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阴湿帝师后她死遁了》
1. 第 1 章 复生
“终于死了,慕云溪实在太难杀了!“
叮咚一声,酒杯跌落船板,清凌凌的酒液倾撒,咕咚咕咚冒着泡。
慕云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黑血止不住从喉头涌出,腹中如有千万蛇虫鼠蚁在咬。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疼了,可惜再也没有甜食给她缓解。
夜航船上丝竹悠扬,咿咿呀呀的江南小曲儿宛转怡然。
密谋,合作,剿杀,凝视。
爹爹系给她的红绳金悬铃,滚落四处。
五脏焚焰,四肢冰僵。
装饰左眼的白花,沾了血,踏碎在角落,暴露出她早被剜空的眼眶,黑洞洞的,极尽寥漠。
另只完好的右眼,黑漆如墨,直直盯着悬远的乌蔽夜空。
九月寒秋,烟波浩渺的太湖湖面,一片平静。
扑通一声,巨石没下,牵坠了一抹红影。
圈圈涟漪,好似拢平暗夜罪行。
让一切重归于寂。
“慕云溪死了。”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昏黄烛光微摇。说话之人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抬起头。
“沈小姐,我照您的话说,说完了。”
他的面前,一双赤足脚丫,悬在空中,随意晃荡着。
红裙之上,一少女端坐高桌。
正将一串鲜艳欲滴的糖葫芦送入樱桃口中,像是隔了多年时光,终于再尝到人间美味。贝齿轻轻一咬,像是绽开了人间仙桃。酸酸甜甜在口腔缓滋溢散,她最爱吃甜的了。
她欢喜起来,瓷白小脸上,那双黑亮如洞的双眸,忽然弯成了月牙,悬停空中的脚丫也乱颤起来。
以前这种时候,脚踝上的金悬铃便叮铃铃响个不停,她讨厌极了。
如今换了一副身体,耳边清净不少。
面前之人并不知她为什么要他讲这个,自己只是按吩咐将笔送来天玉书院。
三月的天,本该春意渐浓,他四下环顾,烛火微摇,只觉如坠冰窟。
眼瞅着案上打开的笔盒,二十支青竹笔次第排列。
那人小心道:“沈小姐,这青竹笔是我们金兰台镇台之宝,您用它,此次堂测定能通过。”
青竹笔由翠竹制成,青葱翠竹制成的杆身上,金色兰花如烈焰纹痕蔓延笔身。
淡雅中彰显了矜贵华丽,据说,是诸多文人墨客,争相购买的名笔,非一般寻常人家购得起。
沈姒却好像没听到他说的,问道:“若那慕云溪活着,她该寻仇吗?”
小厮:“该,当然该。”
沈姒轻笑,从盒中取出一笔,黑瞳微眯。
这世上若说最熟悉此笔的,当只有她一人,竟换了一副包装,成金兰台的了?
那人见她笑了,又自豪介绍起来,说此乃家师梁三所作。
梁三是金兰台首席笔师,制笔功力深厚,人赞其所制之青竹,为人间极品。
沈姒瞧着笔,微微歪头,缓声道:“七年前,有一笔庄唤作慕霄阁,收留了一个年近四十的流浪汉,教他制笔,教他习字,予他衣衫,赐他饭食。后来,他背师叛门,大火烧了笔库三天三夜,这还不够,他又帮金兰台主做假证,用流言抹杀慕霄阁清白。此人,便是你的好师傅,梁三。”
垂立之人,身形陡然一僵。
沈姒擎着毛笔:“而这青竹,也不过是他的嗟来之物。”
“你的师傅”沈姒一字一顿:“根本平庸鼠辈。”
眼前的沈姒,
明明灭灭间,早已恍惚了面目。
“胡说!”小厮反驳,“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人说沈府小姐沈姒草包一个,怎会如如今这般眼清目明,窥世情一清二楚?
沈姒移开眼前的毛笔,
“你早知实情?”
小厮心中一空,沈姒双瞳黑炯,如鬼渊恶魔。
漆黑屋子里,昏黄烛光将人影拉的老长,细细密密的风,从四面八方的窗缝里钻进来。
他瞥见幽蓝窗棂上,不知何时,停了一群尖喙的影子,将此间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浑身瑟瑟,身如筛抖,不住往后退。
沈姒倾身,她的声音极轻极细:“既知实情,怎还与之狼狈为奸?”
小厮再受不住,转身发足狂奔,
背后声笑桀桀:“若是回去提醒你师傅,何必这么麻烦?”
骤然间,四面窗户被成千上万只尖喙刺破,黑鸦如蜂群一般涌进来,将目眦具裂的人兜头包裹,全身上下密不透风,惊慌失措的撕裂惨叫被戛然吞没。
无声的疯狂啃噬中血雾弥漫。
沈姒偏了身子,认真咀嚼起糖葫芦来。
笔盒不知何时打落,青竹笔散了一地。
待吃完糖葫芦,沈姒将光秃秃的竹签在桌边轻轻一磕,鸦群一哄而散。前仆后继逃命似的从洞开窗口飞挤出去。
原地独剩一具摇摇晃晃的白骨。
春夜静谧,窗外,送来一阵清新凉风,将屋里的血腥散尽,白骨晃了晃,颓然倒地。
沈姒:“去,把这尸骨摆到梁三面前。”
暗黑中转出一个人影,收了尸首,又悄然消失。
沈姒餍足的舔舔嘴唇,不知是她吃的干净还是那些血鸦吃的干净。
突然,外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有火光透过窗口明灭。
“在这里,就在这里!”
门边忽然涌进一批人来,看到房间里凌乱的一切,满地散落的毛笔,怒气冲冲道
“沈姒,果然是你!”
沈姒轻轻一跳,便赤足轻盈跳下高台。
负手瞧着来人。
为首一女子言辞俱烈:“沈姒,你暗行坏事,在这里做小动作,果然恶毒!”那女子言之凿凿,眸光淬毒,对她好似早有恨之。
沈姒疑惑:“暗行坏事?什么坏事?”
又一人抢道:“还装傻,看看地上,你就是想把毛笔弄坏,让我们过不了堂测!”那些毛笔,是金兰台献贡天玉书院,给学子们堂测用的。
“就是,谁不知沈姒草包一个,自己不行,便想把我们也拉下水,这种事,你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我们绝不让你得逞!”
“走!去见官!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就是你户部老爹在,也没理说!”
沈姒垂头,赤足踩碾着笔杆:“何须我动手,它们本就是坏的。”
“你说什么?”
“这青竹笔,自打娘胎里,便有缺陷。”
“笑话,你倒说说,坏在哪里?”
那人担心旁的早被她使了坏,便取出自个儿珍藏的青竹笔。
沈姒接过,回身走到案前悠然道:
“这笔初学之人用不出破绽,可碰到功力深厚的,恐怕如使枯枝一般。”
人们破涕哭笑不得,一个只会涂鸦的人,竟高谈阔论起初学深学。
只见一张澄心白宣横铺案上,沈姒轻点蘸墨。
人们抱了观戏之态,围作一圈。
目光聚拢处,沈姒腕随字摆,笔下徐徐淌出遒媚墨迹。
众人目光变了几变,不觉间屏气凝神起来。
挥腕之人运笔流畅,字迹隽美,徐徐荡然之气,扑面而来。
人们面面相觑,没想到沈姒落水之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何时会书法了?
而更让他们惊愕的,是沈姒钩挑翻转的笔法,
大邺朝自本朝以来,因皇上爱书法,便全民学书,常有以书取仕之事,这天玉书院,更是学书的最高学府,有当朝帝师坐镇,所供之人,非富即贵,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
个个书学极高。
端知,书法不仅看落笔成字,更看运笔之轨。
一应技法,皆体现在手部的精微动静之间。
沈姒指腕灵巧,用笔丰富,观者已是哑口嗔目,道是书蕴深厚。然此般难追项背之技法,落在纸面十分竟只剩了三分,一应灵妙微毫皆被那毛笔“吞了”,毛笔滞涩,体现不出沈姒之百一。
笔尖抬起,沈姒:“不过是汉之隶草,这笔头,便已歪的收不回来了。”
诸人仍浸在适才震撼中,似看一场淋漓大作,久久不能回神。
沈姒:“不是坏笔,又是什么?”
来讨伐的人,脸色渐羞渐惭,逐渐涨红起来,纷纷然想要退离。
沈姒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沈姒道:“我们同处学堂,同授书学,沈姒愚钝,尚能发现此笔纰漏,诸位技法在我之上,想来更应早已觉察,只是被金兰台名气蒙蔽。沈姒不才,只觉此纰漏之笔,竟然让它还出现在市面上,流传学子之间,实在误人子弟。”
沈姒目光炯炯,循循善诱,他们该当是她刺向金兰台的一把矛。
沈姒:“金兰台乃大笔庄,本不应出现此种事,可既然出现了,要么,这鼎鼎有名的青竹笔,不过是徒有虚名,要么,便是那金兰台看我们不起,故意拿了次等笔冒充青竹,笑话我们书技低,察觉不出好坏。“
这一番话,戳中这帮心高气傲的脊梁,个个皆是名门子弟,来书院学书自要以书法耀人,怎甘心被个笔庄看扁了,传出去怕是有碍他们的取仕之路。
这便,哄攘着出门,找金兰台讨要说法去。
而最开始那名女子虽不喜沈姒,也被她今日所震撼,讪讪跟在人流之后。
“站住。”
身后声音响起,女子心中一紧,转过身来。
沈姒走近,上下打量她。
那双目光疏冷,审视,又好似别有兴味。
无名让人后背生冷。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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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不发一言,看了她片刻,蓦地,倾身自她袖间抽出一物。
那是一幅画轴。
女子惊心一跳。
沈姒:“这是什么?”
沈姒摊开画轴。
女子:“不要!”
展开的画轴上,绘了一幅人像,一个风姿俊美的美男子,着一身素衣长袍,翩然如坠落凡尘的仙鹤。
沈姒瞧着,心头微动,此般美人,携了清冷不堪折之意,不禁让她想起当年,于卧梦山上陪她的三千美佳人...
沈姒瞧着画像:“这是谁?”
羞愧低头的女子蓦然蹙眉,你不知他是谁?
随后,又以为沈姒话里有话在膈应她。
破罐破摔道:“正如你看见的,是先生。”
也就是当朝帝师,他们的书学先生,戚兰烬。
“戚兰烬...”
沈姒瞧着画中人,眸光微漾。这名字,是她第二次听到。
第一次是半月前,她借沈姒之身复生后,人们告诉她,沈姒有个夫君,名叫戚兰烬。
-
暴雨下的天空与海面相接,
墨色海波汹涌翻滚。
船头上,一人正执伞看海,
玄色的袍纱在身后鼓荡。
这是一艘走私海船,甲板上,几个面容狠厉的刀疤脸正在巡逻。
一个着了粗布短打之人撑伞走近:“戚兄,找你好半天怎么站这儿了?”
天阴沉的像是黑夜,
从海面吹来的风,冷的像刀,翩飞起戚兰烬的墨色长发。
戚兰烬:“暴雨倾盆,不知几时会停。”
冰肌一般的面容,在他微微仰头时,可清晰看到脖颈透出的青色血管。
如同风雨中的一只仙鹤。
“是啊,这般大的雨,戚兄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戚兰烬:“伽陀香,你还有多少?”
“不是上个月才用过?未及半月,怎的又取?”
伽陀香不是普通香药。乃是用东瀛珍草制得的奇药,可保尸身不腐,极少的量便弥足珍贵。
那人狐疑起来。
七年来,戚兰烬从他这里取香药,从未多一分少一分,而这一次,戚兰烬竟忙中抽身亲自前来。
一定是出事了。
关切道:
“究竟怎么了?兄弟一定竭尽所能。”此人面容清俊,若只是看脸,绝不会想到,他是困扰朝廷多年的海贼。
而这样的人,通路极广,一应奇物怪什都能搞到。
多年来,戚兰烬遍寻数人,也只有一个他,有伽陀香的门路。
戚兰烬道:“你船上的伽陀香,我都要。”
“都要?”
他这一出海,带了十口箱子的伽陀,要与东瀛讨个官当,这可是他的全部身家。
那人后退一步:“过去一月一瓶,足够保尸身不腐。这次冒雨前来,竟要百倍之多?”
那人上下打量戚兰烬,忽然目光钉在他飘扬的衣角上。
那上面洇了有半指的红,他倒吸一口气,不是血又是什么。
“你该不会,”那人蹙起眉头。他知道,戚兰烬绝非外表那般欺骗人的儒雅清正,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该不会,发了狠,将她碎尸万段了?”
海上烟波浩渺,雾风拂着戚兰烬发丝,一双凤眸无波无澜。
戚兰烬不置可否,薄唇轻启道:“伽陀香,你给是不给?”
“呵”,那人摇着头露出一丝讽笑,他说中了。“戚兰烬,七年了,该恨够了。怎么,你还想用伽陀香把她黏起来,继续泄愤?”
雾风拂动着甲板上跌落的雨伞。
无数条黑虫一般的人影,在海面浮现,悄然四面八方爬上船身。
戚兰烬捏在掌心的柱杖不易觉察的摩挲了下。
道:“你不恨她?”
七年前,二人同是被那女妖怪调戏折辱之人,其手段恶劣残忍,怎能不恨。
可,人死灯灭。再多的恨意,也随着那人的消亡一同散去了,只留下无数个日夜里的怅惘。
“是你执念太深。伽陀香,我没有。”
隔着雨雾,伞下的人长睫微动,似乎笑了下,又似乎没有。
对面却骤然感受到此清矍之人散发的凛冽杀意,迅速后退一步。
却不想,四面早已被湿条条的黑影包围。
一瞬间的,厮杀血雾在雨风中荡涤开来。
渐渐的,甲板上的雨水变成了厚厚的血水。
那人跌跪在甲板上,倒了下去。
一枚小瓷瓶从他手边滚落出来。
戚兰烬俯身拾起,从袖间取出一只手帕仔细擦拭,似乎在讲给地上死不瞑目之人听
“既是恨,便要恨得纯粹,我竟没看出,你对她还有别的心思。”
2. 第 2 章 射鹿
“臣启奏,当今朝上,戚渡一人独大!”
幽深的殿宇内,朱紫百官丛立朝堂。
御史大夫列出,手持芴板,言词锵锵:“圣躬在上,东南海防,国之重本,上下人力物力,所耗极多,才有我东南一隅,熙熙安固,而今”那人转眸,目光狠厉瞪着御阶之下端立之人
“竟被奸佞贼子,擅自破关,扬帆出海。无有勘合,无有司通报,重重防制,竟形同虚设,这是将祖宗法制,朝廷章程不放在眼里!”
戚兰烬此次贸然出海,是人所共见,东南海防本是铁板一块,有海禁在上,没有上令任何人,不得寸板下海,以防倭患祸事。
边防筑堤重重,关卡重重。
竟叫戚兰烬孤身一人,便可在雨夜之中,来去自如。虽则拿下海贼功劳一件,可这么不声不响的来去,实在细思极恐。
又一人出列:“臣禀奏,海防上下,也当彻查。戚渡没有通令,便可出海,此事必有猫腻。”
御史言官一唱一和,纵其所言实然,朝列百官,仍皆垂首静默。
这二人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竟然一大清早的将矛头指向戚兰烬,也不知是背后给谁当了枪使。
个个心里浸了凉意,只道他们命不久矣。
而阶下的戚兰烬,长身玉立,面色恬静。
虽为当朝帝师,却空有虚衔,毫无实权,是实打实的教书夫子。
这样的人,竟在国之重器的东南海,如入自家门户,背后的凭仗,除了皇上还能是谁。
皇上好书法。
戚兰烬是大邺几朝以来,唯一一个,凭书法之艺,被皇上从翰林一举提拔至近前。
逢年岁节,还会亲手羹汤,以敬学生表意。
皇恩如此,爬他身前巴结的自不在少数。
日新月移,其权势网络覆盖成什么样,自不待言。
小小海防,怕也只是冰山一角。
朝堂静默,无声的暗涌潜交递送。
戚兰烬势大,过去皇上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现在被人公堂抖落出来,就必须给众卿一个交代了。
高大蟠龙柱,在白玉砖上投下阴影。
御座之上的当今圣上,一双眉目不辨喜怒。
只一搭一搭敲着扶手,目光瞧着戚兰烬。
皇威难测,无声的沉默代表他纵容臣子对戚兰烬讨伐。
而戚兰烬只目光淡然,一身赤色朝服盖不住其仙鹤之姿,此等指控似乎无可辩驳,又似乎不屑辩驳。
高窗斜射的光晕里有浮沉游弋。
这是一场君臣博弈,满朝仓惶,
“臣附议。“
寂静中,年逾五旬的礼部尚书站出来,忧心忡忡道:“陛下,海禁乃是国策,不可因一人违破祖制。戚渡今日可擅违,明日又当如何,祖宗基业,臣唯恐倾覆之患。权臣当道,不可不防!”
这是在提醒皇上,权势盖主,若放任不管,将来恐成燎原之势,需得早日,掐断!
九龙金座上的圣上,好似看戏之人,底下臣子左一言右一句,他审视戚兰烬的目光不曾偏移半分。
末了,才悠悠开口:“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戚兰烬出列,躬身道:“臣所做之事,皆对皇上坦白,臣做了什么,您当最一清二楚。”
皇上最清楚?
全场惊然,左右目视。连御史大夫也不免抖了一下身子,据可靠消息,戚兰烬出海皇上根本不知。
戚兰烬抬眸,目光直视御座之人:“臣所为是奉皇上之命。”
场上有嘶嘶抽声凉气。
奉皇上之命?
没有圣旨没有手诰,奉得哪门子皇命?
戚兰烬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皇上的面睁眼说瞎话。
真是狂妄。
帝座上的皇上,一双眼睛沉沉,看着戚兰烬。
君臣对视,大殿静得落针可闻。
现在,只皇上一句,他必人头落地!
“戚先生,“沉凉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皇上直直盯着戚兰烬道:”确是为朕做事。”
-
“先生脚步这般急,可是急着回家与夫人相聚?”
御花园小亭,侍从分侍两侧,皇上正在设了笔墨纸砚的石桌上,俯身写书法。并不看过来行礼的戚兰烬。
人是他一散朝,便安排截过来的。
未待身后戚兰烬回应,又吩咐侍从,将早已准备好的参汤端给戚兰烬。
道:“知你不爱荤腥,特意嘱咐了他们不可沾任何浑物,大火熬了十二时辰,味道当是极佳,你快尝尝。”
戚兰烬躬身接过,谦卑尽显。
皇上仍背着他道:“刚才朝上那些老东西的话你别忘心里去,朕还不知道你吗?
