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村的日子,如同被石灰水仔细冲刷过一遍,渐渐沉淀下来,村道上的灰白粉末在雨水的冲刷下淡去,只留下些许印痕。
塌陷的巨坑被一点点填平,新土覆盖了旧日的伤痕,肉眼看上去虽然显眼,却不再是吞噬生命的陷阱。
祠堂里的伤者在官药和大夫的精心调理下,情况渐趋稳定,痛苦的呻吟被低弱的交谈和偶尔的咳嗽取代。
宋家西院菜地里的菜苗在灵泉水的滋养下,长得郁郁葱葱,后院小鱼塘里,那些新落户的小鱼苗也适应了新环境,在水草间穿梭觅食着。
村里的一切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回归到正轨上,宋家人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可以稍作放松。
而那个在归家马车上萌芽的盘店计划,便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
这日清晨,天光微熹。
宋家小院门口,一辆从村民处借来的牛车已经套好板车,老黄牛在打着响鼻,悠闲地甩着尾巴。
宋瑞峰和苏明华正将几个装着干粮水囊包袱搬上车,宋安沐也在一旁帮忙,宋安宇背着他那个装着自制炭笔和小本子的斜挎包,姐弟俩脸上都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苏老头换上了一身半新的青色布袍,整个人精神矍铄,腰间的药囊鼓鼓囊囊,装着他视为珍宝的几样常用工具和几味应急药材。
“爹娘,家里就辛苦你们照看着了。”宋瑞峰对送到门口的二老说道。
“放心吧,”宋老头点点头,“荒地那边有老二老三盯着,家里有我们。”
赵氏拉着大儿媳的手,难得地絮叨了几句:“老大媳妇,镇上不比村里,人多眼杂的,凡事多留个心眼,盘店是大事别急着定,多对比几家,钱不够了就回来拿。”
“知道了,娘,您放心吧。”苏明华笑着应道。
吴氏和孙氏也在一旁叮嘱两个孩子要听话,别乱跑。
“大哥,你们一路顺风!”宋青阳牵着牛绳,憨厚地笑着。
“走了!”宋瑞峰拍拍牛车板,招呼众人上车。
几人依次爬上牛车,宋瑞峰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空响,老黄牛迈开步子,拉着牛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太平村,踏上了通往留下镇的土路。
车轮碾过熟悉的官道,晨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微腥气息,轻轻拂过面颊,令人精神一振。
“爹,娘,”宋安宇从斜挎包里掏出他的小本子和炭笔,小脸上一派认真,“咱们得捋捋盘店的章程,首要目标是铺面位置,外公的药店要清净方便问诊,最好离居民区近点,但也不必在闹市,娘的食肆呢,我觉得最好靠近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主街口和集市附近,或者靠近码头,码头工人多,早上上工中午歇息,都需要吃些热乎的快餐食。”
宋瑞峰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安宇分析得在理,你外公的药店可以寻那种临街但位置稍偏些,带个小院的后铺,既安静,煎药熬药也方便,还不扰邻,食肆嘛…”
他看向妻子:“明华你觉得呢?”
苏明华低头想了一会后说道:“主街口租金怕是不便宜,咱们刚起步,还是稳妥些好,靠近集市是个不错的选择,赶集的人多,人流有保障,码头确实工人需求大,但环境可能嘈杂些,也怕有些地痞闲汉生事,我看不如先紧着集市附近找,若实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再考虑码头。”
“娘考虑周全,”宋安沐接口道,“还有一点很关键,就是两家店最好别离太远,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外公和娘能互相照应,咱们来回跑也方便,要是能在一个巷子里,或者就隔几家铺面,那是最理想的!”
