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阳婆大气不敢喘一个,浑身蜷缩跪在地上,小心问道:“白娘娘,你不是在韩国追星么?何时回来了?”
“别提了。”女孩伤心道,“我家哥哥去夜店途中除了车祸,进了ICU,演唱会都不开了。”
“哦,白娘娘请节哀顺变...”
鬼魅的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阳婆面前:“带杨弈离开金陵吧,最好出国,韩国不行,同性恋太多了,带他去蒙古吧,那里听说都是异性恋。”
“白娘娘,可是...杨弈的工作...”
“你要多少钱?我想办法帮你弄到。”
阳婆腹诽,你追星的钱还是刷得杨弈的信用卡呢。
“白娘娘...这事不是那么容易...”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女孩雷霆大怒,“阳婆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冒牌丁小轩关系不一般,我不在乎她是你什么人,但如果杨弈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付出代价,懂?”
阳婆忍住要把这家伙送去学校好好教育一番的心,抖个不停:“懂...懂了。”
女孩见阳婆抖得这样厉害,又有几分后悔:“我...很凶吗?”
阳婆摇了摇头:“不...不是的,你只是...关心杨弈。”
“总算有人懂我的苦心了。”女孩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他会被张道胥害惨的,我都是为了他好。”
阳婆见女孩情绪状况良好,试图沟通:“这回能不能不要再删除杨弈记忆了?让他做个正常人吧。”
“正常人...正常人?他一遇到张道胥,就疯了!”
疯子是谁不言而喻,阳婆不敢多嘴,对方说什么,她只顾从善如流,绝不发表意见。
另一边,杨弈和玉将军已经到灵音寺了。
张道胥通过因果大模型里的画面看出两人刚刚在打牌,寻思着,该不会嫌阳婆牌技差,来找自己当地主?
“贫僧要睡了。”
玉将军把张道胥从被窝里拽出来:“杨弈有事非要找你。”
倒不是杨弈多心,玉将军还阳后,一直单身至今,平日出入张道胥的起居室毫无顾忌,正常人都会往男女关系上想。
杨弈站在原地不动,装作对张道胥满不在乎道:“其实也不是非要当面说,可我想见你。”
玉将军立马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张道胥冲杨弈抿唇微笑,目光满是柔情。
杨弈继续道:“静山大限将至。”
这可真是一个枣一个巴掌。
玉将军也听到了杨弈的话,哐一下丢掉捂耳朵的手:“你说什么?”
“李破狼告诉我,静山大限将至。”
张道胥怔了一瞬,说实话,此乃意料之中,但被挑明,还是难以接受。他藏在袖中的手拨动念珠,默念一段心经,平复心生,冷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玉将军发出强烈的质疑。
张道胥道:“你们跟我来。”
三人来到超算中心,张道胥打开计算机,中控室的因果大模型被瞬间点亮。
因果大模型里,关于静山的记录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他身上的因果并不复杂,除了寺中弟子,便只有烤肉店、火锅店、大排档的老板。
玉将军咋舌:“静山是真会吃。”
张道胥沿着时间线继续向前走,来到民国时期,一个名为“冯秋年”的因果气泡被点亮,张道胥放大因果气泡,这里记录了冯秋年从1910年到1946年的一生。
冯秋年本是一四海为家的年轻武僧,在国家危亡之际,投身军队。几年后,他娶妻生子,妻子病故,只留冯秋年和儿子二人相依为命。冯秋年将所有时间都献给了岌岌可危的民族,导致儿子缺少陪伴。
金陵保卫战前一年,冯秋年在东北打游击,前线来了一批学生兵,冯秋年那本该在海外读书的儿子正在其中。冯秋年当着全军上下的面,一枪杆子对准儿子的头,逼他回金陵老家待着。
第二年,星野阳介率日军逼近金陵,一帮年轻学生身先士卒,其中有一名通讯兵被星野阳介当着金陵百姓的面,活活扒皮折磨而死,有一把火将他烧成了灰。此人正是被冯秋年赶回老家避难的儿子。
1945年,抗战胜利,为这场战争付出一生的冯秋年,也在这一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论是杨弈还是玉将军,都无法把这个苦大仇深的冯秋年和整天笑呵呵的静山联系在一起。
杨弈道:“你将他炼成了阴傀?”