有什么事尽管去做,不必告知于我。
只是下次要小心些了,莫再想今天一样被那帮人揪了辫子。“
语音亲切,听来像是护崽。
可实际上,咱们这位皇帝最是伪善多疑,他话里的警告阴阳,戚兰烬岂能分辨不出。
只顺应一声是,仰头将参汤一滴不剩。
道:”皇上圣恩,微臣暖心不已。“
戚兰烬将汤碗还给侍从:”只是还望皇上恕罪,今日朝堂之上,借您挡箭。“
皇上不在意的继续写字:”无妨。“
戚兰烬站在原地,目光微抬,视线落在那人的字上。
他本书艺超绝,又一双眼睛凛冽敏锐,只略略瞥了一眼,便垂下眸子。
线条虚浮,墨法紊乱,那人此刻心性不稳。
并非表面上风轻云淡。
戚兰烬近前一步道:“陛下,着东瀛来贡之事,臣此次出海,已找到对策。”
皇上书写的毛笔一滞,转过头来,看向戚兰烬。
君臣对视间,许多话已不言自明。
东瀛不来朝贡已有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先帝的心头患,而今,若皇上能完成先帝未竞之事,他一直担忧的继位不正之声,也会压下去不少,这皇帝的位子,才会更稳当。
皇上喜笑颜开起来:“爱卿,多亏有你。”
戚兰烬总是这样,最懂挠皇上哪里的痒痒。
戚兰烬目光温润,只道:”微臣份内之事。“
人人以为,戚兰烬的权是背后倚着的皇帝,甚至连皇帝自己也这样认为,觉得只要他想,便可收归戚兰烬的一切,让他成为一无所有的落水狗。殊不知,他看到的,不过是戚兰烬想让他看的。
所谓朝贡,不过是戚兰烬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搭上东瀛一方,那么,伽陀香便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个人,哪怕碎成一地,他也会好好拼起来。上个七年,下个七年,下下个七年,他都不放过她。
-
沈姒:“戚先生会来沈府吗?”
沈姒落水是在帝师外出之后,因沈部担心便接回沈府照料,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她的恩爱夫君怎么还没来看过她?
画像上的人她已经等不及了。
今暝:“戚先生自东南出海归来,于今晨才抵达京城,据说,未作任何修整便直接进了宫。下了朝又被皇上留住,尚不知何时出宫。”
今暝说着将弓箭递给沈姒。
二人此刻正在一处偏狭山岭。
连日阴郁的天,终于破开一丝阳光,穿过林缝射下来,斑斑驳驳落在肩上。
沈姒接过弓箭,将羽箭轻轻搭在弦上:“这么看来,夫君一路颠簸劳累,确实应先好好休整。“
注意到沈姒微不可察的撅了噘嘴,今暝又道:“虽外传,帝师夫妇恩爱甚笃,但众所周知,主动的一向是沈小姐,也就是说,沈府,戚先生不会来。”
沈姒瞥了一眼今暝。
今暝道:“属下是提醒少主,不同夫妻之间,恩爱与恩爱并不相似,帝师夫妇的个中细微当是如何。那戚先生心思敏锐,目光毒辣,少主言行需得谨慎。“
尤其是当下之事——原主并不会射箭。
沈姒一身劲装,站在阳光里,微微歪头,瞄准了前方丛林间,一处忽隐忽现的鹿角。前世她百步穿杨,箭无虚发。制笔的一应毛毫皆是她亲自猎取。
而今慕霄阁笔庄没了,她也再不是制笔师,制作雪鹿笔,便只剩了一个目的。
复仇。
当年的慕云溪是制笔界多少年来绝无仅有的制笔天才。雪鹿笔甫一出世便为笔界风靡,短短时间便成为笔界当之无愧的霸主,七年前的慕霄阁笔庄何其风光荣耀。雪鹿笔甚至成为朝廷礼遇外邦的朝贡之物。慕霄阁声誉日隆,却未想引来灭顶之灾。
慕云溪身死在前,慕霄阁湮毁在后。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去找慕霄阁。
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那笔庄早就没了。
她赤足踏进雨雾,当年热热闹闹的高大笔庄,眼前只剩了一堆旧尘难掩的残垣断壁。
风雨中,她青衫单薄,站了良久。
雪鹿笔可以写字,也可以杀人。
沈姒:“别担心,我会藏的很好。”
她制作毛笔,届时被问起毛毫来源,少不得麻烦,便直接称是今暝所猎的即可,这样,也更能让今暝这射箭师傅的名头深入人心。
她要策算细密,复仇和那白捡的夫君,她都要。
远处林风拂动,叶丛上的光斑影影绰绰。
漾在金波里的左眼,慢眨了一下,沈姒瞄准目标的箭尖便偏移几分,又不易觉察的恢复位置。
站在她身后的今暝,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知道沈姒的一切,也知道慕云溪曾用白花装饰的左眼后面是一个空洞的血窟窿。
如今哪怕换了一副完整身体,稍有影响,她的左眼仍不用的习惯。
沈姒:“给梁三送去的礼物,如何了?”
今暝:“那人什么都没做,只悄悄将人埋了,当做无事发生。”
尸首上覆了慕霄阁慕云溪之作,梁三惊诧归惊诧,到底觉荒诞不可信。
沈姒盯着前方麋鹿一举一动,又道:“那些学子去金兰台闹了?”
“是,金兰台安抚他们,说必会在堂测之前,上新款。”
“上新款?”沈姒目光微蹙。
今暝:“金兰台未就纰漏做出回应,只撤下所有青竹笔,承诺为学子们换另一款式的毛笔。”
沈姒:“青竹笔乃是金兰台这么多年,花了心血,才推为的驰销之笔,一向引以为傲,这说换就换?未免不合常理?”
沈姒余光问:“没有人怀疑?”
今暝:“怀疑归怀疑,却没有由头,金台主一张三寸不烂舌,很容易便将听风是雨的学子们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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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砰的一声!
箭矢离弦,前方草丛压倒一片。
那麋鹿胸颈中箭,汩汩的鲜血自伤口流出。倒在地上,蹬着蹄子痛苦挣扎。
沈姒俯身蹲下,凝视它。
今暝在身后问道:“少主何不,直将他们都杀了,省的夜长梦多。”
她是从万人尸堆里活下来的杀手,杀人这件事,她可以做的很干净。
沈姒指尖比划着麋鹿逐渐扩散的瞳孔:“不过几条贱命,也值得夜长梦多?“
伤口鲜血不止,却流的极细极缓。
沈姒射中的位置十分巧妙,那是必死之穴,却控制的很好,一时死不了,挣扎痛苦中,还能让它恍惚以为有生的可能。
沈姒支起下颌,饶有兴致的等待着什么。
她的人生向来无聊,总归要替自己找点乐子。
那些害死她的仇敌,怎么能轻轻松松就死掉呢?
沈姒:“金兰台当今镇台之宝,青竹笔,实为梁三盗技之作。偌大金兰台将此毛笔驰销多年,究竟是知晓内情还是被蒙骗鼓里?你且将消息放出去,看那金兰台是保梁三还是保清誉?“
麋鹿鼻息越来越薄,灰翳开始侵蚀琉璃般的眼睛。
今暝应声:“是”
梁三是金兰台唯一能制青竹笔的人,若金兰台称不知情,那只能赶梁三离开,那青竹笔,自然也会被撤销下架;若金兰台知晓内情,当然了,它必不会承认,事情停摆,青竹名誉不定,于金兰台自身,只会有损无益。
不论哪种情况,都是在将对方逼至绝境。
今暝目光沉静,望着眼前之人。
她确信,慕云溪还是当年的慕云溪。
地上的麋鹿,不知挣扎了多久,沈姒目光越来越亮,一动不动盯着它,一下,两下,三下,胸膛终于没了起伏。
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
-
戚兰烬左腿踩在矮几上,郎中一手执着蜡烛,一手将烛光照明处的腐肉用刀尖剐挑下去。
刀光闪过之处,可见森森白骨。
这是陈年旧疾,每到雨季便会发作。而今年三月,一整个大邺都泡在雨池子里,这半月又都在雨里海里水里。
戚兰烬的左腿烂成这样,也是早该料想到的。
可让人气急的是,他竟就带着这样的伤口,在朝堂行走,
伤处衣料血肉粘连,一举一动牵筋带骨,当是疼到心神两昏,五脏俱焚。
郎中放下蜡烛,取过药瓶,将整瓶粉沫撒在伤腿上。他难以想象,戚兰烬是怎样忍着万蚁噬髓的痛楚,站立宫墙,面对百官诘问,还能保持气质镇定,呼吸平稳。光是想想,便已冷汗如注。
再看此人凛如冷松的面色,几乎没有痛觉,简直恐怖到变态。
这是一间坐落在街口的小医馆,一应设施简单朴素。
郎中自戚兰烬进来,脸色就没好过,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道:“有用吗,她现在如何了?”
戚兰烬声线平静:“毁坏严重,周仵作还在缝。”
郎中摇摇头,既然成了那个样子,便由她去吧,那个人根本不值戚兰烬冒这样大的风险,不仅赔着身体的痛,还要顶着满堂眼线和圣上猜疑,最后献策,竟然还是为了她。
代价未免太大。
戚兰烬一脸淡然,什么代价,他只要结果。
慕云溪不论是生是死,都必须在他身边。
这七年来,戚兰烬来了郎中这里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腿疾好了又复,复了又好,永远在折腾自己,没个结束。
郎中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身体复原,痛感永存,恨意不忘。
这腿疾,是慕云溪带给他的。
可以说,这是她留在戚兰烬身上唯一看得见的折辱。
那人看似一个鬼灵精怪的小姑娘,可实际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她根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手段残忍狠辣,一旦想起,恶寒满身。
任谁经历,都会将你此生灵魂被玷污撕扯的千疮百孔。
郎中当年也是被掳上山的美人之一,每每想起当初的猎慕围陷,满心遗憾。
若是成功了,戚兰烬便不会经历那摧毁般的折辱,腿疾也不会变得终身不治。
当年,女妖怪为了解闷,常在山道截掳美色。将人困在山上,供她折辱践踏。
逗玩他们如笼中鸟,那巨大的卧梦山犹如她的游乐场,什么逃命比赛,躲猫猫游戏,不论他们藏在哪里,她都能鬼一样出现在你背后。
山上千百人,个个被她颠倒折磨痛不欲生。
人人脑子里琢磨,怎么逃出这迷宫一样的鬼地方。
戚兰烬是他们当中,最有计谋的一个。他出策,举众之力,在慕云溪必经之地设下陷阱。
郎中一圈一圈缠着纱布,细细回想。
妖女落入陷阱,高猛如山的野鬃猪朝她突袭狂奔,
砰然轰隆中,烟尘弥漫,
山体倾颓塌陷,那人被顶没进山墙。
潜在密林里高度紧张的他们,几乎是重获新生般涌了下来,
然而风停尘静,空气静的诡异,
没走几步
忽然野猪肚子里噗嗤一声,
众人脚步猝停。
便见,一只血手伸了出来。
3. 第 3 章 折辱
那时,他们本可以赢的。
他们将陷阱设在山墙之下,背后又放出野鬃猪包抄她的退路。
左右无路,前后夹击,慕云溪必死。
何况,还有戚兰烬那细密精算到令人发指。
那是关于放出鬃猪的时机。
皆知慕云溪六识聪慧,耳朵更是灵敏。鬃猪体型庞大,奔来时不可避免地动山摇,未见其貌便闻其声。会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因此,早一步,晚一步此计都将成泡影。
最后,戚兰烬给出了答案。
那时,慕云溪已然踏入陷阱,在她举起弓箭,瞄准了山脚猎物之时,密林从中的目光也瞄准了她。
一举一动,风石俱静,弓越张越鼓,林中目光越来越紧,啪,箭矢离弦千钧一刹,
“就是现在!”
几乎是一瞬间的,轰隆一声,鼓鼓尘烟荡涤在山脚之下。
倾颓山塌里,野鬃猪这般杀器也几乎大半陷没,遑论慕云溪那小小的人。
天知道他们多开心。
郎中打心眼里为戚兰烬佩服。
那是连慕云溪自己都不知道的疏忽。
他们放出野猪的时机,就在慕云溪出箭那刻。
慕云溪一向谨慎,射箭行云流水,全程更是全神贯注,找不到半丝破绽,可找不到,不代表没有。那是百分之一刻的瞬间失神。
该怎么形容,戚兰烬觉得,那一瞬,她像个木偶,了无生气。
这种微乎其微,转瞬即逝的细节,让人咋舌。
那时,戚兰烬被截上山的时日并不长,与那人的接触应不算多。
郎中仔细想过,这种微乎其微的习惯,就算相熟多年的人也不一定察觉,戚兰烬这样的,除非自见到她的那刻起,一双眼睛便不曾离过,才能在她那么多的行为活动中,揪出这致命一环。
可再精密的算计,仍没能胜过那强悍的生命力,谁会想到,她竟破肚而出。
于是,戚兰烬被吊在了高高的水车上。
旷原之上,腥味满溢。
那头死猪被大火炖成了一锅一锅的肉汤,倾汇在水车下,成了一汪肉池。
跪缚在池边的一应美人,或蹙眉,或皱鼻,腥膻直冲天灵盖,背过去吐了不少人。
上完药,郎中边收拾一应器具,边道:“只要按时来上药,别再自个儿作死,这腿疾会好的。”
戚兰烬将衣摆整理好,声音里带了笑:“是吗。”
郎中看他一眼,不禁想,若是没有后来的事,他的腿伤,也不会落下入骨之毒。
卧梦山的上空,云岚雾绕,云层之下,星火点点。
旷原当中,置了一把太师椅。
慕云溪端坐其上,全身覆了一层黑色幔纱,没有人看得清她的面目,更没有人窥探得出,绝境下逆生,她究竟伤势如何。
四周静得一片,只听到火光簇簇,不时有木块噼啪曝响。
有幽凉鬼魅的声音出现,似乎来自密林深处,又似乎自那幔纱底下发出。
慕云溪:“小瘸子,看不出你竟是这般人物,倒叫我越发喜欢的紧了。”
倒吊的绳索拽着戚兰烬的左腿,他清晰的感知到伤口在迅速撕裂。
在他上山之前,腿上便已负了刀伤,否则,是断不会被慕云溪所掳。
从此,折磨他的腿伤,便成了她的饭后甜点。
慕云溪抬手
只听咔吱咔吱,齿轮转动,水车运转,吊着的戚兰烬猝然从高处直直坠下。全身没入肉池
霎那间,腥臊充塞五官,眼耳口鼻,堵绝了每一寸空气。
窒息中,他的每一寸神经,都在剧烈震颤
腿上的伤口,在肉汤的包裹下,发出丝丝密密的麻痒,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在嗫咬
神识混沌,胃里翻搅,极近窒息的瞬间,人又骤然被拉出,高高扬起,随后是新一轮的坠入。
夏日漫长,肉池中滋生了许多不明,戚兰烬的伤口,成了它们攀附最好的美味地...
自此,一应荤腥皆是禁忌。
郎中看着戚兰烬
七年,岁月似乎在他身上从未留下痕迹。
一切种种,仿若昨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报复,那人便死了
三月,门外梨花纷纷雪落,此间静谧。
“那件事之后,你就一直没有再见沈姒吧?”
戚兰烬眸色淡漠。
郎中:“自你出海后,她不慎落了水,好像病的不轻,近来也不知身体有没好些。”
戚兰烬转眸看他。
郎中则在视线相碰前避开:“还记得她当初追求你的时候,为了把字写好,不知请了多少师傅,坏了多少笔,日日将你的随笔临帖,一应收集藏在枕头底下。”
戚兰烬静静听着,郎中一向不喜沈姒,惯爱嘲讽她字写的不好,这事情郎中知道又不是一天两天。
怎么现在又贸然提起来,又好似兜着圈意有所指。
郎中话音仍在:“功夫花了一大堆,于书法一道却是半点成效都无,看来是真没有什么灵根可言。可,”
郎中语音吊轻:“她当初为得你青睐,那么努力,都没能成功的事,怎么病过一场后,就会了?那字写的如脱胎换骨一般?”
戚兰烬眉目只波澜一瞬,很快消散。
“你看到了?”
“我没看到,可天玉书院的学子们传的神乎其神。
你还不知道吧,近来,金兰台热闹极了。”
戚兰烬是金兰台的大主顾,案头放置的笔,不少皆出自金兰台。
戚兰烬已经不想听他卖关子了。
郎中骤感周遭冷意,明白再绕下去他不会好过,直接道:“梁三所制的青竹笔,被天玉书院的学子们退回了,说是存在纰漏缺陷。”
戚兰烬:“青竹笔售出多久了,怎么现在才发现有缺陷?”
“说的是啊,那么多大家都用过,竟没一个人用出缺陷,直到——”
戚兰烬眸子低垂,眼睫流线:“你是说,这纰漏,是沈姒指出来的?”
“你也知道,只有真正会用笔之人才能凌驾于毛笔之上,发现其缺点。而沈姒会书法已是难得,而在这之上的用笔竟然也?”
“你怀疑什么?”
“该不会,外面传言你们夫妻琴瑟和鸣是真的吧?”
否则,他实在解释不了,沈姒怎么一夜之间能书法突飞猛进至如此恐怖地步,甚至能精准指出多年来响当当的青竹笔存在纰漏?
戚兰烬哂笑一声:“成亲后我与她连面都不曾见过几次,如何琴瑟和鸣?”
蓦然,戚兰烬眉宇蹙起,刹那间天昏地倒。
眸光冷厉转向洞开的窗口,此处可以清晰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动态,而不被发现。
此刻,医馆门前,排了几条长长的人流,皆着破衣烂衫,神色萎靡,才下过雨的地面泥泞潮湿。
医馆门前空地,支起了几口大锅,此刻白气蒸腾。
郎中皱皱鼻子,这才嗅闻出不对,猛然起身将窗扇阖上,嘴里十分抱歉:“你且忍着点,如今流民多丛,我这当大夫的,自然要做些事,至于..."他也闻出,那汤中带了荤腥,十分不好意思,“医者仁心,伙计们体恤灾民...”
戚兰烬的余光,却在窗户闭合前的缝隙里,看到一身影从领粥队伍中,飞一样射了出去。
窗户阖上,只剩哐啷一声重重倒地的声音。
一只纸鸢悠悠扬扬掉在了她的面前,沈姒俯身捡起,那纸鸢上,用朱红彩漆写了极醒目的三个大字——慕霄阁。
被扔出来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队伍里几个汉子还在骂骂咧咧:“再敢插队多拿,老子揍死你!”
那小孩远远摔倒在泥地里,并不觉痛,只一个轱辘迅速翻身爬起来,第一件事却不是捡掉在旁边的破碗,却是四下寻着什么。
蓦地,他的目光盯住了站在一边看他的沈姒。
小孩飞跑过来,沈姒定定看着。
奔来的小孩看着她手上的纸鸢抬手便抢,高出他一半的沈姒,垂眼看着他,把纸鸢抬高。
沈姒:“这是你的?”
小孩便跳起来够,一脸冷漠的焦急。
沈姒便抬的更高:“为什么写这三个字?”
又蹦又跳总也够不到的小孩,终于急了:“把慕霄阁写在高高的纸鸢上,阿爹回来就能一眼看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沈姒:“你爹去哪儿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在街上看到了慕霄阁。
她还有更多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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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待说完,纸鸢便在她凝神的百分之一秒里,被这小孩抢了回去。
再看时,那孩子已经一溜烟跑没了身影。
她重生后,关于慕霄阁存世的信息找不到一星半点。
却没想到,竟还有旧人在。
今暝瞥了眼远处泥地上,破碎的两个碗:”他一开始想拿两份,并不是喝完一碗再喝一碗,也就是说,这孩子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少主,慕霄阁还有人在。“
今暝拔身欲追。
沈姒:“不必。”
看那孩子的模样,不难猜想,其他人际遇如何。
她身为慕霄阁少主,理当赡养覆蔽。
可如今,她是沈姒,若贸然出现他们眼前,
她该是以什么理由?
又会引起什么?
今暝:“那少主要如何与旧人相见?”
