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林木越发茂密,山路也愈发狭窄崎岖,如同一条扭曲的带子缠绕在山脊上。
光线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队伍艰难地通过一段两侧都是陡峭石壁,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路段时,异变陡生!
“轰隆!”几块脸盆大小的石头毫无征兆地从上方陡坡滚落下来,带着雷霆之势,重重砸在队伍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碎石飞溅,尘土飞扬!瞬间阻断了去路!
“啊——!”女眷们的惊叫和孩子惊恐的哭声同时炸响!
“抄家伙!有埋伏!”王校尉反应最快,暴喝一声,不顾手臂伤势,猛地抽出腰间佩刀,一个箭步挡在了队伍最前方,将推车的胖虎和周正护在身后。
几乎同时,两侧浓密的灌木丛和嶙峋怪石后,呼啦啦窜出七八条人影!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手中挥舞着削尖的木棍,豁口的柴刀甚至锈迹斑斑的锄头!
“站住!留下粮食和值钱东西!饶你们不死!”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恶狠狠地吼道,目光死死盯住板车上鼓鼓囊囊的行李。
队伍被堵死在这狭窄的险地,陷入混乱,板车无法掉头,后退无路。
女眷们惊恐地把孩子们搂紧,一起缩向板车内侧,男丁们则迅速的收缩,自发地形成一道屏障,将老弱妇孺护在身后。
“狗日的毛贼!敢挡爷爷的路!”王校尉怒火中烧,独臂挥刀便向那刀疤脸汉子劈去!刀光凛冽,带着战场搏杀的血腥气。
刀疤脸显然没料到这受伤的军汉如此悍勇,仓促举棍格挡。
“铛!”一声脆响,木棍被削去一截!但王校尉毕竟独臂,力量分散,未能一击建功,反被旁边一个持柴刀的瘦子趁机偷袭,刀锋划向他肋下!
“小心!”胖虎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抓起推车用的粗木棍,狠狠抡向那偷袭的瘦子!木棍带着风声,逼得瘦子慌忙回刀格挡。
“二弟!护住你嫂子她们!”宋瑞峰厉声喝道,同时抄起板车上备用的扁担,与宋青阳和陈三罐一起挡在另一侧涌上来的两个毛贼面前。
宋金秋本想冲上去,闻言立刻收住脚步,和柳文渊一起,护在女眷和孩子们身前,他双眼圆睁,手中的柴刀横在自己前方。
刀光棍影,呼喝怒骂,狭窄的山道上瞬间陷入混战。
王校尉独臂舞刀,左支右绌,虽勇猛无比,接连逼退两人,但手臂的伤口显然牵制了他的发挥,动作稍显滞涩,被刀疤脸和另一个持锄头的汉子缠住,险象环生。
胖虎胡乱的挥舞着木棍,暂时逼开了眼前的敌人,但也被另一个毛贼从侧面骚扰,身上挨了几下。
混乱中,一个獐头鼠目的毛贼,觑见孙氏抱着白露惊恐后退时露出的空隙,眼中凶光一闪,挺着削尖的木棍就朝她后背狠狠刺去!
“三婶!”宋安沐离得最近,小脸煞白,惊叫出声!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地上一把混着沙土的碎石枯叶,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毛贼脸上扬去!
“噗!”沙土迷眼!那毛贼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动作顿时一滞,刺出的木棍也偏了方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带着破风声,“砰”地一声,精准无比地砸在另一个正举着锈锄头扑向宋青阳的毛贼膝盖上!
“嗷——!”那毛贼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抱着膝盖翻滚。
掷出石头的是宋安宇,他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孩子,看石头击中了人,又弯腰捡起了一块。
姐弟俩一人扬沙,一人扔飞石,虽未能直接伤敌,却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冷水,瞬间打乱了毛贼的进攻节奏!
王校尉压力骤减,觑准刀疤脸一个破绽,怒吼一声,腰刀划出一道寒光,狠狠劈在刀疤脸匆忙格挡的木棍上!
“咔嚓!”木棍应声而断!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
“大哥!”旁边持锄头的汉子见势不妙,心生胆寒:“他们人太多了,咱们打不过!撤退吧!”
