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华一个人在院子里有些无所事事。
先是坐了一会儿,随即在院中一圈圈的转悠,时而仰头望着天空,时而低头用脚尖戳戳地上的干土,思绪却没有着落,轻轻一点就伴风游荡了。
周衍来时就看到芫华在院中晃悠。
他闹起了小孩子脾性,轻声轻脚来到芫华身后,只用平常的语调喊了声:“芫华姑娘!”
芫华游离的魂魄还没抓住,这一声吼吓得魂魄迸裂四散,整个人像个抽干了血色的僵尸,直挺挺的蹦了起来。
周衍看芫华这副神情,笑了起来:“这是在跟哪家仙君通灵呢,魂魄都不在人间了。”
芫华缓过神来看是周衍,瞪大眼睛,捂着胸口气鼓鼓地说道:“进门也不出点声,你是哪个黑煞点来的小鬼。”
周衍苦笑连连,赶忙作揖道歉,心想怪不得端方讨不了一点好处。
“端方兄去哪儿了?他平时不都和你一起回来的。”
芫华嗤了一声,说道:“谁知道,听隔壁老伯说,他很早就收摊了。”
“端方兄好玩,可能是看到有什么新鲜事,去凑热闹了吧。”周衍将手中的食盒儿放在石桌上,揭开第一层,一股甜丝丝的桃花香气钻入口鼻。
芫华朝食盒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精巧的桃花酥。”其色鲜艳如初,花瓣饱满,精巧可爱。
“家中小厨擅做糕点,这是三月三日出前采摘的含苞桃花,做出的桃花酥香甜四溢。”周衍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芫华轻轻咬了一小口,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花酥,并且里面还加了茯苓、芡实、山药。可是家中有脾胃虚弱者?”
周衍不禁点点头,赞叹道:“芫华姑娘果真了得,用不着望闻问切,吃口桃花酥都能揪出病因,扁鹊在世,亦不过如此。”
芫华听了,脸颊一红,“什么望闻问切,扁鹊在世的,我是算卦,又不是行医。再说平常的桃花酥怎会放这些东西,肯定是借物调理罢了。”
周衍也不反驳,只是笑着。
一只麻雀在地上谨慎地行进着,脑袋左顾右盼,黑豆大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嘴巴像个小锄头吭吭吭地啄着地,这片地刚耕耘了一溜儿,门口响起来脚步声,吓得小家伙扇扇翅膀飞走了。
沈枫骞和湘君回来了。
“二位回来的也凑巧,过来尝尝我家小厨的手艺。”周衍看这二人也是一脸心事,不似平日淡然。
二人坐到桌前,瞅着这食盒,完全没有想动的意思。芫华看湘君空手而回,问道:“不是说那桐梓轩博纳群书,便是那童叟进去也要挑上一本。”
“哦?二位是去桐梓轩了,那儿的店主可是个有趣之人。”周衍听到桐梓轩,忍不住也想评论几句。
“许是我去的次数太频,该看的基本都看过了。”湘君随意回了一句。
“沈兄觉得哪本书最好?”周衍转过头望着沈枫骞。
沈枫骞想了想,回道:“书与人亦讲究眼缘,更看重当下的心境,为此评不出个高低,只论此刻最合心意者,”说着眼角余光瞥向了湘君,又道:“我推《庄子今译》。”
“可是东榆先生的《庄子今译》?”
沈枫骞点点头,“正是。”
还没等周衍开口,湘君秀眉一皱,冷声道:“我不认同沈兄所说,太过被世俗认同,定是稍逊节气,有迎合附会之意。”
“那湘君姑娘推哪本?”沈枫骞没想到湘君会如此回答,有些惊诧。
湘君从食盒拿出一个桃花酥,在指肚中转了一圈,低头轻声道:“《落草记》。”
“什么?”湘君的声音太小,众人都未听得清楚。
“她说《落草记》!”这话音异常洪亮,随即是咕咚咕咚的老黄牛饮水声。
众人这才看到端方一手掐着腰,一手抱起桌上的茶壶仰着头,喉结像冰上来回滚动的小球,快速滑动着。
“你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吗?!”芫华瞪大眼睛看着端方,若不是众人都在,还真以为自己花了眼,没有一点声音,瞬间就出现在这里。
端方见壶里摇不出一滴水,这才露出那张汗涔涔的脸,呼呼地喘着粗气。
沈枫骞见端方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想到初次见面的情形,笑着说道:“端方兄,你这是又被哪家野猫看上了?”
“非也,非也,”端方皱着鼻子直摇头,“这次换我去追猫了。”
“那看来这只猫跑到很快,端方兄遭了不少罪。”周衍抱着手臂,脸上充满了笑意。
“莫不是只猫精变的,放着生意也不做,跑了一整天。”芫华装作满不在意,阴阳怪气地说着。
周衍看这今晚的气氛,人人都装了一肚子戏,不跳也不唱,只把那我有本子的字样写在脸上,写戏的人还在腹中磨稿,看戏的人真是急的直跳脚。
“我带来的吃食都要凉透了,端方兄也赶紧坐下,一起吃一点。”周衍把第二层第三层食盒也都打开,依次是五香糕、水晶脍。
“对了,刚湘君姑娘说的《落草记》是何物?”端方塞了一嘴,像只河豚似的勉强从嘴巴挤出一丝缝隙问道。
“一本书。”
芫华说道:“听起来有点意思,比之前沈兄说的什么庄子今译明译的要顺耳多了。”
“圣人说,读书宜顺应四季,读不同的书。春季生机勃发,诸如游记、诗集、儒学经典再好不过。”聊起读书的换题,沈枫骞的精神也好了起来。
端方细咬了口糕点,动作轻慢,像是警觉的猎犬,漫不经心的问道:“都城的春天相比南方还是晚些,我记得沈兄是越州人,那里的春天应该来的很早吧?”