沈姒目光妄想医馆门前飘摇的蒸腾白气。
当晚,沈府门前,便架起了一口一口的大锅。
锅里白汤翻滚,骨肉飘香。
据说,那是沈府小姐出的主意。
为的是给流民百姓,在连日阴寒之日,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此刻,甭管沈姒本来是多么的草包害虫,此刻都被流民们奉为菩萨。
阴沟里的,寒窗下的,车辕后的,夤夜藏在各个角落的流民们,从四面八方流向此处。
很快,沈府门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还有不少观热闹的,本以为沈姒又在搞幺蛾子。
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件事,不仅他们没想到,连沈姒亲爹,沈府老爷沈若望也没想到。
姒儿一向娇惯,落水之后,更是愈发的凛弱。
好在,姒儿会照护自己,主动提出学射箭,让身体快快康复。
不仅如此,还能在走过街道时,有感百姓民生。
连着几个月,阴雨连绵,符州地势不堪,淹毁了一座城。城中死伤无数,不少流民,便北上来到京城求生。
姒儿与他说起医馆门前的见闻时,眼中满是担忧。
而他身为朝廷户部尚书,赈灾一事,早就下发下来。
可棘手的是,户部没银子啊。
去年太庙被雷击烧毁,皇上动用了大笔重建太庙,北境与东南的边防军费一直是重中之重,偏皇上又热衷朝贡,净拿珍奇异贵送出去,致力营造大国形象,万国来朝的幻景。
这一来二去,户部入不敷出,偏又逢涝灾患事,他上下筹措,处处碰壁。
而沈姒今日所言,让他一介老官颇为欣慰。
本担心,姒儿是一时心热,支起的帐篷,这样一锤子买卖,有今日没明日的,不仅会引来流民埋怨,搞不好还给有心人落下口实。
不想,姒儿早已为君周计。
姒儿说:“京中富贵人家极多,我沈府毕竟是当朝户部之宅邸,若是以沈府率先做一个代表,然后,让其他富贵人家效仿,虽不能彻底解决流民安保,但解一时之急是可以的,也便给爹爹留下时间,细想对策,不必像如今这般东奔西走上下忙碌。“
此刻,沈府门前烛火通明,人烟熙攘。
一轮一轮的白汽弥散在火光中,或蹲在墙角、坐在条凳上的喝粥流民,沈若望眼含欣慰。
似乎,这些蒸腾白气,也消解掉了连日来,凝的仿佛化不开的阴雨寒气。
姒儿长大了,知道为父解忧,为民请生了。
沈若望感慨归感慨,心头却始终悬着一个担忧。
他的目光不时瞄向转向沈府街道的巷口,来来往往的人里,他只祈祷一个人,千万不要来。
帝师不食腥荤,甚至连沾闻都不可,若是他来,便是触了帝师的霉头。
姒儿单纯,以为求得的如意郎君是个秉性纯良之人,所以才不食腥荤,可朝廷上下,谁不知道,那人手段狠辣阴险,即便是如他一般的前朝元老,面对这人时,也多少带了胆寒。
皇上恩宠他,没让整个大邺跟着不食腥荤,已是圣眷,若是——
这时,却听身旁沈姒喃喃一声:“来了。”
来了?!
从施粥伊始,沈姒一双黑瞳便直直盯着巷口,此刻,她的眸子灼光烁烁。
沈若望抬目望去,心跳漏一拍。
4. 第 4 章 沈府
拐角处出现暗色人流。沈姒眼眸发亮,那是慕霄阁旧人。
黑影动作谨慎,不时四下逡巡,力求把自己掩护好,逐渐三三两两汇入早已站在那儿的长排队伍中。
火光之下,领粥队伍,似乎从未有过变化,秩序井然走走停停往前,
那个佝偻的身子,她一眼认出,
之前精神矍铄,是慕霄阁里的二把手。老阁主之下,便是他,处理笔庄一应事务。
当年风风火火,行事断然果决,而今竟步子小心沉重,阴影下的背脊,好似一夜之间被压弯的。
沈姒眸色复杂,想象不到,慕霄阁之毁,究竟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她远远矗立在沈府门口,望着那长流人影变幻处,并不欲打扰,他们此刻要的是安全喝粥。
她望着他们,暗处的人则望着她。
今暝想,少主现在一定心情不错。
像记录册子一样,将少主的一颦一笑记录在脑海里。
可是她不关心他们,只担心她的身体。
少主已经连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射鹿时仍能保持如此好的精神力,甚至与她这样一个成天经受训练的杀手,不相上下。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把那称之为失眠症。
当年,便听闻,慕霄阁少主与常人不同,从不睡觉。
夜深阑静之时,少主常一个人坐在树枝上,房檐上,悬崖上。
就着崖底吹来的呼呼的风,一整夜睁着眼睛,盯着远方。
若非借助什么,是不会在该睡觉的时候睡着的。
如此便是十天半个月,却会发生走着走着,人便直挺挺倒下的事情,十分凶险。
记得,卧梦山夏天之时,这样的情况有些改善,后来,甚至还有些嗜睡。
只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老样子。
这是一种对精神的极大透支,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倒下。
半月来,她睡过不到十个时辰,今暝必须牢牢守在她身边,随时担心。
少主似乎天生与常人不同,一旦倒下,便是几天几夜不会醒来,过去她是慕云溪时可以如此,可,如今是沈姒。
角落人堆处,三三两两聚一起,有的捧了肉汤一饮而尽,有的啜啜细品
而更深更隐蔽之处慕霄阁旧人,却逐渐抬起头来,从这肉质尝出什么,几人目光相对,隐隐有欲言又止之意。
立在沈姒旁边的沈若望,则是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在他看来,不过是又多来了一些流民,可心头那块重压,实在压的他神经脆弱。
叫来管家,只想确定,戚兰烬今晚会否来府。“派些人,去查戚先生现在在哪儿。”他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受这提心悬命的苦。
可话音未待落下,排粥队伍里,骤然传出出:
“雪鹿?”
“我说么,叫花子居然能尝出肉质绵软与常的不同,原来是慕霄阁的人也混进来了!”
谁人不知,慕霄阁之雪鹿笔,便是以雪鹿之毛毫为原料。
“晦气!”
火光簇簇之下,只见那佝偻老人被巨大的力道,掼到地上,往后重重跌出人群。
一副本就凌弱的身骨差点散架。
沈姒眉心一跳。
有人道:“呦呵,老鼠过街,还拖家带口呢!”
有人指着远处河堤上,一个小孩正在写了慕霄阁的纸鸢上,放灯烛。
将慕霄阁三个字,照的烛火通明。
这一举动,更加激怒了在场之人,围观之众的怒火被刹那点着。
撸起袖子,便要左拉右扯慕霄阁旧人,踢打猛踹:“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敢出现在世人眼前:
“是老天瞎了眼,没有将你们斩草除根!”
一群人像是一团哄哄的苍蝇,在他们眼中,慕霄阁的人该死,消灭是人间正义,是每个人的义务。
多少身影移向地上老人,却听啪的一声,
长鞭扬下
“谁敢碰他。”
骤然间,背后、脸上、身上绽出血一样的皮肉,热辣辣的痛。
人群移开,人们看到火光映着沈姒双眸阴戾,手中长鞭余震微颤,她走向地上的人,将之扶坐起来。
有声音劝她:“沈小姐快离他远些,满身晦气,沾不得啊。”
沈姒声音冷漠:“何以沾不得。”
那人摸着红肿处龇牙咧嘴道:“慕霄阁当年恶贯满盈,杀婴,取胎发制笔,掘棺,盗檀木制杆——”
“一派胡言。”
几个言辞激动的:“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地上的老人,把头埋的越来越低,自责喃喃,都怪我这张嘴。
她这才知道,他们是因为熬煮的汤里有鹿肉,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认了出来。
“怎么会有鹿肉?”
她给麋鹿扒皮过后,吩咐过下人拿去好生埋葬,不可再做他用。下人则觉实在可惜,便一道炖了。
而慕霄阁的人能瞬间尝出来,实在也是因为,
少主曾训诫过,取了皮毛,便不可再食其肉,
应当对贡献毛皮之物,充满悲悯,好生埋葬,还归山林
他们第一次不懂,将肉煮了来吃,被少主训诫,这才再没有做过此事
可,那肉质的确鲜嫩肥美,只一口便难忘
这么多年过去,突然进入舌尖
便就……
他们已经过得够小心翼翼了,可即便如此小小一个差错,便可将他们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千百人痛斥逐打。
只因他们是慕霄阁的人。
慕霄阁早被当年污名弄得洗不清了。
哪怕是假的,也如枷锁一般,将他们困在了遮天不见日的地下。
沈姒没想到,她死后,他们竟然将慕霄阁抹污至此。赶尽杀绝,让旧人连活路都没有。
沈姒:”于京污名严重,为何不离开这儿,回湖州家乡去?“
老人诧异,这位沈小姐怎么会知道,慕霄阁本是从湖州发迹。至于为何不走,老人眸光望向那垂首呆立的孩子。
刚才还通明的纸鸢此刻,已经被孩子藏在了背后,不敢再拿出来,却也不愿放下。
沈姒:“他说,放纸鸢是为了他爹回来,他爹去哪儿了?”
和他爹爹一样没有回来的,还有十二个人,他们是慕霄阁庄工,负责一应笔庄杂事。
那十二庄工,是儿子,是丈夫,是爹爹。
当年笔库烧毁,他们随少主下湖州重构笔料,后来,少主尸体在太湖里打捞出来,却不见那十二庄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寻找多年,杳无音信。
他们该回来的,妻儿父母都还在,怎么会丢下不管呢?
所以,哪怕忍着恶名,守归的人也得呆在这儿,万一他们回来找不到了呢?
可如今,慕霄阁已被夷为平地,万一真找不到他们呢?
老人看向那孩子,孩子聪明又单纯。
常常爬上破屋檐,望远处的山,远处的天,远处的鸟。
鸟自由自在,高翔万里。
于是,便做了一只纸鸢,上面写上慕霄阁三个大字。
孩子想,纸鸢和鸟儿一样,可以高高的飞起来,这样,爹爹看见了,就能知道他们在这儿,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不论天朗气清,不论风雨如晦,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沈姒看了眼,乖乖立在旁边,垂手静默的孩子,脏脏的小手攥着陈旧黯淡的纸鸢。
她心头微动。
他们或许不知道,这七年,吊着他们一口气坚持到现在的,不过是一场徒劳。
污名深重,哪怕那十二人想回来,也会被张扬五爪三人成虎的污名,慑的不敢靠近半步。而眼前凛弱的老人似乎,就是吊着这一个念想,才活到现在。
沈姒不再多说,目光暗然,对隐在她身后的今暝道:“梁三,现在在哪儿。”
金兰台内院,梁三正战战兢兢往回走,才把那骨架埋了,正努力平复呼吸,,掩饰内心的燥乱。
天知道,派小徒弟去天玉书院送毛笔,活生生的走的,回来怎么就成了一副骨架,还被上等丝绸包裹的像是一个精致礼物,随在的木牌刻了“慕云溪之赠”。
慕云溪死了多久了,怎么可能?
饶是如此,他心里仍咚咚个不停。
几日来,青竹笔先是被说纰漏,而今又传他梁三盗技。
此刻,外面喧嚷漫天,隔着高墙都能清晰听到柜台小二脚不沾地的忙声辩解。
究竟是什么人盯上了他?
沿着亭廊,兀自闷头往回走,忽然有声音叫住他。
“梁师止步!”
他回头,一个小笔工彬彬有礼道:”还想请教梁师,这上面的账目如何处理?”
他说之前这种事会请教梁师的小徒,然连日来没见到人,便只好来叨扰梁师。
梁师博学多才,对于制笔配比更是如数家珍,这种微末繁琐,请教他老人家,简直大材小用。
那人一脸虔诚,睁着明亮的眼睛,等着梁师解答。
然而他知道,他不会等来答案。
只见梁三,瞪着账目上的文字,喉间唾沫咽了一次又一次,硬是半个字憋不出。
他不是不会配比,而是——
他不识字,那上面的一应文字,在他眼里犹如排列整齐的黑方块,只看上一眼,便如飞蚊般乱舞起来,眼花缭乱。
笔工心里憋着笑,优雅有礼的指了账目上的两个字:“您老看看,我就是这里拿不准。”
那是温柔的逼催。梁三不得不开口了,可涌上喉间的只有焦急的呃呃
“哈哈哈哈,别逗他了,看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不远处一个声音笑着传过来,似乎早站旁边看了半天戏。
那人抱胸走来,慢声嘲讽:“我就说么,一个不识字的人,怎么会制出青竹笔,原来,是盗技啊”!’
名为请教的小笔工也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盗技是将他人之技艺巧赋名目为自己所创,为业界不耻,一旦查实,便会被业界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梁三脸上霎时五彩缤纷,呼吸乱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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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金兰台是当今响名第一的大笔庄,囊括五胡四海诸多流派的制笔能手。
然而同处一台,却不能和平共事,各流派之间,常互相倾轧挤压,以争得台内有限的资源。
如此,自家流派的笔才有出头之日。
而能在金兰台任笔师,必是高手中的高手,谁能想到,金兰台内总领高手们制笔的首席笔师梁三,竟然大字不识。
大字不识的,充其量只能算作笔工,跟着成定技艺模版,做便是了,至于笔之好坏,能不能自己反手试的出来,他就不知道了,唯有笔师,不仅精通文字,还熟知文人写字时的笔法习惯,他们做出来的笔,常常与用笔之人意趣相通,如量身定制一般。
如此,个个精通诗书文赋、流连文人雅会的笔师们,怎愿被个文盲踩在脚下?
而今这文盲的青竹笔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正是改朝换代的好时候,各笔派少不得冷嘲热讽,跟着乱子踩上两脚。
那人乐见梁三紧张不安的样子,“怎么,被我说中了?”
“怎么,金兰台出事你很高兴?”一声音凛然而至。
那人讽笑的嘴脸立马收回。
“台主,我不是那个意思。”
走来之人,着一身素净布衣,气质朴素,看模样极为普通,若是放在人潮,转眼便忘了,任谁想不到,这样不显眼的人,会是赫赫有名金兰台台主,金项。
梁三听出金项话里的不满,立时像看见了救星。
卖起惨来,
“台主当年慧眼识才,收留我,是我不好,今日给台里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可是,”
梁三看向对面之人,“说我不好可以,不能说金兰台不好,说台主不好。”
“我何时——”
“我识不识字,台主自然知道。如此,仍制出了销量第一的青竹笔。怎么满腹文墨的你,还是比不过我?要我说,文人有什么用,不还是用着我做的笔!”那话音听起来像是把识字之人踩在脚下,满脸的不屑鄙夷。
“梁三,你!”
“台主,此事便看得出,他心性如何,台里上下都在忙着解决事情的时候,他竟还有闲情来这里捉弄取笑老夫,若不是居心不良,便就是闲得慌。”
“梁三,你少挑拨离间!”
“台主你看,他心性这样不稳,不如派个事情,磨砺磨砺。”
金项看着眼前一来一去,知道梁三盘算什么。
金项:“如今台里事务多,你还想再多生事端?”
梁三:“台主,台内连日来的确诸多不顺,连那莲花池水都流慢了不少,不如让杨师把莲花石搬开畅通畅通,说不准,咱们金兰台几日来的滞涩,就被他搬畅通了呢?”
对面之人哀求看向金项,得到的只有无声的默许。
梁三笑看着那不甘的背影,心里得意极了。任何人敢拿不识字戳他,都必将付出代价。
要知道,笔师双手柔嫩灵敏,辨择笔毫的纤微差异,皆在手指功夫里。而那池中莲花石千重,个个粗粝苍疮,全部搬下来,他的手,不残也废!
此计,不可谓不毒。
金项见他舒服了,将人带到一宁谧之处。
他允许梁三借着自己的威严,泄他自己的歹毒恨意。
只为了,让此人可以更好的替自己办事。
金项长长的影子,斜映在墙角。
金项:“盗技一事,影响深重。必须证明青竹笔乃你梁三亲创,此事方能平息。”
一波才平一波又起,梁三心头倏地一暗。
外面人声嘈杂,已经有人将梁三盗技一事引申至金兰台首席笔师含金量如何如何了,这些话,必是其他同行笔庄传出的,致使如今市场开始对金兰台制笔呈现观望态势,哪怕梁三盗技一事没个证据,但青竹笔出现纰漏金兰台却迟迟不能改良出新,便已足够引起人们的怀疑。
梁三垂首在旁,脊背弯了一大半。
墙上的身影侧了侧:“把青竹笔之纰漏尽数弥足,这是救你的唯一方法。慕霄阁出身的人,这种事,必不在话下,对吧?”
梁三豆大的汗珠倏地自脑门滑下。
慕霄阁辉煌,里边任一笔工笔师拎出来放到现在,都是顶一顶二的能人,若不是慕霄阁声名臭了,一旦拿出来,那便是身份能力的背书,当是金字招牌。
可究竟怎么臭的,这二人你知我知。
在这种档口提慕霄阁无疑带了一层警告的意味。
墙上黑影消失,独留梁三懵然原地。
弥足纰漏,他连学子们信誓旦旦来退笔说的纰漏究竟纰在哪里都不知,更遑论如何弥足改良?
忽然,一颗石子砸了脑门,梁三吃痛扭头,却不见任何身影。才要气血上涌,余光却瞟见那石子上绑着一纸团。
展开一看,眸色亮起,原来青竹笔纰漏是她发现的。
抬步,便出了门。
太师府。
冰室里,四周一片安静。
戚兰烬静静坐在冰棺前。
冰室外,侍卫近前:”告诉先生,天玉书院里,夫人当日用青竹笔写的字找到了。”
5. 第 5 章 她在哪儿
世人皆道,戚先生风雅沉静。
尤其他在天玉书院的风采。端坐教台之上,声色儒雅,一应典籍娓娓道来。
教书育人,师恩深重。
似乎有着与他年纪极不相当的沉稳,内蕴深厚。
堂下学子尊听教诲,无不敬师礼德,经过之时,垂首揖礼。
就是这样一个,在世人心中至纯至洁,不敢半点懈怠抹污之人。
谁能想得到,会在自家府邸后山,凿了一个冰窟。
专门盛放一个死人。
七年里,每一夜,都风雨必至。
“还有多久才能好?”
棺中,慕云溪才修复好一颗头颅,肩膀之下只有或长或短拼凑成的一副骨架。
自有了伽陀香,再加上周仵作如有神的缝制,极短时间内能修复成这样已是不易。
戚兰烬却觉,太慢了,还是太慢了。
一旁周仵作,垂首膝跪在这冰面上,诚惶诚恐:“尸体被毁坏之程度可见施者恨意极大,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七天之内为先生复原。”
与此同时,侍卫来报,沈姒字迹已经找到。
只不过——
静室中。
侍卫端着一盒已烧成灰烬的纸灰:
“先生,这便是夫人用来证明青竹笔有纰漏的字迹,只不过,已被有心人烧成这副模样,看不清了。”
他们派人在天玉书院搜查了很多地方,翻遍了各处角落,最后才终于在一破旧香炉中找到。
戚兰烬拿起盒边的木镊,夹起一贝壳大小的薄翼灰片,转身走近窗格就着日光望去。
透影中,有字迹尽显。
灰片阴翳倒映在戚兰烬脸上,他盯着那字迹,眸色渐深。
只感觉,有黏湿的笔触在脸上爬。
那是个夏日午后,夏风吹动,人影花摇。
树荫下,四面垂挂的白纸黑字,如长条臂翼,轻轻拂摆。
身后他半褪的袍摆被风鼓动着翩翩扬扬。
戚兰烬被迫仰着头,跪坐在地。
她欺身靠近,用新制的毛笔,一笔一画,在他脸上写字。
她道:“白皙面皮果然与白色长宣不同,不论什么质地,何种制法,写出来,都如此端雅飘逸。”
戚兰烬直直看着她。
墨香混着她的气息,不可扼止的侵袭他的神识。心头一阵紊乱。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偏过眼睛不想再看,墨书覆面,如罪人被面刺的刺青,傲骨玷污,尊严踩地。
她却掰过他的脸,逼他看镜中的自己:
“小瘸子,你看这字写的如何?”
