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君试图伸手去拉郑明成的衣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换做以前,郑明成早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了。
可现在,郑明成只是冷漠地侧身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
“好好说?我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郑明成把喇叭又往嘴边凑了凑,“现在觉得丢人了?晚了!”
“别!”周凤君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
她知道,郑明成要是再喊下去,她以后在镇里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售票员这个体面的工作,也可能保不住了。
“我还!我现在就还你!”周凤君急得满头是汗,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小皮包。
她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两张崭新的大钞,这钱原本是晚上准备请梁老板吃饭道歉的。
“我……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二百块!你先拿着!”她把钱硬塞到郑明成手里,“剩下的……剩下的我明天!明天一定给你凑齐!你快走!你快把那破喇叭扔了!”
郑明成掂了掂手里的两张大钞,塞进裤兜,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松动。
他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周凤君,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就在周凤君以为他还要继续闹下去时,郑明成却突然把喇叭往地上一扔。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钱还没在兜里焐热乎,郑明成的后脖领就被人一把揪住。
“混账东西!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郑爱国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手上使了大力,几乎是拖着郑明成进了红星饭店。
“爸!爸!你撒开!我自己会走!”郑明成挣扎着。
郑爱国直接把他摁在谢冬梅对面的空位上,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直哆嗦:“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是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你被人戴了绿帽子!我们老郑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郑明成被摁在椅子上,却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盘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他也顾不上跟郑爱国争辩,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
“唔……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了一句,又去夹干煸豆角。
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更是把郑爱国气得七窍生烟。
“你还吃得下?!”
郑明成咽下嘴里的肉,这才抬起眼皮,满不在乎地瞥了郑爱国一眼:“我为什么吃不下?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是我丢人?”
他理直气壮地反问,“是她周凤君水性杨花,贪慕虚荣,脚踩两条船在先。我把我的钱要回来,天经地义。该丢人的是她,是那个想骗我钱还想给我戴绿帽子的女人!我这是让她知道,我郑明成不是她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说得好。”
谢冬梅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进郑明成碗里,脸上竟是难得的赞许。
“这事,你办得不错。”
郑爱国愣住了:“冬梅,你……你怎么还夸他?这……”
“为什么不夸?”谢冬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以前我觉得他是个混不吝的,现在看来,至少脑子是活的。知道用什么法子对付什么人,也知道疼了就要喊出来,而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这叫及时止损。”
她看向吃得正香的郑明成,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能耐,自己把钱要回来了。”
郑明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夹菜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谢冬梅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笑容:“你这刚要回来二百块钱,热乎着呢。这顿饭……”
她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菜,慢悠悠地道:“就当是庆祝你讨债成功,顺便给你去去晦气。这顿饭,你请客。”
郑明成夹着红烧肉的筷子猛地一僵,刚塞进嘴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瞬间就不香了。
他费劲地把肉咽下去,灌了一大口茶水,才把那股油腻劲儿压下去。
“妈,”他耷拉着眼皮,一脸的委屈,活像一只被抢了食的狗崽子,“你这不是敲竹杠吗?”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账:“我那刚上交的一千块伙食费,钱给了,这几天我连口热乎饭都没在家吃上。”
他越说越来劲,目光在谢冬梅和郑爱国之间来回扫着,“说,你们俩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
“你……”郑爱国被他这没大没小的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老脸涨得通红。
“说什么呢?”谢冬梅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涮了涮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没规没矩的。我跟你爸忙活了大半辈子,连口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现在想出来清静两天,放松放松,还得跟你个小兔崽子报备?”
她抬起眼:“怎么,这家轮到你来管你老子老娘的闲事了?”
郑明成被她怼得一缩脖子,但眼珠子一转,脸上那股子委屈劲儿瞬间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
他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看着两人:“行了行了,我懂,我懂!”
他嘿嘿一笑,那表情活像个抓住了大人秘密的小孩子,“我早就跟你们说了,别一天到晚那么节省。该花就花,该享受就享受,看,现在想通了吧?”
郑爱国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混账东西……”
谢冬梅却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她审视着这个小儿子,发现他确实变了。
以前是混,是愣头青,现在这混里,多了几分看透人心的机灵劲儿。
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行了,少贫嘴。你二哥郑明安,最近怎么样?”
听到正事,郑明成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坐直了身体,表情认真了几分。
“放心吧,妈。这两天我看得死死的,”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家具厂那边我托人盯着呢,他是一步都没敢踏出厂门,下班就老老实实回家,别说去搓麻将了,连跟那些狐朋狗友多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谢冬梅点了点头,这小子,办事还算牢靠。
“行了,吃吧。”她重新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