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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又给我干哪来了?

作者:念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甲字三号房里的窗户纸叫风吹得噗噗响,苏老头正对着墙根打呼噜,陈三罐蜷在最外侧床铺,怀里抱着装药草的陶罐。


    宋老头盘腿坐在通铺中间,烟杆头在床板上磕出个小坑,宋金秋和宋青阳一左一右挨着。


    老头子烟杆啪地敲在两人中间,惊得药草罐子里的当归滚了两颗出来。


    “老大媳妇之前教你们媳妇烙饼,连珍贵的酱料方子都舍出来了。”


    马棚传来老马嚼夜草的响动,宋金秋从怀里掏出个草编的知了,是他大哥昨日塞给他哄元序的。


    “上回元序闹着要竹蜻蜓,大哥顶着日头削了半时辰。”他拇指蹭着知了翅膀上的篾刺:“手心里扎得全是血口子,夜里还帮咱修板车轱辘。”


    宋青阳摸出块帕子,里头裹着三粒冰糖:“大嫂她自己嗓子都哑了,听到白露咳嗽,连姜汤都没来得及喝,就拿了冰糖给丫头吃,还把这个塞给我。”


    陈三罐在梦里咂巴着嘴动了一下,陶罐咕噜噜滚到老头子脚边。


    “安沐教你们媳妇做的草编,”宋老头把罐子捡了起来:“你们自己算算卖了多少钱?老大一家也没收你们一分钱吧。”


    更夫的梆子声从院墙外渗进来,老头子吹灭烟锅时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宋青阳裤腿上:“没有老大媳妇和安沐弄来的新鲜玩意,你们媳妇还戴着去年的木簪子呢。”


    “以后记得多长点眼色,老大一家有什么需要的,你们不要推辞,兄弟齐心才能同力断金。”


    外面的大雨忽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月光照进房间里。


    宋金秋从包袱底掏出个油纸包,三层麻布裹着蒸糕,那是苏明华塞给他的。


    他拿了一块塞给父亲和弟弟,三人像偷吃的老鼠一样吃起来,甜香味混着烟叶味在夜色里慢慢洇开。


    房间里晾衣绳上挂着的湿衣裳已经不再滴水。


    宋瑞峰睡在靠床边的位置,苏明华在梦里嘟囔着翻了个身,压住了儿子编到一半的蝈蝈笼。


    元冬咂着嘴啃手指,仿佛在回味黄昏时的糖油饼。


    隔壁陈三罐的呼噜声突然停了片刻,鼻翼抽动着转向她们房间的方向,里头有个竹筐藏着赵氏腌的辣萝卜。


    值夜的驿卒靠在门廊下打盹,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月光漫过马棚的草料堆,照着地上未干的马蹄印。


    宋安沐是被喉咙里的痒意憋醒的,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窗棂外飘来细弱的猫叫声。


    木板床硌得她后腰生疼,隔着薄被都能感觉到苏明华温热的胳膊贴着她后背,弟弟的脚丫正蹬在她小腿肚上。


    她支起半边身子,伸手往枕边摸到根细麻绳,借着月光把散开的发尾扎紧。


    父亲宋瑞峰在通铺最外侧蜷成虾米,母亲苏明华把帕子盖在脸上打呼噜,弟弟宋安宇的草鞋还挂在床沿晃荡。


    淡淡的霉味混着衣服的臭味在屋里浮沉,倒是隔壁通铺飘来赵氏磨牙的咯吱声格外清晰。


    “喵——”


    这次她听清了,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宋安沐小心的跨过横七竖八的腿。


    宋安沐蹑手蹑脚绕过打鼾的驿卒,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往下走,大堂里值夜的驿卒歪在条凳上,油灯在他脚边投出团晃动的影子。


    夜风卷着青草味扑进廊檐,马棚顶上的茅草还泛着潮气,宋安沐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她蹲下来扒开沾着泥的稻草,忽然看见拴马桩上有团黑影在动。


