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羲和敲日(二) 坏小子,我讨厌你。……
射出来的时候,卯日的呼吸很急,靠在软垫里漫无边际地想,他或许该和赋长书谈一谈。不然就找个人疏解,对着一页信纸发泄,太可笑了。
他平复了一阵,起身走到窗边,随手摘了一枝花,撩起帘幔,视线在楼下巡游了一番,最后将花丟给表演水傀儡的高大戏子。
对方抬头,搜寻着花枝来源,却只能看见二楼一间房帘幔轻轻晃动。
傀儡师表演结束后,被带上卯日的房间,手里提着一个小腿高的傀儡娃娃,隔着屏风有些不安。
卯日:“你会制作傀儡吗?”
“回公子,会的。”
“我会将你带回府,桂芝的表演你也不必再来,你就在我府上制作傀儡,每月领工钱。我要一个高大的傀儡,”卯日顿了一会,想着水傀儡没有真人的温度,只能算是好看的摆件,不免有些烦躁,“还要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傀儡,能揣在衣袖里,方便携带。傀儡样貌我会给你图纸,你必须做出一模一样的傀儡,能做到吗?”
傀儡师应了下来。
卯日松了口气:“你过来。”
那傀儡师长得人高马大的,小心翼翼地垂着脸,卯日坐在罗汉椅上,瞧着他粗眉高鼻,似乎是外邦人与西周人的混血。
“你跪下。”
傀儡师跪在原地。
卯日觉得有些烦躁:“叫什么?”
“回公子,小人名叫左山。”
除了都是高大的身形,左山与赋长书性子完全不同。
赋长书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向他下跪,也不会看着卯日就紧张。那个人见到卯日的第一面时带着嘲讽之意,后来目光里更是充斥着明晃晃的占有欲与侵略性。
好似目光都能把卯日里里外外奸出水。
赋长书是个混账,谢飞光明令禁止他见卯日,但赋长书更加起劲,想着法子和他见面,和他接吻。
卯日觉得赋长书有趣。
他伸手,两指掰过左山的下颌,将男人的头抬起来,四目相对,卯日没有错过对方目光中的惊艳与慌张。
左山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
啧。
他耐着性子:“和男人睡过吗?”
左山吓得结巴:“没、没有。”
卯日不悦皱眉:“我只是问你几句话,怕什么?”
“大人,小人触怒大人,求您原谅。”
左山吓得连忙叩首,卯日更加不喜,什么兴致都没有,他再怎么找人,也不会找这种胆小如鼠的人,躺回椅上,烦躁地说:“出去,有人会领你回府。我同你说的话,你就当从没听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卯日回府的时候张高秋还没回来。
张高秋为了颓不流的病将汝南名医拜访了个遍,终于找到一位能缓解颓不流顽疾的大夫。
都说久病成医,她自小和颓不流生活在一起,对医理了解得七七八八。那位老大夫惜才,得空便领着张高秋学习,一年过去,张高秋的医术突飞猛进。
卯日将赋长书的画卷交给左山,又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图纸给他,让左山先把小傀儡制作出来,那高大的傀儡慢慢制作。
傍晚时张高秋还没回家,她常常因为笃学好古废寝忘食,卯日便遣人去接张高秋,只是驾马人刚离开不久,屋外下起暴雨。
后半夜时,驾马人折返回来,浑身湿漉,匆匆道:“大人!汝河涨水,将沿河的袁家冲垮了!张高秋和袁老先生不知所踪!”
卯日将巫医典籍一扔,推开他往外跑,冒着暴雨,驾马冲向袁家。
骤雨就连火把都能浇灭,狂风又会吹灭灯笼,所以四野一片漆黑,只有连绵不绝的哭声不时冲入耳膜。
马匹小腿淹没在水里,卯日骑行到距离袁家一里的地方,便被逃难的百姓堵住了前进的路。他索性跃下马,撩起下袍扎在腰带上,拨开人群,直接淌水逆行去袁家。
匆匆追上来的侍卫们连忙大喊他:“春公子!前面危险,快回来!春公子!”
袁秋被护卫簇拥着撤离袁家家宅,却在转角时,遇上一队逆行的人,仆从们举高灯笼,照亮那队人马。
袁秋脸色有些白,他白日还在桂芝喝酒,没想到晚上祖宅被汝河冲垮:“他们在叫什么?”
侍从仔细辨认:“是叫春大人。好像是春卜师家里的侍卫!”
袁秋闻言不满:“那个小白脸来这做什么!他家距离汝河至少十里路,河还能冲垮他家不成!”
“公子,好像是因为他姐姐在袁府做客。”
袁秋一怔:“他姐姐?府上有这号人吗?”
“公子您不知道,他姐姐张高秋是袁太公的学生,在我们府上学习医术,快一年了。”
袁秋不学无术,哪里敢去见行峻严厉的袁太公,平日溜出去玩都避着长辈们。袁太公也不喜他这个游手好闲的曾孙子,所以两人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袁秋自然不知道张高秋是袁太公的学生。
袁秋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的长辈:“袁太公呢?袁府冲垮了,他应当被我爹接走了吧。”
知晓消息的侍卫讪讪道:“袁太公早晨和张高秋出去见病人了,一直没回来,袁大人没找到他老人家。”
袁秋心里一跳。
袁太公行踪不明,他这么跑了也太混账了。
“走!你们跟上去,跟着春卜师,他要去找他姐姐,估计也能找到袁太公!”
袁家祖宅就在汝河边上,河水泛滥时,府中下人立即觉察到,便紧闭大门寸步不出,等情况更严重时,家中人便乘上马车往高处转移。
汝河之前也曾泛滥,但都不像今日这般凶猛,洪水几乎转瞬涨了起来,竟然直接将袁家院墙冲垮,把距离汝河最近的祖宅全部淹没。
袁家家大业大,地基修得比平民百姓的屋舍要高上几尺,高大的房屋被淹没,平民百姓的屋舍更加惨烈,几乎淹得只剩房顶。好在白日没有下雨,水势缓了一阵,终于露出了半截门框。
卯日淌水到袁家时,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
袁家侍卫在后面喊他:“春卜师!你姐姐不在袁府!袁太公早上领着她出门行医去了!”
卯日拉了一把跌入水里的护卫。
“那他们人呢?”