张道胥摇头:“不是我。我信奉人生只有一次,从不会炼制任何亡者。”
玉将军道:“除了张道胥,只有巫祝能炼阴傀,定是当年的巫祝不忍心他落得如此结局,将他炼成阴傀。”
张道胥不置可否,杨弈问:“他又如何还阳成静山的?”
张道胥关掉因果大模型,走到中控室中央:“阴傀一旦还阳,还阳者宿主过往的痕迹都会被抹除,而阴傀并非生灵,其数据也无法被大模型采集,听我向你们慢慢道来吧。”
话说抗战胜利以后,也是张道胥最消沉的日子。
抗战结束,和平年代到来,意味不会再有战争发生,这事好事,但也意味着不会再有人被制成阴傀,前来寺中陪他了。在他了无生趣的日子里,比他还丧的冯秋年被送了进来。
精神科有一个小众的说法,要想治好一个中度抑郁症患者,就让他去治愈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
为了度化冯秋年,张道胥逼迫自己行动起来,只是没料到这一行动就持续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他感觉自己都重新活了好几次,冯秋年却还是和刚来时一样,一心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儿子,他必须痛苦地生不如死,才能为他赎罪。
那是1970年的隆冬,张道胥原本都下定决心要用将军剑杀死冯秋年了,可一桩事打乱了他的计划。
彼时寺中僧人捡到一名弃婴,送去医院,查出此婴先天生患绝症,想来是父母负担不起,抛弃了他。外面的机构不愿收养,只有寺庙能收留他。
张道胥想出一绝妙之计:让冯秋年来抚养这个孩子。
来年的春风会吹走旧年的大雪,这个孩子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冯秋年的救赎。
冯秋年为他赐名静山,希望他能拥有高山一般的品性。然而哩,孩子生来就是要跟父母对着干的,静山一点儿都静不了,从小调皮捣蛋,好逸恶劳。
十五岁的静山央求冯秋年放他出寺去学厨艺,冯秋年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最错误的那个决定,于是放静山走了,本以为静山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可两年后,他学成归来,带着一身好手艺在寺中做起了掌勺。
静山逢人便说:“我爹胃口不好,我特地出门学艺,给他改善伙食。”
冯秋年是阴傀,阴傀超脱六欲,其实吃不出好坏,但静山的一顿又一顿饭,喂活了他的魂。
1989年,静山病危,张道胥请无名天师再为他续一年命。
殊不知寿由天定,静山已经被强行续了五年的命,再续,他人生的无常参数即将爆表。张道胥从无名天师那里得知这一情况,决定将选择权交给静山自己。
他第一次对一个活人说出自己的来历,在那一刻,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静山活下去。
可静山却说:「你能让我再贪个大的吗?」
所谓贪个大的,原来就是他死在自己最健康的年岁里,把自己的身体让给他的阴傀老爹。
冯秋年以静山的身躯还阳那日,就下定决心不再做冯秋年了。静山这孩子没啥大理想,一生所求就俩,一是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二是他爹能多笑一笑。
冯秋年的新人生也没啥大目标,唯一的目标,就是用他的余生,去实现静山的理想。
听罢冯秋年的故事,杨弈和玉将军都陷入了沉默里。
张道胥说:“所以,要如何对付星野父子,交给静山自己做决定吧。”
“狗屁。你根本就是推卸责任!”玉将军忽然厉声道,“你明知道静山会选择舍身取义,你这就是送他去死。”
张道胥不以为然:“舍身取义,若能得偿所愿,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你这是典型的大男人加既得利益者嘴脸。”玉将军斥道,“当年你自尽而亡,反因祸得福成为神灵,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可若这是冯秋年的夙愿呢?”
“那你想过静山的夙愿么?你们这些男人怕不是被英雄主义教坏脑子了,舍身取义的时候,可曾为自己的家人着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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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不说你,就说你,你死的时候,想过你爸妈么?恐怕你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岂敢教别人舍身取义?”