这句话如同从空中掉下了一块巨大的石板,院中的生气被瞬间压死,被挤出的漫天烟尘,化成蟒蛇的身躯,让废墟又充斥着一丝诡异。
沈枫骞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随即抬头望向院中那棵树,缓缓道:“是啊,越州的春天来的早,这时的白玉兰早已满枝头了。”
周衍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对着端方说道:“难不成端方兄今天追的猫还和越州有点关系?那倒是有些远了。”
明明是春天,但围在桌上的这几个人如同冰山来客,张口一句就将吐出漫天风雪,饶是自己冻不透也被寒意逼得舌头僵硬。
“我们屋前那棵西府海棠开的极好,只是旁支太多显得杂乱,得回去修剪一下,晚一天就越难理清。”湘君拉着芫华就往住处走,芫华懵懵地被拖着,虽不知他们说的什么,但看这个氛围不待这也好。
周衍也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袖,说道:“怀芝应该也要过来了,我晚上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周衍一出门就看到了秦怀芝,“怎么不进去,在这杵着干嘛?”
秦怀芝轻声道:“今天赵太傅的门前可热闹了。”
周衍冷笑道:“太傅出去是对的,这要是在家里,还不得被这些人情困的死死的。”
“公子可知都有谁去了?”
“想必有求情的,求官的,还有,”周衍捡起块石头,在城墙边走边划着,灰砖上多了条弯曲的白线,“求命的。”石头被扔了出去,那一点重重砸在线的尾部。
“求情是为了救袁老,求官是为了富贵,求命是为何?”
周衍转过来看了眼秦怀芝,那张冷峻果敢的脸庞似乎只能写下那些无畏的词语,其他多放一点都得被踢出来。
周衍摇摇头,看着前方又长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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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过道,无论春夏秋冬,这里仿佛从不沾染季节的颜色,城墙是灰的,天是黑的,时间与空间的永恒最为可怕。
“你师傅没和你说铁匠绣花的故事?”
“铁匠绣花?”秦怀芝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喃喃道:“没啊,我师傅那种性格怎么会给我讲故事。”
周衍笑着说:“这个故事他一定会跟你讲,下次你问问他。”
秦怀芝听的一头雾水,又不知怎么问下去,索性闭嘴不言。
周衍走后,湘君和芫华进了内院再没出来,端方跑了一天,吃饱喝足也回屋歇息了,剩下沈枫骞在院中一直坐到天黑。
三月里的春夜,仿佛万物都开始敞着呼吸。气息虽隐隐若若,但能感觉地上,半空中,天上都有腾腾生气,蠕动着,荡漾着,惹得人心暖烘烘的。
院中两侧的已是绿草茵茵,春风吹落的玉兰花瓣零星散落着,远远望去倒像是草丛中开出的白花。
待了这半晌,沈枫骞才慢悠悠的出门而去。
到了,尚景布行。
沈枫骞进门,一个小厮上前满脸堆笑道:“公子,我们要打烊了,可明日再来。”
沈枫骞走到桌旁坐下,说道:“我找宋掌柜。”
这尚景布行在都城开了数年,大人物也招待了不少,小厮们就算是块石头,在这人情世故中也练成了火眼金睛,看沈枫骞周身的气质,不敢有所怠慢。
小厮跑到后屋,一会儿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走了出来,身材瘦削,两鬓微白,眼皮耷拉着,但眼神十分清亮。
看到沈枫骞,那脸上像在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头,一圈圈泛起的涟漪直达颅顶,下巴零落的几根胡须也跟着抖动起来。
“二公子,你这何时来的都城啊?”说着向沈枫骞深深鞠了一个躬。
沈枫骞起身拉住宋掌柜,示意让他在一旁坐下,“宋叔,我们可有十年未见了。
”
“可是有十年了,我来都城的时候,二公子才这么高,”宋掌柜比量着,把手举到眼睛的位置,“而今二公子过弱冠之年了。”
小厮上了一壶茶,宋掌柜吩咐小厮离开,自己给沈枫骞倒茶,“二公子怎会在都城,是替大公子来巡视的?”
沈枫骞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来,说道:“我...他最近没来?”
“都城产业颇多,通常大公子都是三个月来一次,但年后迟迟未见,我们也都觉得奇怪。”
“他事情繁多,来早来晚都不算奇怪,”沈枫骞抿了一口茶,转头说道:“宋叔来都城这几年可还适应?”
“都城干燥,不比越州,经年也落下个干咳的毛病,春秋最为厉害。”
“我找个机会把你调回越州,年级大了,还是回乡保养最为要紧。”
宋掌柜眯着眼睛笑了笑,“不碍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虽说十年未见,但眼前这孩子还如同小时候一样善良,看着脸色冷冰冰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热。
“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下,可能要在都城待上一段时间,若是...大哥来了,请告知我,我在这的事就不要和他说了。”沈枫骞该说的都说完了,将茶水饮尽便向门口走去。
“还有,”沈枫骞在门口停住,转身清清嗓子,低头说道:“都城物价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可能后面免不了要...”
宋掌柜会心一笑,轻声说道:“这里不同其他铺子,本就是夫人留给你的,平常隔着千里,只能年底将收成送去,现如今你在这里,拿多拿少全凭二公子的意愿。”
沈枫骞点点头,和宋掌柜道别后就往回小院的路走去了。
他仰头看看天,星星和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西北方向泛着黑光,想必这雨子夜就要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