护卫往东面一指:“我记得是往东面走的!”
卯日作势要往东面走,侍卫连忙拦住他:“公子!水太高了!要是等会涨起来,太危险了!”
卯日哪里管他们:“害怕你就回去!”
他摸了把脸,把湿发随意辫起来,圈在脖颈上。
一众人沿着东面摸索过去,在一颗高大的旱柳上找到了袁太公与张高秋。
袁太公额上还有血,被张高秋推举着骑在旱柳的丫叉上,旱柳底下的枝丫已经折断,张高秋抱着树,袁太公怕她体力不支,伸手拉着她的胳膊。
卯日心中大喜:“高秋姐!”
又是一道大浪冲来,旱柳上的枝干咔嚓一声折断,砸到张高秋的背上,她手腕一软几乎被冲走。
卯日吓得魂飞魄散,直接扑进水里游过去,臂腕上的勾爪射中树木,拦在张高秋身前。
“姐姐——”
他和侍卫们游到旱柳下,侍卫背起面色苍白的张高秋,又见袁家侍卫摸索过来,去搀扶袁太公下旱柳。
等回到高处时天光蒙蒙,卯日把外袍脱下来,披在张高秋身上:“去叫大夫!高秋姐,背上的伤还疼不疼?”
张高秋摇摇头:“袁太公还好吗?老人家受不得惊吓,要不是袁太公一直拉着我,我早没力气了。”
卯日这一晚受的惊吓不比两人少,他要是不去救人,张高秋估计早就被洪水冲走了,眼眶红红的,拉着张高秋的手,等侍卫领来大夫才说。
“高秋姐,你吓死我了……”
张高秋见他哭,就心软,摸摸卯日潮湿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怪丢人的。”
卯日闻言泪水直滚,等着大夫给张高秋检查完伤势,袁大人领着一脸菜色的袁秋走过来,在两人面前行大礼。
“袁某已经听太公说明了经过,感谢两位施以援手,救太公性命。大恩大德,袁家铭记于心,若日后有需要袁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高秋泡了洪水,又受了伤,只能在府中休养。汝南损失惨重,学宫准许再休假半月。
汝南洪水的事有世家禀告给姬野,卯日并不操心,他觉得烦躁的是,那日从桂芝酒楼回来,赋长书给他的信纸还揣在怀中,他泡了一宿脏水,信纸也被泡烂。
赋长书再也没给他写过信。
他觉得心烦意乱,怕影响到张高秋养病,便牵着马去看世家治理洪水。
暴雨还没停,卯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物,披着蓑衣斗笠站在高处,瞧见汝河水势湍急,百里庄稼都成了湖泊。
湖面泛着光波,闪电下如同龙蛇蛰伏。
成王十一年秋,连日暴雨,汝河泛滥,冲毁庄稼,淹没沿河屋舍,汝南百姓叫苦不迭。
学宫开学时,治理水患的官员终于抵达汝南。师氏看上去十分憔悴,只出了一道考题让他们自行研究,说是学宫年底的考核题目。
袁秋走到卯日位置边:“袁太公托我问你,你姐姐身体康复没?”
卯日看着那道如何治理水患的题,冷淡地扫了袁秋一眼:“袁太公派来的人,今早才见过高秋姐,你现在又来问一遍?怎么不回去问你家长辈。”
春卜师对谁都冷嘲热讽,唯独对自己姐姐关怀备至,那夜看见张高秋受伤,他还哭得眼眶湿红,袁秋明知道他脾气,却忍不住想,谁能做春卜师的姐姐可真是幸事。
“春卜师,你喜欢你家姐姐吗?”
卯日眼睛一眯,伸手揪住袁秋领口,他站起身时比袁秋高,就算穿着礼服也压迫感十足。
“袁公子脑子里是不是只有男女之情?我姐姐是你家长辈的救命恩人,就连你爹对上我和高秋姐都会以礼相待,你个废物草包却在这里惹我不快,你是觉得我不敢动手吗?”
卯日恐吓他:“上次抛花我便知你不长眼,下次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便把你眼睛戳瞎。”
袁秋瞪大眼:“你敢!”
卯日偏过头,怒意与躁意之下,竟然笑了笑,鄙夷地说:“你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袁秋距离他的脸太近,被卯日的攻击性骇得有些发软,耳垂却红了,哆哆嗦嗦地问:“那、那你喜欢什么?”
卯日古怪地望着他:“脸红什么。”
袁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卯日懒得理会他,只记下题目,准备去汝河边上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回答。
“你上哪去?外头还在下雨!”
袁秋咬牙跟上去,途中又遇上宋也,对方以为袁秋在纠缠卯日,主动拦住袁秋。
卯日头也不回驾马离开。
等走到汝河边上的,他从怀里摸出傀儡师制作的巴掌大小的小傀儡,垂头望了一眼,气鼓鼓地问。
“赋长书,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他戳了戳傀儡的脑袋。
“坏小子,我讨厌你。”
第92章 *羲和敲日(三) 他被赋长书压在床上……
卯日考察完汝河耗费了一整日,他在书房查阅了相关典籍,琢磨着写完自己的答案,又陪着快要痊愈的张高秋用了晚膳。
晚膳后,傀儡师送了一个大傀儡给他。傀儡还很粗糙,甚至连五官都没有,只是身形被一比一雕刻出来,穿着粗劣的麻布衣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和门神一般。
卯日觉得有趣,让傀儡师先把水傀儡放在自己屋里,又见对方为了制作傀儡弄得一手伤痕,忍不住夸奖了对方几句,奖赏了傀儡师。
一连几日,他每日白天去考察汝河与附近淹没的农田,一直到深夜才回府。
屋内一片漆黑,暴雨声里室内格外寂静,窗户被狂风吹得来回开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卯日将窗户关上,点上灯,清冷的光下,陡然照亮出一个高大的身形。
一身黑衣,战靴下渗出水痕。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和一道鬼魂一般悄无声息,阴翳而沉默。
卯日手腕一紧,退了半步,想伸手从腿上摸匕首。他抬起头时,看见对方煞白的脸,衬得眼下阴影更加浓厚,甚至偏乌青色。
是赋长书。
“你……”
赋长书猛地抱起他。
卯日掌中的烛火打翻,被抱在怀里,忘记挣扎,只觉得赋长书身上很冷,还有些潮湿,他还摸到了对方衣袍下的绷带,于是扯开了些许。
赋长书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床边,将卯日扔到床上,自己压上去,没等卯日开口,直接一句话砸得他不知南北。
“你床上的人是谁?”
