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梓芙吃了一惊。
监公?按我朝官制,太子身边能受如此称呼的,仅有从三品内侍监一人,身份如此贵重之人,他怎地在此处?
难不成,还是特地来迎自己的吗?
那小黄门十分乖觉,不等佟梓芙发问,立刻介绍道:“佟娘子,这位是吴监公。”
那年轻中官长身玉立,一派君子之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臣内侍监吴谨,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恭迎娘子。娘子一路劳顿,东宫已备妥清茶与歇处。太子殿下正在殿内等候,臣这就引娘子入内——娘子请。”
佟梓芙少与内侍打交道,纵是学过礼仪,也难以把握分寸,不动声色与春姑对视一眼,见春姑几不可察地摇摇头,佟梓芙抿嘴笑:
“多谢太子殿下费心安排,也有劳吴监公久候,多有叨扰,便劳烦您引路了。”
见吴谨引着自己径直往正门去,佟梓芙脚步微顿,轻声道:“吴监公且慢,正门乃东宫规制所在,妾未行正式仪典,从侧门入才合规矩,怎好走正门叨扰。”
吴谨拱手含笑回禀:“娘子这话就见外了。您是头一回来东宫,走正门才显庄重,这也是殿下的意思。再者,殿下原该早下请帖邀娘子来的,只近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才迟了几日,不想竟还劳娘子争先,递拜帖来,今日安排,亦有殿下赔礼之心。”
“太子殿下抱恙?”佟梓芙讶然,随即告罪:“我竟丝毫不知,早知道殿下身子不适,妾说什么也不会今日前来打扰,平白扰了殿下静养。”
吴谨听了,只含着笑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正殿去。
到了正殿门口,吴谨先一步进去通传:“殿下,佟娘子到了。”
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一阵轻咳声,随即响起太子的声音:“请佟娘子进来。”
佟梓芙跟着进殿,见殿中空空荡荡,只摆着桌椅茶器,并无一人,不由得目露疑惑,脚步也慢了半拍。
“娘子莫怪。”吴谨忙在旁解释,“殿下带病,怕过了病气给娘子,便在屏风后等着,今日二位就隔着屏风相见,还望娘子体谅。”
佟梓芙闻言,忙转头对身后跟着的春姑、瑞雪道:“你们先在殿外候着吧,我自己进去就好。”
说着便要让二人退下。
“娘子不必如此。”吴谨却开口劝道:“殿下素来随和,娘子带着人进去也无妨,殿下不会介意的,反倒能让娘子自在些。”
佟梓芙还欲坚持,吴谨笑道:“不瞒娘子,这也正是殿下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佟梓芙便不再坚持,带着春姑、瑞雪一同往里走。
至屏风前,佟梓芙跪拜,口中称道:“参见太子殿下。”
屏风后人影悦动,太子似乎是站了起来,站得急,又咳了几声,纵是如此,太子也在咳嗽声中插进了一句“免礼”。
吴谨引着佟梓芙在屏风外坐下,又吩咐仆从端上热茶和精致的茶点,才悄然退至屏风后侍奉。
身为臣子,断没有痴痴等着太子之尊先行开口的道理,佟梓芙把自己的声音装得柔柔的,尽可能给这未来的夫婿留个“霍家女儿端方有礼”的好印象:
“殿下有恙,妾本不该前来叨扰,只是身在宫外,不曾知道,还望殿下宽恕。”
“无妨。”这声音温润润的,让人听着舒服极了。
佟梓芙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屏风后——素色屏风上绣着兰草纹样,隐约能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似是同自己一样跪坐着,肩背挺得笔直,即便隔着屏风,也能看出身姿挺拔端正,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动作轻缓,想来是病中乏力,可从容雅致半点没减。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佟梓芙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原是盼着能见一见未婚夫的真容,如今隔着层屏风,连半分眉眼都瞧不清,那点期待落了空,一时竟想不出该跟太子说些什么,正搜肠刮肚,只听屏风后先传来太子的声音。
清润嗓音裹着几分病后的轻缓,先起了话头:“今日皇后设宴,席间可有人为难你?”
佟梓芙忙放下茶盏欠身回话:“劳殿下挂心,皇后娘娘待我十分温和,席间诸位娘娘也都和善,并未有什么不妥。”
她哪敢说宴上那些纷扰,说了,只怕储君难免要觉得自己是个祸头,更让人质疑霍家的教养,只拣着顺遂的话说。
屏风后静了片刻,又传来太子的声音:“你今日,是头一回进宫吧?”