簪花小楷一列列,自眉额纵深至他线条分明的锁骨,她的笔锋灵动爽滑,他目光瞧着,
似乎刚才笔尖游走在皮肤上时,那轻蠕慢爬的微凉湿痒还在。
他道:“你写的很好。”
她天生灵慧,是制笔之才,与书学相辅相成,造诣极高,自成一番遒媚书风。
戚兰烬微微用力,那灰片便尘飞于日光之中。
他回头,眸色冷定:“去沈府。”
雅间里,紫色烟雾自香炉中缭绕氤氲。
沈姒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不知梁师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这是一处开在街角的小茶楼,人流并不多,极为防蔽人目。
梁三开门见山:“听说当日是您看出青竹笔里有纰漏的?”
沈姒眼眸不抬,小酌一口才道:“不过是随笔一试,梁师莫怪。”
“不会,做笔之人,最盼的便是用笔之人的评价,如此才能尽臻完善,敢问小姐可否与老夫讲讲这用笔的情况,也就是那些所谓的纰漏究竟出在了哪里?”
沈姒点着茶杯,不紧不慢:“青竹笔自是好笔,梁师诚心发问我自当一一回答,只不过,”
沈姒顿了顿,“坊间传闻的那些传言,梁师当真无辜?”
梁三眉心一跳。
沈姒淡笑:“明人不说暗话,梁师你有求于我,也该拿出诚意来。”
梁三目光询问。
沈姒轻笑,道一声:“告罪书。”
沈姒是要他把当年对慕霄阁做了什么?一应写的明明白白落于纸上。
可梁三哪能被一女娃拿捏,还想圆滑转圜,沈姒淡淡飘出三个字:“慕云溪”。
梁三高速运转的脑子瞬间僵住,
沈姒:“青竹笔乃梁师多年经营,这心血也不想就此付诸一炬吧?”
待梁三写完告罪书,身上早已冷汗浸透。
沈姒提起那张纸,上面字迹斑驳,还夹了不少错别字,这确是梁三水平,而通篇所述,也皆是实话,在沈姒目光下,他未敢掺假半句。
随后,
“那青竹笔究竟什么纰漏?您可听好了。”沈姒讲的细致,那梁三听得认真。
连梁三自己都未曾发觉,不知不觉间已臣服沈姒威压之下,待人走后,那道无形的一堵墙才好似消失,无来由的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心眼重新提了上来。
“哼,到底是二八嫩娃。”
敲敲桌子,
招呼早已埋伏好的打手:
“把人做干净了。”
沈若望哪知道先生要来,沈府门前连火堆都没来得及浇灭,先生便已经出现门边。
那一刻,该天旋地转的不是戚兰烬,而是他沈若望,不知他的仕宦生涯,是否就此而止。
沈府正厅,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适才还忙前忙后的丫鬟仆役,现在各个垂首立在阶下,大气不敢出。
适才发生的一切,余悸仍在涤荡,阖府上下惊吓不已。
此刻的沈府门前,已是杯盘狼藉,
火堆烟散,锅歪碗摔,条凳倒翻,人迹杳无。
足可想象这里刚才经历了什么。
从不曾点过香炉的沈府,窗沿犄角,无一处不摆上香炉,烟雾袅袅。
厅中正首之人,一手扶额,一手用手帕掩鼻,眉头紧蹙,闭眼调息。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立在戚兰烬旁边的侍卫非常担忧,郎中说过此,给腿疾上的药性子烈,禁忌颇多,上药后便不宜多动,现在又遇腥荤,他简直血洗沈府的心都有了。
侧桌上的沈部实在坐不安宁,道“实在不知先生今日会来,施粥流民之事,实在是想要为解一时燃眉之急才出的下策。”
戚兰烬闭着眼睛,长捷在如纸苍白的脸上颤动。
只问:“她在哪儿?”
正在这时,
下人匆忙跑回来,语气焦急:“小姐刚才被一笔师叫走了,之后便再也没了踪影!”
沈部:“笔师?什么笔师?”
“门房人说,那人自称是金兰台笔师梁三。”
沈部皱眉:“梁三?”
沈部不知道,一个沈府小姐和一个笔庄笔师会有什么交集。
惊疑间,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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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过一道人影。
戚兰烬早已起身,大步除了沈府。
沈部赶忙叫上家丁,随戚先生前往金兰台。
梁三知道沈姒,是今早那个纸团告诉他的,本来以为有什么猫腻。便在来之前暗暗叫了一帮做事干净利索的打手。没想到那沈姒竟当真知晓修改之法。
以为捡了个宝,却没想到:“告罪书,呵。”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幸好他早留一手。
只是不知为何,事情总透着一丝怪异,这沈姒一个听说连笔都用不明白的草包,怎么突然之间。竟会制笔之法了,连他这个多年浸淫此道之人都叹为观止。隐隐哪里不对劲,可很快他便把此事抛之脑后了。
他想着,改善之法已有,他的秘密也不会泄露,今夜过后他仍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人拥戴的金兰台首席笔师。
甚至要比之前更厉害,他虽然制笔技艺有限,可浸淫高手间多年,也知什么样的笔当是好笔。
今日听沈姒修改之法,令他耳目一新,若照此般完善,那青竹当是更进一步,恐怕与当年雪鹿笔有过之无不及,迎接他梁三的将是无上荣耀。
想至此,梁三脸上越发的油光溢彩满面春风,回到金兰台,看着挤在柜台前日夜满攘纷扰的顾客们。
梁三信誓旦旦道:“诸位稍安。什么盗技皆是假话,我梁某人绝不是做那种事之人。今晚改良之笔便会出来,当比过去好上百倍,请诸位拭目以待!”
梁三说的自信,听客被梁三这份自得所振奋,重新相信起金兰台的信誉来,一个个互相左呼右告,金兰台不日便将推出青竹笔改善款,大家皆来捧场。
梁三看着底下人们热情,又被点燃的样子,十分满意。
转头进入金兰台,路过的一众笔工笔师们,见梁三如此闲庭信步,纷纷好奇跟在身后,待人进入观师堂。又从窗格中向内探望,想看看梁三究竟是怎么改笔的?
梁三志得意满,沈姒所说早在他脑子里形成步骤蓝图,他只需照做便可,才一抬手拿起木刀,看着桌上一应器具,忽然动作僵滞。步骤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可是落到实地,却不知究竟从哪儿入手。
梁三此刻一头懵,全无概念。窗外十几双眼睛,看着墙上的影子一动不动,丝丝嘘声此起彼伏起来
“我看,他是真不会做,还大言不惭。”
“梁三梁三江郎才尽。”
“哪来的才?自制之笔竟不会改,恐怕盗技为实。”
那些声音丝丝密密,一字不落地,落入梁三耳中,梁三的脸越来越烫,握着笔杆的手也发麻起来,他大言已出,若是还改不出来恐怕......
他开始懊悔,过早杀了沈姒,眼下可怎么办?
观师堂里,灯影摇曳。四面垂挂的长条墨字仿佛长了眼睛,把梁三瞧得后背覆上一层冷汗,他明明照着那人的话一切照做,为什么这笔没有一丁点的改变,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忽然一阵凉风窜进来,蜡烛骤灭,四面登时陷入黑暗,看客们声音早已消远。
四周静悄悄的,寒意从地缝里钻出来,爬上梁三脚面,顺着裤腿,布满后背。
这里宁静极了。
他一颗心不安的跳起来,手忙脚乱重新点燃灯烛。
身后幽然传来一句:“怎么,还是不会做?”
啪一声,笔杆掉在地上,惊得梁三头皮炸开,猛然回头,便见太师椅上明明灭灭端坐一人,忽明忽暗中她嘴角勾了一下,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6. 第 6 章 杀徒
沈姒扔到地上几根沾了血迹的断指
“凭你,也想杀我?”
梁三整整看着地上的手指
浑身汗毛倒数
那是,是派去杀他人的?
梁三求饶,说是自己糊涂
沈小姐大人大量
实在是他因最近的事惊惧不已
说着,便将自己助手被人所害
便用自己助手为人所害
他年老
实在害怕的紧
这才除此下册
还望沈小姐高抬贵手
沈姒淡声
高抬贵手?
若放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梁三知道,沈姒追慕帝师
一只希望自己能配得上帝师
做过不少努力
不论是书学还是
觑着如今已经大不同的沈姒,梁三脑海不断浮现她说青竹纰漏头头是道之时的样子
两三想,他该投其所好,才能活
这便道
沈小姐,不如做我梁三的徒弟
沈姒目光看过来
梁三挺了停腰背
恰似为沈姒着想一般,说
沈小姐岁与先生结尾夫妻,可外界并不看好,纵绝小姐配不上先生
而先生书学盛名,又一向用他梁三制笔,若是沈姒做了他的徒弟,日日为其先生做笔
相比,便与戚先生之间更近一步,灵魂契合,方能长久
小姐,您说,是也不是
梁三眸里闪着精光,他想,如此利诱,沈姒必中
沈姒:“你是说,戚兰烬与金兰台有关?”
“先生书艺高绝,当然所用制笔,也只有笔界第一的金兰台才配得起”
果不其然,沈姒道一声:“好啊”
只是看着他时,盈盈笑着,无端让梁三头皮发麻。
不知为什么,从耳闻到眼见,梁三觉得沈姒不过都是一个哪哪都不形的小姐,可每当他面对时,总觉是在与魔鬼做交易,不自觉长吁一口气
抬头再看,沈姒仍断然坐在一种。
那时首席笔师的位置,她怎么能
当真是一点尊卑之礼不懂
似是提醒般,咳嗽一声,正了正衣服,道
:“笔师收徒向来有一套自己的规矩,须得三恩六叩敬师长。”
说着便走到桌案边取出一只青色杯盏,倒入敬师酒。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拜师
是他记忆最深,永不会忘的拜师之礼。
回想起来,仍沉甸甸的珍重。
看着清酒入杯,梁三口中唱念:“一敬天地不问心,二敬——”
沈姒:“二敬神灵不问名”
“啪嗒!”梁三手指一颤,酒杯碎裂一地。
一声银铃般的咯咯轻笑身后传来,继续:“三敬祖宗不问路——
清凌酒液,溢散在梁三脚边。
蓦然间,梁三回到当年。
幽深长纵的笔师堂内,老阁主坐于左首,上百名笔师排列于堂廊两端,空旷的大堂里,梁三跪坐堂下,雕花窗棂斜射下来的光束里有微尘在飘,满堂晦暗不明。
袅袅尘烟中,他只依稀看到堂首太师椅里,好似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唯有两只白皙赤足垂在空中,纤细脚踝上各系着一只红绳金悬铃,叮铃叮铃清悦于整座大堂。
那便是慕霄阁少主,慕云溪。
慕霄阁拜师堂里,四面是毛笔嵌就的笔墙。
肃穆庄严,梁三大气不敢吐。
门外一声铜锣乍响,梁三抖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一腔血液燃烧起来。
接过唱者递来的燃香,高举额前,依行拜师之礼。
垂首敬上敬师酒时,梁三如幻觉一般。偷眼看了少主一眼。
少主一身红衣劲装端坐高台,青灰色烟尘如蒙了一层银色轻纱,白皙的脸上只一双漆黑墨瞳,如黑夜里破的洞。
说不上那该是神明亦或是恶鬼。
她是古今绝有的神童。十六岁时便制出了当世之最雪鹿笔。将茕茕无名慕霄阁一举从湖州地界,推举为在朝第一。
十八岁时,夺得笔界争首大赛无人可望其项背的第一。
技艺之高,观赛之人叹为观止。
那制笔瞬间的任一微小动作,足可被观者拿来研究三天三夜。
这般天赋奇佳之人,其手下笔师当个个人中翘楚。
皆是从各地挤破脑袋,才万中求一进入的慕霄阁。
他梁三当年为了能入少主门下,昼夜钻研拆解了不下万数支笔,方领略出一点皮毛?又是费了多少寒冬酷暑才有了今天?如今往事早已灰飞烟灭。
“四洒鲜血来时路。”
轰然一声,梁三的脑子像是被炸开。
“这些誓词你怎么会知道?”
这一套东西,只有慕霄阁内人才会知道,除了他,慕霄阁人早已逃的逃,藏得藏,不敢再出露人间。沈姒怎会?
沈姒:“这么快就忘了?”
梁三转身,便见一只弓箭正瞄准着他
沈姒微微歪头,眯起了眼睛,
梁三太阳穴不受控制的突突突起来
沈姒自梁三额头,心脏,下肢,移动着弓箭,似乎在寻找哪里是他的下箭点
梁三登时腿软,摇晃着后挪
“乖。”
她唇齿微启。
他骤然跌坐在地。
同样的声调,同样的停顿,同样的眼神。
梁三第一次看清眼前之人。
沈姒唇角咧起来:“可有想起为师?”
梁三大骇
她自太师椅中抬箭瞄准,黑眸好似夺命冰魄
他盯着那缓缓抬起的箭矢,血液倒流,好像这样,才一切归了位,才好像是她的真面目。
是她!
慕霄阁少主慕云溪,制笔高超如有神赋。
他们这些笔工笔师对她是敬的,却更多的是畏。
七年前那春夜里惊心骇血的一幕。梁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清风拂夜中,满城飘落的雪粉樱花纷纷扬扬,
红衣少女左眼被剜,血窟窿淌着血,形同哭泣的鬼魅。
他尤记得她肩上那把长弓,究竟喝了多少血,
豆大的滴下来坠入白花里,又被风卷起的花浪覆盖。
四月的观师堂,梁三浑身血液骤僵,冷的和七年前那晚一样。
梁三不可置信盯着那人,正是因为深知眼前人是谁,才不敢相信她竟然又活了过来。
“不可能,绝不可能!慕云溪早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究竟是谁?”
梁三声音越高亢,越显的气若游丝,胆战至极。
他面对的不是旁人,而是慕云溪,对上她,只会有一个下场
那把长弓在沈姒手里,像是生了魂,好似天生便会自动杀人。
“你,你想做什么?”
梁三瞳孔刹那微缩。
身体比意识,更想往出逃,连滚带爬向后退去
沈姒擎着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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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弓,从阴影中站起,一步一步。像是踏着命符,向他走来。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
“你死有余辜,不该回来的。”
“我是不是死有余辜,还轮不到你来论调,可慕霄阁之毁,你当偿命。”
梁三当年,做内奸。先烧慕霄阁笔库,后在金兰台,捏造污名慕霄阁时,推波助澜,站出来当证人。直接造成慕霄阁彻底湮灭的结果。就此让慕霄阁套上了污名枷锁。
梁三眸光忽然狠厉:“是,笔库是我烧的。指证也是我做的,这是你们慕霄阁,咎由自取的,我何错之有?”
当年的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进入慕霄阁。他勤学好问,身上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不识字。
慕云溪曾提醒过他。梁三自知此事重要,可是于读书写字一事之上,梁三承认他的确有缺陷。别人学一字,不过一盅茶盏时间,而他却要花十天半个月。他实在太慢了,这便有人开始嘲笑他笨如蠢猪,
说他年近半百,却大字不识一个。与笔师一途上终是绝路,这样的人留在慕霄阁根本是拖慕霄阁的后。
“若是在外,自称是慕霄阁人,我们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那些讽言嘲语,那些白眼,那些目光,他在意的不得了,妒火像条毒蛇,逐渐漫成了连天大火。
谁能知道他是废了多少努力汗水。多少个昼夜才终于进入慕霄阁大门。他知道自己有缺点,他在努力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容他?不等等他呢?
梁三委屈,更多的,却是生出了一种恶意。
“人人都以进入慕霄阁为羡。可是这慕霄阁待我并不友善。你们不是担心我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拖拽了慕霄阁威名吗?那好,我便让那慕霄阁的威名,变成污名,被唾弃、被丢弃。
你们以身为慕霄阁之人为骄傲,好啊,既然我不配,那老夫便不要了,都给你们,我倒要看看,当它变成污名之时,这个身份牌你们是想摘都摘不掉!”
他是要让慕霄阁从他们引以为傲的荣誉变成,一身捆缚的枷锁。
沈姒周身的冷意愈加冰寒,凛冽着极致的凉。原来今天的一切不过是梁三的一时意气,便造了慕霄阁污名,让背后千千万万个笔工笔师,再也无法翻身。
她还记得,荒庙里,那个盲眼老妇,她的老伴年近七旬,本可凭着制笔技艺安度晚年,可慕霄阁没了,他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老人执拗的相信,好东西一定会有人要的,抱着用了一辈子心血制的笔,处处敲门,却处处碰壁。
他这辈子只会做笔了,终于求生无路,最后落得个抱笔死在寒冬街头。
“梁三,引青竹笔为自创,收获了不少尊敬荣声吧?”
梗着脖子嗷嗷有理的梁三,骤然熄了声息。
脊背忽的瘫软下来。
任一工艺行业,最可耻的,便是仿冒盗技,若是将此事抖出去,谁人都会知道,梁三根本是个毫无能力之人,根本枉为笔师届时,便是连最下等的笔工都可睬他一脚,看不起他。
不可,不要,不行。
如今的一切,是他经营了多年才有的,
他决不允许,就此终止
梁三踉跄着爬起来,要夺门逃出去
然而才一站起,一转身,
脚步骤然顿住。
近在鼻尖的是一睹黑墙,一睹由密密麻麻上千黑鸦组成密不透风,它们悬停空中,好似静止一般,红睛一眨一眨,甚至看得清翻起的眼皮。
那一时刻,他的呼吸都轻了。
7. 第 7 章 围猎
劈里啪啦!
暗夜爆竹声骤响。
寂静的街道上,各家各户次第亮了起来。
“不年不节大晚上的谁在放炮!”
爆竹声刺耳不绝,人流向着爆竹声处移去。金项是被管家急声叫起来的,一出门便看见面前哄哄的人群围在金兰台大门前。仰头指指点点着什么。
他还未做反应,忽然额头滴下一滴冰冰凉凉的水珠,一抹,竟然是血,抬头便见一双脚荡在空中,待前走两步,他才认出那被吊起来的是梁三。
脖子歪在一边,眼球凸出,一支血箭洞穿脖颈,钉在他金兰台金光闪烁的门匾上,其形状可怖分明是死不瞑目。
寒意不减的三月,妖风吹得梁三尸体像个破布袋子摆啊摆。
围众们的指点里不只有梁三,还有他胸前贴着的那张纸。
长条白宣,宛如索命无常的长舌在夜风中诡异的摆动,上书告罪书三个大字,其下满篇皆乃血书而成。字字铿锵,细数梁三当年恶事。
“罪人梁三,死有余辜,叛师灭门,罪难书罄,一意恶念,歹心丛生,致慕霄百工流离,千户破散,污名缚身,终世不解,冬日病骨,夏塘沉蛆,命绝悄迹,悲冤亡溺...”