    一匹马不耐烦地甩着尾巴,背上蹲着只通体乌黑的猫,金黄色的眼睛像两盏小灯笼。


    “咪咪——”宋安沐从荷包里摸出粒炒黄豆,黑猫支棱起耳朵,前爪在马鞍上挠出三道白痕。


    她往前挪了半步,闻见马粪和草料的味道:“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黑猫突然弓起背,冲着草料堆发出嘶声,宋安沐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看见几只蟋蟀从干草里蹦出来。


    等她再转头时,那猫已经跳到拴马绳上,尾巴尖轻轻扫过她手腕。


    “你倒是机灵。”宋安沐摊开掌心,炒黄豆早被汗浸得发软。


    黑猫凑过来嗅了嗅,突然伸出带倒刺的舌头舔她指尖,痒得她咯咯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宋安沐解开发带想系个临时项圈,黑猫却纵身跳上她肩头,尾巴扫得她耳垂发痒。


    月光忽然暗了暗,云层从西边漫过来了,宋安沐抱过猫转身要走,鞋底突然打滑。


    下雨后的淤泥还积在青石板上,她整个人往后仰倒时,看见他们板车上面的陶罐正在晃动。


    后脑勺磕在拴马石上的闷响惊动了马群,黑猫从她怀里窜出去,尾巴扫过倒伏的稻草堆。


    马棚顶漏下的月光移了半寸,宋安沐想伸手撑着拴马石起来,指尖刚碰上石头,就又软绵绵的垂了下去。


    月光碎成无数片晃动的光斑,最后映进她眼底的是黑猫蹲在草料堆上甩尾巴的影子。


    宋安沐是被后脑勺的钝痛唤醒的,她下意识摸了摸潮湿的稻草堆,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地面。


    雨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处回响,睫毛颤了几下才敢睁开眼。


    入眼的是满目刺眼的白,吓得她猛地坐起来,发丝从肩头滑落盖住视线。


    某种光滑的平面上,地面白得像是晒了三年的宣纸,却连半分影子都映不出来。


    “爹娘?安宇?”声音刚喊出口就被吞噬了。


    她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来,转了三圈才确定这里既没有墙壁也没有门窗。


    后颈汗毛竖起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方才窜出去的黑猫,该不会摔这一跤,又穿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吧?


    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应该不是做梦,她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雪白衣摆扫过脚踝,可无论跑多远都像是在原地踏步。


    正要蹲下来哭,耳朵突然捕捉到一声细软的声音。


    “谁?”她胡乱抹了把脸,这才发现东南角的白雾淡了些。


    雾霭流动间,隐约露出块青石板的边角,她刚要凑近看,整片空间突然像浸了水的墨画,原本空茫的白色迅速褪成浅灰。


    宋安沐后退时被什么绊了下,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泥土上。


    方才还空无一物的地面,此刻竟翻涌出深褐色的田垄,湿漉漉的泥土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待解锁-种田区”五个墨字凭空浮现在半空中,她沾了泥的手指微微发抖。


    站起来才发现三步外还立着口青苔斑驳的石井,井沿上同样显示着“待解锁-灵泉”的墨字。


    没等她过去一探究竟,井口突然探出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黑猫琉璃似的眼珠映着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它的尾巴在井沿上扫了半圈,宋安沐屏住呼吸往前挪了半步,怀里粘上的稻草碎屑一点点落进土里。


    这猫儿眼熟得紧——可不就是刚才驿馆后院那只?


    猫儿踩着井绳跳下来,肉垫在泥地上印出梅花,宋安沐看着它踱到田埂边,然后停下看着虚空的某处。


    顺着猫视线的方向望去,原本灰蒙蒙的天际竟撕开道裂缝,金灿灿的光漏进来,正照在那亩田地上。


    宋安沐的脚底刚蹭过井沿的青苔,整个人就跌进了软乎乎的黑暗里。


    再睁眼时,头顶灰蒙蒙的天已经变成了泛着微光的穹顶,像是有人用宣纸糊了盏巨大的灯笼。


    她下意识揪住胸前的衣襟,几根稻草碎屑从指缝漏下来,轻飘飘地消失在脚边的雾气中。


    “嗨。”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井台上那只黑猫正蹲坐在三步开外,尾巴尖在雾气里扫出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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