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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重轻

作者:笑笑癫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说是皇后娘娘有旨意,但按制,皇后令并不会直接下到霍府,今日按理来说,只是宫中天使前来告知佟梓芙入宫受令事宜,因而只需要佟梓芙一个人前去见客即可。


    来的是宫中尚仪局司赞,佟梓芙风风火火回到汀兰院换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佟梓芙已身着规整礼服立于正厅。


    堂中站着位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发髻上插着银簪,双手捧着块雕凤纹的木牌,见她进来便侧身躬身,声音清亮却不失恭谨:


    “臣尚仪局司赞刘兰,见过佟娘子。今日奉皇后娘娘令,特来传告入宫接令事宜。”


    佟梓芙依礼颔首,示意侍女奉茶:“刘司赞不必多礼,不知皇后殿下有何吩咐?”


    刘兰起身笑道:“皇后娘娘念及娘子即将与太子大婚,特颁令告知后宫礼仪细则,需请殿下亲往宫中接令。明日辰时三刻,请殿下着正服,至披香殿偏殿等候。”


    佟梓芙躬身致谢:“劳刘司赞费心详解,这些规制我都记下了。烦请刘司赞回禀皇后娘娘,梓芙明日定当按时入宫,恭谨接令,不敢有半分疏失。”


    刘兰微微侧身,受了半礼,自言宫中尚有事务,先行辞去了。


    -


    为着梓芙的婚事,这一个月来霍府接旨的次数恐怕比过去小半年还要多,可是说起来,这鼎盛的繁荣也不过是过去的重现,霍元漪在时,霍府与宫中的来往可远比现在要密切。


    已经没人为这事紧张了,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又启了花厅,一家子女眷并霍书贞一个男人团团坐定,等着佟梓芙听旨回来。


    霍老夫人看见小儿子,又“哼”了一声,众人都习惯了,反正也是闲话一样的氛围,崔氏这回抱了两个小女儿来,还打趣了一句:


    “四郎啊,你三位兄长都有官职在身,七个侄儿呢,又都在书院读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只有你总在脂粉堆儿里泡着,就不怕泡得不中用了?”


    “三嫂此言差矣。”霍书贞摇着扇子:“做弟弟的又不曾沾染纨绔习性,知道三嫂是阿娘的亲亲侄女,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站在阿娘那头训斥阿弟,阿弟也是会伤心的。”


    崔氏的大女儿、家中的四娘子霍明漪年方三岁,拍着小手,“咯咯”笑道:“纨绔、纨绔!”


    霍书贞也不恼,笑呵呵的:“阿明啊,小叔叔可不是纨绔,若论起来,你那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才是呢。”


    霍明漪什么也不懂,大人说什么她就重复什么:“娃娃亲!纨绔!”


    逗得一家子人都笑了起来,佟梓芙正在此时转进来,方才小舅舅与阿明的对话,她远远也听见了。


    看着阿明圆圆的小脸,佟梓芙心中亦是一片爱心,没让人通传,自己走了进去。


    虽然霍家有三个妹妹,可是阿庭小的时候,自己也不记事,三娘子霍允漪小的时候,自己身在并州,只有小阿明,算是自己看着长大,佟梓芙简直是像喜爱女儿一样喜爱她。


    崔氏快人快语:“四郎怎么说不过阿嫂,就欺负小侄女呢?”


    霍书贞还要说话,又被母亲白了一眼:“好了,偏你每天坐在家里,歪理最多。”


    见长辈们说笑够了,佟梓芙才现身:“阿婆,阿娘、各位舅母,妹妹们,我回来啦。”


    霍老夫人看见可人疼的小外孙女,笑得见牙不见眼,无视了小儿子“怎么只不叫小舅舅”的抱怨,把走过来的外孙女搂在怀里抱了一下,才让人给搬个坐具过来。


    “阿芙,宫中来人为的是什么事啊?”大舅母赵氏开口问。


    佟梓芙说:“好像是要告诉我什么礼仪细则。”


    赵氏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停了。


    佟梓芙何等聪慧?原本不知道的,但大差不差也能猜到:


    “大舅母,之前那欺负阿元阿姊的贼尚宫就是在说礼的时候一并赐下来的,是不是?”


    她心疼赵氏的失子之痛,走到赵氏身边,轻轻为赵氏顺着背。


    赵氏指尖攥着帕子,还想找补,可泛红的眼眶做不得假,只得点了点头。


    梓芙了然。


    大舅母素来宽厚慈爱,鲜有的几次失态佟梓芙记得清清楚楚,上次恩旨下来,大舅母就说过这事的,说大姐姐曾因尚宫过于严苛而噩梦不断,前后一回想,也便联系起来了。


    “舅母只心疼你。”赵氏忍着眼泪叹息:“宫中规矩多,连你阿元姊姊都遭不住,何况你一向自由,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磋磨?”


    又道:“就算是皇后要赐人下来,可你阿元姊姊那会儿是婚期前四个月才赐下来那江尚宫的,怎么如今更严苛了?”


    赵氏越想越担心,搂着佟梓芙,满面愁容:“要不让你大舅舅为你辞了吧?”


