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醉狸贪月
好疼。
尖铁刺入咽喉的那一瞬间,一切疼痛都被数以万计地放大。
乔肆视线猛地一黑,几乎疼晕过去。
濒死前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刹,痛苦却被无限拉长。
他在狱中蹉跎着迅速流逝的时间都变得极为缓慢。
慢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喉管注入自己的血,窒息与刺痛同时席卷而来。
穿越后短短几年的记忆都在眼前慢条斯理地翻滚起来。
乔肆穿书了,穿的是一本极为冷门的朝堂文,阴差阳错被一个书中戏份极少的世家收留,成了乔家最小的儿子。
作为一个眼神清澈的大学生,他对乔家上下都毫无防备之心,暴露了自己预知剧情的事。乔家对他百般套话,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肆提供的剧透让乔家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让原著中原本的大反派倒台,却也害得他自己成了一枚用完就扔的棋子。
很快,乔家见他再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价值,便将他当做弃子扔进了皇宫,变相软禁,成为皇帝牵制乔家的人质。
乔家骗了他,可惜他醒悟得太迟,没过两年,就被乔家害得入狱惨死。
再睁眼时,乔肆重生了。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乔家。
老天竟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可以亲自挽回一切。
第二次重生,乔肆多留了个心眼,发现了乔家的真面目,也发现了自己被诓骗利用的事实。
他企图告发乔家,反抗、也是复仇。
然而他还是没能斗过乔家,乔肆再次落得同样的下场,惨死狱中。
然后是第三次重生。
第四次……
……
第八次重生,他仍然没有成功摆脱惨死狱中的结局。
乔肆望着牢狱冰冷的墙壁,深知他只要活着一天,就能被乔家压榨一天的剩余价值。
他不想再死得窝窝囊囊,用腐肉为乔家添砖加瓦。
他宁可早些死去,也不肯再让乔家称心如意。
于是,乔肆耐心等了几日,终于想办法偷偷藏下了几片锈迹斑斑的碎铁片。
失策了,前几次都是被毒死的,没想到这次会这么痛。
比喝鸩酒毒死痛多了。
“痛……”
乔肆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觉间竟说出了声。
身旁似乎有人关切地问他:“哎哟,乔公子这是哪儿疼?”
“喉咙……”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口说话了。
那人嗔怪:“这两日风雪天,陛下特免了朝臣宗室为先帝守灵之礼,您非要去灵堂前跪足了时辰,如今风寒上身,喉咙可不疼吗?”
乔肆恍然一怔,缓缓睁大了眼,认出了身旁这人的声音。
“季公公?”
季公公笑着应了一声。
乔肆却是呼吸一滞。
一直专门服侍皇帝的季公公怎么在这儿?
难道他没死成?
不对……
乔肆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喉咙沙沙的疼,像是着了火一般。
却又和不久前刺痛入脑的感觉截然不同。
很疼。却清晰地疼着。
他活了。
好好地活着,没有鞭痕,没有外伤,完好无损地重生了。
——可竟然是重生到了这个时间节点?!
刚才季公公说了什么?
“风寒?”
乔肆知道自己还会重生。
每一次,他重生的时间点都会延后一段时间,短则几天,最长三个月。
因此,留给他抗争的时间也越来越短,随着重生次数增加,他越发斗不过乔家。
他本已经做好了比上次时间更迟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次他睁眼,就已经是入宫的时候了?
相比上一次重生的时间点,整整晚了两年!!
才刚刚睁眼,他就已经走在进宫面圣的路上了!
思及此处,乔肆忍不住急喘了几口气,不住地呛咳起来。
季公公已经在催促:“您忍着点吧,陛下召见,传话的公公已经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眼前的一切在记忆中已经发生过一次,乔肆都记起来了。
三年前,先帝驾崩,举朝送葬,京城却迎来了可称天灾的风雪。
他一意孤行,非要给先帝守灵,最终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偏生新帝凉薄,全然不顾这些,明知他病卧在床,还要因乔家之事召见他。
这是三年前的腊月下旬,风雪后的第一天。
他第九次重生了。
这一次,他重生回了景符初年。
一切已经无可转圜的一年。
此时,对他还有几分心慈手软的先帝刚刚驾崩,而新帝因为要对付乔家,对他已生猜忌。
他又被乔家舍弃,是最势单力薄、无力与任何势力抗衡的时间。
今日起,他就要被软禁宫中,能做的只有等死和寻死。
乔肆微微蹙眉。
话虽如此,但真让他就此认命,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至于新帝?他倒是从前几辈子就想效忠新帝,帮助殷少觉对付乔家,奈何新帝疑心病极重,连见面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都怪那狗皇帝,油盐不进!