张道胥从未被这般教训过,口拙了一时,才道:“我父亲恐怕恨不得我死,至于家母...她或许也并不在乎我的生死。”
玉将军还真没料到张道胥的家庭是这么个情况,她本占据了道德高地,张道胥自告身世,她反而成了咄咄逼人的坏人了。
她语塞:“那就...就没其它在乎你的人么?”
张道胥抬头默默看了杨弈一眼。杨弈知道他又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了,于是回避了张道胥的目光,面向玉将军:“我倒是赞同张道胥的做法,就像冯秋年因不尊重他儿子的选择,酿成大错一样,我们不尊重冯秋年的选择,也会造成相同的问题。”
玉将军仍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明明所有人都在努力地给予这个世界爱与关怀,怎么这世界还是如此...操蛋呢。
她冲张道胥道:“你不是神灵么?不是佛祖么?不是无所不能么?当年冯秋年的儿子被杀时,你为什么不阻止?”
张道胥并不做其它解释,简单回答:“是我无能。”
杨弈蓦地想起了李破狼口曾说过的话:「神灵,守护的是全世界子民,就算是发了疯的畜生,我们也只能选择救赎,而不能剥夺其性命。」
张道胥明知冯秋年与星野家的旧怨,煞费苦心引星野父子前来,想必,他也不愿看到星野家逍遥法外。若神灵不能杀人,却有一颗嫉恶如仇之心,那这神灵...是挺憋屈的。
经杨弈苦口婆心劝说后,玉将军决定告诉静山...不,是告诉冯秋年,他大限将至这个消息。
第二天一早,玉将军主动给冯秋年夹菜,吓得冯秋年连忙看看太阳。
玉将军道:「别看了,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是你快死了。」
冯秋年大喜过望,险些被馒头噎死:「真的?太好了!」
玉将军:“好?????”
一直默默无闻的阳婆忽然道:“其实对于阴傀而言,无论长生不死,还是重活一次,都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他们所爱之人的心愿。”
冯秋年对阳婆竖起大拇指:“你懂我。”
杨弈难得听进去他们的谈话,无论是成为阴傀,还是还阳,都是所爱之人的心愿...
李破狼曾说,杨弈本是要为张道胥还阳的,所以在这一千五百年里,杨弈也从没忘记张道胥。
他扫了眼几人,装作好奇道:“话说,还阳过程是可逆的么?你们还阳之后,是不是没机会再回复阴傀身份了?”
冯秋年欲言又止,阳婆面色突变:“当然是不可逆的!一会儿还阳一会儿阴傀的,想累死我们这些神职人员啊!”
杨弈已经从冯秋年蠢蠢欲动的嘴皮子上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哪怕成了还阳者,还是能恢复阴傀形态,不是么?否则,为何冯秋年分明是信佛的武僧,他在因果大模型里的数据却是从1900年才开始记录的?
这顿饭吃罢,冯秋年和几人简单地告了别,因为他走以后,一些照顾张道胥的事宜得转交给玉将军,所以玉将军被单独留了下来。
杨弈回到家打开电脑,打开名为“张道胥”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关于张道胥的历史文献。他打开《南史》,定位到张道胥一章,欲再看一遍,却突然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还阳需要相同的卒月卒日卒时。
杨弈删掉搜索栏里张道胥的名字,输入“杨弈”二字。
杨弈在历史上风评不加,绝大部分责任源于这部《南史》。《南史》是为南朝史官所撰的一手资料,关于杨弈这位初年皇帝的记载不过三百字,除了一行生平,剩余的都是批判。
杨弈逐字看过去,比起张道胥死后的万世美名,杨弈的身后,只有短短一行:「永仁元年,帝改年号,同年中秋,帝薨于宫外,享年二十八。」
难道杨弈死在这一天,是为了让张道胥用他的身份还阳?
杨弈久久不能从自己推测的震撼中缓解过来,这是什么绝世恋爱脑?痴情到这种地步,不务正业,难怪南朝对他没一句好话。
杨弈烦躁地合上电脑,正要点烟,身后传来幽幽一声:“哥哥...抽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