卯日怔了怔:“什么床上的人?”
“我昨日来找你,见你床上有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你们做了?”
赋长书抽开了他的腰封,卯日挣扎了一下,反而让身上的衣袍散开,露出了玉白的胸膛。
“他吻你了吗?”
赋长书摩挲了一下卯日的侧颈,按到他的胸膛,宽大的手掌覆盖住胸,手背上有些细小的伤疤,指腹还有粗茧。卯日一身皮肉细腻光洁,被他触碰就忍不住泛红。
“他咬你了吗?”
“还是抓着你腰?”
卯日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也听得一知半解,想骂人也不知道该组织语言,只是被赋长书大胆狂放的动作弄得满腔怒火。
“你在说什么?等……赋长书你说清楚嗯!”
赋长书抓着卯日的腰往自己方向一拖,床上的被褥都翻出皱褶,卯日用手肘支撑着床,被腰上干燥有力的手掌掐得恍惚了一瞬。
今日的赋长书十分失控,明明不是打架,卯日却觉得刚刚那一下肯定给他腰上捏出痕迹,一时间也觉得烦躁,用力推了对方一下。
“赋长书,少发疯!”
“我发疯?”赋长书冷哼一声,撕裂卯日的衣物,压着声说:“他揉得你舒服吗?帮你舔了?他都碰了你哪些地方?”
赋长书疯了。
“剿匪把你脑子剿没了吗?”卯日捏住赋长书的手腕,沉着脸道:“别摸我,从我身上滚下去。”
赋长书胸前的绷带上渗透出血色,估计是伤口又开裂了,听见回话,浑身怒意冲天,手掌捁着卯日的手腕,轻而易举用衣衫将他双臂捆起来,捏着卯日后颈,更加用力按揉着卯日,几乎五指都在卖力,逼得卯日难耐地哼了一声,改为揪住赋长书的头发。
卯日:“你到底想做什么,赋长书……”
“为什么?”
赋长书将他罩在身下,把剩下的衣袍往下一扯,露出一双长腿,腿上勒的腿环挂着匕首,赋长书压跪在他的膝关节上,卯日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匕首卸下,丢在地上,留下银色的腿环掐着肉。
赋长书的手法毫无规律,但给他的感觉却极其强烈,卯日爽得眯起眼,推男人的力量略微松懈,揪扯着赋长书的衣袖,气喘吁吁地问他为什么突然发怒。
“……什么为什么?”
赋长书脸色骇人,眉宇笼罩着一股狰狞之意,把左手上的指套咬下去,露出有四截指骨的手掌,递到卯日唇边,沿着唇缝强势地伸进去,顶开了牙关,揪住卯日的舌头,将两根手指抹得湿漉漉的。
口腔里被搅出暧昧的水声,卯日被弄得神志有些涣散,含着赋长书的手指吃得水光淋漓。
赋长书瞧着他动情,怒意却没有消下去,妒火烧得他丢盔卸甲,喉间干涩,只是凶悍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张开嘴给我舔,二张开腿给我干。”
卯日被他撩起火,闻言长眉一挑,咬着赋长书的手指不放,却被赋长书轻轻一掐,立即松了口,心里不断骂赋长书,琢磨着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敢对自己用强。
“我都不选。”卯日回敬他,“赋长书,不如你张开嘴给我舔,张开腿给我干。哥哥也让你舒服,怎么样……嗯轻点!”
胆子太大了。
卯日都要被他震撼住了,忍不住踹了赋长书一脚,“你弄自己的时候手劲也这么重吗?”
赋长书剑眉压眼,闻言嗯了一声。
“越长越糙,臭小子你弄疼我了。”卯日忍不住攀住了他肩臂,皱着眉说,“啊……轻点呃,赋长书你吃错药了,刚回来就欺负我。”
一直想念的人竟然出现在眼前,两人没说几句话就纠缠到了床上。赋长书手段强硬得让卯日也升起了征服欲,不光是想与他一较高下,还有一股狂乱的欲望爬遍全身。
他压抑着呼吸,跌回被褥里,攥着赋长书的手臂,弄脏在赋长书手上,随后懒散地躺在床上不动。
慢悠悠地吐息,卯日凝望着上方的床榻,指腹都是绵软的,半晌没想起和他争执一句。
赋长书却在继续动作。
卯日脊背一僵,直起身子往下看,赋长书跪在他两腿当中,高大的身子似是一座山覆盖下来,压得他心中惶恐不安,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满。
危机感骤然产生,卯日脱口而出:“赋长书!别碰我!”
赋长书:“春以尘,你不准我碰你,别人就可以碰你吗?你从以前就对我不公平,现在更是无情无义。”
要吵架也不是现在,卯日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就连手指上的细茧都被品出来,他忍不住想动手,甚至蹬踹赋长书,紧接着瞪大了眼,睫羽颤动,不适地抖了一下。
他和赋长书接过吻,也曾想着赋长书安抚自己,但没想过真被对方奸。赋长书平日里说的话他还以为都是玩笑,现在竟然半点准备时间都没留给他。
怎么可以……
可惜赋长书半句话都不听他说,颠得狂野又蛮横。
“长书……”眼尾冒出了水光,卯日心中极快漫上委屈之意,咬着唇盯着赋长书,用被捆住的手抵着他的肩,“你欺负我,你怎么可以欺负我……”
抵触的力度微不足道,可赋长书动作一顿,不悦的神情快速退去,显得有些茫然与无措,手指却抽了出去,带着水的手指按着卯日的腿,凝视着他,几个呼吸后,竟然伸手把卯日抱在怀里,捂着卯日的后脑勺按在自己肩上,闷闷地说。
“别哭……”
“我没有欺负你。”
卯日没想到他会突然停手,被抱在怀里还有些愣神,察觉到赋长书的欲望真真切切顶着他,可赋长书这小子却紧紧搂着他,安慰他不要哭。
赋长书好怕他哭啊。
“我只是生气……你喜欢上别人了。”赋长书心中酸涩,“以尘,我从没欺负过你,别哭。不要喜欢别人,不要喜欢别人。”
卯日原本还想揍他,听他这么说,那点怒意也被哄回肚子里,泪水没流下来,眨眼便消失在眼眶中,耐着性子问。
“那你发什么疯?”
