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苍蝇,分肉的场子重新热闹起来,林里正指挥几个强壮的汉子开始处理野猪。
磨刀石霍霍作响,雪亮的刀锋划过皮肉,按照部位分割开来,猪头、蹄髈、肋排、五花、后臀尖…
还有一大堆腥臊味扑鼻的下水和白花花的板油。
林里正拿出村里的户籍册子开始点名分派,宋瑞峰在一旁记录,分肉进行得异常顺利高效。
“张大山家!后臀尖肉十斤!肋排五斤!多亏大山昨晚豁出命了!”
张大山腼腆地笑着接过。
“王婆家,五花肉五斤!猪蹄两只!”
王婆乐得合不拢嘴。
“钱婆子家!肋排四斤!精肉三斤!”
……
宋家作为贡献最多的一家,分到的也是最丰厚的,一个硕大的猪头,两条肥厚的后腿,里脊肉一大块,肋排若干,还有分量十足的猪板油。
看着堆成小山的肉,林里正反而皱起了眉头,发起了愁:“宋老哥,你们家分得最多,这天虽说没有那么热了,可这么些肉一时半会儿你们也吃不完,放坏了可就糟践了!”
宋瑞峰合上册子笑了起来,胸有成竹地说:“里正叔您别愁。”
他环视了一圈还在兴奋议论的村民,提高了声音:“大伙儿昨晚都出了力,受了惊,如今祸害除了,正是该好好松快松快的时候!
我们家这新院子刚收拾出来,还没正经暖房,不如这样,今晚就在这村头晒谷场,咱们摆个百家宴,用这野猪肉请乡亲们吃顿热乎的,一来庆祝除了祸害,二来也当给我们宋家新居暖暖房!大伙儿说好不好?”
这主意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好!太好了!”
“宋老大真大气!”
“这主意好!咱太平村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有肉吃喽!”
村民们彻底沸腾了,肉分到多的准备晚上带过来一起吃,分的较少的则乐呵呵的等着吃现成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盛宴喜悦中。
孩子们站在肉堆旁,看着那些分割开的野猪尸体,血腥气混合着生肉的味道直冲鼻子。
虽然知道这是祸害,是食物,但毕竟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大的动物被杀掉分割,心里头那股说不出的感觉翻腾着,小脸都有些发白。
不过听到晚上有香喷喷的肉吃,那股不适感被强烈的期待压了下去,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苏明华已经雷厉风行地开始安排起来了:“嫂子们,咱们得赶紧忙活起来,二弟三弟你们帮忙把这些肉搬回咱家院子,张大哥,麻烦你带几个后生到晒谷场垒几个临时的土灶,再去各家借几口大锅来!王婶钱婶,你们几位帮我打下手,咱们先把这些下水给拾掇出来,这可是好东西,得费些工夫了才能好吃!”
她条理清晰,安排得井井有条,颇有当年街道办主任的风范。
妇人们齐声应着,脸上都带着干劲,吴氏和孙氏也是与有荣焉,麻利地跟着大嫂去处理那些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猪下水。
宋家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大盆小盆摆开,烧水的烧水,准备工具的准备工具,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忙碌而充满烟火气的味道。
晒谷场那边,张大山吆喝着人开始垒灶借锅,为晚上的盛宴做准备,整个村子沉浸在共享胜利的欢腾里。
只有远处的阴影中,张癞子媳妇和李二狗老娘啃着冰冷的杂粮饼子,闻着风里飘来的越来越浓的肉味,眼神像淬了毒。
夕阳像个巨大的咸蛋黄,慢慢沉到山坳后面,把天边染成一片暖融融的金红,太平村的晒谷场上,却比白天还要热闹。
几口大土灶烧得正旺,粗大的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橘红色的火苗舔着乌黑的大铁锅锅底。
锅盖被翻滚的热气顶得噗噗直跳,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和葱姜的辛香。
猪下水经过苏明华巧手处理后再无腥臊,只剩下诱人醇厚的香气,味道四处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村子,钻进每个人的鼻孔,勾得肚子里的馋虫疯狂造反。
晒谷场中央点起了几堆篝火,熊熊火光驱散了夜里的寒意,把场地照得亮堂堂的。
村民们扶老携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手里或端着自家的粗瓷大碗,或拎着小板凳,更有几家抬来了小方桌,从四面八方涌向晒谷场。
孩子们像撒欢的小狗,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和锅里的炖肉声交织在一起。
苏明华就是这热闹场面的绝对核心,她系着一条干净的粗布围裙,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灶火映照下闪闪发亮。
她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将军,眼神明亮,声音清晰有力。
“王婶,左边那锅骨头汤火可以小点了,熬得够白了!加把盐就成!”
“钱婶,那盆焯好水的大肠再给我过遍凉水,紧一下!”
“二弟妹,肋排和蹄髈捞出来控控油,等会儿切块!”
“三弟妹,蘸料碟子分好了没?蒜泥多捣点!”
她身边围满了帮忙的妇人,几个手脚麻利的媳妇都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调遣,忙而不乱。
吴氏拿着厚重的菜刀,咚咚咚地将炖得酥烂的肋排剁成均匀的小块,动作干净利落。
孙氏细心地将切好的猪头肉片在几个大陶盘里码放整齐,旁边摆着一碗碗她精心调制的蒜泥醋汁。
王婆和钱婆子照看着几口大锅的火候和打下手,脸上笑开了花。
“开席喽——!”苏明华估摸着火候到了,一声清亮的吆喝穿透喧嚣。
早就等不及的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找位置坐下,伸长脖子往灶台这边看。
林里正站在中间,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气:“乡亲们!静一静!今儿这顿暖房百家宴,一是庆贺咱太平村除了野猪祸害!二是贺宋家乔迁新居,暖房添喜!大伙儿敞开肚皮吃!吃好喝好!来,咱们先敬宋家一杯!祝贺他们住进新房!”
“敬宋家!”
男人们纷纷举起粗陶碗,里面是各家凑的度数不高的土酒,或者干脆就是热腾腾的骨头汤,齐声喊着。
女人们也笑着应和。
宋老头带着宋家人起身,一齐举杯回敬,脸上是自豪的笑容。
孩子们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脸上兴奋得通红。
很快,一道道硬菜被端上了各家简陋的餐桌上。
大盆的炖肉,酱红色油亮的五花肉块,炖得骨肉分离的肋排,软糯弹牙的蹄髈,在浓稠的汤汁里颤动,散发着最原始的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雪白的骨头汤,乳白色的汤汁上飘着点点油花,撒着翠绿的葱花,鲜香扑鼻,浇在热气腾腾的杂粮饭或者粟米粥上,就是无上美味。
堆成小山的卤猪头肉,被切成薄片,纹理分明,肥瘦相间,码放得整整齐齐,蘸上蒜泥醋汁吃下去咸鲜爽口,肥而不腻。
爆炒精肉片,用大火快炒的精肉片滑嫩异常,带着锅气和葱姜的辛香,是下酒的好菜。
压轴的下水大杂烩,这是苏明华的得意之作,清洗得干干净净毫无异味的猪大肠炖得软烂入味。
猪肚切成条,脆韧弹牙,猪心猪肝片得薄厚均匀,口感粉糯。
用猪油爆香姜蒜,加入秘制的酱料大火翻炒收汁,各种下水混合在一起,色泽酱红油亮,是太平村的人从未吃过的新奇美味!
一开始还有人心存疑虑,可那油汪汪的下水入口,丰腴醇厚的口感和奇特的香味瞬间征服了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