让我跟着姑娘,往后姑娘在府中或是在外头遇着什么难办的事,我能替您解围;若是有人想给姑娘添堵,我也能帮着挡一挡,护您周全。”
佟梓芙知道好赖,但并不以为然:“殿下这般费心,实在是……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于礼不合?毕竟我还未正式嫁入东宫,劳烦殿下这般周全,总觉得有些逾矩了。”
孙采笑不露齿:“不怕告诉娘子,太子此番行为,更有一层深意,如今您身边有了我这个宫里派来的尚宫,皇后娘娘那边,便没理由再往您身边安插其他人了。殿下这是怕……旁人不安好心,扰了姑娘的清净。”
又惋惜道:“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霍大娘子当时便是因为身边没个可靠的人,才让旁人钻了空子,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太子殿下这是吃一堑、长一智。”
“……吃一堑,长一智?”
佟梓芙喃喃重复道。
先前对太子的迁怒好像有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