当年慕霄阁笔师,死的死逃的逃,有年逾七旬的老人抱着仅剩的笔蜷缩在冬日角落,哪怕临街叫卖也没人看他一眼,在枯叶席卷的北风呼号中死去。
也有四处奔走,却求生无门,最后坐在一堆笔山里,笑着将一生心血尽数塞入口中,吃笔绝生。
人们口中念着,凑近听着,小声窃窃,耳语私私。目光不时在梁三与金项身上来回打转。
金项不知这是谁干的好事。前事还未解决,现在又出连招。甚至将当年之事里他如何与梁三里应外合巧施谣言揭的明明白白。金项眸色狠厉起来,对方是想毁了他。
笔界七年一次的争首大会在即,金兰台绝不能出事。而金兰台死了首席笔师一事,更不可声张。否则一乱笔庄内部,二给同行可趁之机。
金项转头暼了梁三尸体一眼。死都死了,可不能再把他金兰台也一同拖下去。
当即命人将尸体撤了,那告罪书收了。
凄凄咽咽对群众诉苦,说人命关天,事情未查清楚前还请诸位口下留德,不可张扬。待事情解决之后必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想,一声冷声斩断了他。
“必须外传,传的人尽皆知!”
戚兰烬不知何时过来的,大步流星掠过自动让开的人群踏上台阶。
金项没想到,此事竟会被戚先生撞见,哑了然失了色,只乖乖闭嘴。被骤然移来的高大身影隐在身后。
戚兰烬长身玉立,站在金兰台前,声色沉冷:“京师乃繁华之地,却发生此等暗夜行凶恶事。若悄息解决,岂不遂了歹徒心意。必要警声朗钟,给诸位提个醒才是。”
自他看到梁三悬吊尸体的第一眼,便心头潮起,她射箭的手法,卧梦山上他看了无数次,是她,慕云溪。
可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又突感不妙。
他犯了一个错。
他不该把沈府门前的流民粥棚撤了的。那会让她意识到她疏忽了帝师不食腥荤的习惯,意识到她扮演的沈姒有瑕疵,她会知道自己暴露了。
微风穿拂着他的指尖,他想,若被她逃走了怎么办?
无论如何,必先设网,让她无处可逃。
下一瞬侍卫快步附到戚兰烬身边,摸出一根羽毛:“先生,观师堂前后都发现了这个。”
戚兰烬接过,那羽毛仅掌寸长,通体黑亮,羽翼边缘可见细小锯齿。
侍卫:“这黑羽与那日天玉书院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此人身边有帮手。”戚兰烬将鸦羽攥进掌心。
看着眼前一众的群众,谋上心来,命金项将梁三身上撤下的的告罪书给他。
金项小心将那告罪书叠好,他可不想在经过观众时,再被看到上面关于金兰台的恶言。
却没想到,戚兰烬接过,直将告罪书展露人前。道:“梁师清白一世。这上面所言皆是胡言乱语,诸位皆知慕霄阁作恶多端,这上面竟称,是梁师一手捏造污名毁其名誉。笑话,这歹徒杀了人不说,还要给梁师盖上脏名,其心可诛。此等歹徒,若还让他逍遥法外,谁知下一个又会轮到谁的头上?”
戚兰烬声色振振,余光却好像瞧着四暗长夜,这话像是在说给某个人听。他想,他这般激她,她怎会放过他?
又道:“诸位,适才得知,我娘子与梁三有接触,梁师才死,我娘子便失踪了,”说着,他朝不远处,带了一众家丁的沈部望去,“今日起,梁师之死,便由我太师府全权负责。凶手有帮手,若三日内还未抓到,恐当再寻不见,诸位,”一向温润儒雅的帝师,此刻像是遇到了难题的学生:“我戚渡在此,请求各位一定勉力相助查清此案,寻回娘子。若有线索一定报来太师府,必有重赏。”
帝师夫妇果然恩爱如漆。
霎时间群众躁动起来,哪怕没有赏,戚先生这般委身请命,他们哪有不帮的道理。
一时间自金兰台门前辐射至整条长街,一整个京师在不安中动起来。
关城门,登高台,家家户户奔走相告。有形迹可疑者,必当捉拿审问。
于是,数不清的消息急递如纸屑般飞回太师府中,甚至,还将前不久暴露了行迹的慕霄阁旧人,一同捉拿进了太师府,关了起来。
“帝师不食腥荤?”
星夜迢迢,距此隔了两条街的高楼上沈姒正立在洞开的窗口前。
今暝:“正是,刚才他已把沈府所有的施粥棚子全部撤掉了。”
沈姒唇角微勾:“看来我们的戚先生果然清风朗月,那我岂不是触了他的大忌?”
今暝:“原主本不忘先生一应喜好,却不知他沾不得腥。而且,”今暝目光朝底下人流瞥了一眼“帝师称,慕霄阁罪恶多端,少主今日流民之中搭救慕霄阁旧人,种种加起来不是一句落水失忆,便可抵消得了怀疑。”
沈姒望着窗外,高楼眺望,可以看到整座京都的星夜灯火,及下方街巷里,穿梭不息的追查人流。
“少主,可否允许属下多问一句题外话?”
“说。”
“若您此生复仇时遇到过去您伤害过的人…”
沈姒微微侧身。
今暝忙改嘴:“我是说——”
“少时蒙昧,于人间事理并不甚懂,做下不少荒唐事,”沈姒背对着她,看不清面目,“你的顾虑我知道,怕他们认出了我,报复我,就像我现在复仇一样,他们也会对我复仇。”
沈姒语调不以为然:“那便让他们来好了,”她转过身来,背倚窗沿,“我会在他们杀我之前,先杀了他们。”
今暝眸光微动:“属下明白。”
实际上,今暝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个戚兰烬。与其说少主伤害过的,不如说那是她杀过的人。当年那一幕,自戚兰烬出现后,一遍又一遍在她眼前浮现。
暮色金波里,当年年岁尚小的她,远远看到卧梦山悬崖上,少主与那戚兰烬站在悬崖边,那日金波耀眼,随后戚兰烬背身向后,直直坠下深渊。
七年,她没想到那瘸子竟没死,还成了原主的夫君,此人敏锐狡诈,这样的人放在少主身边,她细思极恐。
沈姒:“照现在的情势看来,取回告罪书似乎棘手了些”。她夤夜放炮,本欲聚起极多的人围看告罪书,为的便是慕霄阁污名。现如今,戚兰烬竟把她最重要的洗清手段,梁三自罪书收走了,今晚之事岂不泡汤?
“少主不如。”今暝带了引导意味。
沈姒眸色漆暗,道:“如今的太师府情况如何?”
今暝:“太师府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一应兵力备足以保护帝师安全。”
有黑鸦扑扇着翅膀,飞上窗沿,红睛一眨一眨。沈姒指尖戳了戳它们转来转去的脑袋:“他们不是在追查梁三凶手踪迹吗?去抛一个线索出去。”
“是。”
太师府上空,有黑鸦盘旋而至。
一片黑羽飘飘扬扬落下。
霎时间全府兵力尽数出动,循着这条线索。趁着夜色迅速前往,太师府一时之间成了一座空城。
与此同时,静室里,烛火微摇。
戚兰烬正站在一处透明玻璃墙前,隔着墙,对面便是冰窟内部。
他的目光盯着冰窟正中央,那具透明棺椁中的人。
棺椁里,慕云溪一身红衣,仍静静躺着。
七年之久,她的面容竟没有一丝改变。
静室四角漆炉有紫烟缈缈。
静寂中他问:“如果一个人折辱了对方,最后又抛弃了他,”戚兰烬想起那日崖谷的金波闪耀,“若是她看到这个人不仅没死,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你说她会如何?”
立在窗格下,蓝光深影处的侍卫道:“被推下之人一定衔了恨意,时刻想对那人报仇雪恨。一旦遇见,必杀之。”
空气中掠过一丝轻笑:“如果是那个人呢?她会怎么做?”
“那人?”侍卫顿了顿,“如果那人知道对方如今势大,想着杀自己,一定会藏起来吧。”
“藏起来…”戚兰烬喃喃“果然。”他怎么能让她藏起来呢?
七年了,他终于要见到活生生的她了。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透明墙上倒映中的自己。
随后,左右书柜合拢,冰窟消闭于眼前。
戚兰烬就着铜盆细细濯手,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巾拭去脸颊上淌下的水珠。
他动作优雅缓慢,背后烛光给他披了一身的柔,昏黄烛影中,此间静谧。
偌大的太师府,此刻唯剩了他和侍卫二人。
幽蓝月光透过窗格射进来。戚兰烬换了一身洁白素纱长衣,对着镜子,仔细整理领口。
晚风带了沙沙树声。
戚兰烬问:“府里的人都调走了?”
“是,一刻前已尽数离开。”
戚兰烬眸里盛了不明:“很好。”他的声音里带了期待。这样她便可以安心无虞的踏入太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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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转身又走去烛台边上,将仅剩的最后一处光亮,熄灭了。
随后,撩袍坐在面对门中央的位置。
嘱咐侍卫:“将门窗尽数打开,随后你便可以退下了。”
侍卫照做。
帝师亲梳妆,自整衣,一恍而如他从未见过的少年郎模样,最后,于阶下揖首,退步离开。
长长的月光流泻进门内。
凉风自门外庭院穿进卷起戚兰烬长衣下摆。
他听见了自己胸腔里咚咚的心跳。
慕云溪,我等你来杀我。
城门已封锁
西北道封锁
东南道封锁
四桥驿封锁
黑鸦线索在郊外七里发现
…
各路人马进度,一道又一道报回来
此刻的戚兰烬端坐面对正门里
深的位置。
抓捕凶案犯,每一步骤都精算明白
如这样一般对付他的时候,过去有不少
当年卧梦山上
同样的夜色已深
戚兰烬自门缝朝内看去,慕云溪就寝,侍者下去
将一根木管插入纱窗
一团迷香瞬间弥漫进整个房间
门边的戚兰烬,袖中磨得闪出一道冷光,早已打磨尖锐的匕首握在了手中
放倒了两个守在门边的侍卫,
这边郊外,发现野鸦踪迹,
领头人,抬头,就在前边,跟上
这边黑暗中的人,很快便遇到成群,黑鸦
第一次见这种怪物
抬箭便是砍杀
远远的,今暝身影立在边上,静静看着这场厮杀
这边戚兰烬轻脚踩进了室内
踱步来到慕云溪窗前。撩开纱帘,便看到已然晕睡过去的慕云溪
戚兰烬眸色冷然,匕首对准了慕云溪嫩白的雪颈。匕首自上而下虚指,终于在血管处停下
匕首猛然次下的同时,
这边鸦杀殆尽,终于要擒获躲在黑鸦背后的凶手了
拨开破巢后,猛然发现
静室里蒙上晨雾,薄纱风吹进来。水的两侧漫纱飘荡,门板遥想。戚兰烬咳嗽了一下,才笑自己真是傻,郎中嘱咐过伤口不可见风,他却为了能第一时间听到她来而四面大开。
三个时辰过去了。
白天,玉恩生靠近正在端坐草坪,试笔的戚兰烬。
玉恩生问,事情怎么样?
昨夜那管迷香,是他给的
此刻夏日,四周风静,宁静的甚至有点诡异,他不自觉,觉得有可能,刺杀之事成了
可戚兰烬并没有说话,只脸色有些白
玉恩生便欲靠近再问,却听身后有声音道:“当然没有。”
慕云溪绕过玉恩生,走到戚兰烬身边坐下,歪头瞧着戚兰烬“不仅没有,还偷鸡不成蚀把米”
玉恩生奇怪
慕云溪则猛的一拉,戚兰烬衣服便被褪下一半
玉恩生看到他身体的那一刻轻呼出来
他看到,戚兰烬白皙的身体上,遍布红色咬痕,
此刻,慕云溪下巴压在戚兰烬肩上,咧着嘴笑着,露出一排贝齿
玉恩生不可置信瞧着那十分契合的贝齿与牙印
不敢细想
慕云溪笑说:“现在,在你们眼里,他算不算是,脏了?”
戚兰烬起身去关窗。
院子里晨雾浓厚,两米处便已伸手不见五指。
目光从浓雾里收回,关窗之时,戚兰烬从窗口望见门前不知何时掉下了一只雏鸟当是衔春而归的燕子生的他走去蹲身将鸟儿捧在掌心。雏鸟浑身光秃秃的,连眼睛都没睁开。身子软软趴趴的,唯有胸口处还可感受到强烈的跳动。戚兰烬起身准备带他回屋,
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浓雾里出现来人。
侍卫紧张道:“先生我们中计了,他们调虎离山,那凶手现在就在帝师府!”
戚兰烬本该立刻行动的,看着眼前人焦急的神色
却不知为何
极不适时的想起她死后的那个雨夜
那时,他一路从京师奔至湖州
大雨滂沱的夜,亲手挖开草草埋了她的坟堆
当拨开坟泥
露出她的脸时
只听轰然炸雷劈在头顶
住在附近的人,惊得身心具颤
那一夜,是他们这辈子最惊恐的一夜,分不清夜雨中的究竟是鬼哭还是狞笑
戚兰烬左腿忽然剧烈的疼了起来,脸色顿时发了白。
侍卫紧张起来:“先生,先回房——”
啪嗒!有什么跳了下来。
戚兰烬来不及转身,便听身后有声音道:“夫君我回来了。”戚兰烬身形一僵
徐徐转身便看到一个微笑漾在沈姒脸上,黑眸熠熠。
浓雾拨开云层,天光乍泄而下。
蓦地,戚兰烬滑下一行泪。
她回来了。
8. 第 8 章 吾妻
晨雾渐消有云层光射下来,此刻院中景致明显,有天光逐渐给眼前人覆上一层柔和光韵。
沈姒看着那滴泪淌在那般脸上,宛若黎明时淌下瓷瓶的露珠,一寸寸滑下时,沈姒眼睛兀自睁大,面若冠玉,冰山冷花,当真是人间绝色,不自觉靠近一步。
她的目光从他的眉梢向下移到眼眸,鼻梁,唇角至——在他锁骨中间那颗痣上停留半晌。
果真如雪山玉瓷一般的美人,一切如青山云峦自然雕刻,各处都捏造的恰到好处,
在看进那双眼眸,微红中洇有水雾,如暗河昼夜不息向上涌动,当真是个眉目锋凛却易揉碎的佳人。
这便是沈姒的夫君戚兰烬。
沈姒一双黑眸笑盈盈盯着眼前之人。
她想她的决断没做错,实际上乌云蔽月之时,她便已经悄然踏上了太师府房檐。
她来此处首当的目标便是告罪书,可搜寻各处毫无结果。唯有这一处门户大开防若有邀人进入之意。
远远站在雾霾云烟处,本已抽出弓箭对准了阴影中的人,然而那人身形单薄,箭矢之后她遥遥望着,这么射下去,他恐怕就真死了。
白捡的夫君呢,未免可惜。
于是转念一想,生出了一个两全法子,将弓箭收回,蓦然消失了。
沈姒垂眸看了一眼他手心奄奄一息的雏鸟。夫君是想救他
戚兰烬这才重新觉知到掌心的跳动,他心道她的声音是沈姒的。他看着她,耳边不断缠绕环荡她的话音,逼他不得不重新换了一副眼光,看站在眼前的人。
慕云溪过去,声音沉哑,不是很会笑,能够一眼辨认出真假,而如今。萦在耳边的是清妙蔓翠的声音,有轻风拂过风铃。
现在他成交晚期。一样身不见底的黑眸,此刻表层一样的一层薄薄的笑意。
她是慕云溪,是用了沈姒身体的慕云溪。戚兰烬垂眸,为了我躺在掌心的鸵鸟,转头祝福侍卫:“给他安个巢,好生将养。”
他似乎很在意那只鸟,目光仍停在鸟身上。思绪却是,一团乱麻。
身后她的存在,让他无法冷静梳理思路,这一晚他明明已经预想过一百种见面的方式,他会如何面对他。
可骤然的巨大的情绪涌在身体里,都被他冷静的面孔藏匿的一丝未曾泄出,我们山上下月梦幻,除球金波悬崖下。落叶似海。十月冷雨,尸骨尽销,九天神佛,跋涉万里。此后七年,日日夜夜,万千纷乱似一场雪花爆起,骤然在他脑海中洋洋洒洒,浮起落下。携着金光的浅蓝黎明静谧,无人知晓此刻他正在经历一场盛大的颠簸,痛苦与欢愉。
“夫君?”
她似乎很喜欢这么叫。
戚兰烬颤了一下,长捷微动,洇了水雾红晕的眸子,逐渐控制恢复,于万千纷乱中,转过身来。
目光从她衣摆前的空地逐渐上移到她身上,戚兰烬神色平静,直直望着她:“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沈姒:“昨晚有事出去,回来听闻先生也在找我,我这便一早回来太师府了,免得夫君担忧。”
戚兰烬定定注视着她,仿佛是在审查面具一般,随后道:“你很喜欢沈姒这个身份是吗?”
沈姒:“夫君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戚兰烬摇摇头,她本身就是这样爱玩,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戚兰烬转身走进房中,一直走到静室深处才停下,像是在展示什么转过身来,对跟进来的沈姒道:“你对我”,他似乎顿了顿,犹豫会不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却被情绪率先冲出了口,“没有任何想问的吗?”
问?
沈姒不懂这人到底想诈她什么?
“夫君出海归来可有想我?”她想要试探一下,沈姒与戚兰烬的相处之道曾经今暝曾提到过,不同夫妻之间相处方式是不一样的。
戚兰烬笑了:“想,我每天都在想。
想怎样折磨你,怎样恨你,怎样告诉你我还活着,我还好端端的。告诉你,若是落到我的手上,绝不会再让你逃出掌心。”
七年里他不曾一秒不恨她,恨她的伤害,恨她的抛弃。在每每触碰她身体时,恨不能揉碎进身体里。
沈姒不自觉歪头看眼前之人,似乎这样便能从倒过来的地平线将人看透。
他究竟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沈姒说?
恨?
又从何来。
无论如何,她倾向认为自己的确是暴露了点什么,导致面前之人,不再相信沈姒,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使诈,她不能跟着跑了,落入陷阱,自曝身份,于是沈姒向他走近。
戚兰烬以为她总算不装了,她的眼眸闪着熠熠星光,每当这样时,便是他寻乐子时。
他全身的感知移到了左腿伤口,每一次他的料想都不会出错,她必会蹂躏他的伤口,如今才上过药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自己才展示了健全走路,她一定很好奇吧。
戚兰烬定定看着她走来,她若敢对他那样做,她的伪装便不攻自破,慕云溪,这一次你落到了我的手里。
蓦地,脸颊上温热柔软,她的掌心似乎有如璞玉般的触感。
戚兰烬一惊,她走上前来抬手扶摸上他的脸颊。
沈姒笑道:“夫君,不必多想。姒儿回来了,姒儿哪都不会去,姒儿会在身边好好爱你。”
她要要保住这个身份,她要咬死自己就是沈姒,她要弥补他的信任,如此告罪书才好拿。
沈姒在跟他说话时,目光早将此间扫了个遍。
戚兰烬看出她的目的,在他面前,她若真拿了告罪书,那她的身份便不攻自破了,于是静静等待沈姒的动作。
沈姒转头从身后的石盘上端来一碗汤,揭开盖子,从里边端出一碗汤来。上面岁末漂浮,浮掠飘香却。与戚兰烬如。致命毒。水刹那的世界颠倒摇椅起来。沈姒端着盈盈笑意到先生您。不在时,我学着做了一碗汤。您快尝尝对于舒展身心是。最为有益。西南近视线落到那汤上,白汤浓郁,与当年别无二致。耳边似有鬼魅在笑,五十渐被黑暗侵占。
四肢疲乏一瞬地袭上头顶,戚兰烬蹙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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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尽力保持神智清明,可是周遭一切已不随他控制,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他竭力控制自己保持如常,但微微泄出的一丝喘息暴露了他的中招。
沈姒的面目与多年前诡异的重叠混合,似笑非笑:“小瘸子你怎么了?”
