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路后,胖虎渐渐落在队伍末尾,宋安沐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退到他身旁,从袖中摸出一块糖。
“虎哥,这个给你。”
胖虎开心的伸手去拿,手指刚要碰到糖块又猛地缩回,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老爷不许我偷吃。”
“周大人又看不见,”宋安沐不由分说将糖塞进他掌心,“快些吃,别让他发现了。”
胖虎小心地将糖含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他眯起眼睛,黝黑的脸庞舒展开来:“真甜。”
“胖虎!”前方传来周正的喝声。
“在!”胖虎一个激灵,糖块直接滑入喉中,他慌忙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小跑着上前,“老爷有何吩咐?”
“过来帮本官拿水囊,”周正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偷吃什么了?”
“没、没有啊。”胖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
宋安宇适时指向远处:“大人,前面有条小溪,咱们停下补充点水。”
周正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嗯,正好本官水囊的水也要见底了。”
溪水清冽,映着天光云影。
宋家媳妇们在青石边洗菜,赵氏指挥两个儿子去上游打水:“小心点,别把鞋弄湿了。”
宋老头蹲在溪边洗手:“这水挺清,比昨儿客栈的井水好。”
“那咱们多装点带着。”宋瑞峰拿出几个水囊,“安宇,来帮忙。”
宋安沐溜到周正身旁,递上一个素纸小包:“大人,您尝尝这个。”
周正打开一看,是几颗蜜饯。
“我在县城里买的。”她眨了眨眼,“快吃吧,可甜了。”
周正捻起一颗放入口中,紧绷的面容稍稍舒展:“嗯,尚可。”
“大人要不要给胖虎也尝尝?”宋安沐趁机试探道,“我看他刚才走路都打晃,怕是饿的。”
周正轻哼一声:“饿一顿无妨。”
话虽如此,他却将剩余的蜜饯收入袖中,未再品尝。
继续赶路后,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元序扯着娘亲的衣角,小脸通红:“娘,我走不动了...”
“再坚持会儿。”吴氏抹去额间汗珠,“你爹推着车呢,没法背你。”
宋安宇指着前方:“看!那边有片树林,咱们可以去那儿歇脚。”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往树林走去,树荫下凉快许多,大家顿觉清凉,赵氏立刻张罗着生火做饭。
宋金秋放下板车,歇了口气后说道:“我去拾些柴来。”
“二哥,我跟你一起去。”宋青阳将女儿交给孙氏。
周正坐在青石上揉着腿脚:“哎,这官靴穿着徒步可真遭罪。”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胖虎立刻蹲下身:“老爷,我给您捏捏?”
“不必,本官自己来。”周正别过脸去,还是不愿看他。
宋安沐从板车上取出软布鞋垫,让过来递给他:“大人,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鞋垫,您穿上试试?”
周正接过鞋垫,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多谢。”
趁着做饭的功夫,宋瑞峰又拿出地图研究,周正凑近细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按理说早该见着村落了。”
“可能是咱们走得慢。”宋瑞峰指着图上蜿蜒的墨线,“您看,这条路确实是往南的官道。”
“这地方和本官看过的地图不符。”周正眉头深锁,“在礼部时本官阅图无数,断不会记错。”
苏明华端着碗走过来:“你们先过来吃饭吧,等吃完了再去琢磨。”
野菜汤的香气在林中飘散开来,胖虎捧着碗蹲在主子身侧,巴巴的望着锅中的几片肉。
“老爷...”他小声唤道。
没得到主子的回答,胖虎可怜兮兮的看着肉被其他人夹走,宋安宇瞧见这两人的互动,他忍着笑,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给胖虎夹了块肉。
“这怎好意思。”胖虎嘴上推拒,手却诚实地将肉塞入嘴里偷吃。
吃完饭休息了会又继续上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周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然后脱了靴子,从鞋垫底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看看这个。”
众人围上去,发现是一张更详细的舆图,图上两条墨线并行蜿蜒。
周正指向其中一道:“我就说哪里不对,我等走的旧道,新道在这里。”
他指向左侧远处的山坡。
“那咱们路上怎么没看见路?”宋安宇好奇地问。
周正面无表情:“没钱修。”
“......”