“昨日,我来找你,你床上有个男人。”
卯日觉得他在白日做梦:“我床上除了我就没别人。哦,现在还有个衣冠不整的你。”
赋长书便拉过被子披在卯日身上:“他是谁?”
卯日伸手:“先给我解开,我再回忆是哪个混账玩意敢爬我的床。”
赋长书不肯,卯日用胳膊圈住他的脖颈,用额头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你就是想强上我,觉得我反抗不了很爽,是不是?臭弟弟,你说,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赋长书给他擦干净眼尾的泪:“身高九尺,身形宽大,戴着面具,穿着黑衣。我只看见背后,没看见正脸。他似乎衣衫散开了,不是正经人。”
卯日听他第一句就知道那是谁,是他命人制作的水傀儡,昨日他闲得无趣,便给傀儡换了一身衣衫。没想到赋长书突然出现在汝南,还在半夜寻过来,意外撞见了自己的替身傀儡。
他不打算告诉赋长书,毕竟刚刚赋长书对他行事这么粗野,卯日想要报复回去,心里的坏点子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压着唇角的笑意,懒洋洋地说。
“那是我养的娈宠呀。”他观察着赋长书的神色,再加一把火,“我可喜欢了,晚上睡觉时都要它陪着我,帮我暖床,高高大大的,还暖和……晤。”
赋长书不喜欢听。
不喜欢听的话、讨厌的话自然要打断,他用唇齿堵住了卯日的嘴,告诉卯日他才是最适合暖床的情人,干燥温暖,甚至充满爱惜之意,偶尔也会强势得叫人害怕。
他被赋长书压在床上亲。
热气与水气还有血腥味如同洪流向他倾泻而来,卯日被赋长书用一张网盖住,然后裹起来,只露出双唇被含啄吮吸,上颚被舔,舌头被缠得酥麻,原本圈住赋长书颈项的手成了纵情的姿势,方便赋长书脱自己的衣物,用缠着绷带的胸膛蹭卯日的身体。
“等……”
赋长书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用唇皮将卯日的话堵得严严实实,吻到动情成了容易的事,他气喘吁吁,口中津液都变成了带着血味的甘液。
赋长书咬着卯日的唇皮,又吻他的耳垂:“我差点死了。”
卯日被吻得浑身发软,听到这话神志又回拢,任凭赋长书压着他使坏,却没有反应过来。
“广陵扶风家新来的人行兵奇诡,兵分三路,直捣黄龙,眼看着就要活捉唐帷,所有人都以为要大获全胜时,那人突然命三军往后退了百里。”
“军中有人怀疑不解,但长平还是按照对方说的话行事,等到第二次进军,重渡分烟河床时,我与长平被前后夹击,那一战我们损失惨重,我被匪徒一刀砍在前胸上,长平左手手掌被切了下来,一千人,最后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赋长书喘着粗气,眼底积压着欲望:“我差点死在中州分烟河,是长平将我拖回来的,他怕我再也醒不过来,连夜带着我回丰京,但是灵山长宫人去楼空,他四处打听,才知道你们来了汝南。”
“我流了很多血,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所以中途清醒时,和长平说了遗言,我说,你要是见到春以尘,告诉他,我喜欢他。想要他。”
“长平告诉我,要我自己和你说。”
赋长书的额头抵着卯日的肩:“我就想着我要见到你,亲口和你说,亲口再和你说一声喜欢你。汝南一直下大雨,长平找了大夫,压着我养了许多日伤,我能下地走路时就想着来找你。我想着,我该怎么跟你说,怎么跟你说……春以尘,可我找到你的房间时,看见你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春以尘。”
“我不如死在中州。”
“我不想知道你喜欢别人,不想看见你和别人睡在一起,也不想知道他碰了你。”
赋长书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压抑,卯日察觉到了他的痛苦,对上他的目光时,发觉他双目含泪,眼中充斥着血丝。
“告诉我,我去杀了他,然后我再回去中州,死在那。”
第93章 *羲和敲日(四) 因为你也喜欢我。……
卯日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向来会哄哥哥姐姐开心,但是对上赋长书却很少哄对方,大多数时候都是逗弄赋长书,看他吃瘪,甚至瞧着赋长书受伤流血都会琢磨许久,目光流连在他的伤口上,古怪地盯着那抹红,克制不住扭曲的兴奋欲。
他太喜欢看赋长书受伤的模样,莫名其妙的怜爱与陡然暴涨的占有欲,让他只想欺负赋长书。
胳膊用力,卯日将赋长书的脖颈扯下来,让男人的身体如同弯曲的枝干压在自己身上,面庞靠着面庞,他微微仰头吻住对方。
难得主动的吻,缠得赋长书忘记了痛苦,行军里的血与泪都被口齿舔抹干净,赋长书在卯日眼里就是一只开裂的饼,需要用粉与水混合,再用手指轻轻地沿着缝隙堵起来,手掌掌握不好力度,所以他用更加柔软的唇舌去缝,舔抹那些沟壑,用爱欲与湿吻填补赋长书的空缺。
“不要吵。你听我说。”
卯日唇皮有些麻,微微退开,“现在轮到我说话,我没有问你,你不准开口。”
赋长书还没亲够,凑上来还要接着吻,潮红的眼直勾勾地瞪着卯日,把疯狂的欲望都写在脸上。
要不是底下那根戳着卯日的肉,他都面不改色接下去,可惜那根东西太大,卯日顿了一下,捂住赋长书的嘴:“我床上没有人,从没有别人,你昨夜看见的……东西,不是人。”
他看见赋长书眼中生出一点光,在暗室里似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却足够叫卯日心虚,目光移开,又忍不住挪回来与赋长书对视。
卯日没着落地想,赋长书的喜欢可真够直白的,那点光也如同烈火,吸引着他心神,怪不得会有飞蛾扑火一说,若他是飞蛾,估计也会被要命的星火引诱。
赴汤蹈火,再无宁日。
赋长书会要了卯日性命。
卯日啧了一声,不再开口,只是用酥麻的唇又一次亲吻赋长书。
吻一次便数一声,黑暗的屋内响起他数吻的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瞬间被暴雨压盖下去,可是赋长书眼中的光却渐渐升起来。
他拢着卯日的腰,似乎在竭力忍耐,全身心都陷在卯日一遍又一遍的吻中,胸腔里被撕裂出的沟壑被填平,像是粉团揉饼,又盖上了无数层粉末,逐渐鼓起来。
他的心上碾压上一座名为春以尘的丘,再是山。
那座山若是有颜色,一定是生机盎然的青绿色。
卯日唇皮肿了,抱着赋长书肩颈:“多少次了?”