“回殿下,是。”佟梓芙老实应着,有些不明白太子问这个做什么。
“那在你看来,宫里怎么样?”太子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佟梓芙垂着眼,顺着话答:“宫苑雅致,侍从恭谨,处处都好。”
三问三答,殿里顿时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清晰了些。佟梓芙能听见屏风后太子轻浅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一丝极轻的咳嗽,只觉得这沉默比方才的对话更让人坐立难安。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才又响起太子的声音,这次多了几分郑重:“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先前父皇做主,定了与你姐姐的婚约,在霍大娘子过世后,孤又求婚于你,此事于理于情,都是孤处事不当,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体面事。但我仍想请你……还望你能原谅。”
“姐姐”二字入耳,佟梓芙心头猛地一沉——今日已是第三次听人提起姐姐,先是汤贤妃,再是德阳长公主,如今又是太子亲口提及,那点因见不到太子真容的遗憾瞬间被更复杂的心烦与难过压过,她叹道:“殿下言重了。婚姻大事,本就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夺,更遑论殿下乃储君,臣女能得殿下青眼,已是殊荣,不敢有半分怨怼,只求日后能尽本分,不辜负殿下与皇家。”
按照常理而言,如此作答可以说十分妥当,然而听了这话,太子许久不曾说话,半晌,才喟叹似的:“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只盼往后相处,梓芙娘子莫要因从前的事,对我心生芥蒂才好。”
佟梓芙坐着听太子说话,思绪却悄悄飘了神——屏风后那道身影的气度,竟让她莫名想起母亲,却不是自家那位风风火火的娘,而是茂禾那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母亲。
佟梓芙小时候常跟着张茂禾去她家玩,每次去,张母总会端出刚蒸好的桂花糕,或是泡上一壶清甜的梅子茶,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语的,哪怕佟梓芙把墨汁洒在了她的绣帕上,她也只是笑着说“没事,洗一洗就好”,从不会责备。
除却这不恰当的联想,说正经的,长到这么大,佟梓芙还从没见过太子这样的男儿。
家里总把她当男孩子养,身边玩伴也是男女都有,也没见过哪家小郎君有太子这样好的风度,暗叹一声,佟梓芙心想,果真还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并州儿女多豪迈,不曾有此温文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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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就听见屏风后太子对外面吩咐:“你们都先退下吧,没有吩咐,不必进来。”
殿内侍从应声退去,只剩佟梓芙和春姑、瑞雪,气氛瞬间静了几分。佟梓芙回过神,问道:“殿下屏退左右,可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女说?”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太子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
如何能让太子殿下为难?佟梓芙忙摆摆手,让春姑、瑞雪也下去了。
吴谨颇懂规矩,虽只留孤男寡女在殿中,但特意敞开了殿门,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佟梓芙心更安,静静等着太子吩咐。
太子开口,却先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梓芙……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或者称你楚华?——你也可以直称孤的字,你我之间,不必过于拘礼。”
“自然可以。”佟梓芙奇道:“只是,殿下如何知道妾的小字?”
“如何能不知呢?”太子轻笑,又谆谆:“都说了,不必称我殿下——你也不必拘礼,这并无不妥。”
佟梓芙只当自己说了句傻话,以太子殿下之尊,焉有盲婚哑嫁的道理?可是心中究竟有些气恼,连问名之礼都没过,太子已经连自己的小字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未免有些失礼。
不过,此刻倒有件更加让人进退维谷的事。
虽然已经许了人,但佟梓芙始终没想起询问家人太子的名讳与表字,家人大概也忘记了,也并没有告诉过她。
这……这可如何是好!
佟梓芙只觉得自己心里有只蚂蚁正急得团团转,无法,心一横,赧然道:“说来惭愧,妾……至今尚且不知殿下名字。”
话刚说完,只听屏风那头“噔”一声,似乎是茶盏倾倒。
佟梓芙如何不知自己这话十分唐突失礼,只是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有此一问,只怕太子殿下再好的脾气也要恼了。
太子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又似有若无的委屈,最终还是答了。
是句问话:“名与字皆不知么?”
“……是。”分明只是最正常不过的一问,佟梓芙莫名感到羞愧。
“我名舟渡,字济川。”
佟梓芙如蒙大赦,忙道:“济川。”
当朝皇姓为随,太子殿下名随舟渡,字济川,经此一事,佟梓芙可是记住了。
生怕太子问罪,佟梓芙忙揭过这篇:“方才济川屏退左右,可是有什么事么?”
随舟渡道:“只是有件事,想跟你道歉。”
“殿下言重了!”佟梓芙正心虚,哪敢受:“今日殿下处处照拂,臣女感激不尽,哪里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你先听我说。”太子的声音轻了些:“今日隔屏相见,说事怕过了病气,只为其一。”
佟梓芙愣了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就听太子继续道:“其二是,我是想着,婚前咱们不必总避着不见,往后你若想来东宫做客,或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都可以来。只是……最好还是像今日这样,不要真的见面。”
“为何?”佟梓芙忍不住问出口——既愿意见她来,又不愿坦诚相见,这实在让人好奇。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说不出的苏软。太子没直接回答,只带着点笑意道:“这个啊,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