七八个毛贼如同受惊的兔子,也顾不上抢东西了,连滚带爬地钻进茂密的林子深处,只留下几声惊恐的叫骂和掉落的一小袋被撕破的粗粮。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狭窄的山道上,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劫后余生的心悸。
王校尉拄着刀,大口喘着气,手臂上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胖虎脸上被划了一道血口子,火辣辣地疼。
其他人虽无大碍,但都吓得够呛,女眷们还在发抖,三个孩子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清点一下,少了什么?”宋老头声音沉稳,率先打破沉默。
一番检查,除了边缘那袋被毛贼慌乱中扯破洒落大半的粗粮,其他行李和人员都算完好。
算不幸中的万幸。
“周大人所言不虚,这野狐岭,果然不太平。”宋瑞峰心有余悸,看向周正。
周正亦是脸色发白,点头道:“幸赖王校尉神勇,还有各位的同心协力,咱们才能脱险。”
王校尉撕下衣襟草草裹住再次崩裂的伤口,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一群乌合之众!若老子双臂完好,定叫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宋安沐和宋安宇身上,带着赞许,“你们两个临危不乱,有胆色!刚才那一下沙子,那一下石头,扔得是时候!”
萧钰逸躺在板车上,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向宋安宇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那石头的准头和时机,绝非普通孩童慌乱所为,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上司”的伤势:“王校尉,你的伤…”
“皮外伤!死不了!”王校尉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苏老头已拿着药箱过来:“莫要逞强,伤口需重新处理。”
他熟练地解开染血的布条,清洗伤口,再次抹上药膏,然后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
药膏的清凉感缓解疼痛的伤口,王校尉忍不住赞道:“苏大夫这药真是神了!比军中的还好使!”
苏老头捋着胡子,淡然道:“祖传的方子,也就这点安身立命的本事了。”
他的语气平常,毫无破绽。
短暂的混乱平息,队伍不敢再耽搁,男丁们合力将拦路的大石推到一旁,清理出通道。
经历了这场惊吓,众人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推着板车,咬紧牙关,继续向山顶攀爬。
当夕阳的金辉洒满山顶时,筋疲力尽的队伍终于登上了野狐岭的最高处。
视野豁然开朗,连绵的群山在脚下铺展,极目远眺,依稀可见平原的轮廓,一条玉带般的河流蜿蜒其中。
“看!那边!周大人,那是不是就是临安方向?”宋青阳指着远方,语气带着激动。
周正极目远望,对照着舆图,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不错!正是!我们已经越过最艰难之处,下山路会好走许多!临安,指日可待!”
胜利在望的喜悦冲淡了疲惫和惊惧,众人瘫坐在山顶的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清香的空气。
萧钰逸也被扶着坐起,靠在一块大石旁,他望着远方的平原,眼神深邃,山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也吹动着心底的思绪。
方才的战斗,宋家人的反应,两个孩子恰到好处的小动作,这些片段在他脑中盘旋。
他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什么,又似乎只是被山风吹得伤口不适,这细微的表情落入一直暗中留意他的宋安宇眼中,让小家伙的心又提了起来。
夕阳沉入远山,队伍不敢在山顶久留,趁着最后的天光开始下山,下山的路果然平缓不少,但众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速度并不快。
天彻底黑透前,他们终于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处理想的宿营地。
背靠着一面巨大的,向内凹陷的石壁,前方地势相对平坦,不远处还能听到潺潺的溪水声。
石壁如同天然的屏障,能挡风遮露,易守难攻。
“就在此处扎营!”宋老头一锤定音。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疲惫的身体仿佛又被注入了一丝力气。
清理地面的碎石枯枝,支起两顶帐篷,男人们在石壁凹处外侧升起两堆篝火,既能取暖照明,也能驱赶野兽。
火光跳跃,映照着众人疲惫却带着庆幸的脸庞。
晚饭依旧是简单的肉干野菜粥和杂粮饼,气氛却比昨夜在山脚时沉闷许多。
白日的惊吓尚未完全平复,尤其是三个孩子,他们眼睛还红红的,依偎在母亲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