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可以给。”林苗看着高个子,男人神色得意的朝着同伙挑了挑眉,就听到林苗一字一句继续道,“但不是两千,是一百五,本金。”
“一百五?你打发要饭的呢!”高个子急了。
“我只还本金一百五十块,利息一分都没有。要么拿一百五走人,要么,咱们就去公安局,让警察评评理。”林苗寸步不让。
“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今天就别想走出这家属院。看看到了公安局,你们这利滚利的‘规矩’,合不合法!”
高个子犹豫了,他们本就是想讹笔钱,真要闹到派出所,他们也讨不到好。
可就这么拿一百五十块走,又觉得不甘心。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道温和却有力的声音插了进来:“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敲诈勒索,还敢动刀,胆子不小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贺建安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个布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外。
他几步走到林苗身边,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几个男人:“借高利贷本身就是犯法的,你们还敢上门逼债?当军属好欺负吗!真要闹到公安局去,你们几个怕是都得蹲大牢。”
贺建安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待人温和的,可此刻板起脸来,竟也带着几分威慑力。
高个子跟同伙对视一眼,显然在权衡利弊。贺建安又加了句:“一百五,够你们回本了。再闹下去我现在就报警,别说钱,怕是连人都得进去。”
高个子咬了咬牙,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今天想讹钱是没戏了,狠狠瞪了林川一眼:“行!算我们倒霉!一百五十块钱,拿来!”
林苗对林海使了个眼色,林海立刻会意,跟着林苗往家跑。没一会儿,林苗拿着一沓用橡皮筋捆好的钱出来,数了一百五十块递给高个子。
那伙人拿到钱,骂骂咧咧地瞪了林川一眼,很快就溜了。
林川还瘫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看了,也渐渐散去,只是看林苗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谢谢你,贺大哥。”林苗转身对贺建安道谢,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还得费些周折。
贺建安温和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不用谢。”
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几本厚厚的书,递给林苗,“我听天明说你在准备高考,正好家里有几本以前用过的参考书,想着你可能用得上,就给你送来了。”
林苗接过书,封面上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字迹工整有力,一看就知道是用心看过的。
她随手翻开看了看,全是重点,对她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这太贵重了,贺大哥,我……”
“放着也是积灰。”贺建安摆了摆手,“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有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研究所找我。”
送走贺建安,林苗看着还瘫在地上的林川,以及一脸担忧的林海,深吸了口气:“起来,跟我回家。”
林川和林海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谁都不敢说话。
回到家,林苗把书放在桌上,转身看着林川,语气平静得可怕:“坐。”
林川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苗苗,哥对不起你……”
林苗没理他,转身去卧室拿了纸笔,扔到他面前:“写欠条。”
“啊?”林川愣住了。
“一百五十块,不算利息,限你一年内还清。”林苗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写清楚欠款原因,还有你的签名和日期。”
想了想又说道:“逾期不还,就按银行利息算,利滚利。”
林川看着她冷硬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海拉了拉胳膊:“哥,你就写吧。我姐这是为你好。”
林川看着林苗不容置疑的眼神,终究还是拿起笔。
他红着眼圈,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欠条,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双手递给林苗。
林苗接过欠条,仔细看了看,折好放进抽屉锁好。
“以后跟着林海,好好做他那生意。”林苗看着林川,“别再想着不劳而获,踏踏实实挣钱,把债还上。”
她从兜里掏出几块钱,放在桌上,“你们先出去吃饭,下午跟林海去郊区看看货,别再惹事了。”
林川看着林苗,忽然觉得这个妹妹好像变了个人。
以前的林苗总是怯生生的,可现在的她,眼神坚定,做事果断,浑身都透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力量,竟然比他这个当哥哥的还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等兄弟俩走了,林苗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都累。
但事情总算解决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拿起帆布包重新出门。
子弟校的办公室里,会计已经把工资准备好了,除了三十七块五的工资,果然还有一斤白糖票。
领了工资,林苗马不停蹄地赶往火车站。
售票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她耐心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轮到自己。
“同志,买一张后天去广州的硬座。”
售票员噼里啪啦打了票,递给她:“三十一块二。”
林苗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把车票揣进贴身的口袋里,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出发的早上,林海来送她。
火车站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扛着行李的旅客。
“姐,到了广州记得给我发电报。”林海把一个布包塞给她,“里面是我给你买的馒头,路上吃。”
“知道了。”林苗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里和店里的事,就辛苦你了。”
“放心吧姐!”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开动。林苗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林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人群里。
她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身上放着的钱。
里面是她这大半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领来的工资,还有管季砚秋借来的钱,帮林川还了账,给木匠工钱后还剩下四百块左右。
这是她开店的全部本钱,容不得半点闪失。
火车一路南下,窗外的景致渐渐变得陌生。
林苗不敢合眼,哪怕再困,也只是揉了揉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夜色渐深,火车在铁轨上发出规律的“哐当”声,林苗摸着自己的全部身家,心也跟着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