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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复生

作者:云梧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终于死了,慕云溪实在太难杀了!“


    叮咚一声,酒杯跌落船板,清凌凌的酒液倾撒,咕咚咕咚冒着泡。


    慕云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黑血止不住从喉头涌出,腹中如有千万蛇虫鼠蚁在咬。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疼了,可惜再也没有甜食给她缓解。


    夜航船上丝竹悠扬,咿咿呀呀的江南小曲儿宛转怡然。


    密谋,合作,剿杀,凝视。


    爹爹系给她的红绳金悬铃,滚落四处。


    五脏焚焰,四肢冰僵。


    装饰左眼的白花,沾了血,踏碎在角落,暴露出她早被剜空的眼眶,黑洞洞的,极尽寥漠。


    另只完好的右眼,黑漆如墨,直直盯着悬远的乌蔽夜空。


    九月寒秋,烟波浩渺的太湖湖面,一片平静。


    扑通一声,巨石没下,牵坠了一抹红影。


    圈圈涟漪,好似拢平暗夜罪行。


    让一切重归于寂。


    “慕云溪死了。”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昏黄烛光微摇。说话之人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抬起头。


    “沈小姐,我照您的话说,说完了。”


    他的面前,一双赤足脚丫,悬在空中,随意晃荡着。


    红裙之上,一少女端坐高桌。


    正将一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送入樱桃口中,像是隔了多年时光,终于再尝到人间美味。贝齿轻轻一咬,像是绽开了人间仙桃。酸酸甜甜在口腔缓滋溢散,她最爱吃甜的了。


    她欢喜起来,瓷白小脸上,那双黑亮如洞的双眸,忽然弯成了月牙,悬停空中的脚丫也乱颤起来。


    以前这种时候,脚踝上的金悬铃便叮铃铃响个不停,她讨厌极了。


    如今换了一副身体,耳边清净不少。


    面前之人并不知她为什么要他讲这个,自己只是按吩咐将笔送来天玉书院。


    三月的天,本该春意渐浓,他四下环顾,烛火微摇,只觉如坠冰窟。


    眼瞅着案上打开的笔盒,二十支青竹笔次第排列。


    那人小心道:“沈小姐,这青竹笔是我们金兰台镇台之宝,您用它,此次堂测定能通过。”


    青竹笔由翠竹制成,青葱翠竹制成的杆身上,金色兰花如烈焰纹痕蔓延笔身。


    淡雅中彰显了矜贵华丽,据说,是诸多文人墨客,争相购买的名笔,非一般寻常人家购得起。


    沈姒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问道:“若那慕云溪活着,她该寻仇吗?”


    小厮:“该,当然该。”


    沈姒轻笑,从盒中取出一笔,黑瞳微眯。


    这世上若说最熟悉此笔的,当只有她一人,竟换了一副包装,成金兰台的了?


    那人见她笑了,又自豪介绍起来,说此乃家师梁三所作。


    梁三是金兰台首席笔师,制笔功力深厚,人赞其所制之青竹,为人间极品。


    沈姒瞧着笔,微微歪头,缓声道:“七年前,有一笔庄唤作慕霄阁,收留了一个年近四十的流浪汉,教他制笔,教他习字,予他衣衫,赐他饭食。后来,他背师叛门,大火烧了笔库三天三夜,这还不够,他又帮金兰台主做假证,用流言抹杀慕霄阁清白。此人,便是你的好师傅,梁三。”


    垂立之人,身形陡然一僵。


    沈姒擎着毛笔:“而这青竹,也不过是他的嗟来之物。”


    “你的师傅”沈姒一字一顿:“根本平庸鼠辈。”


    眼前的沈姒,


    明明灭灭间,早已恍惚了面目。


    “胡说!”小厮反驳,“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人说沈府小姐沈姒草包一个,怎会如如今这般眼清目明,窥世情一清二楚?


    沈姒移开眼前的毛笔,


    “你早知实情?”


    小厮心中一空,沈姒双瞳黑炯,如鬼渊恶魔。


    漆黑屋子里,昏黄烛光将人影拉的老长,细细密密的风,从四面八方的窗缝里钻进来。


    他瞥见幽蓝窗棂上,不知何时,停了一群尖喙的影子,将此间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浑身瑟瑟,身如筛抖,不住往后退。


    沈姒倾身,她的声音极轻极细:“既知实情,怎还与之狼狈为奸?”


    小厮再受不住,转身发足狂奔,


    背后声笑桀桀:“若是回去提醒你师傅,何必这么麻烦?”