他没好气地补充道:“所以朝廷就铲平了杂草算完事。”
“……”
众人沉默了半晌,陈三罐第一个跳起来:“我真的服了!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走错路了?”
苏明华算了下大概时辰:“那今晚咱们怕是赶不到驿站了。”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房子。”吴氏搂紧昏昏欲睡的元序,愁容满面。
“那就往回走,”周正果断决定,“之前我们路过一个废弃的屋子,今晚可以在那儿将就一宿。”
宋金秋开嗓嚷嚷道:“那屋子破得都快塌了!”
“可这地也不适合搭帐篷。”孙氏也愁眉苦脸的。
周正收起舆图:”就这么定了。”
宋家人互相交换眼神,要不是有这对主仆在,他们今晚完全可以进空间里舒舒服服的过夜。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这天都要黑了!”周正已经转身往回走。
胖虎赶紧撵上,讨好地问:“老爷,要不要小的背您?”
“一边去,本官还没累到走不动路!”周正甩袖。
回到那间破屋时,天已经擦黑,说是屋子,其实就剩三面墙,屋顶塌了大半,宋老头带着男人们收拾出一块能躺的地方,女人们在准备晚饭。
吴氏从板车隔层取出一把水灵灵的菘菜,嘴里还在称奇:“这菜都拿出来好几天了,叶子还是脆生生的。”
“可不是,”孙氏接过菜蹲到地上择起来,“用这菜煮汤,孩子们每次连喝三碗都不够。”
苏明华往陶罐中注水,笑道:“那待会儿多煮些,管够,”她转头看见自家闺女蹲在板车边鼓捣什么,“安沐,别玩你那荷包了,来帮娘剥蒜。”
“都说了这叫香囊!”宋安沐举起绣着缠枝纹的布袋子,艾草清香隐隐浮动。
她将香囊系在弟弟腰间:“给咱们的智力担当戴上,省得今天晚上被蚊子咬得算不清数。”
宋安宇正用树枝在地上勾画,回怼到:“姐,你上次说要做干花标本,结果糟蹋了三筐外公晒的草药。”
“臭小子!”宋安沐作势要拧他耳朵,被苏明华用蒜头轻敲了后脑。
赵氏手里麻利地揉着面团,朝正在生火的宋老头喊:“老头子,面引子你给放到哪辆车上了?”
“在青阳车上。”宋老汉往火堆添了根柴,“老三啊,把你媳妇装酸浆的罐子拿来。”
宋青阳应了声,刚起身就撞见周县令主仆走过来,胖虎耷拉着脑袋,手里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
“周大人。”宋青阳喊住两人,问道,“灶上煮着菘菜汤,待会儿给你们盛一碗?”
周正想着不能老吃宋家的饭,毕竟还是要脸的,所以他摆摆手,大义凛然的回了两个字:“不用…”
结果,他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正被赵氏抓去切菜的柳文渊手一顿,险些笑出声,被陈三罐肘击肋下,算命先生立即板起脸,假装研究天上星象:“今夜紫微星明亮,想必…”
“想必能喝上热汤,”陈三罐截过话头,从怀里摸出油纸包,“胖虎兄弟来尝尝这甘草梅子,开胃。”
胖虎道了句谢后,接过梅子塞进嘴里,忽然眼眶发红,哽咽道:“从前我阿娘也会腌这个给我。”
他说着转身就往林子里走,脚步略显凌乱:“我、我去拾点柴火。”
宋金秋抓起搭在板车上的外衫追上去:“等等,我陪你去。”
“我也去!”陈三罐把最后两颗梅子塞进柳文渊手心,“夜里林中毒虫多,我认得驱虫的草药。”
他跑出门外两步又折返了回来,顺手抄起吴氏放在案板上的白菜梗子,边吃边又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