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林苗,刚从供销社出来,正拎着买的红糖往回走。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忽然闪过陈怡然说的话。
“不管她想干什么,离远点总没错。”林苗把红糖往怀里揣了揣,加快了脚步。
至于季砚秋……
林苗走在路上,忍不住又往部队的方向瞟了一眼,心里那点关于腹肌的绮念又冒了出来,脸一热,赶紧别开了视线。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过年的伙食比较实在。
林苗这么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些。
不知道季砚秋过年什么时候能放假。
腊月二十三,离过年就剩七天了,临近过年的风比往年年关时更烈些,卷着碎雪沫子扑在人脸上,带着股子透骨的凉。
林苗站在部队家属院的门口,手里捏着那封薄薄却沉甸甸的挂号信,信纸边缘被她捏得发皱,上面“母病速归”四个字,像小石子似的硌在心上。
日子过得是真快,她穿来这具身体半年多了,从最初对着镜子里又圆又怯懦的脸发怔,到如今能在这个世界稳稳当当地拿工资、做生意,连带着林川林海两兄弟都慢慢地走上了正途,原主那些拧巴又委屈的日子,好像真被这一年的烟火气冲淡了。
可老家这封信,像根线,猛地把她往那个从未踏足、却又与原主牵绊最深的地方拽。
“真要回去?”林川林海刚从部队宿舍赶过来,林川搓着手凑过来,眉头拧着,“咱娘……自打你出来,也没怎么过问过,这突然说生病,难不成是有啥别的事儿?”
林海也凑过来,他比林苗还小几岁,脸上还带着少年气,却也懂事:“姐,要不我跟大哥先回去看看吧?万一真是生病,我再给你发电报。”
林苗把信叠好塞进兜里,指尖蹭过粗粝的布面,心里叹了口气。
她哪能不知道林川林海的顾虑?
原主的记忆里,这对父母重男轻女得厉害,原主在家时,吃的是最糙的粮,干的是最累的活,攒点好东西都被偷偷塞给两个兄弟,后来她嫁给季砚秋搬到城里,乡下再来信也是为了让她每月往家寄钱。
她穿来后没断过寄钱,却也刻意没往老家去,一是没感情,二是实在怵那对父母的算计。
可再怎么怵,信上写着是母亲病了。
那是原主的娘,她占了这身子,就不能真不管不顾。
“得回去。”她抬眼看向两人,“我们一起回去,安排一下尽快回。”
林川没犹豫:“成,我这就去跟郊区的老乡说一声先不收东西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季砚秋裹着一身寒气进来,军大衣上落了层薄雪。
他刚从团部赶回来,听说林苗老家来信了。
“收拾东西了?”他视线扫过桌上放着的小包袱,声音沉缓。
“嗯,打算明天一早就走。”林苗迎上去,想给他拍掉肩上的雪,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还是林川笑着递了块干布过去。
季砚秋接过布擦了擦,目光落在林苗脸上,瞧着她眼底那点犹豫和无奈,心里大概猜着了七八分。
“团部这边临时走不开,”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歉意,“有个演习方案得盯着,我把手头事理顺,最多两天,就过去乡下找你们。”
林苗倒没太在意,摆摆手:“不用特意跑一趟,你忙你的就行,我跟大哥和林海回去看看,要是真遇到困难,我再给你捎信。”
她跟季砚秋的关系,说起来还没到要他跟着跑老家的地步,不过是彼此瞧着顺眼,处得像亲近的朋友,他能有这份心,她已经觉得够意思了。
可季砚秋却没接这话,而是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递到林苗面前。
“拿着。”
林苗愣了下,接过来捏了捏,袋口没封紧,能摸到里面整齐的票子,厚度还不小。
“这是……”
“你母亲生病,少不了要用钱和票。”季砚秋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攒下的肯定有限,这个你先拿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林川也愣了,他知道最近季砚秋对自家妹妹好了一些,却没想到能好到这份上。
林苗捏着纸袋,心里有点发烫,想推回去:“不用,我自己攒了些……”
“拿着吧。”季砚秋按住她要递回来的手,指尖温热,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去把事办妥当,别在钱上犯难。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袋传过来,林苗看着他沉静的眼睛,那里面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
她咬了咬唇,终究没再推,把纸袋仔细叠好塞进自己的贴身口袋里。
“那……我先借你的,回头还你。”
季砚秋这才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不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
林苗揣着季砚秋给的钱,又把自己这大半年攒的钱和几张紧俏的布票、粮票用油纸包好塞进衣服里贴身放着,跟着林川和林海往长途汽车站赶。
北风卷着碎雪碴子刮过土路,车轱辘碾过冻得发硬的泥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苗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望着窗外。
路两旁的白杨树早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像瘦骨嶙峋的手伸向灰扑扑的天。
远处的村庄裹在一片淡白的雪雾里,看着比她从书里读到的、从原主记忆里零碎捞到的还要萧瑟。
林川坐在她旁边,手里攥着那封皱巴巴的信,时不时叹口气:“按理说娘的身子一向还算结实,怎么突然就病了?”
林海在后头扒着座椅靠背,小声接话:“会不会是老毛病犯了?去年冬天不就咳了一阵子?”
长途汽车晃悠了大半天,到了县城再转驴车,等挨到林苗老家所在的林家村时,天都擦黑了。
村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戳在灰扑扑的天上,风一吹,呜呜地响。
驴车刚停稳,就有路过的村民看过来,先是瞥了眼赶车的,又把目光落在林苗三人身上。
林川和林海半年多不在村里,此时穿着干净的工装,比村里人大方些,但也还能认出来。
可看林苗时,那村民却直愣愣地看了半天,嘴里疑惑地咦了一声,凑过来问林川:“川小子?这是……你带媳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