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收拾好采摘的野果继续赶路,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板车上堆满行李,几个孩子挤在缝隙里分食野枣。
宋安沐坐在车沿,将枣子分成小堆,元冬和元序为谁分得多争执起来,白露踮着脚够不着,小手揪住堂姐的衣摆不放。
“都有份。”宋安沐把枣子塞进小姑娘掌心,白露立刻弯着眼睛笑了。
陈三罐吸着鼻子凑过来,胡子上的枣渣还没擦净:“这枣子甜得很,再给我尝几个?”
“您老方才吃了有半筐了。”宋安宇从行李堆里探出头,手里还摆弄着几根草茎编的玩意儿。
最前头的板车忽然停住,宋老头眯着眼往前看:“老大,瞧瞧土坡后头是不是冒烟呢?”
宋瑞峰把板车转手给妻子,随后利索地攀上车顶,探头往土坡边望了望后,回头喊道:“沟里有个穿蓝布衫的妇人!”
众人连忙推着板车往土坡边赶,宋金秋跑得最快,把板车原地一放,趴到坡沿往下看:“哟,还真是!大嫂子,你抱个罐子做啥呢?”
沟底的妇人闻言把陶罐搂得更紧了些:“各位好心人,先拉我上去再说!”
宋老头眯着眼打量:“这荒郊野岭的,怎会有妇人独行?”
“爹,救人要紧。”宋青阳已经找了一条麻绳,和柳文渊的算命幡子系在一起往下放。
那妇人却急得直摆手:“别别别,我这罐子可金贵,摔不得!”
陈三罐趴在坡边嗅了嗅:“咦,这味儿...像是腌菜?”
妇人眼睛一亮:“这位大哥好鼻子!正是自家腌的酱菜。”
宋瑞峰和苏明华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还是宋老头拍板:“老大老三下去,小心着点。”
两人下到沟底,那妇人却死活不肯先把罐子递上来:“我这手没劲儿,一松手准摔了。”
最后还是宋瑞峰想了个法子,用衣服把罐子绑在妇人身上,这才七手八脚把人拉了上来。
待众人把人拉上来时,那妇人还死死搂着个陶罐不撒手,也不知道酱菜有什么金贵的,苏明华蹲下身查看她崴伤的脚。
妇人却拖着腿往人群里挪:“各位行行好,捎我一段吧,我家就在前头村里。”
赵氏拍打着沾满泥浆的衣摆:“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哪还有空地儿?”
“那辆车!”妇人急急指向宋瑞峰的板车:“上头堆着的东西不多,挤挤能坐下。”
说着掀开陶罐盖子:“这是咱自家腌的酱菜,等到了村里分给大伙儿,另外还有其他报酬。”
酸辣气味飘散开,陈三罐喉头滚动着往前凑,柳文渊掐着手指念念有词。
宋瑞峰低声对妻子道:“这天带着腌菜赶路,不合常理。”
“大兄弟有所不知。”妇人耳朵倒是尖,立刻接话道:“这都是给修河堤的男人们送的。”
几人正掰扯着,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下来,这会竟又开始下起雨来。
妇人赶忙指着岔路口:“往右转!我家屋檐宽敞能避雨。”
“大婶抱歉,我们急着赶路。”宋瑞峰攥紧车把:“天黑前要上官道。”
刚说完,不知哪辆车轴这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妇人适时拍着腿道:“瞧瞧!这声儿听着就是车轴要断,村里有现成的枣木可以换,我男人还会修车,就捎我一程吧!”
雨幕越来越密,车轴的声响也越来越刺耳,还是宋老头点头送她回去,大伙才重新启程。
拐过弯道,几间茅屋隐约可见,妇人热络地指向东头:“瞧见没?青砖瓦顶那家就是,院子能停七八辆车。”
宋瑞峰突然勒住车:“村里怎的静悄悄?”
“男人们都去修堤了呀。”妇人答得飞快。
车轴哀鸣似的响个不停,众人匆匆涌进院子,雨水在青砖地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宋老头刚拴好板车,陈三罐手里的枣核脱手落地。
“这地...”他弯腰捡枣核时突然抽动鼻子,眉头一皱,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宋安沐指着墙角那一排陶罐:“那些罐子,和大婶手里的一模一样,怎么有那么多?”