    骤然间,四面窗户被成千上万只尖喙刺破,黑鸦如蜂群一般涌进来,将目眦具裂的人兜头包裹,全身上下密不透风,惊慌失措的撕裂惨叫被戛然吞没。


    无声的疯狂啃噬中血雾弥漫。


    沈姒偏了身子,认真咀嚼起糖葫芦来。


    笔盒不知何时打落,青竹笔散了一地。


    待吃完糖葫芦,沈姒将光秃秃的竹签在桌边轻轻一磕,鸦群一哄而散。前仆后继逃命似的从洞开窗口飞挤出去。


    原地独剩一具摇摇晃晃的白骨。


    春夜静谧,窗外,送来一阵清新凉风,将屋里的血腥散尽,白骨晃了晃,颓然倒地。


    沈姒:“去,把这尸骨摆到梁三面前。”


    暗黑中转出一个人影,收了尸首,又悄然消失。


    沈姒餍足的舔舔嘴唇,不知是她吃的干净还是那些血鸦吃的干净。


    突然,外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有火光透过窗口明灭。


    “在这里,就在这里!”


    门边忽然涌进一批人来,看到房间里凌乱的一切,满地散落的毛笔,怒气冲冲道


    “沈姒,果然是你!”


    沈姒轻轻一跳,便赤足轻盈跳下高台。


    负手瞧着来人。


    为首一女子言辞俱烈:“沈姒,你暗行坏事,在这里做小动作,果然恶毒!”那女子言之凿凿,眸光淬毒,对她好似早有恨之。


    沈姒疑惑:“暗行坏事?什么坏事?”


    又一人抢道:“还装傻,看看地上,你就是想把毛笔弄坏,让我们过不了堂测!”那些毛笔,是金兰台献贡天玉书院,给学子们堂测用的。


    “就是,谁不知沈姒草包一个,自己不行,便想把我们也拉下水,这种事,你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我们绝不让你得逞!”


    “走!去见官!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就是你户部老爹在,也没理说!”


    沈姒垂头,赤足踩碾着笔杆:“何须我动手,它们本就是坏的。”


    “你说什么?”


    “这青竹笔,自打娘胎里,便有缺陷。”


    “笑话,你倒说说,坏在哪里?”


    那人担心旁的早被她使了坏,便取出自个儿珍藏的青竹笔。


    沈姒接过,回身走到案前悠然道:


    “这笔初学之人用不出破绽,可碰到功力深厚的,恐怕如使枯枝一般。”


    人们破涕哭笑不得,一个只会涂鸦的人,竟高谈阔论起初学深学。


    只见一张澄心白宣横铺案上,沈姒轻点蘸墨。


    人们抱了观戏之态,围作一圈。


    目光聚拢处,沈姒腕随字摆,笔下徐徐淌出遒媚墨迹。


    众人目光变了几变,不觉间屏气凝神起来。


    挥腕之人运笔流畅,字迹隽美,徐徐荡然之气,扑面而来。


    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沈姒落水之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何时会书法了?


    而更让他们惊愕的,是沈姒钩挑翻转的笔法,


    大邺朝自本朝以来,因皇上爱书法,便全民学书,常有以书取仕之事,这天玉书院,更是学书的最高学府,有当朝帝师坐镇,所供之人,非富即贵,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


    个个书学极高。


    端知,书法不仅看落笔成字,更看运笔之轨。


    一应技法,皆体现在手部的精微动静之间。


    沈姒指腕灵巧,用笔丰富,观者已是哑口嗔目,道是书蕴深厚。然此般难追项背之技法,落在纸面十分竟只剩了三分,一应灵妙微毫皆被那毛笔“吞了”,毛笔滞涩,体现不出沈姒之百一。


    笔尖抬起,沈姒:“不过是汉之隶草,这笔头,便已歪的收不回来了。”


    诸人仍浸在适才震撼中,似看一场淋漓大作,久久不能回神。


    沈姒:“不是坏笔,又是什么?”


    来讨伐的人,脸色渐羞渐惭,逐渐涨红起来,纷纷然想要退离。


    沈姒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沈姒道:“我们同处学堂,同授书学,沈姒愚钝,尚能发现此笔纰漏,诸位技法在我之上,想来更应早已觉察,只是被金兰台名气蒙蔽。沈姒不才,只觉此纰漏之笔,竟然让它还出现在市面上,流传学子之间,实在误人子弟。”


    沈姒目光炯炯,循循善诱,他们该当是她刺向金兰台的一把矛。


    沈姒:“金兰台乃大笔庄,本不应出现此种事,可既然出现了,要么,这鼎鼎有名的青竹笔,不过是徒有虚名,要么,便是那金兰台看我们不起,故意拿了次等笔冒充青竹,笑话我们书技低,察觉不出好坏。“


    这一番话,戳中这帮心高气傲的脊梁,个个皆是名门子弟,来书院学书自要以书法耀人,怎甘心被个笔庄看扁了,传出去怕是有碍他们的取仕之路。


    这便,哄攘着出门,找金兰台讨要说法去。


    而最开始那名女子虽不喜沈姒,也被她今日所震撼,讪讪跟在人流之后。


    “站住。”


    身后声音响起,女子心中一紧,转过身来。


    沈姒走近,上下打量她。


    那双目光疏冷,审视,又好似别有兴味。


    无名让人后背生冷。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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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不发一言,看了她片刻,蓦地,倾身自她袖间抽出一物。


    那是一幅画轴。


    女子惊心一跳。


    沈姒:“这是什么?”


