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里的药汁开始冒泡,苦涩气味弥漫开来,萧钰逸睡得很不安,眉头紧锁着。
宋安沐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按在左腹,即使昏迷也没松开。
“他这里是不是受伤了?”她小声问王校尉。
络腮胡汉子叹气:“箭伤,那帮龟孙子在箭头上抹了脏东西。”
苏老头立刻掀开萧钰逸的衣襟,少年精瘦的腰腹间缠着布条,渗出的血迹已经发暗,宋安沐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势放在现代都得进ICU。
“难怪会发烧了,这伤口处理的不好,得重新清创,”苏老头转头朝板车那边喊,“明华啊,煮点盐水来!”
苏明华听到喊话,放下了正在洗着的菜,麻利地架起小锅。
还没下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宋瑞峰他们回来了,几人的裤腿上还沾着草屑。
“爹!”
“三罐!”
“当家的!”
破屋里的女眷孩子立刻围了上去,赵氏一把拽住宋瑞峰的袖子上下打量:“没伤着吧?那些人呢?”
“没事没事,”宋瑞峰拍拍娘的手,“都扔在树林里睡大觉呢。”
吴氏揪着丈夫的耳朵:“说好的半个时辰就回来,这都过去多久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开始哽咽。
另一个宋家媳妇孙氏抱着女儿,也红着眼眶站在一旁,白露从娘亲怀里挣出来,扑向宋青阳:“爹爹抱!”
门口处一片混乱,宋老头敲了敲烟袋锅:“行了行了,都别围着,让老大他们把事说清楚。”
众人这才散开些,但眼睛都紧盯着刚回来的几人。
宋安沐递上几碗温水:“爹,二叔,三叔,先喝口水。”
宋瑞峰喝了口水,简单说了经过,当听到他们把人放倒时,赵氏担忧的道:“乖乖!那药粉不会毒死人吧?”
“娘放心,”宋青阳笑着安慰,“三罐的药粉只是让人睡着,不伤人的。”
苏明华拉着丈夫的手不放:“老宋,那些人不会再追来吧?”
“肯定不会,”宋金秋大大咧咧地说,“我们捆得结结实实的,他们啊,要睡到三天后才会醒来。”
“哟,这是在煮什么好东西?”
安置伤患处,陈三罐抽着鼻子找到这里,刚要去看陶罐里的是什么东西,就被苏老头敲了一下头:“三罐你消停点,没看见在救人吗?”
一旁的王校尉看着宋家人热闹的样,他抬头问:“你们是去哪了?”
陈三罐龇牙咧嘴的揉着额头回答:“去找药材啊,我们路上还碰见几个穿皮甲的,在林子里到处转悠。”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假装不经意的说:“看打扮像是官兵。”
王校尉听完后脸色一变,拳头攥得咯咯响:“然后呢?”
“然后啊,”陈三罐得意地拍拍褡裢,“我就请他们尝了特制的安神散,这会儿都睡得香着呢。”
王校尉的表情像是吞了只活青蛙:“你们...把那些人放倒了?”
“是啊,谁让他们先动手的,”宋金秋走过来,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哎哟我的腰...那些人二话不说就拔刀,我们总不能站着挨砍吧?”
宋瑞峰也过来了,他看着眼前脸色变了又变的人问道:“王校尉,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这事说来话长,”王校尉揉了揉太阳穴,“我们是办案的时候发现了些重要线索,结果被人发现追杀至此。”
他看了眼昏迷的萧钰逸:“此时事关重大,恕我不能详说。”
牵扯到官兵的事,宋瑞峰也不好多问,点点头表示理解,顺手接过媳妇递来的湿布擦了把脸。
一刻钟后,盐水煮好了,苏老头给萧钰逸清理伤口,宋安沐在旁边看着那狰狞的箭伤直皱眉。
“这伤处理得...”苏老头摇摇头,“跟闹着玩似的。”
王校尉脸一红:“当时情况紧急…”
“得亏你们遇见我们,”陈三罐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来,试试这个金疮散,保证药到病除。”
“打住!”苏老头一把抢过瓷瓶,凑近闻了闻,眉毛差点飞出发际线,“三罐,你管这叫金疮散?这分明是…”
“改良版!改良版!”陈三罐急忙打断,疯狂使眼色,“加了点独家配方。”
独家配方也不能乱用,苏老头让他收好,别又到处乱撒,这里可都是友军,经不起他的毒粉折腾。
过了半个时辰,药也熬好了,黑褐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重的苦涩气味。
王校尉皱着眉头闻了闻:“苏大夫,这药真能有效?”
“你就放心吧。”苏老头稳稳地端着药碗,在萧钰逸身边坐下,他轻轻托起少年的头,动作娴熟地将药碗凑到唇边。
宋安沐看着外公小心地掰开萧钰逸的牙关,一勺一勺将药喂进去,少年本能地抗拒着苦味,眉头紧锁。
“安沐,拿条布过来。”苏老头头也不抬地说着。
宋安沐连忙递上棉布,趁外公不注意时,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糖,快速地在萧钰逸唇上抹了一下。
王校尉全程紧张地盯着,见苏老头喂完药,连忙问道:“怎么样?”
“药喂下去了,”苏老头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手,“让他再睡会儿,等药效上来了就好了。”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萧钰逸的烧就退了不少,王校尉摸着少年不再滚烫的额头,眼睛瞪得像铜铃:“神了!苏大夫,您这药方这么有效。”
“祖传秘方。”苏老头面不改色地胡扯,“加了几味山里的特殊药材。”
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药渣:“这配伍,看着有点像千金方里记载的。”
“大人眼力真不错,”苏明华及时插话,递上一碗热粥,“我爹最爱研究古方了,您快点尝尝这个,我加了山茱萸,补气血的。”
周正的注意力立刻被粥吸引走了,胖虎也屁颠屁颠的去端了一碗。
板车那边,宋金秋正给几个孩子讲智擒歹徒的故事,说到激动处时还比划起来:“然后我这么一棍子!那家伙就...”
“就怎么样?”几个孩子的眼睛瞪得溜圆。
宋金秋及时刹车,瞥了眼正在瞪他的赵氏:“就睡着了。”
亥时左右,苏老头给萧钰逸把完脉,捋着胡子道:“嗯,脉象平稳多了,箭伤处的红肿也消了些,再服几剂药,好好将养几日就无碍了。”
王校尉长舒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一屁股坐到萧钰逸的旁边:“多谢苏大夫了。”
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周正见他们说完话,立刻整了整衣冠,抓紧上前搭话:“王校尉,你可还记得下官?”
王校尉正给萧郎君擦着额头上的汗,闻言抬头皱眉:“你是?”
“周正啊!”周正激动地又往前凑了凑,“认出来了吗?我是原礼部主事周正,周家的那个周正!”
王校尉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脸尘土的男子,半晌才道:“一点都不像啊。”
“哎呀!”周正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你再仔细看看!我就是周正啊!下官就是周正啊!”
王校尉往后仰了仰身子,狐疑地看着他:“周大人?您怎么…”
话没说完,目光在他破旧的衣衫上扫了一圈,意思不言而喻。
“大人明鉴!”胖虎赶紧上前一步,“我家老爷确实是周大人,您看这眉眼,这气度,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气度?”王校尉忍不住笑出声,指着周正沾满草屑的衣襟,“周大人可最是讲究,怎会穿成你这样。”
“下官有证据!”周正急得跳脚,转身对胖虎道:“快把本官的文书取来!”
胖虎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袱,从最底层掏出一个油纸包,刚打开一角,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就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