妇人端着茶盘从灶房出来,碗里的茶水晃得厉害,她脸上堆着笑:“小姑娘有所不知,那是咱家腌酱菜的坛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挨个递茶碗,柳文渊接过碗,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擦了擦碗沿,布料竟泛起一层黄渍。
苏明华眼神一凛,故意手一抖,啪的一声打翻了茶碗,顺势拽着女儿就往灶房走。
“哎哟!”宋安宇突然捂着肚子蹲下,小脸皱成一团:“疼…”
赵氏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孙子往后院跑:“怕是吃坏肚子了,赶紧去茅厕。”
其他人也找借口离开,转眼间,院里的人散了大半,只剩妇人站在那儿,盯着满地碎瓷片,笑容僵在脸上。
宋瑞峰抄起柴刀,假装修车轴,手下却暗暗使劲,削下的木片一下子飞向堂屋门帘。
帘子被掀来一处小角,只听里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柳文渊蹲下身,装作收拾地上的水渍,帕子刚碰到茶水,布料竟嘶嘶冒出白烟。
他猛地抬头,和妇人对上视线,两人目光一撞,妇人脸色骤变,院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妇人脸上的笑一点点垮下来,眼珠子左右乱转,右手悄悄往腰后摸去。
“想下黑手?!”陈三罐突然从她背后窜出来,哇地一口茶水全吐在她身上。
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秽物淋了一身,惊得倒退两步,手还僵在腰后。
“敢给老子下毒!”陈三罐一抹嘴,嗓门震天响:“老子尝过的毒草比你吃的米还多,这点伎俩也敢拿出来现眼?!”
妇人脸色铁青,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刀,可还没等她动作,宋瑞峰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柴刀横在她颈前:“别动!”
“你们…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妇人咬牙切齿,眼神凶狠地扫过围过来的众人。
柳文渊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钱,往地上一撒,摇头晃脑道:“卦象大凶,此地不宜久留啊。”
苏明华从灶房转出来,手里拎着根烧火棍,冷笑道:“茶里下药,墙角藏人,你这待客之道,可真够特别的。”
妇人见事情败露,突然尖声叫道:“还等什么?!”
堂屋门帘猛地掀开,三个手持棍棒的汉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可还没等他们站稳,宋安宇已经抄起板车上的麻绳甩过去,绊倒了最前头的那个。
元冬和元序不知从哪儿摸来几块石头,躲在车后,也不管打没打中,就跟着嗖嗖地往外扔。
“抄家伙!”宋金秋大吼一声,抡起扁担就冲了上去。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拳脚棍棒声、叫骂声混着雨声炸开。
那妇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往门外溜,却被柳文渊一把扯住后襟:“想跑?”
妇人反手一刀划过来,柳文渊侧身躲过,顺势拧住她手腕一扭,“咔嚓!”
“啊——!”妇人惨叫一声,短刀落地,整个人被按趴在泥水里。
“绑了!”宋老头一声令下,吴氏和孙氏已经麻利地抽出绳子,把妇人捆了个结实。
雨还在下,可院里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三个汉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呻吟。
陈三罐蹲在旁边,挨个往他们嘴里塞药:“尝尝我特制的泻药,包你们三天起不来炕!”
柳文渊掸了掸袖子上的水渍,摇头叹道:“果然是凶兆,就不该往这儿走。”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又一批手持锄头镰刀的村民涌了进来。
为首的壮汉满脸横肉,手中砍刀寒光森森:“敢动我们的人?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众人刚经历一场打斗,还未喘匀气,见对方又来增援,顿时脸色大变。
“还来?!”宋金秋喘着粗气,腿上还火辣辣地疼。
可一见对方人多势众,反而激起狠劲,他抄起扁担就要再上:“没完没了是吧!”
吴氏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刚才厮打的抓痕,见状尖声骂道:“这群杀千刀的,打不过就摇人?要不要脸!”
她一把扯住丈夫的袖子:“你别莽!他们人太多了!”
宋老头眉头紧锁,目光迅速扫过院墙和柴堆,低声道:“青阳,护着女人孩子往后退,找机会翻墙!”
而宋青阳后背还疼着,却仍挡在女眷和孩子前面,孙氏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搂着女儿,强作镇定地捂住白露的眼睛:“别看,乖,娘在这儿…”
两个小的缩在板车后头,吓得不敢出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宋瑞峰和苏明华背靠背站着,一个握紧柴刀,一个抄起板凳,脸色凝重。
壮汉狞笑着一挥手:“上!一个都别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