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天天滑过,赵大匠领着的工程队迎来了最后一块瓦片的铺设。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匠人们的吆喝声在小院上空持续了半个多月,终于渐渐平息。
崭新的主屋静静矗立,屋顶铺满了乌黑油亮的新瓦,雨水再也不能侵扰半分,墙壁内外抹着光滑平整的三合土,触手坚实温润。
高大厚实的院墙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顶部嵌着的锋利碎瓦片也在闪着微光。
新做的厚重木门开关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门闩落下时那咔哒一声,是让人觉得心落定的声音。
“宋老哥,活计都妥了!你们瞅瞅还有啥地方不满意的不?”赵大匠黝黑的脸上带着完工的满足笑容,领着匠人们站在焕然一新的院子里。
宋家人看着眼前这几乎脱胎换骨的家,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踏实。
宋老头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哽:“赵师傅辛苦你们了!满意,可太满意了!比我们想的还好!”
收到满意的五星好评,赵大匠和匠人们心里也高兴,虽说他们的工钱早已结清,但有胖虎大人的叮嘱,工程队是十分卖力在干活的。
赵大匠刚想辞别,宋老头拦住了他们,就看宋家人从屋里端出刚蒸好的杂粮馍馍和一盆加了油盐的菜,热情地招呼着他们垫垫肚子再走。
香味四溢,干了一天活的赵大匠和匠人们早已肚子空空,他们也没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完一餐,宋家人送走了“满载而归”的匠人,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摸着光滑的墙壁,抬头看看结实的屋顶,宋家人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笑容。
连墨玉都跳到新砌好,平整的鸡舍顶上,居高临下地巡视着它的新领地,尾巴尖惬意地摆动。
“这下好了,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赵氏长长舒了口气。
“是啊,再也不怕刮风下雨了。”吴氏笑着应和。
宋安沐拉着弟弟跑进她的地盘,兴奋地比划着哪里放她的小陶罐,哪里挂她的小帘子。
屋后传来叽叽喳喳和嘎嘎的叫声,那是陈三罐在邻村买回的五只小黄鸡仔和三只小麻鸭仔,已经在后院竹篾茅草鸡舍鸭棚里安了家。
小家伙们毛茸茸的,挤在一起取暖,叫声稚嫩却充满活力,三个孩子蹲在竹篱笆外,看得目不转睛。
陈三罐乐呵呵地抓了一把碎粟米撒进去,引得它们一阵欢快的争抢。
墨玉蹲在稍远一点的墙头上,瞳孔紧紧盯着那些毛团,尾巴尖无意识地抖动着,被宋安沐瞪了一眼,才悻悻地扭开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鱼塘那边的水好像清了不少。”
苏明华走到东墙角,几天前挖出的那个一丈长,两尺深的土坑,如今蓄满了从水塘引来的水。
浑浊的泥水经过沉淀,上层已经变得清澈许多,倒映着蓝天白云。
虽然四壁和底部还是泥土,显得有些简陋,但雏形已成,宋安沐在计划着等水再清些了,就去买点小鱼小虾苗放进去养着试试。
柳文渊这几日常在村子的周围转悠,手里还拿着个小布袋,不时蹲下捏点土放在眼前细看。
这日傍晚,他兴冲冲地回到宋家,手里的小布袋装得鼓鼓囊囊。
“你们快来看看啊!”柳文渊气喘吁吁,顾不上喝水,将布袋里的东西倒在院中干净的石板上。
那是一小堆颜色发白,质地细腻的泥土,捏在手里滑腻中带着粘性,和常见的黄土或黑土都不同。
“这是?”宋瑞峰抓起一把捻了捻,感觉这土有点特别。
“在村后头那片坡地下面挖的!”柳文渊指着土堆,“依在下看,此土非比寻常!在下翻阅过一些杂书,记得有载,此类土质或可用来烧制更精细的陶器,甚至有古法记载,以此土入窑猛火烧之,可得石灰!”
“石灰!”
宋家人听到这个都精神了起来,三合土的配方里面就掺和有石灰,不过这玩意儿在古代很稀有。
墨玉在后山找到的灰白石头,也早被他们挖完了,修房子用的那些石灰,还是胖虎硬给买的,金贵得很。
想到这里,宋安沐迫不及待的抓起一点白土研究:“这土摸着很细,要是能烧出更好的陶器,或者真能烧出石灰,那用处可大了!”
苏老头蹲下身,也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揉,又闻了闻:“嗯,这土是有点门道,柳先生你懂这个?”
柳文渊微微摇头:“惭愧惭愧,在下也只是从杂书上看过一鳞半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具体该如何烧制,温度几何,还需尝试摸索。”
“试!必须试!”陈三罐一听可能跟烧陶有关,马上来了精神,“咱那窑不是现成的吗?明天我就去挖几筐这白土回来,烧了试试看!”
宋瑞峰也点头:“对,值得一试,若真能烧出石灰,那用处就大了,就是这烧法…得琢磨琢磨。”
墨玉踱了过来,鼻子凑近那堆白土嗅了嗅,它眼里闪过警觉,喉咙里发出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噜”声。
宋安沐离它最近,感受到了它的异样,低头轻声问:“墨玉,怎么了?这土有问题?”
墨玉甩了甩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宋安沐的裤脚,示意她离那堆土远点。
然后跳上了一旁的石磨,继续趴着晒太阳,但那微微炸开的尾尖,显示它并未放松警惕。
宋安沐心中记下了墨玉的异常反应,但看大家热情高涨,便暂时按下没说,只是暗自留了个心眼。
第二天清晨,宋金秋和陈三罐早早就推着板车去了村后的坡地处。
那里很少有村里人过去,下面的土质也如柳文渊所说,整片地都是白色的,土挖下去细腻粘滑。
两人装了满满一车的白土回来。
宋安沐看着这车土,想着墨玉昨日的反应,提议道:“爹,咱们先用少量土试试?掺在普通陶泥里,看看烧出来有啥变化?直接烧这白土,万一窑受不了或者出啥岔子呢?”
“安沐说得对!还是稳妥点好!”宋老头表示赞同。
于是,宋安沐取了一些白土,按不同的比例混入普通陶泥里,做了几个试验用的泥坯小碗,陈三罐在忙着清理窑膛,准备柴火。
下午,试验开始了。
窑火点燃,青烟袅袅升起。
柳文渊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在祈祷火候恰到好处。
宋安沐观察着窑火的颜色和烟气的浓淡,回忆着以前烧窑的经验,适时地指挥陈三罐添柴加火。
这一次的烧制时间比烧陶器还要长,窑温升得很慢,火焰的颜色也似乎有些不同,带着一种炽烈的白光。
众人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窑温达到六七百的温度,窑膛口能看到微微发红的景象,宋安沐才下令封窑。
“成了!封窑!”陈三罐兴奋地用湿泥巴糊住窑门缝隙,再用土盖实。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
宋家人该忙啥忙啥,但心思总忍不住飘向院子东侧的土窑处。
新家安稳,荒地吐绿,鸡鸭喧闹,一切都在向好方向发展,而这窑中的试验,似乎又蕴藏着新的可能。
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小院,给新瓦,新墙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墨玉趴在屋脊上,琉璃般的眼睛映着落日,它静静地望着那土窑,尾巴尖微微晃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安沐坐在院子里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新糊的窗纸,目光也落在那土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