她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两家小店比邻而立的和谐景象。
苏老头捋着胡子,点点头:“安沐说得对,若能寻得相邻或相近的两处小铺面那是最好不过,省了来回奔波之苦,也方便。”
“那本钱预算呢?”宋安宇在小本子上飞快地记着要点,头也不抬地问,“药铺需要盘店面,打药柜,进第一批药材,大概需要多少?还有娘的食肆,盘店面,置办灶具锅碗,桌椅板凳,初期买米面油肉的开销,又大概多少?咱们心里得有个底,跟人家谈价才有谱。”
苏老头略一沉吟:“老夫估算过,若是寻常巷子里一间不大的门脸,盘下来连同简单的修整,约莫需十五到二十两银子,打一套能用的药柜十两左右,初期进些常用药材大约也得十两上下,如此,四五十两银子,应能支应起来。”
他报出数字,语气很平静,显然对自己的积蓄很有把握。
苏明华的心中在飞快盘算着,宋瑞峰开口道:“食肆这边,盘店若是位置稍好些,恐怕也得二十两上下。置办东西杂些,大铁锅,蒸笼,案板,水缸,碗筷碟勺,加上几张桌子条凳等,省着点花,十五两应该能置办齐整,初期采买米面油盐肉的消耗,先备下五两银子周转,这样算下来,食肆这边启动,也得四十两出头。”
“那咱们两家合起来,就是小一百两了…”宋安沐咂咂舌,虽然知道空间里藏着“巨款”,但真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觉得压力挺大的。
“钱的事不用太忧心。”宋瑞峰拍了拍女儿的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南迁路上的积蓄和那意外之财足以覆盖这些开销。
“还有人员!”宋安宇在本子上划拉着,“外公的药铺,需要个帮手吧?抓药煎药打扫什么的,外公一个人肯定会忙不过来。”
苏老头笑道:“这个老夫早想好了,陈三罐那小子鼻子灵手也巧,认药材比寻常药童还快,他跟着老夫打下手正合适,而且他好吃,在药铺待着耳濡目染,说不定还能学点调理身体的食补方子,也算是人尽其才。”
“噗,”宋安沐笑了,“三罐叔要是知道能跟着外公学本事,还能在镇上待着,肯定得乐疯了不可!”
“食肆这边,”苏明华接过话头,“我一个人肯定忙不开,灶上掌勺,跑堂招呼客人,收钱算账,洗刷收拾都得有人,我的想法是让娘和二弟妹三弟妹轮换着来帮忙,一次来两个人就够,一个主灶上,一个负责前面招呼收拾,再留一个人在村里看顾着孩子们,这样她们也能轮换着歇歇,家里也不至于完全撂开手。”
“娘这安排合理!”宋安沐点头,“那柳先生呢?他可是毛遂自荐要在食肆店里摆桌算卦的。”
苏明华莞尔:“嗯…柳先生嘛…就由着他吧,在食肆的角落给他支个小桌,摆上签筒卦盘,他爱坐就坐,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喝茶,他那套说辞也算给店里添点不一样的景致,只要他不嫌闷得慌就成。”
众人想象着柳文渊在烟火缭绕的食肆里仙风道骨地摇扇算卦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我和安宇呢?”宋安沐指着自己和弟弟。
“你们俩呀,”苏明华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两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外公药铺忙了就去帮着整理药材晒药,食肆忙了就帮着招呼客人跑跑腿,想回村看看爷奶和弟弟妹妹了,就跟着牛车回去住两天,你们是咱们三家的机动联络员!”
“得令!”宋安沐和宋安宇异口同声,对这个“机动”的身份颇为满意。
墨玉在宋安沐怀里“喵”了一声,似乎在说:还有我,我是你们的空间运输大队长兼安全顾问。
牛车不紧不慢地前行着,一家人围绕着盘店的蓝图热烈讨论着,细化着每一个可能的环节,预想着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对策。
阳光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薄雾,将官道照耀得一片明亮。
留下镇那青灰色的城墙轮廓,终于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越来越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不仅仅是一座城镇的轮廓,更是他们即将开启新生活的起点,充满了挑战,也孕育着无限的希望。
牛蹄踏踏,车轮辘辘,载着一家人的憧憬与筹谋,坚定地驶向那喧嚣的市镇烟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