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熄灭的小灶台残留着米香,陈三罐的鼻子像装了雷达,循着就凑了过去,使劲地吸了两下。
惹得吴氏笑骂着用锅铲虚赶他:“去去去,馋猫儿,早饭早没了!”
柳文渊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煞有介事地望着东方微红的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嗯…紫气东来,今日宜行路,午时前或有微雨,诸位切记寻处歇脚。”
嘴馋,还想再吃一餐的陈三罐立刻投去崇拜的目光,连连点头。
在初升朝阳的金辉里,宋家的队伍也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四辆板车排成一溜,缓缓驶离了这片曾让他们齐心协力,留下汗水与成就感的黑石滩,重新碾上南下官道的尘土。
穿越四人组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他们改造过的路面,心中那点小小的成就感很快被前方临安城勾起的,更强烈的兴奋所取代。
一辆由两匹健马拉着的,满载货物的马车嘚嘚地从官道另一侧快速驶过,带起一阵尘土。
吴氏的目光追着那远去的马车,语气里满是羡慕:“瞧瞧人家那高头大马,多威风!拉着那么重的车,跑得还跟风似的,人坐在上头,一点儿不用费咱这牛劲儿推!”
宋金秋一听这话,立刻就接上了茬,眼睛都亮了几分:“可不就是!咱家这板车,推起来真是要人命!要是咱家能有匹…不,哪怕有头驴也好啊!那得省多少力气!”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了自家驴车的模样,转头就看向宋老头:“爹,您说是不是?等咱们到了临安,安顿下来,再做点小买卖,攒下点钱,第一件事就买头驴吧!到时候咱们要拉货赶集,多方便!”
宋老头闻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汗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驴?想得倒美!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到时候咱们最要紧的是把房子收拾齐整,把分到的田地好好规整出来种地,那才是正经的!”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目光看向那远去的马车扬起的烟尘,语气缓和了些:“等真有了余钱,日子宽裕了,驴也好,牛也罢,都是顶顶好用的牲口,能顶上大用,也不是不能想。”
宋青阳在一旁温和地笑了,接口道:“二哥说得在理,有头牲口确实能省大力气,不过咱现在心里也算有底了,咱们不是还有周大人吗?
他为人正直,有他照应着,咱们落户安家的事儿,也算是有章可循,不用担心被人糊弄了去,只要肯下力气站稳脚跟,日子总能越过越红火。”
他语气里带着对周正的信任和对未来的笃定。
苏明华也笑着附和:“三弟说得对,周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只要有他在,落户开荒,买地建房这些大事,都按朝廷的规矩来,咱们心里也踏实,不用担心被人欺负蒙骗。”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安心与期待。
听了几人的对话,赵氏也精打细算起来:“落户买地是大事,这马虎不得,咱们得挑个好地方,最好能离河沟近些,到时候用水方便,还有地力也要肥的…”
一家人围绕着落户,分田分地,买牲口这些充满希望的话题,热烈地讨论起来。
仿佛那安定的新生活就在眼前,他们连推车的脚步都似乎轻快了些。
官道蜿蜒,尘土在车轮下飞扬。
推车的汉子们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肩膀被粗糙的绳索勒出深红的印子,路面依旧坑洼不平,板车颠簸着前行。
元冬和元序两个皮小子早没了刚出发时的精神,蔫蔫地跟在板车旁,偶尔捡根树枝互相戳戳打打。
白露照样被孙氏牵着小手,她眼睛还在好奇地打量着路边掠过的一草一木,小嘴不停地询问。
“娘,那是什么花?”
“娘,小鸟飞去哪了?”
路程枯燥,为了解闷,宋安沐边走边拉开了话匣子。
“哎,小的们!阿姐给你们讲个故事!从前啊,有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石猴子……”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说书人的腔调,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片段。
讲到孙悟空如何偷蟠桃,盗御酒,大闹兜率宫时,她手舞足蹈的学着猴子抓耳挠腮,挥舞金箍棒的模样。
逗得原本蔫蔫的元冬元序立刻来了精神,两人眼睛瞪得溜圆,紧紧跟在身旁,听她的讲述。
连白露也听得入了迷,奶声奶气地插话:“猴子…飞飞?”
宋安沐笑着点头,夸张地比划着:“对呀对呀,筋斗云!嗖地一下,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比咱们的板车快多啦!”
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和生动活泼的演绎,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迅速荡开了涟漪。
不仅孩子们听得入神,就连推车赶路的大人们和官道上的其他人,也被这新奇有趣的故事牢牢吸引。
苏老头原本正眯着眼走着,听到什么蟠桃园,太上老君这些词,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他索性放慢了脚步,与板车并行,目光炯炯地盯着外孙女。
当听到九转金丹时,他下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的胡子,嘴里无声地念叨着:“金丹可延寿,这等仙家宝贝不知是何等灵药配伍?若能得见丹方…”
职业病瞬间发作,思绪已然飘向了那虚无缥缈的仙家药圃。
陈三罐更是听得两眼放光,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他紧挨着板车旁走,宋安沐讲到猴子偷吃蟠桃时,他砸吧着嘴,仿佛那甘甜的汁液就在口中。
讲到偷喝御酒时,他喉结上下滚动,一脸馋相,尤其是听到仙丹像炒豆似的嚼了,更是激动了。
“乖乖!仙丹当炒豆吃!这猴子也太会享受了!那味儿得多香啊!”他恨不得自己能钻进故事里,也去尝尝那仙家滋味。
而柳文渊的反应最为奇特。
他原本习惯性地捻着胡须,踱着方步,眼神飘忽地望着远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但当齐天大圣的名号一出,他捻胡须的手指猛地顿住。
随着故事展开,猴子搅乱蟠桃会,偷丹盗酒,对抗天兵天将,柳文渊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他完全忘了周遭的环境,忘了自己“半仙”的风度,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
那双平时总带着点高深莫测的眼睛,此刻紧紧追随着宋安沐的身影和手势,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和深深的痴迷。
他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着那几根宝贝胡须,几乎要把它们揪下来。
“嘶…”胡须被揪疼了,柳文渊才猛地回过神来,却顾不上疼痛,反而激动地喃喃自语:“妙!妙啊!石猴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此乃应运而生!不服管束,不敬天地,大闹天宫,这…这分明是暗合天道,逆天改命之象!竟有如此奇书!如此奇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震撼和兴奋,看向宋安沐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热切。
好像她口中吐出的不是故事,而是蕴含天地至理的无上箴言,他几次想开口追问细节,又怕打断了讲述,急得胡须都要揪秃了。
周围其他赶路的百姓也被这热闹吸引。
几个推着独轮车,扛着包袱的汉子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干脆停在路边歇脚,一边哄孩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连前面不远处一个挑着沉重担子的老汉,也忍不住回头望了几眼,脸上露出好奇和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
枯燥漫长的官道上,因为这绘声绘色的故事,被注入了一股奇异的活力,暂时驱散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