    沈姒摊开画轴。


    女子:“不要!”


    展开的画轴上,绘了一幅人像,一个风姿俊美的美男子,着一身素衣长袍,翩然如坠落凡尘的仙鹤。


    沈姒瞧着,心头微动,此般美人,携了清冷不堪折之意,不禁让她想起当年,于卧梦山上陪她的三千美佳人...


    沈姒瞧着画像:“这是谁?”


    羞愧低头的女子蓦然蹙眉,你不知他是谁?


    随后,又以为沈姒话里有话在膈应她。


    破罐破摔道:“正如你看见的,是先生。”


    也就是当朝帝师,他们的书学先生,戚兰烬。


    “戚兰烬...”


    沈姒瞧着画中人,眸光微漾。这名字,是她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是半月前,她借沈姒之身复生后,人们告诉她,沈姒有个夫君,名叫戚兰烬。


    -


    暴雨下的天空与海面相接,


    墨色海波汹涌翻滚。


    船头上,一人正执伞看海,


    玄色的袍纱在身后鼓荡。


    这是一艘走私海船,甲板上,几个面容狠厉的刀疤脸正在巡逻。


    一个着了粗布短打之人撑伞走近:“戚兄,找你好半天怎么站这儿了?”


    天阴沉的像是黑夜,


    从海面吹来的风,冷的像刀,翩飞起戚兰烬的墨色长发。


    戚兰烬:“暴雨倾盆,不知几时会停。”


    冰肌一般的面容,在他微微仰头时,可清晰看到脖颈透出的青色血管。


    如同风雨中的一只仙鹤。


    “是啊,这般大的雨,戚兄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戚兰烬:“伽陀香,你还有多少?”


    “不是上个月才用过?未及半月,怎的又取?”


    伽陀香不是普通香药。乃是用东瀛珍草制得的奇药,可保尸身不腐,极少的量便弥足珍贵。


    那人狐疑起来。


    七年来,戚兰烬从他这里取香药,从未多一分少一分,而这一次,戚兰烬竟忙中抽身亲自前来。


    一定是出事了。


    关切道:


    “究竟怎么了?兄弟一定竭尽所能。”此人面容清俊,若只是看脸,绝不会想到,他是困扰朝廷多年的海贼。


    而这样的人,通路极广,一应奇物怪什都能搞到。


    多年来,戚兰烬遍寻数人,也只有一个他,有伽陀香的门路。


    戚兰烬道:“你船上的伽陀香,我都要。”


    “都要?”


    他这一出海,带了十口箱子的伽陀,要与东瀛讨个官当,这可是他的全部身家。


    那人后退一步:“过去一月一瓶,足够保尸身不腐。这次冒雨前来,竟要百倍之多?”


    那人上下打量戚兰烬,忽然目光钉在他飘扬的衣角上。


    那上面洇了有半指的红,他倒吸一口气,不是血又是什么。


    “你该不会,”那人蹙起眉头。他知道,戚兰烬绝非外表那般欺骗人的儒雅清正,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该不会,发了狠,将她碎尸万段了?”


    海上烟波浩渺,雾风拂着戚兰烬发丝,一双凤眸无波无澜。


    戚兰烬不置可否,薄唇轻启道:“伽陀香,你给是不给?”


    “呵”,那人摇着头露出一丝讽笑,他说中了。“戚兰烬,七年了,该恨够了。怎么,你还想用伽陀香把她黏起来,继续泄愤?”


    雾风拂动着甲板上跌落的雨伞。


    无数条黑虫一般的人影,在海面浮现,悄然四面八方爬上船身。


    戚兰烬捏在掌心的柱杖不易觉察的摩挲了下。


    道:“你不恨她?”


    七年前,二人同是被那女妖怪调戏折辱之人,其手段恶劣残忍,怎能不恨。


    可,人死灯灭。再多的恨意,也随着那人的消亡一同散去了,只留下无数个日夜里的怅惘。


    “是你执念太深。伽陀香,我没有。”


    隔着雨雾,伞下的人长睫微动,似乎笑了下,又似乎没有。


    对面却骤然感受到此清矍之人散发的凛冽杀意,迅速后退一步。


    却不想,四面早已被湿条条的黑影包围。


    一瞬间的,厮杀血雾在雨风中荡涤开来。


    渐渐的,甲板上的雨水变成了厚厚的血水。


    那人跌跪在甲板上,倒了下去。


    一枚小瓷瓶从他手边滚落出来。


    戚兰烬俯身拾起,从袖间取出一只手帕仔细擦拭,似乎在讲给地上死不瞑目之人听


    “既是恨,便要恨得纯粹,我竟没看出,你对她还有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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