红色少女眸里盛满了得意,他心里烦躁极了。万千混沌,终只凝成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熬了狼尾,鹿茸菟之。幽檀屑。
荤腥极重,而他并非常人,是生长于极清极素之境。骤然被这荤腥所萦绕,只会如厚重压到头顶,胸闷,气滞秽物掩去五清识目明,那时的他,强撑。若是真晕了,便顺了他的心,后来他便时时此般这样做
距仲之间言笑晏晏之间一双眼目光不离他笑,看他的强男恣意苦苦支撑。与这周遭的格格不入,后来他更不允许自己的一丝一毫的压倒被影响,他知道。他端爱看他不被驯服的模样,一旦驯服如他们很快他便会失去新鲜对他的兴趣。而现在纵然他想。抵抗。可身体已是极限,顶头上的乌云终于无可为力地侵吞他的知识,他感到害怕,他不仅会消失兴趣,对他还会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告诫书一旦趁此机会拿到它便会像许多次一样将它抛掷弃。如碧缕,让他再寻不见。
这味道搅得他五识尽散。极重的睡意如乌云般逐渐席卷过来,当年少女重又化作眼前直勾勾盯着他的沈姒
戚兰烬起身撑了一下桌子,饶是他在尽力保持,他也清楚的知道一切不过是徒劳,她的目的要达到了吗?不,不能,他不允许。
戚兰烬脚步微浮走到桌架子上,沈姒不动声色看着戚兰烬的一切动作,像是在看一个挣扎的猎物,做最后无用的扑蹬
粉丝一开始只想讨好,没想到那人竟出现将要晕厥的样态,他虽不知为何,但如此更好。让他免去诸多口舌,便于搜寻,甚至便这样看着他不由的流露出鬼魅的笑意。
沈姒眉头微皱,嗅出不对劲,往后退一步,那人却先他一步进到身前。
几乎是刹那之间,她的手腕便锁上了一道铁锁。戚兰烬像是终于抽干了,最后一丝清明,后退一步。清明消失的一瞬间。柠檬渐起。而那里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他清楚的知道,他此来目的只有一个,拿到告罪书,拿到之后,他便对她毫无用处,如当年被弃如敝履一般,她会一走了之,会让他再也寻不见
他倒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跑不了的。
这是千年玄铁。砍不破烧不断,哪怕她杀了他,她也得带着他的尸体走。
他不是不识新婚吗?一定会立马打扫或者走出去会守护重要的东西,那么他就可以确定告罪书的位置。世才他在来之前早已勘探过,太师傅早被他搜了一遍,哪儿都没有,那边只有这间近视耳门又糊。又打开,明显是请君入问之态,更加确定东西就在这间里面。可他敢那样打开,不怕他一箭射杀吗?深思不理解,但他自己的确只摸了摸剑,族就把弓箭收了,老公怎么能社死呢?只是那告诫书究竟在这屋子的什么地方,他得想个办法,于是。神似没笑盈盈看着祁南京昏厥的样子
9. 第 9 章 告罪书
沈姒是被哭泣的声音吵醒的。
一睁眼,便看见床前有个在哭的小丫鬟,是司琴。
她的目光迅速扫视自己的环境。
戚兰烬早已不在,这里也不再是刚才的地方。
沈姒:“你哭什么?”
司琴看到她终于醒了,高兴擦鼻涕眼泪。睡了这么久,还以为小姐得了什么怪病。
人没事就好。
一招呼,外面乌泱乌泱涌进来好多人。
端茶的倒水的,盛饭的,洗脸的,换衣的。
沈姒:“这是哪儿?”
“太帅府啊,小姐三天前自个儿回来就一睡不醒了。”司琴说着差点又瘪嘴泪止不住起来。
沈姒:“那这里是?”
“是您的房间啊,自进了太师府,您便一直都在这里。”
“当初是您自己选的房间,说这里朝向先生书房,随时可以从窗口一望,便能看到先生。”
沈姒掠去面前七纷八乱的手。
抬目,果然自窗口可以看到对面林石掩映处有一书房,正是当时的静室。
沈姒问,先生呢?
司琴:“先生还在外忙,没回府呢。”
说起先生,司琴心里一百个暖意。
“小姐您是没看到。您睡着的这三日都是先生一直陪在您身边的,总共不曾离过您十步,连朝堂都没去上。”
先生对外说,因为夫人受了惊吓,需躺床静养,夫妻恩爱甚笃,先生会亲自照顾直到夫人病好。
丫鬟绘声绘色说着,先生如何进门笑着出门也是笑着,难得见先生露出这幅面容。
她自顾自分析过,先生过去是爱笑,可是总给人微风拂面和蔼的样子,现在虽然也是笑着,但有点渗人。
“先生本一开始不愿我们近前伺候小姐,要亲力亲为,可先生矜贵,何曾做过这种事,我们远远看着,却没想到,先生竟招呼的十分细致,连头发丝都顾到了。
哪里像个第一次给小姐做这事的人,明明熟悉的,像是早做了千千万万遍。
给小姐擦脸,擦手…”
沈姒没功夫听她说些什么,只快速扫了一眼端上来的饕餮盛宴。
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已是辰时,算算时间,先生也快回来了。”
外面正值暮色,彩云流转西天,将房间隔了半个光影。
司琴转而介绍起面前这一应事物,高兴的给小姐上菜,说这都是小姐爱吃的,先生特意嘱咐过厨房必须随时候着小姐醒来,说小姐一定饿坏了。
司琴想起先生说这话时,看着小姐的模样。就像在看熟睡中的婴儿。
成亲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先生小姐如此亲昵,她忍不住替小姐感慨欣慰。过去辛苦追求爱人,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心想,等小姐醒来一定把这件事细细讲给小姐听,谁知沈姒连鞋子都不曾穿——
在她话音都未落的当儿,猛的站起来,踮着脚尖轻巧跳过眼前这一应障碍,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再追出去,
人竟是直奔先生的书房。
前往静室的林荫小道上,荆棘满丛,石子道路两边是高树。沈姒赤足一路颠簸,斑驳日光在迅速变暗戚兰烬还回有一个时辰抵达。
适才从旁敲侧击中,沈姒得知。
梁三之事,像是发酵一般,府中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回答皆是先生仍在调查当中。
若此话当真,那么告罪书就还有可能在静室里。
无论如何,
她都必得趁着这个时机探上一谈
静室里光线昏暗
里边早已被打扫干净
沈姒环视一圈
似乎除了打扰干净了,其他一应都未曾超过,仍是她当时观察道德样子
于是,她的目光移向了向南一处的书柜
她清楚的记得,戚兰烬当时,在那紧急危关之下,目光所守护的就是这个地方。
这里有重要的东西,会是告罪书吗?
告罪书,还会在吗?
沈姒踩着赤足走近,目光在书柜上静静扫移,这里一定有什么,直觉告诉她。
忽然她的目光钉在一处,伸手要去动时——
“你想要的,在这里。”
背后骤然传来声音。
他回来了。
沈姒定了定,徐徐转身。
才浮上嘴角的笑容,在看到门边那人手里的东西时,微微一滞。
虽是极不可察的一下,仍是被背光里,隐在黑暗中的戚兰烬尽收眼底。
他说,后院还绑了几个慕霄阁的旧人。
他细细描述这些旧人怎样可怜,怎么面黄肌瘦,喂狗都不吃的饭。
说他们也活该,跟了慕霄阁,便一辈子是慕霄阁,他说别以为他们老阁主死了就没事了。他们所做的事,这一帮人也得替他们担。
戚兰烬嘴上说着,边走边余光钉在沈姒身上,他故意展示放松警惕的姿态,说着这些话。
随后还摆出沈姒年岁小,仍不懂外面这些纷杂之事:“为夫知道你善良,但人心难辨,千万不可做什么不该做的,被人利用了。”
端的一派为师的谆谆教导。
实际他知道慕云溪的脾气,容不得半点沙子。这个时候,她应该暴起,对他出手了。
果然,沈姒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就近身过来,对上她的一双目光时,那告罪书,已然被她擒在手中。
戚兰烬得逞了:“夫人拿这告罪书做什么,莫不是与那梁三有关,抑或是,你于慕霄阁有关?”
室外,已经蓝光雾起,室内,又暗深了一重黑暗,两人之间鼻息相闻。
他贪婪的想,现在,她该杀他了。
沈姒却转身,就着灯烛,那告罪书蓦地,从一星点,燃成了一片火光。
白色告罪书,长条血墨,鲜红血字,在火光弥漫中,变皱,卷曲,成灰。
远处西天一线血色余光,树木叠峦间的静室,在蓝夜下,有火光扑闪。
火光通红,照亮了二人面目。
沈姒扔掉那半燃的长长告罪书。
“先生教诲的是,这帮人的确该死。更不能留这满嘴胡言乱语的东西留在世上。
倒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沈姒见招拆招。
在她睡着的这三天里,并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丫鬟说,他们夫妻恩爱照料,
可明明白白摆在她眼前的,却是那人利用告罪书相诈,摆明是不信沈姒无辜,她怎能落套?
何况,她就算现在拿着那告罪书出去了,
可这三天来,她沉睡未醒,他究竟有没有在这太师府布局,布在哪里,布了多少,她一无所知,即便用玄鸦招引,逃了出去。
就此,她便真正成为了通缉之人。复仇路上,荆棘变得更多,实在给自己添堵。
一番通算下来,利弊分晓。
一把火,便要把沈姒这个身份压实,证明她与杀梁三之事毫无关系。
一切来的太快,火光幢幢,顷刻间,便将告罪书烧了个烬。
戚兰烬未料到她竟会如此做。
他其实并不想毁了告罪书,那是他用来引诱她的东西,他更知道,那对于慕霄阁污名,有多重要。所以他会心蓦地一跳。
他不过是想逼她来见他,逼她无需再伪装,大可承认自己是谁。
如此努力卸下他的戒心,落定自己沈姒的身份,有何用处?
彼此都是明眼人。
她当年怎么对他的,她怎会不知?
这便注定,他会防她,会报复她。
她又怎会放心,沈姒夫君是他,他们必定不可能无虞相待。
戚兰烬想的头疼,忽然意识到什么,自嘲般笑了笑。
她做事,本没有道理。
不过是爱玩罢了。
就像当初卧梦山上,喜欢把他们当木偶人一般,操控提线木偶,把他们装扮起来,扮演她爱看的戏码。
沈姒一副惊讶的模样:“诶呀,我这样做,是不是又做错了,这东西是有追查嫌犯之用?都怪我自作多情,夫君怎会怀疑我呢?”
她一口一个夫君,是真想做沈姒。
这一次她自己扮演起了角色。
戚兰烬目光温柔起来:“好好好,没事了。”
戚兰烬将人揽进怀里,温声安慰着:“姒儿乖,是为夫错怪你了。”
她想玩,他便陪他。这世上他最懂她。
戚兰烬怀抱温暖,沈姒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冷松香,似乎在哪里闻过,很熟悉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来,几天前,她彻底睡下去之前萦在鼻腔里的,就是这个味道。
竟让人莫名有种安心之感。
头顶上戚兰烬的声音道:“怎么这么粗心,出来时连鞋子都忘了穿?”
沈姒低头,便看到脚背上布了七八道细长血痕。这是刚才石子路上,被荆棘丛划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吃痛,有些站不稳。闺中女子的身体,果然娇嫩的很,这么容易便受伤了。
戚兰烬扶她坐下,抬起她的掌心便看到粉嫩白的脚底已经被石子扎破几个微小深口,不时有混着沙土的血珠渗出来。
这明显是踩到了尖锐石子,亟需处理。
戚兰烬抬头,便看到沈姒已然面色惨白。
他知道她最怕疼,道:“你这样怕是路都走不了了,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沈姒现在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四周围着的人换了一批。
变成了一堆郎中。
戚兰烬站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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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点了站在最后的一个白面郎中过来,说,就是你,来给夫人看看伤口。
那人一书生打扮,提着药箱走近,蹲下床边为沈姒看诊。
沈姒眼瞅着这张脸,疑惑在哪儿见过,却是记不起来。
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药的郎中抬头,面容俊秀柔美,正是当日医馆里给戚兰烬治伤的人。
那人与床边戚兰烬对视一眼,随后道:“我姓玉,夫人叫我玉郎中就好。”
这人是当年和戚兰烬一道,在卧梦山上,被慕云溪折辱之人。
他从小学医,在山上,也是他偷偷给戚兰烬治着腿伤,后来,便暗中照料他的身体一直到现在。
只是,以戚兰烬的身份,他和这个人的交游不能放在明面,一直以来,都秘密见面,无人知晓。
只是慕云溪复生之事,戚兰烬心觉实在有趣,便想着,也该叫友人一同来看看这乐事。这才,混在一堆大夫中入府来。
只是看他的样子,他还没能认出她。
戚兰烬问道:“夫人这伤如何?”
“夫人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需得多几个疗程,勤勤换药,才能不留疤痕。”
戚兰烬转向沈姒:“夫人觉得现在如何?”
沈姒摇了摇被包扎好的脚:“玉大夫的药真有奇效,果真不疼了。”
“那便好,以后还得操劳玉郎中,直到夫人伤好,夫人意下如何?”
沈姒并未察觉到这话之下的别有用意,只道“都听夫君安排。”
戚兰烬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她竟答应要玉恩生治伤?
脸上甚至没有半点警惕流露出来?
饶他目光毒辣,也没看出一星半点。
想当年,这个人明里暗里给慕云溪吃的喝的碰的,添过不少东西,卧梦山上,他对付慕云溪虽从未中过要害却也暗戳戳的,没少折腾她。
现在再见到他,竟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戚兰烬眸色定然,只道她这镇定模样不会持续太久。
静室里,戚兰烬站在窗前,
身后人惊讶道:“你要让她脚伤疼的更多?”
“要疼的极致,又只能用你的药方可缓解,却不能根治,要让她上瘾到离不开你。”
玉郎中面色忧虑:“过去你虽不喜她,却从未这样对她,难道,是周仵作那边出问题了?”
戚兰烬转身,看了他一眼。
从他茫然的神色,戚兰烬意识到,他仍以为,沈姒是原来之人。
戚兰烬正要开口,将沈姒便是慕云溪之事告诉他。
话到嘴边,却顿了顿。
不知突然涌上来一种什么心理在作祟,他暂且的,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回来了。
好像这件事,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最先知道的,莫名有一种独享的私密,就好像她的尸体,日日也只有他能独赏一般。
戚兰烬道:“她称自己落水一场,忘了许多事。”
郎中眼珠一转,原来如此,她做过的事,怎能忘呢
又问道:“上次,她在天玉书院漏了一手字迹,你可看过了?真有他们传的那么神?”
戚兰烬点头:“恐怕,真是那许久的临帖,终于一瞬开了窍。”
戚兰烬当朝帝师,皇上的书法先生,能被戚兰烬说不错的字迹,看来真是不错。
“只是——”
戚兰烬又道:“究竟是有得有失,让她得了书法能力同时,又忘了一些东西,还是,假的忘了,就有劳你帮我看看了。”
玉恩生向来不喜欢如沈姒一般又蠢又蛮横之人。
“先生放心,我这里有上好的药,一定帮您验出来。”
沈姒看着脚掌心,惊奇上过药之后果然一点都不疼了。
虽然上面伤口还很鲜艳的吓人,但是痛觉几乎为零,实在奇怪又厉害。
只是沈姒仍不自觉的舔舔嘴唇
她更想念糖葫芦的慰藉。
“糖葫芦?”
丫鬟惊讶的回过头来。
司琴倒是没想到,自家小姐怎会破天荒的想要吃糖葫芦,记忆中,小姐从来没吃过街边东西。
但仍说道,这种季节,成色质地上佳的糖葫芦,并不好找。
沈姒撇撇嘴,上次吃的糖葫芦还是今暝花了两天两夜才替她找到的。
她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外面天色已然全黑,太师府各处也燃起灯火。
不少护卫正到处巡逻,梁三之案仍在进行之中,警戒不能掉以轻心。
沈姒试探着踩了踩地面,掌心已经毫无大碍。于是,借口说随意走走,支走了周遭所有的人,便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一路上,她身形小小的,或沿着亭廊林荫,散步似的,或绕过山石嶙峋,快速移动,逐渐靠近了困住慕霄阁旧人的地方。
10. 第 10 章
金兰台内部各个门派纷争
说现在乱,因为青竹笔已经声名
两三有身死
金兰台现在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家笔派纷纷群起角逐这个首席笔师的位置
他们各处奇招,八个金兰台搞得五羊账期
金台主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而且,争首还有一个月便会来到,在刺之前,笔庄内,必须选出一个人来担当首席笔师的重任。
是以,她自己拍板下令
只不过,放眼望去,笔庄里,真正能和青竹笔媲美的,真的风貌领教
而梁三当初改笔当夜身死
也让她实在惋惜
只差那么一点,说不定就成了呢
好在,现在外面舆论的矛头,都转向惋惜梁三被奸人所害
对于青竹笔也多了跟多包容之心
于是他便还想将这笔拾起来
于是对台内各大笔派首领下达条件
若是谁能制出青竹笔
谁便是金兰台首席笔师
而为了公平公正
便要求所有人制笔,都交由百姓来评看,那个摊前制得的青竹笔到百姓呼声更高,谁便是
于是,现在的金兰台门前,摆了一长街的人流
各大笔派首领们,都正在自己的制笔台后面,紧张着制笔
不少游客,在一个又一个笔师前走走停停,三三联律评论指点
沈姒,此刻正停在某一处的台前
她微微仰头,斜角方,便是金兰台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金兰台坐落在京师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两边皆是搞起高楼。
沈姒环周遭一圈,可以想象有多少看客,正在高楼驻足。
相比,金兰台主现在一定也很着急的在看哪个笔师之前的人流更多吧
实际上,几日来,沈姒岁在太师府
但外面的消息一点没有落下
尤其是金兰台的动态。
她知道,死了一个梁三,对他们影响是最大的。
她本就一直想看看,金项着急的模样,知道金项这样选,一来是给人看到制笔的全流程,把制笔过程透明化
二来,也是在用群众的眼睛,替他遴选最佳首席
这样的赛事已经持续有几天了
但青竹一直没有个好的结果出来
倒让群众们,更加佩服梁三的制笔之技,更加惋惜梁三的死,天妒英才,把凶手骂上了天。
而游街示众的慕霄阁旧人,便在百姓这看到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的笔师,一股高一股高涨的怨声载道中被推了出来
谁说这不是戚兰烬的一种安排呢
幼小雏鸟睁开眼睛,被喂的有了些起色
戚兰烬正在用长枝逗弄
被派去监视沈姒行动的人要求随时报回消息
对槛窗下的戚兰烬道:“慕霄阁旧人那边一直没动静。”
戚兰烬停下动作:“没动静?”