“十七……”
“你今年二十。”
卯日又亲了他两次,舌头又疼,赋长书每次都吸他,吻完又抿着唇盯着他,看上去意犹未尽。
他们亲了许久,赋长书的东西还杵在那,卯日觉得他真会忍耐,从床上翻到床边,披着一身被撕烂的衣物,用被捆着手胡乱扯了被子围着下半身,直接跪坐在地上,拍了拍床边。
“过来,还剩一次。”
赋长书看着他的姿势,在原地一动不动。
卯日嘴唇红艳艳的,不容拒绝地说:“滚过来,我给你舔出来。”
现在卯日准他动作,赋长书便抱着他的脑袋。温软的口腔、柔嫩的喉舌,属于卯日的一切都在舔吻他,心理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
卯日配合地张大嘴供他出入,手指紧紧抓着赋长书的大腿,听见赋长书直喘,压抑不住粗气,扑面而来的侵略性叫卯日身体发抖,偶尔头皮也被扯得疼痛,卯日眯着眼想,掌握一个人的欲望实在太过轻易。
赋长书现在的每一次呼吸都因为他灼热,手臂鼓起,动作悍然,他一副想要用强却又硬生生隐忍住的神态,生动得让卯日惬意,与此同时,精神上的刺激欲与新鲜感被骤然放大。
原来只用爱与身体就能给人编织出一张滔天巨网,他日卯日若是作为猎人,想要捕获自己的猎物,绝对不在话下。
赋长书发了狠,在他嘴里横冲直撞,次次辟开喉道,他垂着眼,没有错过卯日的神色,但是对方漂亮的眉眼只会让他呼吸更加急促。
眉宇间流动着欲色,似是山野间翕动的云,敛藏着春意,长久不息,沸腾而浓郁。
只是一眼,就缠绵不休。
赋长书:“我要射在你的脸上。”
卯日抬眼,盯了他大约半秒,觉得赋长书的想法还不算过分,毕竟他要是被舔,估计会让对方吃下去,所以微微仰起脸。
卯日眯着眼,糜烂的唇微张,睫毛上都是他的东西。
“还难过吗?”
赋长书迟疑了半秒,给他擦脸。
喜欢的人顶着自己的东西一脸平静地问他。
还难过吗?
赋长书没法接话,只能将人抱起身,也不问,只是吻过去,继续自己喜欢的举动。
他从年少时就喜欢亲吻卯日,顶着亲,抱着亲,甚至偶尔强势地按着他亲,或者是卯日主动,有些粘腻地亲。
卯日:“怎么又有反应了,你多久没疏解了?”
没有回话,赋长书又装作听不懂话,自顾自地舔吻卯日的脖颈,他没有再纠结卯日到底喜欢谁,只是现在,他觉得卯日在自己怀里,那对方就是喜欢自己。
修长的脖颈被舔吻得泛红,卯日叹息一声,偏过头,被含住咽喉,他觉得自己要被赋长书吃了,只有野兽才会一遍又一遍舔舐猎物的咽喉,用牙齿在上面留下痕迹。
放任赋长书继续,估计他今晚会死在这张床上。
卯日还不想做艳尸。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吗?”卯日攀着他的肩,“我带你去看它。”
赋长书停了下来,但是他的欲望还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胸膛上又有伤,面色也惨淡,卯日这个半斤八两的巫医难得生出了一点良心。
他用手帮赋长书弄出来,被赋长书抱在怀里,身上都是对方的气息。
卯日原本的衣服不能穿,索性用碎布擦了手,指挥赋长书去衣柜里给他取来新的礼服,就让赋长书帮他穿上。
系腰封的时候,他的腰侧有几枚鲜明的指印,卯日不悦地瞪了赋长书一眼,试图用眼神拷打对方,却被赋长书双手抱着腰,将人拖抱到腿上长吻。
真粘人。
这个门太难出去了。
“小野狗,舔得我嘴唇破了皮。”卯日舔了一下伤口,“等会你见到它,我再给你亲。”
赋长书:“我抱你去。”
被男人抱着在院子里乱窜,万一被张高秋看见,卯日可不敢想那景象,不过今夜本就下雨,高秋姐应该早就休息了,卯日才嗯了一声。
他原本以为赋长书会横抱自己,结果赋长书单手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臂腕上,卯日怔了片刻,觉得自己体重还没轻到这样的地步,一时间难以接受,神色复杂地俯视对方。
卯日不甘心地想,他估计没办法单手抱起赋长书,背起对方应该没什么问题。
“怎么想用这个姿势?”
赋长书伸出另一只手,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只手用来杀人。”
卯日欲言又止,瞧着他的目光都带上了看病患的关爱之情。
水傀儡因为要调整关节,被傀儡师挪走,因为对方不能随意进入卯日的房间,所以只能把傀儡放在书房。
身穿黑衣的水傀儡站在书房中,倒有几分赋长书的气势,初看像人,但细看就知道这东西一动不动,根本不似活人。
卯日让一脸沉默的赋长书自己去揭开水傀儡的面具。
赋长书将他放在书桌上,取下水傀儡的面具,面具下没有五官,木头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傀儡师还没来得及雕刻,所以就连清漆也没涂。
卯日手一摊,笑吟吟地说:“请杀。”
“如果一个不够你砍,我还有一个小的。”
卯日从书柜里拿出那个小傀儡,抛给赋长书,抱臂靠着桌子:“如果这个也不够你杀,等改日傀儡师制作出新的,你再试试。”
赋长书知晓自己被哄骗了。
“这个傀儡……”
卯日自然接下去:“是你。”
他拍了拍书桌,朝赋长书伸手:“过来,长书。”
赋长书走到了卯日身前。
卯日这一年虽然也长高了,但只赶到他鼻梁下方,要追上对方的身高估计还要一段日子。
赋长书拿着那个巴掌大小的傀儡,端详着他。
“你说你想我,想要我,我对你不公平,对你无情无义,”卯日说,“可我却请人雕刻了一个你出来,你远在中州,我在汝南,你想我的时候,难道我没有想你吗?”
