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训练场。
士兵在列队训练,季砚秋跟着父亲负手站在一旁。
“工作交接得还顺利吗?”
季明阳的五官硬朗,平时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厉感。
此刻和儿子本是交谈再正常不过的家常闲话,却因为一板一眼的态度,显得彼此生疏客套。
季砚秋身为他的儿子,也继承了父亲骨子里的正直和凌厉。
“一切都好。”
他回答同样简洁。
训练场上不时传来两声口号声。
过了会儿季明阳轻咳两声,突然将话茬儿引到了林苗身上。
“当初考虑到你的前程,我让你跟林苗结婚,你心里有没有怨?”
季砚秋眼眸里透着坚毅,“当时有些不理解,但现在明白了。爸,我没有怨您。”
季明阳满眼欣慰,三年戍边的经历,他的儿子远比从前更稳重优秀。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是要跟林苗协议离婚吗?”
当初林苗一家死缠烂打,以季砚秋的前程为要挟,季明阳带过兵、打过仗,对上无赖却没有法子。
无奈之下只好劝说季砚秋先跟林苗结婚,日后再协议离婚。
如今三年过去,这段荒谬的婚姻也该结束了。
季砚秋沉默片刻,说道:“林苗得了白血病,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季明阳哑然,有些意外。
季砚秋继续说道:“既然她活不久了,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离婚,反正也不会生活在一起。”
毕竟林家人的无赖程度他们一家人都有目共睹,提出离婚反而还会增添不必要的纠缠和麻烦。
季明阳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原本也担心协议离婚又要跟林家纠缠不清。
只是,就要委屈他儿子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季砚秋的肩膀。
“最后这段时间,你就多忍忍吧。”
-
军用吉普车稳稳停在英武路的四合院老宅前,林苗谢过将她送回来的小吴后便进去了。
刚要进堂屋,蹲守在门口的刘妈却一把拦下她。
“林苗同志,从今天起,进屋请换鞋。”
刘妈是季家专门请来照顾季老爷子的人,这几天老爷子外出看望老战友,她就帮忙做做饭。
她梗着脖子立在林苗身前,拿眼睛斜视她,从一旁拿出一条毛巾递过去,“还有,进门先把汗擦了。”
说完,刘妈捏了捏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臭味儿。
虽然自己只是季家的保姆,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林苗才是这个家里地位最低的人!
她对林苗的“光辉事迹”有所耳闻,心中更瞧不上这个乡下野丫头。
照她想的,这样的泼皮无赖就该被抓走劳改教育,让她狠狠吃点苦头才行。
偏老爷子和季家其他人都是文化人,讲究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
可她偏偏看不惯!
林苗一双明眸看了眼刘妈,心知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
不过正好,她逛街出了一身汗!
她笑着从刘妈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谢谢刘妈。”
林苗礼貌道谢后迈腿就往里屋走,留下刘妈站在原地震惊地盯着她的背影愣怔。
什么情况?
以前的林苗分明最见不得人明目张胆地瞧不起她,如果被人打脸嫌弃,那可是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今天不光没发癫,还跟她说谢谢?
真是活见鬼。
林苗抱着两本书进了屋,恰好和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周曼雪四目相对。
周曼雪穿着素色旗袍,气质淡雅。
她就是季砚秋的母亲,在大学执教俄语,平日最喜欢读书看报解闷。
林苗走上前,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妈。”
甜糯的嗓音让周曼雪愣了片刻。
之前林苗毫无礼节可言,从不喊人。
今天倒稀奇。
不过她一向不喜林苗,便没给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看见林苗身上披着的熟悉的外套时,眉头皱得更紧。
这不是砚秋的外套吗?
难不成这女人看砚秋回来了,等不及要把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招摇过市,显摆自己团长夫人的身份?
周曼雪垂眼,盖住了眼底的厌色。
林苗只微微笑了笑,便要坐下。
怀里的书顺势落到膝间,醒目的封面和俄语书名瞬间吸引了周曼雪的目光。
林苗立马将书递过去,“妈,上次听您说上课教学需要这两本小说做案例,我今天正好找到了正版,您拿去吧。”
她本是想借此卖个好脸,稍稍扭转一下季家人对自己的印象。
就算将来她和季砚秋离婚,也始终和季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白捡这么大便宜说到底还是她赚。
“不必了。”周曼雪放下报纸,端起茶几上的茶轻抿了一口,直接拒绝了林苗的示好。
依她所想,林苗从进屋打招呼到主动送书,无非就是因为砚秋回来了,想在他面前表现表现,好高枕无忧地做团长夫人。
她绝不会认林苗这个儿媳妇,更不会接受她那并非真心的三瓜俩枣。
林苗对周曼雪的拒绝倒没多意外,毕竟原主给她留下的烂摊子只多不少,她也不认为人会对另一个人轻易改变看法。
林苗收回书,环顾四周,见空旷的堂屋内只有周曼雪一人,随口问了句:“爸还没回来吗?”
她记得书中周曼雪和季明阳因为多年的误会难以释怀,最终分道扬镳了,难道现在就已经闹到分居的地步了?
周曼雪却以为林苗没话找话,敷衍道:“在工作。”
林苗也不自讨没趣了,翻开那本俄语小说看起来。
周曼雪余光瞥到,眉头轻皱。
大字不识一个,还看双语小说。
招人笑。
刘妈在厨房准备晚餐,堂屋里的林苗和周曼雪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没过多久,陈怡然和白晚梅回来了,她俩手挽着手走进堂屋,俨然一副亲密小姐妹的模样。
陈怡然信守承诺卸了妆,一张秀气白净的小脸看起来讨喜多了。
只是在看到林苗的瞬间还是撇嘴并翻了个白眼。
不过转向周曼雪后,她立刻甜甜笑道:“姨妈,我们回来了!”
她松开白晚梅,亲昵地坐到周曼雪身旁,靠在她肩头撒娇。
周曼雪也难得展露笑颜,温柔地询问她的功课情况。
白晚梅看她们宛若母女般的亲密身影,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感。
上天待她不公。
凭什么陈怡然这样的蠢货就能从小顺风顺水,而她却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虽然季家人待她不错,但她始终不是季家人。
只要一天没有嫁给砚秋哥,她就要当一天外人……
白晚梅深吸一口气,尽力将那抹不适感压下去,这才将目光落到林苗身上。
下一刻,她的表情直接凝固了。
“苗苗,你怎么穿着砚秋哥的外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