慕霄阁人正在被拉出去遛,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关于慕霄阁当年,什么杀婴的血腥话题,重又甚嚣尘上。
旧人皆灰头土脸,目光暗哑,行尸走肉一般,前后相接走在四周的目光中。
而此刻,拐杖着地,脚步慢慢,目光从一个笔师手上移转到下一个笔师手上
他们都正在制作青主笔,旁边插有同时燃气的计时香
旁边不少观众,或围观或评论
将制笔过程暴露出来,是一件稀罕事,何况是金兰台
都知道金兰台没了首席笔师,这一举,是想选拔人才,
笔师间各不相让,
一个个屏息凝神
都知道,台主要让他们以青主笔为试题,谁能在最短时间内作出,谁便赢
青主笔,大家都在此前已经彻夜观摩过,究竟怎么做的也都揣摩的七七八八,不过毕竟谁都不是梁三,他们也自信不可能有人做得出一模一样的。
眼瞎,就看谁能以最快速度,作出一个接近版本的,即为胜者。
按理说,笔师当以笔迹高潮为评判标准,可台主这一规定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在给争首大赛选人
争首大赛,是制笔姐,四年一届的制笔大赛,当初由慕霄阁首创,虽然他们名声烂了,但这个东西还是沿用了下来
哪家笔庄争首成功,便可得到。朝贡的资格?
那是成为皇庄,交通海外,拓展市场的大机会。
更是光耀明媚的成绩
哪家笔庄不使了吃奶的进,也要拼上一拼。
金兰台此次本来一直小心翼翼,保护名声,可没想到接二连三,让他们过山车一般。
现在,甚至连参赛的笔师都没了。
简直雪上加霜。
是以,选举笔师,成了金兰台当前的重中之重。
堂堂笔庄第一的金兰台,遭此折戟,可谓是笔界大事,因此,朱雀大街挤的人流满满。
街道两侧楼上楼下,探出的都是人头。
其他也将参赛的笔庄可都是潜在的竞争者,也纷纷来捧场看热闹,或者说秘密打量情况
金项敢于当街制笔,一来,是想用梁三之死博同情。二来,关于青主笔之盗技与金兰台包庇的传言,仍在荡涤
争首大赛一向会将笔庄名誉作为参赛资格,如果她不把这些脏擦干净,恐怕会影响到他的争首
因此,将青主笔让当街去制,一应流程光明正大指给你们看
倒要世人看看,盗的是谁的技。
他自知那人已死。
死无对证。
何况当年这制笔方法,也不过给梁三一人看过。
除了那人,不该有谁知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是以,金项一双眼睛如鹰隼,此刻正秘密扫量着来往人群。他相信,咬青主笔为盗技之人,知道光明正大制笔,肯定会到现场。
现在的情况不是他当初提出盗技所想看到的,
一定,会趁这么人多的时候再次兴师,他正好逮个正着。
金项有十足的把握,他会赢。
真正创者早已死成灰了,他们那帮咬的人再蹦跶,也绷不住什么花儿。
而此刻,连缀长街的,紧锣密鼓制笔的一众金兰台笔师们,此刻。终于初见分晓。
围观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声浪
居于长街正中央的一个笔师,端然放下青主笔,拍拍手站了起来。
气定神闲邀请看客们:“诸位,我的笔做完了,敬请施验”
人群如浪潮一般想那边涌去,沈姒倚靠在银饰摊前,正嚼着一根糖葫芦。
目光瞧着那边。
之间,试笔的除了学子文儒,上到叫的上姓名的文杰大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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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做买卖的伙计
这个人,真是有两把刷子
都道,此人之笔,与梁三所指别无二样
看来,梁师在天魂灵,不负。
那德胜者自然也对得起自己连起来的辛苦,观摩揣测了多少次,终于制的
高楼上的金项,虽然一双眼睛锐利,在人群中不断监察
可表面上的目的也的确达到,多少还是解了他心头大患
争权公平公正,由百姓所远,台里再闹也得承认,而这样被百姓们选出来的人,先天带了观众缘,亲和性,届时争首大赛,又是一加分项,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抬脚正要下楼,去宣布其继任金兰台首席笔师之位。
却听,人群之后传来一风铃般的女声
“若制出青主笔便了成为金兰台之笔师,未免也太简单了”
“呵,来了”金项眸光深谙。
站在高台上,垂下的手微微做了某个手势。
立时,隐在人群中的便衣打手,开始不远不近的移向那说话之人。
人群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
嘴上的糖葫芦糖渍还粘在嘴角没擦干净
脚上又是一副拄着拐杖的破落模样
诶。这不是沈家那丫头吗?
叫什么丫头,人家是沈小姐
什么沈小姐,是咱们的帝师夫人
话里的硝酸浓的呛死人。
沈姒拄着那碍事的拐杖,
一瘸一拐走进人群
人们天生自动会给弱者让路。
让沈姒走到那胜者面前。
沈姒连那人看都不看,只拿起那毛笔,举在手中
诸位难道忘了
梁师所制的青主笔还是有纰漏的笔吗
这样有纰漏的笔,就算比赛成功,大家似乎也都半斤八两
【有点想看,人群燃尽,只有一个拐杖在地上空落落的,女主不知道哪里去了,男主就着急起来了】
慕霄阁污名已散尽,好像悬在他们头顶许久的黑云,终于散开一般的感觉
游行的慕霄阁旧人,抬头仰望,
走过来?还是窗前的男主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污迹被清除的消息
也颇受震撼
她真的做到了
那旧人呢
困住他们的,本来就不是我们,现在他们自由了,自有他们的去路,你不用管了
男主问:她呢
侍卫顿了顿:她…
戚兰烬立时转过头来。意识到不对劲
立时冲了出去
他在来来往往,已经稀疏不少的落日大街上找人
暮色耀眼,晃着他的眼睛,他停下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却都不是她
焦急,愤怒,喉管干燥,一浪一浪击打着他的神经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一破财角落
戚兰烬忽然面色惨白起来
他走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落落的拐杖。
上面镶着漂亮的宝石。
孤孤独独的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戚兰烬将拐杖捡起来,默了默
道:“去追,人还没走远。”
是
立时,黑色卫军自街道向四面八方散开,像是一条黑蛇像四面蜿蜒爬去。
不论她是跑了还是被抓了
他都不允许她再离开
11. 第 11 章
金兰台内部各个门派纷争
说现在乱,因为青竹笔已经声名
两三有身死
金兰台现在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家笔派纷纷群起角逐这个首席笔师的位置
他们各处奇招,八个金兰台搞得五羊账期
金台主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而且,争首还有一个月便会来到,在刺之前,笔庄内,必须选出一个人来担当首席笔师的重任。
是以,她自己拍板下令
只不过,放眼望去,笔庄里,真正能和青竹笔媲美的,真的风貌领教
而梁三当初改笔当夜身死
也让她实在惋惜
只差那么一点,说不定就成了呢
好在,现在外面舆论的矛头,都转向惋惜梁三被奸人所害
对于青竹笔也多了跟多包容之心
于是他便还想将这笔拾起来
于是对台内各大笔派首领下达条件
若是谁能制出青竹笔
谁便是金兰台首席笔师
而为了公平公正
便要求所有人制笔,都交由百姓来评看,那个摊前制得的青竹笔到百姓呼声更高,谁便是
于是,现在的金兰台门前,摆了一长街的人流
各大笔派首领们,都正在自己的制笔台后面,紧张着制笔
不少游客,在一个又一个笔师前走走停停,三三联律评论指点
沈姒,此刻正停在某一处的台前
她微微仰头,斜角方,便是金兰台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金兰台坐落在京师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两边皆是搞起高楼。
沈姒环周遭一圈,可以想象有多少看客,正在高楼驻足。
相比,金兰台主现在一定也很着急的在看哪个笔师之前的人流更多吧
实际上,几日来,沈姒岁在太师府
但外面的消息一点没有落下
尤其是金兰台的动态。
她知道,死了一个梁三,对他们影响是最大的。
她本就一直想看看,金项着急的模样,知道金项这样选,一来是给人看到制笔的全流程,把制笔过程透明化
二来,也是在用群众的眼睛,替他遴选最佳首席
这样的赛事已经持续有几天了
但青竹一直没有个好的结果出来
倒让群众们,更加佩服梁三的制笔之技,更加惋惜梁三的死,天妒英才,把凶手骂上了天。
而游街示众的慕霄阁旧人,便在百姓这看到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的笔师,一股高一股高涨的怨声载道中被推了出来
谁说这不是戚兰烬的一种安排呢
幼小雏鸟睁开眼睛,被喂的有了些起色
戚兰烬正在用长枝逗弄
被派去监视沈姒行动的人要求随时报回消息
对槛窗下的戚兰烬道:“慕霄阁旧人那边一直没动静。”
戚兰烬停下动作:“没动静?”
慕霄阁人正在被拉出去遛,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关于慕霄阁当年,什么杀婴的血腥话题,重又甚嚣尘上。
旧人皆灰头土脸,目光暗哑,行尸走肉一般,前后相接走在四周的目光中。
而此刻,拐杖着地,脚步慢慢,目光从一个笔师手上移转到下一个笔师手上
他们都正在制作青主笔,旁边插有同时燃气的计时香
旁边不少观众,或围观或评论
将制笔过程暴露出来,是一件稀罕事,何况是金兰台
都知道金兰台没了首席笔师,这一举,是想选拔人才,
笔师间各不相让,
一个个屏息凝神
都知道,台主要让他们以青主笔为试题,谁能在最短时间内作出,谁便赢
青主笔,大家都在此前已经彻夜观摩过,究竟怎么做的也都揣摩的七七八八,不过毕竟谁都不是梁三,他们也自信不可能有人做得出一模一样的。
眼瞎,就看谁能以最快速度,作出一个接近版本的,即为胜者。
按理说,笔师当以笔迹高潮为评判标准,可台主这一规定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在给争首大赛选人
争首大赛,是制笔姐,四年一届的制笔大赛,当初由慕霄阁首创,虽然他们名声烂了,但这个东西还是沿用了下来
哪家笔庄争首成功,便可得到。朝贡的资格?
那是成为皇庄,交通海外,拓展市场的大机会。
更是光耀明媚的成绩
哪家笔庄不使了吃奶的进,也要拼上一拼。
金兰台此次本来一直小心翼翼,保护名声,可没想到接二连三,让他们过山车一般。
现在,甚至连参赛的笔师都没了。
简直雪上加霜。
是以,选举笔师,成了金兰台当前的重中之重。
堂堂笔庄第一的金兰台,遭此折戟,可谓是笔界大事,因此,朱雀大街挤的人流满满。
街道两侧楼上楼下,探出的都是人头。
其他也将参赛的笔庄可都是潜在的竞争者,也纷纷来捧场看热闹,或者说秘密打量情况
金项敢于当街制笔,一来,是想用梁三之死博同情。二来,关于青主笔之盗技与金兰台包庇的传言,仍在荡涤
争首大赛一向会将笔庄名誉作为参赛资格,如果她不把这些脏擦干净,恐怕会影响到他的争首
因此,将青主笔让当街去制,一应流程光明正大指给你们看
倒要世人看看,盗的是谁的技。
他自知那人已死。
死无对证。
何况当年这制笔方法,也不过给梁三一人看过。
除了那人,不该有谁知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是以,金项一双眼睛如鹰隼,此刻正秘密扫量着来往人群。他相信,咬青主笔为盗技之人,知道光明正大制笔,肯定会到现场。
现在的情况不是他当初提出盗技所想看到的,
一定,会趁这么人多的时候再次兴师,他正好逮个正着。
金项有十足的把握,他会赢。
真正创者早已死成灰了,他们那帮咬的人再蹦跶,也绷不住什么花儿。
而此刻,连缀长街的,紧锣密鼓制笔的一众金兰台笔师们,此刻。终于初见分晓。
围观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声浪
居于长街正中央的一个笔师,端然放下青主笔,拍拍手站了起来。
气定神闲邀请看客们:“诸位,我的笔做完了,敬请施验”
人群如浪潮一般想那边涌去,沈姒倚靠在银饰摊前,正嚼着一根糖葫芦。
目光瞧着那边。
之间,试笔的除了学子文儒,上到叫的上姓名的文杰大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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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做买卖的伙计
这个人,真是有两把刷子
都道,此人之笔,与梁三所指别无二样
看来,梁师在天魂灵,不负。
那德胜者自然也对得起自己连起来的辛苦,观摩揣测了多少次,终于制的
高楼上的金项,虽然一双眼睛锐利,在人群中不断监察
可表面上的目的也的确达到,多少还是解了他心头大患
争权公平公正,由百姓所远,台里再闹也得承认,而这样被百姓们选出来的人,先天带了观众缘,亲和性,届时争首大赛,又是一加分项,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抬脚正要下楼,去宣布其继任金兰台首席笔师之位。
却听,人群之后传来一风铃般的女声
“若制出青主笔便了成为金兰台之笔师,未免也太简单了”
“呵,来了”金项眸光深谙。
站在高台上,垂下的手微微做了某个手势。
立时,隐在人群中的便衣打手,开始不远不近的移向那说话之人。
人群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
嘴上的糖葫芦糖渍还粘在嘴角没擦干净
脚上又是一副拄着拐杖的破落模样
诶。这不是沈家那丫头吗?
叫什么丫头,人家是沈小姐
什么沈小姐,是咱们的帝师夫人
话里的硝酸浓的呛死人。
沈姒拄着那碍事的拐杖,
一瘸一拐走进人群
人们天生自动会给弱者让路。
让沈姒走到那胜者面前。
沈姒连那人看都不看,只拿起那毛笔,举在手中
诸位难道忘了
梁师所制的青主笔还是有纰漏的笔吗
这样有纰漏的笔,就算比赛成功,大家似乎也都半斤八两
【有点想看,人群燃尽,只有一个拐杖在地上空落落的,女主不知道哪里去了,男主就着急起来了】
慕霄阁污名已散尽,好像悬在他们头顶许久的黑云,终于散开一般的感觉
游行的慕霄阁旧人,抬头仰望,
走过来?还是窗前的男主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污迹被清除的消息
也颇受震撼
她真的做到了
那旧人呢
困住他们的,本来就不是我们,现在他们自由了,自有他们的去路,你不用管了
男主问:她呢
侍卫顿了顿:她…
戚兰烬立时转过头来。意识到不对劲
立时冲了出去
他在来来往往,已经稀疏不少的落日大街上找人
暮色耀眼,晃着他的眼睛,他停下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却都不是她
焦急,愤怒,喉管干燥,一浪一浪击打着他的神经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一破财角落
戚兰烬忽然面色惨白起来
他走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落落的拐杖。
上面镶着漂亮的宝石。
孤孤独独的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戚兰烬将拐杖捡起来,默了默
道:“去追,人还没走远。”
是
立时,黑色卫军自街道向四面八方散开,像是一条黑蛇像四面蜿蜒爬去。
不论她是跑了还是被抓了
他都不允许她再离开
12. 第 12 章 青竹笔
金兰台内部各个门派纷争
说现在乱,因为青竹笔已经声名
梁三有身死
金兰台现在正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各家笔派纷纷群起角逐这个首席笔师的位置
他们各处奇招,八个金兰台搞得五羊账期
金台主一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而且,争首还有一个月便会来到,在刺之前,笔庄内,必须选出一个人来担当首席笔师的重任。
是以,她自己拍板下令
只不过,放眼望去,笔庄里,真正能和青竹笔媲美的,真的风貌领教
而梁三当初改笔当夜身死
也让她实在惋惜
只差那么一点,说不定就成了呢
好在,现在外面舆论的矛头,都转向惋惜梁三被奸人所害
对于青竹笔也多了跟多包容之心
于是他便还想将这笔拾起来
于是对台内各大笔派首领下达条件
若是谁能制出青竹笔
谁便是金兰台首席笔师
而为了公平公正
便要求所有人制笔,都交由百姓来评看,那个摊前制得的青竹笔到百姓呼声更高,谁便是
于是,现在的金兰台门前,摆了一长街的人流
各大笔派首领们,都正在自己的制笔台后面,紧张着制笔
不少游客,在一个又一个笔师前走走停停,三三联律评论指点
沈姒,此刻正停在某一处的台前
她微微仰头,斜角方,便是金兰台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金兰台坐落在京师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两边皆是搞起高楼。
沈姒环周遭一圈,可以想象有多少看客,正在高楼驻足。
相比,金兰台主现在一定也很着急的在看哪个笔师之前的人流更多吧
实际上,几日来,沈姒岁在太师府
但外面的消息一点没有落下
尤其是金兰台的动态。
她知道,死了一个梁三,对他们影响是最大的。
她本就一直想看看,金项着急的模样,知道金项这样选,一来是给人看到制笔的全流程,把制笔过程透明化
二来,也是在用群众的眼睛,替他遴选最佳首席
这样的赛事已经持续有几天了
但青竹一直没有个好的结果出来
倒让群众们,更加佩服梁三的制笔之技,更加惋惜梁三的死,天妒英才,把凶手骂上了天。
而游街示众的慕霄阁旧人,便在百姓这看到一个又一个倒下去的笔师,一股高一股高涨的怨声载道中被推了出来
谁说这不是戚兰烬的一种安排呢
幼小雏鸟睁开眼睛,被喂的有了些起色
戚兰烬正在用长枝逗弄
被派去监视沈姒行动的人要求随时报回消息
对槛窗下的戚兰烬道:“慕霄阁旧人那边一直没动静。”
戚兰烬停下动作:“没动静?”
慕霄阁人正在被拉出去遛,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关于慕霄阁当年,什么杀婴的血腥话题,重又甚嚣尘上。
旧人皆灰头土脸,目光暗哑,行尸走肉一般,前后相接走在四周的目光中。
而此刻,拐杖着地,脚步慢慢,目光从一个笔师手上移转到下一个笔师手上
他们都正在制作青主笔,旁边插有同时燃气的计时香
旁边不少观众,或围观或评论
将制笔过程暴露出来,是一件稀罕事,何况是金兰台
都知道金兰台没了首席笔师,这一举,是想选拔人才,
笔师间各不相让,
一个个屏息凝神
都知道,台主要让他们以青主笔为试题,谁能在最短时间内作出,谁便赢
青主笔,大家都在此前已经彻夜观摩过,究竟怎么做的也都揣摩的七七八八,不过毕竟谁都不是梁三,他们也自信不可能有人做得出一模一样的。
眼瞎,就看谁能以最快速度,作出一个接近版本的,即为胜者。
按理说,笔师当以笔迹高潮为评判标准,可台主这一规定出来。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是在给争首大赛选人
争首大赛,是制笔姐,四年一届的制笔大赛,当初由慕霄阁首创,虽然他们名声烂了,但这个东西还是沿用了下来
哪家笔庄争首成功,便可得到。朝贡的资格?