“赋长书,我初到汝南,还好有高秋姐陪着我,但你不在。这一年,你又音讯全无,那几张信只能告诉我,你活着,你没死。但你在中州到底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你有没有受伤?”
他抚上赋长书的胸膛,虚按着上面的绷带,“有没有立功?或者你有没有欲望,欲望又是对谁疏解的?想着谁,念着谁,还喜不喜欢我,我怎么知道?汝河泛滥,我想你的时候你不在。高秋姐深陷危机,差点被洪水冲走的时候,我害怕失措的时候,你也不在。”
“你离我太远了。”
“我要是喜欢你,陷进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不在,我又做不到喜欢别人。你不在,我也没办法天天抱着你的信□□,我不是傻子,世上快乐的事多的是,能给我排忧解难的人估计能排成长龙,你说,我为什么要等你一个远在中州的你。”
“长书,我为什么要等你?”
还要请人雕刻一个傀儡出来,得空的时候就望着对方,它穿着赋长书相同的衣物,戴着相似的面具,杵在那里,沉默得似一尊雕塑,或者它本就是一座造像,但承载了卯日的思念之情,变得充满血肉,好似拥有了丰盈的灵魂。
卯日把它放在床边的时候,只看它一眼就觉得心安,他牵着傀儡的手,将对方挪到床上。
白日里,卯日四处奔波,要考察汝河,劳心费神,夜里躺在冰冷的被窝里,靠着高大冷硬的傀儡。
想的是,他没有赋长书暖和。
赋长书赋长书赋长书,赋长书成了魔,成了梦魇,炽热浓烈的体温,狂放不羁的性格,大开大合地举动,他的一切都是烈阳。
卯日偏爱他。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赋长书低头,吻住了他。
滚烫的温度隔着衣物传递过来,快速有力的心跳回荡在他耳膜里。
他含糊地说,因为你也喜欢我。
卯日匆匆想着,什么是喜欢?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他更习惯赋长书在自己身边,与他互殴斗嘴也好,每天逗弄对方也罢,要么两人一起偷摸出去骑马吃酒。
他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但那个人,如果是喜欢他的赋长书,感觉也不错。
赋长书是少有的,能让卯日升起征服欲的人。
赋长书弓下身,把他吻得向后倾倒,几乎是半仰着身子,后腰抵着书桌,卯日抓住赋长书的臂膀,吻又重又狠。
双腿被捏住,赋长书捞住卯日的腿,将人搂在自己腰上,随后将他抱起来,一边亲,一边走到傀儡前面。
直到脊背靠在傀儡坚硬的胸膛上,卯日猛然回神,发现赋长书竟然把他按在木傀儡上亲,两人与一块木头缩在书房唯一的软榻上,卯日被夹在中间,木傀儡僵硬的手臂被赋长书用来抱住卯日。
赋长书在捏揉卯日的腰,刚刚亲手穿上去的衣物又被脱了下去,礼服层数繁多,可每一件都轻薄细腻,赋长书如同剥春笋一般将卯日雪白的酮体从衣物束缚中解放出来,自己的衣服也胡乱一脱,全部丢在地上。
胸膛抵着胸膛,粗麻的绷带蹭得卯日发麻,他轻轻皱着眉,问:“伤口还疼吗?”
赋长书:“你舔一下就不疼了。”
……
“春以尘,给我,我会让你舒服。”
卯日喘息着,阖着眼问:“你会让我疼吗?”
赋长书没打算骗他:“第一次会很疼,但你会记得我。”
卯日不怕疼,他只怕不爽。
“你是病患,哥哥医者仁心,会让着病人。”他品着那点隐晦的刺痛,忍着不适踹了一下对方。“够了。直接进来。”
卯日不准赋长书的手碰,赋长书只能克制着力度,低声让他放松,实在太紧,他根本无法继续。
……
卯日跌在傀儡身上,哆嗦不止,闭着眼,掐着赋长书肩臂,口无遮拦:“是你太大了……赋长书,被我吃得爽不爽。”
荤话让赋长书的精神被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在心灰意冷之后得偿所愿。这比接吻带给他的刺激还要强烈,赋长书不需要再隐忍,他可以对卯日为所欲为,做一切想做的事。
“我很爽。”赋长书说,“春以尘,爽不爽?”
卯日被按在傀儡上,呜咽一声,无法回答,只是胡乱想着,明日无故旷课,师氏们会不会惩罚他。
哪怕是惩罚他也认了,总不会比赋长书惩罚他更凶,更让灵魂震颤,爽得呼吸都炙热无比。
两人一整夜没从书房出来,白日的时候,卯日觉得有些泛凉,更重要的是,身上趴着一个人,压得他难以呼吸。
他一顿,面色不太好看,想让赋长书滚出去,但又按到了对方胸膛的伤口,掌心摩挲着结痂的伤口,刺得皮肉都在钝痛。
那么狰狞的一道伤,赋长书受伤的时候估计身上皮肉都翻卷出来,要是下手的匪徒力气更重一些,估计直接能将赋长书切成两半,骨骼会响,内脏损坏,血流成河。
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中州,尸体甚至都拼凑不全。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过去曾是太子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死了。
他像是其他将士们那样横死在战场,尸骨也没人收回,黑鸦秃鹫在上方盘旋,凄妄的魂魄却徘徊在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
其实他可以不去那么凶险的地方的,若没有卯日,赋长书可以一直待在汝南学宫,学习他喜欢的东西,等到学有所成,做一位师氏也好,平安顺遂的过完一生。
赋长书转醒了,沙哑着嗓子问他:“还好吗?要喝水吗?”