“前面就是了,乔公子在此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陛下。”
“好,多谢季公公。”
……
乔肆走进御书房,看清皇帝的脸时,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继位的还是殷少觉,不是其他人。
乔肆曾经考虑过要不要干预夺嫡,除殷少觉外,三皇子、六皇子都曾经是先帝看重的儿子。
但是乔肆很讨厌他们,从未真的这样做过。
三皇子是个草包,当皇帝怕不是第一个卖国,六皇子贪得无厌和乔家是一党的,没当皇帝的时候已经在搜刮民脂民膏。
重生多次,不是没发生过重大剧情发生变化的蝴蝶效应,乔肆就曾做过这样的噩梦。
梦境之中,重生后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继位的皇帝成了别人,殷少觉反而成了闲散王爷,乔肆自己也得以苟且偷生。
可灾祸自此而起,苛捐杂税不止,党争林立,百姓民不聊生,不到一年便战火连天,国有倾颓之势。
只要登基的人不是殷少觉,便都会殊途同归,走向灭亡的结局。
梦境逼真,险些让乔肆混淆成真实的记忆,久久不能释怀,从此彻底绝了干预夺嫡的心思。
但是他也不喜欢殷少觉。
他确实更能接受殷少觉做皇帝,但是这不妨碍他看见这张脸就牙痒痒。
原因无他,主要是这个狗皇帝的行为模式太复杂多变,太难以预测了。
其他人的喜恶、行动都是有迹可循的,乔肆总能观察总结出其中规律,从而加以利用,或者调查出背后真相。
他向来记忆力很好,借着重生的经验,对朝中多人的脾性习惯都了若指掌。
唯独殷少觉是个例外。
不可预测,毫无规律可循,对重生了多次的乔肆来说,殷少觉是唯一的永恒变量,是不可控的随机数,是喜怒无常的不可名状。
他永远猜不透殷少觉在想什么,在计划什么,永远不知道明天被流放岭南的是张侍郎还是李公公,下一次在早朝上支持的言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这都能用随心所欲解释。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第三次重生的时候殷少觉还喜欢杜鹃花,第四次就铲除了整个皇宫的杜鹃花不准再种!!第五次重生他记得殷少觉对臣子进献的鱼赞不绝口,第六次就给那臣子扣上罪名,拉出去砍了!!
害得乔肆在皇宫里整整两年,能‘偶遇’皇帝说两句的次数都少得一只手数得过来!
这人有病吧!
喜怒无常也就算了,光是乔肆每次面圣,都是在不同的地点,第一次御花园,第二次少清宫,第三次甚至是寝殿,第四次甚至去了观星台,而这次……
【怎么是御书房?】
【正常成这样,这狗皇帝吃错药了?】
“微臣乔肆,恭请陛下圣安。”
乔肆表面恭敬地进屋面圣,下跪问安,心中却疑窦丛生,一整个ptsd大爆发。
“……”
桌案之后,身着织金龙纹常服的皇帝却一言不发,沉默地在宣纸上完成最后一笔,才不紧不慢抬眼看去。
诡异的静谧中,无人瞧见皇帝眼底的莫测神情,更无人发现他倏然落下了不和谐的一笔,毁了那副丹青原有的美感。
……狗皇帝?
何人在御前放肆?