那是成为皇庄,交通海外,拓展市场的大机会。
更是光耀明媚的成绩
哪家笔庄不使了吃奶的进,也要拼上一拼。
金兰台此次本来一直小心翼翼,保护名声,可没想到接二连三,让他们过山车一般。
现在,甚至连参赛的笔师都没了。
简直雪上加霜。
是以,选举笔师,成了金兰台当前的重中之重。
堂堂笔庄第一的金兰台,遭此折戟,可谓是笔界大事,因此,朱雀大街挤的人流满满。
街道两侧楼上楼下,探出的都是人头。
其他也将参赛的笔庄可都是潜在的竞争者,也纷纷来捧场看热闹,或者说秘密打量情况
金项敢于当街制笔,一来,是想用梁三之死博同情。二来,关于青主笔之盗技与金兰台包庇的传言,仍在荡涤
争首大赛一向会将笔庄名誉作为参赛资格,如果她不把这些脏擦干净,恐怕会影响到他的争首
因此,将青主笔让当街去制,一应流程光明正大指给你们看
倒要世人看看,盗的是谁的技。
他自知那人已死。
死无对证。
何况当年这制笔方法,也不过给梁三一人看过。
除了那人,不该有谁知道。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是以,金项一双眼睛如鹰隼,此刻正秘密扫量着来往人群。他相信,咬青主笔为盗技之人,知道光明正大制笔,肯定会到现场。
现在的情况不是他当初提出盗技所想看到的,
一定,会趁这么人多的时候再次兴师,他正好逮个正着。
金项有十足的把握,他会赢。
真正创者早已死成灰了,他们那帮咬的人再蹦跶,也绷不住什么花儿。
而此刻,连缀长街的,紧锣密鼓制笔的一众金兰台笔师们,此刻。终于初见分晓。
围观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声浪
居于长街正中央的一个笔师,端然放下青主笔,拍拍手站了起来。
气定神闲邀请看客们:“诸位,我的笔做完了,敬请施验”
人群如浪潮一般想那边涌去,沈姒倚靠在银饰摊前,正嚼着一根糖葫芦。
目光瞧着那边。
之间,试笔的除了学子文儒,上到叫的上姓名的文杰大家。
下到做买卖的伙计
这个人,真是有两把刷子
都道,此人之笔,与梁三所指别无二样
看来,梁师在天魂灵,不负。
那德胜者自然也对得起自己连起来的辛苦,观摩揣测了多少次,终于制的
高楼上的金项,虽然一双眼睛锐利,在人群中不断监察
可表面上的目的也的确达到,多少还是解了他心头大患
争权公平公正,由百姓所远,台里再闹也得承认,而这样被百姓们选出来的人,先天带了观众缘,亲和性,届时争首大赛,又是一加分项,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抬脚正要下楼,去宣布其继任金兰台首席笔师之位。
却听,人群之后传来一风铃般的女声
“若制出青主笔便了成为金兰台之笔师,未免也太简单了”
“呵,来了”金项眸光深谙。
站在高台上,垂下的手微微做了某个手势。
立时,隐在人群中的便衣打手,开始不远不近的移向那说话之人。
人群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娃娃。
嘴上的糖葫芦糖渍还粘在嘴角没擦干净
脚上又是一副拄着拐杖的破落模样
诶。这不是沈家那丫头吗?
叫什么丫头,人家是沈小姐
什么沈小姐,是咱们的帝师夫人
话里的硝酸浓的呛死人。
沈姒拄着那碍事的拐杖,
一瘸一拐走进人群
人们天生自动会给弱者让路。
让沈姒走到那胜者面前。
沈姒连那人看都不看,只拿起那毛笔,举在手中
梁师不仅是盗技,甚至连盗都没盗明白,到了个残次品。
你说什么
诸位,就算做出来了又怎样
不过是照着梁三有纰漏的笔,做出了更多有纰漏的笔
我甚至怀疑,这样的笔,真能叫青竹吗
不怕金兰台,因着这等劣品倒台?
笔师们却只道,哪怕青竹再劣,也比市面上好多了
沈姒哂笑,像没见过世面一样
算我好心
便给你们看看,什么该教训真正的青主笔。
未带人们反应,
沈姒便已收起到快
当街站着,制笔
制笔从来需多道工序,静坐台前,
静心慢抹,仔细调料毛毫
笔杆更是钻孔细致活
不做下来,重心怎能稳当
从来没有人见过没有那个人见过,像沈姒这般,就想随布走路随布停在路中间便开始做了
哪有专业稳当的感觉
可人们在抱胸嘘声中,眼睛却逐渐顶置了
这哪里像一个生者的手
只见沈姒目光在篮筐里扫了一眼,便抓起几从毛毫,夹在指尖
另一只手用梳子配合指尖跳建,翻挑动作迅速到眼花缭乱,在他们看不清哪一步到哪一步时,沈姒已在卷毛翩飞中,完成了见啧工序,这个本需老手花一个时辰完成的工种,被她用了不到半刻便完成,随即手不停,进行笔杆打桩的制作
此刻浩大的人群,窸窣间,却是连一点凤都挤不进去
人头攒密,济南了脑袋探头朝前看
都被这人流畅又自然的制笔动作看的呆了
过去,人们虽然敬佩制笔师傅多牛逼,可也只喜欢用直接成的笔,对于制笔过程,又枯燥又好事漫长,没人愿意了解,更没人愿意看
毫无可言
可当下
沈姒动作,打翻了他们对制笔的刻板印象
原来,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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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可以如此神速
原来,制笔也可以去表演节目一般,让人沉迷进入
去心跳加速
只见那翻挑狗叫中,枯黄毛毫在手指变换翻挑中由黄表白,极为神奇漂亮毛毫,的改变
让人们流连称奇
那本还没有孔的笔杆,沈姒轻巧一个笔刀,便纂下流畅的圆来
又紧锣密鼓的将制好的笔头塞进鼻孔。
最后笔头笔杆笔帽
一应完成。
所用时,不过旁边小儿吃糖葫芦的时间
沈姒,就这么当街做完了。
一行人看到逼城的一刹那,长忽一口气
许久没见过如此行云流水的技艺
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滞涩
足可见制笔之人,对于制笔之功力深厚,如有深渊之深。
再从笔身上移到沈姒,这样一个二八女娃,实在让人惊叹。
照例说,她才应该是这条街上,制笔速度最快之人。
有好事的笔庄道,既如此,不如就讲金兰台的首席笔师,给这个女娃娃罢
人群哗然
笔师们惊恐
一时间,百姓骚动
金兰台笔师全都惊恐,
其他笔庄则在看笑话
金项也大为后悔,这是被人卡规则漏洞了
堂堂金兰台,驰骋笔界多年的笔庄第一,怎能吧响当当的首席笔师的位置给一个女娃娃呢
就算她制笔快又如何
这照顾出去,还是不好听啊
沈姒的名声,在京师可以说,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臭极了
是这里有命的跋扈草包
性格极差,
十分骄横跋扈
哪怕,现在她终于如愿,和帝师结尾夫妇,也不会因为顾及先生,而对她口下留德
反倒更加恨上加恨,
在他们看来,就是沈姒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先生,逼先生被迫娶了她
他们认为,就是她侵占了先生。
一个阴沟里的人,却吧明月拥入怀中,这件事令他们不平不忿。
若是能用这些嘲言讽语,将她骂醒,让她有自知之明,离开先生,倒是遂了他们的愿。
若是用她挡首席笔师,金兰台恐怕就会成为业界笑话
现在金兰台赶忙改口
就怕沈姒,这人真较起真而来,他这里又要乱了,他可没那个闲心,在于这泼妇掰扯,浪费时间
于是,赶快说,不仅要最快速度的支出青竹笔,还得能用
自然了,刚才那个得胜者,听出,台主是在想着自己,也就是说,今日这首席笔师,是必会落入她受了,极为骄傲的站了出来,将毛笔聚在手中,给世人观看
一边的沈姒则拍手道
金台主说的不错,不论如何,制作毛笔,最终是拿来用的,好用才能当得起金兰台的首席笔师
诸位,在下可要先提醒一句
她那支笔,真的可以称之为青竹笔吗,
你什么意思?
我可是照着梁师的比一比一做的,不可能不一样
哦,也就是说,你还是一比一指了一个纰漏笔啊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
记忆帮他们瞬间拉回。
当日,天宇书苑学子登门指摘的慕慕
人群中小声:“可梁师已死”
“诸位!“沈姒声音陡然拔高,”若是赏脸,便可亲自来试笔,看看真正的青竹笔,究竟是如何手感。”
她这话说的放肆
人群先是一惊
随之,好事者便抱着讥讽看戏的心理上前,飞过那毛笔,寻了一长宣,随笔书写起来
众人一哄而上围观
人头攒动,神色变幻
试笔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连将文人学儒也进入了试笔中心。
语声窃窃愈来愈繁
最后,连各家笔庄主门,也忍不住手痒,挤进了人堆,去试笔
楼上观望的金项,瞧着下面,人头攒动密不透风的样子
心头满是迷茫。
直到,归一庄庄主夢归一站出来,走到沈姒面前,彬彬有礼一作揖,道:“沈小姐若不嫌弃,不如做我归一庄的座上宾”
他话才完,身边,又涌上一人
江暮堂堂主一向断崖沉静,此刻,也面色柔和诚恳起来,
对沈姒道“沈小姐高技,若是能来我江暮堂,我堂必是蓬荜生辉,自不会薄待。”
金项嗔目结舌中,这才听到周遭一片夜夜称赞只剩,适才试过笔的老学儒,正站在一边,给围众讲着那笔的独特之处
沉哑干净,弹性有力
却是签个青主笔不可相比的好笔
人们这才惊然,
这个站在正中的沈姒,竟然真的制出了青主笔!
甚至比梁三之为,更加性能完备优良。
沈姒道:“这才是真正的青主笔”
二楼金项,险些没站稳。
看着下面,热情展览沈姒的各大笔庄主。
匆忙撩袍下了楼去。
未到近前,便扬声道,今日是我金兰台选笔师,沈小姐做的也是我金兰台的青主笔,其他无关人等,我看就不要
13. 第 13 章
慕霄阁污名已散尽,好像悬在他们头顶许久的黑云,终于散开一般的感觉
游行的慕霄阁旧人,抬头仰望,
走过来?还是窗前的男主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污迹被清除的消息
也颇受震撼
她真的做到了
那旧人呢
困住他们的,本来就不是我们,现在他们自由了,自有他们的去路,你不用管了
男主问:她呢
侍卫顿了顿:她…
戚兰烬立时转过头来。意识到不对劲
立时冲了出去
他在来来往往,已经稀疏不少的落日大街上找人
暮色耀眼,晃着他的眼睛,他停下一个又一个的路人,却都不是她
焦急,愤怒,喉管干燥,一浪一浪击打着他的神经
最后,他的目光钉在一破财角落
戚兰烬忽然面色惨白起来
他走过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落落的拐杖。
上面镶着漂亮的宝石。
孤孤独独的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戚兰烬将拐杖捡起来,默了默
道:“去追,人还没走远。”
是
立时,黑色卫军自街道向四面八方散开,像是一条黑蛇像四面蜿蜒爬去。
不论她是跑了还是被抓了
他都不允许她再离开
沈姒通过金相亲自承认罪行达到了告终世人的目的,这一项要比告诫书来的效果更好更劲爆。短短一息之间四处传开重笔庄护视眈眈。暗自嘲讽金兰台遵守恐怕将涉及了。他们的头号公敌。要消失了各种算计嘲讽谋划在各笔庄应按角落。资深蔓延而金向此刻。金兰台此刻可谓一席之间坍塌。沈姒直到。神似知道那日戚兰烬画里有画。似乎着意要让他。对付他,可是他想好好的夫君,他干嘛对付他呀。再说了,瞧着金兰台如今的寝室,恐怕是八匹马也救回来。金相还有什么挽救的能力,把能够力挽大厦将倾呢?罪行可是他自己亲口说出去的。西南进就算再想封也无济于事。而此刻的惊吓被沈姒摆了一道众目睽睽之下已经犹如醉人。又该如何?又能如何。刺客帝师府的亭台书案前。湖泊荡漾边上,平台小狼签。倾向桂附在一袭白衣的地势脚下。不住磕头先生救我金兰台不能倒,真手必须赢,否则。懒人。本蓉白的脸此刻早已藏红成了猪肝色。
那人嚷着:“只要让。盛姑娘入了台。一旦入了金兰台任意笔工笔试都是不能随意出台的,那么您就可眼不见心不烦。是免了被他的骚扰而来,又能保金兰台争首之机。岂非一石二鸟?
”然而上座的戚兰烬则只从他的一大段哭诉中听到一个沈姒。如何修笔玩弄他于鼓掌之中。面带惬意双脚看看搭在时机上,正揽着一卷书卷看
金项头都快磕破了,先生救救金兰台。咱们的事必保金兰台不倒。戚兰烬目光翻涌。看向地上的人
书院里。同学们纷纷巨幕过来,沈姒你修笔咋这么厉害。省事总要给原主安个好掩护,于是说当时与夫君。琴瑟和鸣,日日相伴,才会如此。然而这时忽悠一美目男子走了过来幸灾乐祸的一派狡辩沈姒别再用你。别再给你满目疮痍的婚姻上富美丽的纱的丢下一沓皱巴巴的信件说你当日亲手丢弃的而且。自婚后再无有任何信件,你说。海宇先生琴瑟和鸣,这不可笑吗。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是你随意丢到水里我丢的。当时记忆的所有一切相关的一种决绝姿态。粉丝迅速翻看这些信件。他发现婚后婚前一直在求爱的原主婚后居然连一张书信都没有。就算两人之间聚少离多,那也该是有书信。日盼相思,夜盼相思。怎会一张纸都没有,一点痕迹都无。婚前追梦,上书百封,整的婚后一张都无。
人们声音哗然,又有人道。:“听说先生外出有半月。有余。你都没有寄封信。吗?过去一天三顿恨不能分分秒秒都如数详尽然而夫君远航居然半个字没有,似乎有些奇怪。”
若是爱人,对方所做的知识,他也会跟着做去感受他的世界,神似婚后的确上先生的课少了。本来以为是避嫌。不过现在
…
深思又想起,当初斯琴与他讲过的事情说,小姐即喜欢姑爷准备了许多笔,甚至大婚。之时还特意备了新笔,说要与姑爷日日琴瑟问好共。翰墨书香沈思娜时拿起笔瞟的眼笔头,手指又摸了一下砚台里边。到。那里面干干净净。只落了一层灰,他说到派也只是说说而已,你瞧这笔甚至都还没用过呢
神似头脑中,刹那涌出的是婚变,否则怎会有如此一百八十度大变。可他找不到什么证据,从来都在说二人是令人羡慕的鸳鸯,甚至哪怕男主起来进早上的话早上的甜蜜甜言蜜语,此刻要让他。蝴蝶迷离起来究竟哪一方才是真的。而他食材又说丘比之音那是与夫君琴瑟和鸣
如果这事情真是如他所想那样,那他当早发现他的怪异之处,吉他不应表现的像没事人一般还像他恩恩爱爱,而他敬业一点。奇怪之意都无。
然而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怀疑。他需要再去确认一番,而确认这件事之前。元祖的他发现原主信件之事。并不能被凄凉性指导。否则他确认一事当出现变故。原主面临婚姻危机,此事若传出去传到戚兰烬耳朵里都是不利的。他发现二人似乎没有那么琴瑟和鸣。他想要。去确认西南京或许是否早已看破他,一直在与他转还装枪。可是现在他发现了此事。消息若是被戚兰烬知道。他就没有了任何退路必须直然硬上。届时也就没有了考虑后路的时间。深思还是一圈书院众人今日信件之事绝不可传出去。沈姒必须阻止。此事扩大传出去,否则传到戚兰烬耳朵里,事情将无可转换。正在这时山长兴致冲冲说戚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家做好准备
甚是口口声声的,我和相公好着呢,别瞎说。人们问道那为什么长途跋涉却一封信未曾有。夫君长途是肩负的皇上之任。我若写信寄相思,根本无所注意。我一妇人写信与他无所注意,空惹烦忧,若是误了军国大事。岂非我之过。没人能料到沈姒居然有这般觉悟放在以前根本不幸可进来它种种不同变化甚至修笔让人就算男性也存了一份疑。沈姒最后到先生。一会儿便来我不想今日之事惹他不快。主委你们已知搪塞在即一人高下权在先生一念之间。若因今日的猜疑贝先生得知你们猜疑他闺中私事甚至妄加评论。你我二人先生会把账记在谁的头上,并不是我能控制得了。众人听后皆静声不语,随即脚步生气。如雷打在众人心底,先胜威严,无人敢忤逆,纷纷毕生回坐,正襟危坐起来。食材的。渲染瞬间如坠冰窟。沈姒瞧见那人,从墙角露出,一袭白色,衣魅也缓缓,垂下眼来一切。来的刚好他清吐一口浊气,垂眸的眼波则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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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南进的衣角移到刚才那紫衣学子身上
此人面色俊秀,在这一众学子当中也是极为突出的。他一来便已经看到了此人,然而美则美矣,却分明。却不知为何总有一层脂粉气。让人只觉滑腻
原主的信件可以落到他的身上
而现在,此人课上兴致极高先生的任意问题他都有问必答或者说抢答看起来是想。极想在先生面前正脸面留好印象。他想也许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搪塞而努力,后来他知道此人过去并非如经这般学习性质高的如风的一般,每日夜夜过得废寝忘食的学习。就像是身后有人拿了鞭子追命似的。你如何将这些告知与我?午后的垂杨垂柳堤上湖光泛了金色波兰沈姒手里。攥着石子一颗一颗朝。那光彩耀眼出打趣。这湖便是当日,原主落水之处。身旁站了一人清秀长袍面干机手。模样有几分讨巧。沈小姐莫不是忘了,那时是您说要与小佬合作的,沈姒扔石子的动作一致转眸看过来
你早知道那周少是个假货,今日又何必再试?生死疑惑主导说你不是正在查真假案子吗。目前还不知他们把假的藏在哪儿了,得查出死因才是。我为什么要查?你不是说过要杀你的人与此案有关吗)
嗯。除了说那时候沈姒也在盯新桌上。然后发现了。足乐足乐,虽不知他为何被妖邪说观察结果。他便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如数告知,他知道这周假真假少爷的事情一定与皈依有关,只要。顺着这条线索爬,一定能将皈依搞死。只是他需要个身在前边替他挡的打手他一直按在书院观察新舟上,是想从此人身上找到线索,但他两点一线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他会将自己的发现说与沈姒。说过去的他不是这样和现在成了这样,也许你只当寻常,可我知道此人并非真的周少,而是个假货。至于沈姒为何要与他合作,那时他将这些观察所得一并告知沈姒之后,那时的他指眉心一跳,嘴唇抿着说他有救了。后来除了彩蛋,渐渐得知他有杀身之祸,除非查出此案他才能得救。至于杀他之人是谁觉得并不知,也不应多问。就像他查那周少也是为了自己之事二人合作,便就此开始
有人要杀我?
正是。
上午那些书信已让他头疼,现在又添一笔神字,心上投下的阴影加重。沈姒不能被知道他于此事什么都不知。便换了一种问法,金波荡漾着他的眸子,沈姒道:“从今日情况来看,你觉得周少有发现我的行动吗?”
竹乐如实说:“不会。”近日咱们的猫头不在他身上,他不会有怀疑的,小姐放心。不知小姐身体恢复如何,我们要尽快行动了。
沈姒眉眼微挑,抓住尽快行动四个字,意味着出现了新的情况。
她不做痕迹的问道。你那边呢,可有打探到什么。
今晚你必须惊艳,归,一会来东临阁,你必须被他相中
相中之后呢?
只有进到他身边才能套出真周少的下落。
事已至此,沈姒心里有了一个大概轮廓,东临阁是金钟有名的花魁楼,长弓显贵。知人玩乐,而他的角色看来是扮演花魁娘子。用才艺吸引皈依,啊老熟人啊,梦归一,他竟没想到他会与此事有关。沈姒想这倒真是一石三鸟之事若是成,不仅能够。端了孟归一,连同眼前这人也一并葬身于斯
原主身负杀身之祸,沈姒不禁猜想,会否与那信件未书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