卯日瘫在榻上,舔了一下唇皮,觉得自己对他有些心软,竟然让赋长书一直待在自己身体里,就算再次有反应,他也没生气,而是盯着那条硕长的伤疤,凑过去亲吻了一下。
“你弄我的时候疤痕有些硌人,像是钝刀,会把我磨出痕迹。”卯日直白地说,“赋长书,尤其是你正面上我的时候,它会蹭到我的乳首,很痒。”
赋长书揽抱着卯日的腰,揉了他半天才说:“等结痂脱落会好受一些。”
卯日却没完:“还有,你抓着我从后面来的时候,那道疤会蹭我的脊背。你还让我趴在傀儡身上,你不知道那东西是木头做的吗?好疼。一边骑着傀儡,一边被你干,你是爽了,我要死了。”
赋长书估计是睡饱了,气色红润些许,捂着卯日的嘴不准他胡说,他要继续说下去,今天两人都不用起床,就在床上厮混得了。
卯日舔了一下赋长书的掌心。
细细麻麻地痒,赋长书的脸色猛地变了,那股狰狞的欲望又在眉宇间鼓动,如同霞光中跳跃的烈阳,翻腾着欲火,摧枯拉朽地烧过来,覆盖住半边天。
被亲吻的时候,卯日竟然毫不意外。
只是夹着赋长书,被舔吻得晕晕乎乎的,就和泡在热水里一般,他被带去沐浴的时候,赋长书都在亲他。
肌肤每一寸,都渡上绯红色。
似是青烟山弥里催红的云霞,又像是满山遍野的木芙蓉花开。
“烦死了。”卯日小声嘀咕,靠着他的胸膛,伸出两条胳膊,看上面的吻痕,“有点不对称,左手重新亲过。”
等卯日套上衣服能出门时,已是午后,两人吃了一点东西垫肚子,便转出门。
“我还要去汝河考察,你要不待在家里休息,我会让大夫来看你的伤。”
赋长书不肯,还是寸步不离跟着他。
第94章 *羲和敲日(五) 他是赋长书的春天。……
卯日退让一步:“那你带我去见长平。”
长平是个身形精干的中年男人,下巴上胡子拉碴,看上去十分萎靡,左手手掌的地方空荡荡的,草草包裹着绷带,他见赋长书消失,原本惶恐不安,直到对方领着卯日回到临时落脚的小院,才松了一口气。
卯日想了解分烟河之战的经过,长平搓了胳膊,有些紧张,赋长书主动说自己出去倒水,长平才肯开口,只是极其懊悔:“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判断出错,长书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他是为了保护我……”
“我们第一次进军时,没有横渡分烟河床,而是绕行了百里,所以比第一支走岐山的队伍还要迟一些取胜。士兵们觉得不甘心,第二次进军时提议横渡分烟河床,长书觉得危险,并不答应,我却同意了。”
分烟河床干涸五六年,表面都是皲裂的土块,就算踩上去蹦跳也不会有问题,所以长平直接让队伍横渡分烟河,没想到走到河中央时,土块变得绵软,部分人陷了下去。
土块下都是淤泥与烂泥,偶尔有一两段巨大的黝黑木头,看上去似是棺木。
赋长书原本就怀疑那河床不能行人,见前方军队陷了下去,立即拦住其他人,队伍后方没有陷入淤泥,观察四周景象后,让长平与其他人不要乱动,尽量匍匐在烂泥上,保持稳定。
士兵们将河床上的乌木用绳索套住,让陷入泥地的士兵趴在木头上,将他们拉出来。但这种方法耗时耗力,长平部队还要清剿贼寇,不能在分烟河床消耗过多体力。
赋长书只能让其余人退回河床边,找来枯木,砍成大块片,铺在淤泥上,一路铺到陷入淤泥里的士兵身边,轮流派人挖开淤泥,将人拉起来。
卯日:“后来呢?”
长平郁郁寡欢:“大概还有几十号人没上来,这时候山匪来了。他们提前把分烟河床中央的土块撬开,所以我们才会陷下去。”
陷在淤泥里的士兵不能移动,成为案板上宰割的鱼,匪寇轻而易举就折了长平的部分人马。长平因为率先开道,自己还陷在淤泥中,赋长书原本快要铺到他身边,没想到山匪突然冲出来,两队人马立即陷入激战。
长平语气里充满惆怅与愤懑之情,捂着伤手,只觉得已经结痂的伤疤都在隐隐作痛。
“长书是救我时受的伤。”长平说,“匪徒领头认出了我,想要砍下我的头回去邀功,赋长书情急之下抱着木板砸了过来,在我四周竖立了四面木墙,自己就挡在外面。”
“山匪没有陷进淤泥里?”
“没有,他们事先有所准备,脚上穿着用长木板打造的靴子,”长平比了一下,“大约小臂长,虽然行动缓慢些,但踩在淤泥上不会陷下去。”
分烟河之战伤亡惨重,无论是谁的错,最后都会成为中州新任将领的污点。
长平已经年近半百,却一事无成,现在手掌断裂,日后就算继续留在军营也只能做一些后勤工作,所以他选择了隐退。
“我认了罪,将分烟河之战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受了责罚,才给许小将军递了辞官书。我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她老人家这些年身子不好了,我也得回去给她颐养天年。”
卯日在汝南学的是医术,看出来他手上的绷带缠得并不精细,闻言没有反驳他,只是充当一位尽职尽责地听众,听长平说赋长书在中州的事,等对方中途休息时,才淡然道。
“你的绷带有些受潮,我帮你重新包扎。”
长平先是推辞,见卯日目光坚定,也伸出了胳膊,等绷带揭下来,他有些紧张:“伤口有些骇人,公子别吓着了……”
那只手上已经没有了手掌,似是一截枯老的树桩,长不出新生的芽。长平四处征战,心理接受不了这样落魄的结局,让他待在后营上不了前线,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长平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日没和自己的战们死在岐山。
“你是保护中州百姓受的伤,怎么会吓人。”
卯日跪坐在他面前时,长平看见他腰上的青玉吊坠,眼中一亮。
“你叫春以尘吗?”
