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姐!你们快看这个符号!”宋安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有些变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利。
他指尖用力点着其中一张草纸上,那形似倒置杵臼的复杂标记,差点将脆弱的纸张戳破。
“我昨晚对着它想了半宿!刚才,就在刚才!你们看它像什么?”
宋安沐丢掉小木棍跑了过去,宋瑞峰也放下手里的簸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脸上露出专注的神情,弯腰凑近儿子手中的纸。
宋安宇的手指在那个倒置杵臼符号上狠狠点了两下:“看!爹!看这中间这一竖!直上直下,像不像捣药杵的杆?再看底下这个歪歪扭扭的圈!圆中带方,凹进去的!像不像捣药用的臼?但它整个是倒过来的!倒置的杵臼!”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已经洞悉了一切的光:“捣药…捣药…倒药?不!是捣鬼!是捣乱!这个符号指代的是那个藏在背后使坏,颠倒黑白,专门给人下绊子的家伙!十有八九就是那个笑面虎陈掌柜!”
由于说的太快,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才有说道:“还有这个!旁边记着最大的一笔敬奉,根须…根深蒂固?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这符号指代的,绝对就是那个收了陈胖子买路钱,在镇上甚至县里都树大根深,给恒泰源撑腰的…根爷!”
最后,他指尖重重落在交叠叶子的符号上:“还有这个!连着好几笔都是低价吃进大批丁等劣药的记录!叶子代表药草原料,但更重要的是,它代表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脏东西的渠道!是他们散货销赃,把黑钱洗白的秘密路子!就叫它叶子!”
宋安沐听得心潮翻涌,一股寒意夹杂着明悟直冲头顶,她兴奋的道:“捣鬼的陈掌柜,撑腰的根爷,销赃的叶子,安宇,你这破解的还挺有理有据的!丝丝入扣,完全对得上账本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猫腻!”
她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振奋,没想到他平日里沉迷游戏的小脑瓜里,还蕴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
宋瑞峰一把从儿子手中抓过那几张草纸,沾着面粉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力抚过那些曾如天书般令人一筹莫展的符号线条。
此刻,这些线条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条条指向毒蛇七寸的冰冷轨迹。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过女儿兴奋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儿子那张因激动而泛红的小脸上。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骄傲。
“捣鬼…撑腰…销赃…”宋瑞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锤打出来,“安宇,好小子啊!你这是把恒泰源的命门给攥住了!”
他攥紧了手中的草纸:“这账本和这些暗记,就是悬在恒泰源头顶,随时能落下的铡刀!但这刀,现在绝不能轻易挥下去!”
宋瑞峰深吸一口气,灶间蒸腾的热气似乎都无法驱散他此刻眼神中的冰寒锐利。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股子决断:“安宇,把你想到的这些关联,连同你描下来的符号原样,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誊写一份!写完了收好,除了家人外,谁也不准看!”
宋瑞峰又转头看向女儿,“安沐你也一样,把你弟的推断,每一个符号的含义都刻在脑子里,这东西现在是我们保命的底牌,也是将来反击的号角!不到图穷匕见,万不得已,有十足把握能一击毙命的时候,绝不能让它露出半点风声!明白吗?”
“是!爹!”姐弟俩异口同声,稚嫩的嗓音里承载着远超年龄的责任,以及破开重重迷雾后那坚定的决心。
宋安宇重新趴回方桌上,拿起碳笔和干净的纸张,开始一笔一划地誊写起来,宋安沐在一旁看的认真。
留香居灶房,热浪在翻滚着,像要顶开厚重的屋顶,苏明华腰间系着围裙,她面前的案板上,放着一只处理干净,皮色金黄的肥硕小公鸡。
旁边粗陶碗里,装着小半碗清澈的灵泉水,苏明华舀起一小勺,倒入一个厚实的砂锅中。
她利索地切下几块胖虎带来的五花肉丢进锅里,然后加入拍松的姜块和葱段,大火烧开了撇去浮沫,转成文火慢慢煨着。
很快,一股醇厚鲜美的肉香便飘散开来,驱散了灶房原有的烟火气。
趁着煨汤底的功夫,苏明华手起刀落,将小公鸡斩成均匀的块。
取一大陶盆放入鸡块,加入足量的盐,黄酒,拍碎的姜葱,又毫不吝啬地抓了一大把捣碎了的新鲜花椒粒,以及几个干辣椒段。
她双手用力抓拌揉搓,花椒那带着草木清气鲜活的麻,混合着干辣椒的燥烈辛辣,再裹挟着鸡肉本身的鲜甜,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直冲天灵盖的复合香气,瞬间在灶房里炸开!
“嘶…这味儿…”在旁边帮忙烧火的吴氏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香气冲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鼻子又痒又麻,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太…太冲了!不过也太香了!”
苏明华对这股足以让常人涕泪横流的香气恍若未闻,她将抓拌入味的鸡块放在一旁腌制。
另起一口大铁锅,烧热,倒入金黄的菜籽油。
待油温升高,青烟微冒时,她眼神一凝,左手抓起一大把切得细细的姜丝,蒜片,右手则豪迈地抓起剩下的一大把完整的新鲜椒粒,双手齐动猛地投入滚油之中。
“滋啦——轰!”
一股比先前猛烈十倍,鲜活百倍的辛麻香气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花椒粒在滚油中释放出麻意。
那麻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混合着姜蒜的辛香,形成一股摧枯拉朽,令人灵魂都要颤栗的极致诱惑!
这香气已非浓郁可以形容,它如同带着尖刺的浪潮,凶猛地冲出灶房,瞬间席卷整个梧桐里。
旁边铺子刚出炉的烧饼香,对面酒肆飘出的酒气,在这股霸道绝伦的椒麻风暴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我的老天爷!”巷口一个正支着糖人摊子的老汉被这香气呛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糖稀都滴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顾贪婪地猛吸几口,老脸涨得通红,“留香居这是又弄出啥神仙玩意儿了?这麻香…要了亲命喽!”
灶房里,苏明华的眼神专注如鹰隼,待滚油中的青花椒粒边缘微微卷曲,散发出最巅峰的麻香,姜蒜也炸出浓郁焦香时。
她左手稳稳端起砂锅,将里面煨得汤色乳白浓香,五花肉已软糯的滚烫肉汤,连汤带肉“哗啦”一声,一同倾入滚油的铁锅中!
“嗤——!!!”
白浪滔天,热油与滚汤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浓郁的肉汤瞬间包裹住滚烫的辛香料头,将那麻与辣强行驯化,又融合,直至升华!
蒸汽冲天而起,汤色在翻滚中迅速转变为一种诱人至极,深沉厚重的红亮色泽,散发出更为醇厚,更为复杂,层次无比丰富的浓香!
这香气已带上了肉的丰腴,完成了从单纯的刺激到勾魂夺魄的蜕变!
苏明华右手抄起腌好的鸡块,手腕稳如磐石,一个轻微的抖动,红白相间裹满椒麻料的鸡块精准地落入了沸腾咆哮的红亮汤海之中。
鸡块在滚汤中迅速变色,收紧,释放出自身的鲜美精华。
她动作毫不停滞,“哐当”一声盖上厚重的木锅盖,转中火焖煮。
汹涌的香气被锅盖强行锁住,却依旧如同被困的凶兽,丝丝缕缕地顽强透出,带着更加勾魂摄魄的醇厚麻香,撩拨着外面早已被勾引得百爪挠心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