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睛眯得细细的,带着股说不出的黏腻,像蛇吐信子似的,直勾勾往里头探。
林苗浑身的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刚才还松快下来的身子猛地绷紧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冰凉的墙壁,发出“咚”的一声。
“谁!”她咬着牙低喝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没压下去的惊怒。
窗外的眼睛像是被她这声吼惊到了,猛地往后缩了缩,可那道缝隙里,还是能瞥见半张模糊的脸,透着股猥琐的笑。
林苗哪受过这气?上辈子都没遇过这糟心事,这辈子刚在七十年代待得安稳了些,倒碰上了流氓。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尴尬什么顾忌全抛到了脑后,随手就抄起了门后立着的拖把——那拖把杆是粗粗的木棍,刚用碱水涮过,还带着点湿意。
她也顾不上脚上还穿着拖鞋,抓着拖把就往门外冲,木门被她“哐当”一声拽开,撞到墙上又弹回来。
卫生间对着家属院的外走廊,傍晚的风带着点饭香吹过来,她一眼就看见走廊尽头有个男人正猫着腰往外跑,背影佝偻着,脚步却挺快,眼看就要拐下楼梯。
“站住!你个流氓!”林苗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抓着拖把就追了两步,脚下的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响得厉害。
那男人像是没听见,跑得更快了,身影拐过楼梯口就没了影。
“别让老娘抓着你!”林苗站在走廊中间,朝着那消失的背影狠狠喊了一声,声音带着气音,在安静的家属院里飘得老远。
她握着拖把杆的手还在抖,又气又恨,刚才那双眼珠子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膈应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盯着楼梯口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背影。
好像在哪儿见过?不算高大,跑起来有点内八字,穿的那件灰扑扑的褂子,看着也眼熟……可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想不真切。
“林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低沉又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苗浑身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
季砚秋就站在距离她不远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大概是刚从楼下上来,额角带着点薄汗,眼神落在她身上,眉头微微蹙着,目光先扫了眼她手里的拖把,又落回她脸上,最后停在了她脚上那双粉白相间的拖鞋上。
那拖鞋还是前几天在供销社淘的,鞋头绣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此刻沾了点灰尘,看着格外显眼。
林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衬衫扣子还扣得好好的,可头发因为刚才冲出来时晃得有些乱,手里抓着根脏兮兮的拖把,脚上趿着双软塌塌的拖鞋,站在走廊中间,活像个刚跟人吵完架的泼妇。
刚才那股子横劲瞬间散了,涌上心头的是铺天盖地的尴尬,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把拖把往身后藏了藏,脚也往里缩了缩,磕巴着说:“季……季砚秋,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季砚秋没答,视线又往楼梯口的方向瞥了眼,刚才那奔跑的男人他也瞥见了个尾巴,再看林苗这架势,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朝着她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声音放柔了些:“出什么事了?刚才那是谁?”
林苗被他问得一噎,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点上来,只是这会儿没了刚才的莽撞,多了些委屈似的。
她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有谁?一个不要脸的流氓!”
季砚秋眉心往下沉了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安抚。
林苗被他看得更不自在了,索性转身往屋里走,推开房门时没好气地说了句:“进来再说吧。”
家属院人多嘴碎的,她可不想明天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季砚秋应了声,跟着她进了屋,顺手把房门掩上了。屋里没开灯,刚才的余晖又暗了些,倒比外头凉快。
林苗把拖把往门后一戳,“咚”地一声靠在门板上,才狠狠瞪了眼窗户的方向,咬着牙说:“刚才我准备洗澡,关了卫生间的门,就瞅见那小窗户缝里有双眼睛!直勾勾往里头看,恶心死了!”
她顿了顿,又狠狠捶了下门板:“还好我当时没脱衣服呢,不然真要气炸了!我抓起拖把就往外冲,就看见那混蛋往外跑,追出去就剩个背影了。我瞧着那背影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迟早让我抓着他,非把他送到公安局去不可!”
她说得又快又急,胸口因为生气还微微起伏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红血丝,像是只被惹毛了的小兽。
季砚秋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沉了沉。
部队家属院是部队统一规划的,住的不是军属就是转业干部,这些年虽说偶有邻里拌嘴,可大多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何曾出过这种偷窥的龌龊事?尤其还是发生在林苗身上。
他看向林苗,见她虽然气得厉害,但眼神清明,没受什么实质性的委屈,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点后怕。
要是刚才林苗慢了一步,或者那流氓胆子再大些……
他坐在沙发上,声音沉了些:“看清脸了吗?”
“没看清,就瞥见一眼,模糊得很。”林苗摇了摇头,越想越气,“那小窗户本来就高,他估计是踮着脚看的,就露了双眼睛和半张脸,鬼知道是谁!”
她忽的又想到刚刚猛然抬头看到的那双眼睛,那黏腻的视线如同长满青苔的巷子,潮湿阴暗,她后背都惊起了薄薄一层汗。
季砚秋没立刻应声,目光先落在林苗脸上。
她眼角还有点红,许是刚才气的,嘴唇抿着,瞧着还有点愤愤不平,可那双眼睛亮得很,没藏着多少怯懦,倒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跟着涌上点别的滋味。
他原本以为家属院安全,比外头杂七杂八的地方让人放心,可现在看来,是他想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