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菜，又呆呆地看着一脸平静的老赵。
他感觉自己以前几十年的饭，都白吃了。
“赵……赵工……”
王坚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您……您以前是当大厨的？”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老赵闻言，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不不不，王总你误会了。”
“我就是个搞技术的，对做饭一窍不通。”
王坚更迷糊了。
“那您这……”
“我这不是会品嘛。”
老赵端起茶杯，悠悠地吹了口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我这嘴，早就被我们老板给养刁了。”
“你们老板？”
王坚一愣。
“对，我们老板。”
一提起自家老板，老赵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崇拜、骄傲和无限回味的神情。
“王总，不是我吹牛。”
“就这干锅花菜，要是我们老板来做，味道能甩他十条街。”
王坚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怎……怎么个甩法？”
“首先，食材处理就不一样。”
老赵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像个准备传授独门秘籍的武林高手。
“我们老板做花菜，从来不是直接下锅炒。”
“而是先把花菜焯一遍水，断生，然后立刻捞出来过凉水，保证它的脆爽。”
“最关键的一步，是过油。”
“烧一锅热油，六成热，把沥干水分的花菜扔进去，炸个十几秒，迅速捞出。”
“这样一来，花菜表面会形成一层薄薄的脆壳，把水分牢牢锁在里面，吃起来外酥里嫩，口感绝了。”
王坚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有画面了。
“然后就是炒料。”
老赵的声音带着一丝陶醉。
“我们老板的秘制底料，那叫一个香！”
“上好的郫县豆瓣酱，用小火慢慢炒出红油，再配上豆豉、醪糟、十几种香料磨成的粉……”
“那香味，一飘出来，半个公司的人都得跑过来围观。”
“等底料炒香，再下五花肉片，煸炒到肥肉焦香，瘦肉不柴的程度，最后才把炸好的花菜和干辣椒、花椒一起下锅，大火快炒，颠几下锅就出锅。”
“出锅的干锅花菜，锅底干干净净，没有一滴多余的水分，每一颗花菜上都均匀地裹着酱料和红油，油光锃亮。”
“你夹一筷子放进嘴里，先是‘咔嚓’一声脆响，然后是花菜本身的清甜，紧接着，就是那股醇厚、香浓、麻辣、咸鲜的味道在嘴里瞬间爆炸开来！”
“那味道，一层又一层，丰富得不得了，哪里像这个，寡淡得只剩下干辣。”
老赵说完，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那无上的美味。
王坚已经彻底听傻了。
“你……你们老板……”
王坚的声音有些干涩。
“天天给你们做员工餐？”
“对啊。”
老赵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我们公司没食堂，员工餐都是老板亲手做的。”
这是什么神仙公司？
老板亲自下厨给员工做工作餐？
他看着老赵那一脸“这都是我们公司日常”的表情。
忽然觉得，自己这家公司，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为了留住员工，他又是给期权又是给股份的。
人家公司，就一顿饭？
……
高铁在轨道上飞驰。
老赵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这次出差，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不是工作累，是嘴巴和胃受了天大的委屈。
高铁到站，老赵拎着包，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车厢的。
他一路小跑，打了辆车，直奔公司。
等他气喘吁吁地刷卡走进公司大门时，天色已经擦黑。
办公室里零零星星还有几个同事在加班，其中一个就是陆宇。
陆宇正伸着懒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一抬头，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老赵。
“哟，老赵，回来啦？事情谈得顺……”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老赵两眼放光地朝他扑了过来。
“干嘛干嘛！”
陆宇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下一秒，他的大腿就被老赵死死地抱住了。
“我的亲哥啊！”
老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
“我想死你们了！”
陆宇满头黑线，一脚蹬开也不是，不蹬开也不是。
“你有病吧！赶紧给我撒手！”
“我不！”
老赵抱得更紧了。
“我受苦了！我这几天在外面，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吃的都是猪食啊！”
陆宇的脸都绿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丢不丢人！”
他压低声音吼道。
“赶紧起来，老板给你留饭了，在厨房热着呢！”
老赵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但神情已经从悲痛万分变成了狂喜。
“真的？”
“废话，什么时候骗过你？”
陆宇没好气地说道。
“再不起来，我可就去替你解决了啊。”
“你敢！”
老赵“噌”地一下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阵风似的冲向了公司的茶水间。
陆宇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赵冲进厨房，一股熟悉的，让他魂牵梦萦的饭菜香气，瞬间包裹了他。
就是这个味儿！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灶台前。
灶上温着两个不锈钢盆，上面都盖着盖子。
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掀开了第一个盖子。
“哗——”
一股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酱香和肉香。
是回锅肉！
灯光下，那一片片被煸炒得微微卷起，呈现出漂亮“灯盏窝”的五花肉，闪烁着诱人的油光。
翠绿的蒜苗段点缀其间，红亮的豆瓣酱均匀地包裹着每一片肉。
老赵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他又颤抖着手，掀开了第二个盖子。
糖醋排骨！
每一块排骨都炸得金黄酥脆，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醋酱汁，颜色红亮，酸甜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觉得自己不是回来上班的，是回来续命的。
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也顾不上去拿碗了，直接抄起旁边干净的盘子，拿起筷子，就站在灶台边，开动了。
他先夹了一大筷子回锅肉塞进嘴里。
唔！
就是这个味道！
肉片肥而不腻，入口焦香，带着豆豉和豆瓣酱的咸鲜，还有一丝丝回甜。
配上蒜苗的清香，简直是绝配！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他又夹起一块糖醋排骨。
一口咬下，外壳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里面的排骨肉却异常的软嫩，轻轻一抿就脱骨了。
那酸甜的酱汁，比例恰到好处，酸得开胃，甜得舒心，一点都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