殷少觉分明听到了大不敬的话语,那嗓音却像是错觉一般,没有在这御书房里激起丁点波澜。
放在往日,无需他说话表态,公公便会先一步教训出言不逊的人,今日却好像只有他听见了这声音。
跪在书案前不远处的少年低着头,半天没听到动静,疑惑地抬头看了过去。
殷少觉这才不急不慌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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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礼平身。”
【莫名其妙。】
乔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这突然沉默的十多秒也是皇帝的发病基操,嘴上依旧恭恭敬敬。
“谢陛下。”
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殷少觉终于确认,那是乔肆的声线,声音从乔肆的身上发出,其他人却毫无反应,仿佛只有他出现了幻听。
殷少觉恍若未闻。
“听闻乔卿家中藏书颇多……”他随意看向了一旁的书架,吩咐道,“去挑一本吧。”
“微臣……多谢陛下赐书。”
乔肆似乎愣了一下,面露茫然,慢吞吞地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书架,看似认真地看了看上面的书,然后拿下了一本。
【啊?一见面就赐礼物?更有病了耶……】
【谁乱传的谣言,我哪里喜欢藏书了,小爷喜欢的分明是有趣的话本。】
【哼……算了,随便拿一个……就它吧,国家地理。】
【啊不,是《九州山河考略》,要是有插图看就更好了……】
殷少觉抬眼,看向乔肆手中,看清了上面的书名。
正是《九州山河考略》。
书名一致,古怪是来自乔肆。
事情虽怪,但落在一枚棋子身上,坏不了什么大事。
殷少觉不再试探,平淡地随口又说了几句,告知乔肆进入翰林院需注意之事。
乔肆也配合着点头称是,回复些无关痛痒的话。
在他人眼中,这似乎是君臣相宜的一幕,气氛融洽,很是令人舒心。
站在一旁陪侍的季公公却不忍多看,在心中叹了口气。
君心难测,谁又想得到在朝中势力正如日中天、赏赐不断的乔家,实际上早就失去了圣心,早就被皇帝忌惮已久。
早在领乔肆来面圣之前,季平安就被交代了宣读圣旨的事。
圣旨的内容,便是要将乔肆软禁宫中,非允不得外出,不得见人。
三言两语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殷少觉便在谈话间重新完成了一副丹青之作,与刚才那幅的区别只是最后一笔没再失误。
“平安。”
他审视面前只差落款的丹青,正打算出声让季公公带乔肆下去,那奇怪的心声却再次响起。
【哎……好烦。】
【一想到马上就要被软禁了就好想骂街。】
【早知道就拜师学轻功了,不像现在,好想逃都逃不掉。】
“……!”
殷少觉倏然抬头。
啪嗒。
一个巨大的墨点子落在宣纸上,缓缓晕染开来,将完美的笔锋糊成一团。
重写的字又被毁了,殷少觉却无暇顾及。
他的目光正落在摆放在桌案一旁,那里正躺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是他早早撰写好的圣旨。
“奴才在。”
季平安躬身应声,以为皇上要催他宣读圣旨,试探着上前,“陛下可是要提前……”
殷少觉看了一下即将颁布的圣旨,忽然抬手,直接将其扔进了一旁的暖炉之中。
“处理了。”
暖炉内热气融融,点点鲜红火星沾了上去,将明黄的布料灼出一个洞,很快便引燃出一簇明晃晃的火苗。
御书房中一片死寂,连火焰灼烧时的细弱声响都仿佛被放大了几倍,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听得乔肆眼皮一跳。
乔肆一眼就认出了那道圣旨。
这样的发展,在前面的八次重生里从未有过,他死死盯着那火苗,一眨不眨地看着曾数次困住自己余生的圣旨就这样轻飘飘地被烧了。
烈火映在乔肆的黑眸中跳动,他下意识睁大了双眼,心跳也随之加快,在喉咙处咚咚作响,手指也轻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紧张地等待着应对些什么。
但直到火焰包裹住整个卷轴,连同里面的字迹一起化作飞灰,也什么都没发生。
殷少觉低头,审视着自己又被毁了的字,和前一幅一起丢进了暖炉,自己拿出一张新的宣纸重写。
季公公也早该做点什么,但饶是伴君多年的他,也是慢了半拍,被圣上第二次丢东西的动作一惊,这才赶忙端起那暖炉,走出门外更换木炭。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乔肆憋不住了,不怕死地开口询问,
“斗胆问一声,陛下今日叫臣过来,究竟是为了……?”
“无事。”
殷少觉面不改色丢出一句,便不再说话,也不允人退下。
被完全冷处理了的乔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