    霍姚君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大嫂,别多想,眼下梓芙好好的,这尚宫未必是那般人。”


    崔氏也递过帕子,温声道:“是啊大嫂,咱们先稳住,左右有老夫人和老大人在,不会让梓芙受委屈的。”


    霍老夫人待几个小的把赵氏快哄好了,握着拐杖在青砖地上一下一下敲着:“炎朵,别哭了。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别自乱了阵脚。”


    一直默不作声的童氏终于淡笑着插话:“大嫂也别太担心,咱们也不是没准备。”


    她放下茶盏,看向霍姚君和赵氏,条理清晰地说道:


    “宫里的规矩、朝中的律法,都得讲个理字。不如从府里挑几个识字伶俐的丫鬟,跟着梓芙身边,平日里仔细盯着——若是那尚宫真敢逾矩磋磨,咱们就找言官递上去,按律法告她个‘欺主’!”


    霍老夫人赞同道:“正是此理。”


    瞥了赵氏一眼,霍老夫人叹息一声,不曾说出什么别的,只是把佟梓芙叫过来,拍拍她的手:


    “好阿芙,天塌下来,有你阿翁顶着——他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护着你。”


    “姐姐,姐姐。”


    忽然听得一声奶声奶气的呼唤,佟梓芙回头:“嗳,怎么了,阿明?”


    九岁的霍允漪抱着妹妹走过来,佟梓芙见阿允抱得吃力,忙把小妹妹接过来。


    妹妹小小的手拂过自己的眉眼,问:“姐姐会有事吗?”


    佟梓芙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当然不会,表姊告诉阿明,人生在世,第一要紧的事就是保全自己。”


    “嗯!”霍明漪重重点头,但她只是知道该听姐姐的话,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思索片刻,还是问道:“饱……可是阿明不饱呀,我饿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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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笑,赵氏也随着强颜欢笑,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崔氏与赵氏相对而坐,瞧见了,没想声张的,可是很快,赵氏自己就撑不住了。伏案痛哭起来。


    泪眼朦胧中,赵氏面朝霍老夫人哽咽道:“娘,娘!我到今日才知道,是我把阿元误了呀!”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众人皆露疑色,只有霍老夫人与童氏明白了赵氏的意思,此刻一个叹气,一个沉默不语。


    佟梓芙是第三个明白过来的。


    前头大舅母虽然担心,但也只是因为想起阿元姊姊,眼圈微红,是在自己说了那话之后大舅母才有敢而哭的。


    那么自己说了什么呢?


    不过是“保全自己”,简简单单四个字罢了。


    佟梓芙不由得想起一件旧事。


    那时候自己五六岁,正是不太懂事的年纪,阿元姊姊也才八岁,一次,三舅舅霍书诚问两个侄女,什么是生的意义。


    霍元漪答得毫不犹豫:“君子之生,非求寿考之绵长、货利之丰饶,唯以仁义为根、礼义为矩。守仁则心怀苍生,不以私念蔽良知;行义则辨是非、担道义,不为浊世改初志;循礼则正言行、敬万物,不使身心陷浮华。是以君子毕生践行此道,以精神之坚守立于世,虽处困厄不改其节,纵历风霜不易其心,方为生之真义也。”


    佟梓芙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思索半天,自认答不出比阿元姊姊更好的答案了,遂道:“生的意义就是生,或者生的意义是死也行啊。”


    霍三郎端的是霍家最最端方无趣的一个人,和二舅母是一路,听了两个女孩的回答,朝侄女点头赞赏,给了外甥女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


    当时佟梓芙还为此感到委屈,缠着阿元姊姊,让她把她那一长串叽里咕噜的话写下来,供自己品学,好在下此三舅舅提问时答个风格相近的上来。


    不过小孩子,转眼就把这事忘了,倒是在霍元漪去世后,回京奔丧收拾书房时,才又寻见那一页薄纸。


    时间太长,已经快风化了。


    童氏惋惜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我知道阿嫂仰慕文人风骨,故而从来便按照君子遗风教导阿元,大约十几年前,我便同阿嫂说过,君子是扮出来的,不是行出来的,可当时阿嫂不愿相信……”


    这旧事的回忆与童氏此刻的话同时在佟梓芙脑海中纠缠。


    是了,正是如此,君子守礼,故元姊谨守尚宫吩咐;君子内蕴,故元姊不与家人多言尚宫是非;这还仅仅是那几个月之内,有可追溯的事,在看不见的无数个日夜,元姊又为了守君子之风,忍受过什么?


    “当时郎中就说阿元是肝气郁结以致气机壅滞,诸症由生,我一直不明白她小小的年纪怎么……”赵氏哭得不能自已。


    “那也是阿元的命数。”霍老夫人张开怀抱,怜惜地看着儿媳:“乖炎朵,现在明白也为时不晚,这种事,别人说是说不通的,都得自己悟。”


    可是悟道的代价太痛了。


    而有的人再也没有悟道的机会。


    佟梓芙在心中默哀,元姊短暂的一生里,轻私利、轻外物、轻虚名——她是一个完人。


    而她最后轻葬的,是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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