卯日嗯了一声。
长平忽然眼中带泪:“那就好!那就好……长书,长书刚受伤那阵子,失血太多,我俩跑出来后他便昏迷不醒,军医死在战乱里,我只能将他从战场上拖回来。”
“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春……有时又是以尘。我是个粗人,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就回他,春天还没来。”
长平说,赋长书,现在是秋天,春天还没来呢。臭小子,快给大哥醒过来。
赋长书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阖着眼,胸膛上的伤汩汩地流血,黑衣下的血肉模糊,他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块没有活力的烂肉。
长平撕了布给他堵血,一盆又一盆地换水,又察觉到赋长书发热,几乎要把剩下半条命都烧没。
赋长书偶尔惊惶地睁开眼,口中喃喃地叫着春以尘。
长平最初还以为他在念叨春天,有些破罐子破摔,也不知上哪去给他翻出来春天。
直到有一日,赋长书似乎是清醒了,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虚空,目光没有焦点,可长平却总觉得他在凝望着什么。
他说,长平,带我去丰京吧。
丰京在东方。
长平迟钝地想起,自己的战友们临死前也曾望着东方,他们躺在地上时,长平伸手给他们合上眼睛时,发现那一双双失去生机的眼睛,就那么痴痴地端详着东方的天。
那是西周都城的方向,是丰京,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永远回不去的家。
赋长书想回丰京,只要他还有想念,那就能支撑他活下去。长平连声保证,一定会把他拖回丰京。
赋长书满意地合上眼,紧接着又是高烧不退,那道伤口逐渐脓肿,长平把他放在马车里,挥舞着马鞭,一路横冲直撞,颠得车辆几乎散架,日夜兼程抵达丰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拼了半生性命,带着赋长书回丰京,或许是为了追他口中的春天。
可春日明明不会在秋天之后来临。
“灵山长宫没有人。我翻过院墙,看见庭院里栽种的木芙蓉长得很茂盛,想等赋长书醒过来,自己看,是不是他要找的地方,可是他就是不醒。”
长平伸手探他过他的鼻息,这个动作他每天早中晚都要做一次,有时候手指需要搁在赋长书的鼻腔下好一阵,才能感受到细微的呼吸。
长平找来大夫,灌他吃药。
“他醒了,就说要一朵木芙蓉。我没多想,就给他摘了一朵。长书那小子就说自己没事了,让我走,我放心不下,走了一阵,又折回来看他做什么,就看见他靠在木芙蓉下一动不动。”
春以尘走了,赋长书打算死在灵山长宫。
他是赋长书的春天。
漫长的、姗姗来迟的春天。
长平千辛万苦从中州拖回来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死在一棵要死不活的花树下!
他四处打听,问出长宫主人的下落,知晓忘忧君去了东南边的青丘,而春以尘与长高秋去了汝南。
“我就抓着他,问他是不是春以尘!你要找的人是春以尘!赋长书,我带你去汝南见他,你给我活下去!”
长平显得十分欣慰,救回赋长书是他此生做的最痛快的一桩事之一:“我压着他先养伤,我说你要见自己喜欢的人,那么狼狈去见对方不好。我说,我娘就不希望看见我一身伤回去,她会心疼,半夜躲在屋子里边哭边缝针……我又到街上去给他买了一身新衣衫,虽然也是黑衣,但那小子穿着好看!”
收拾干净自己,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冒着雨,也要来见他。
长平说:“前日他就来找你,回来后闷闷不乐,给我说没有见到你,我安慰他总有一天能找到你。结果他昨日又不见了,我猜他肯定来找你了,是不是?”
赋长书前日见到了傀儡,以为卯日喜欢上别人,回去后情愿跟长平说没有见到卯日,也不可能说出真相。
好在那都是误会。
卯日给他缠好绷带,嗯了一声,对他行了礼:“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卯日从屋里出来时,见倒水回来的赋长书站在院子里,迟迟没有进屋。
他走到赋长书身边,展臂勾住赋长书的脖颈,抚摸着对方后颈的皮肉,按得赋长书微微垂下头。
四目相对,卯日目光里难得带着一点认真。
“笨蛋。”
“你说我是不是看走眼了,居然喜欢上一个笨蛋。”
卯日凝视他:“我在灵山长宫的院中,为你栽种了一株木芙蓉。我走的时候,木芙蓉开花了,只是数量很少。一年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更加繁茂。赋长书,你喜欢那株木芙蓉吗?”
赋长书给他的回答一如既往是。
“我喜欢你。”
所以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他是浓郁炽热的一捧火,会烧毁树木,也会点燃卯日沉寂的心。就算野火朝生暮死,也足够酣畅淋漓。
卯日眯着眼笑,拖长尾音骂他:“六哥说你愚笨,果然没说错。”
第95章 *羲和敲日(六) “你是色鬼。”……
两人辞别长平后,去了汝河。
赋长书牵马,卯日骑在马上和他闲聊。
“总督向丰京报降水量时,说今年汝南降雨更多,没想到远超预期估值。汝河曾涨水过三次,只淹了小块地,附近百姓便用泥土挖凿出防水堤坝与引水沟渠。这种办法在一定程度上能防洪,并且水渠分流也能灌溉农田。”
卯日:“不过小型土堤坝抵御不了更大的洪水。今年的洪水实在严重,汝南学宫的师氏今年结业的课题是如何治理洪水。”
赋长书带着他走到高处,冒雨看着开掘拦河的队伍。
负责治理洪水的官员司空带着人在河道附近抗洪,卯日近来常在汝河与袁家一带考察,也见过他几次。
赋长书:“长平也曾同我说过,水有时也能作为作战的工具,拦河作坝,壅高水位。决堤淹死敌军与下游百姓,又或者是开渠引导洪水灌溉敌人。唐帷围杀岳毅时用的火攻,此人不光聪明,更是一位懂得利用地理优势的敌人。分烟河之战,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他利用了河床淤泥,我们不熟悉,没有提前准备,所以战败。”
他谈起唐帷时显得极其冷静,就算分烟河之战惨败也没让赋长书灰心。
“前人不一定是庸碌之人,他们能做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定有可贵之处。能向长平学习是我的幸运。”赋长书牵着缰绳,忽然转头对卯日说,“学宫里估计没有懂得防洪的师氏,就算懂,也只是知晓原理,不懂实际操作。若你有不懂,不如去向专业的人讨教。”
卯日嗯了一声。
防洪不光要知晓原理,还要因地制宜。要知道为什么要治理?该怎么治理?其他地方又是如何治理的?诸如此类,需要学习的东西庞大冗杂,仅仅实地考察与查阅典籍还不够。
“向谁讨教?”
赋长书翻身上马,抱着卯日的腰,拽过缰绳:“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赋长书带他去见的人,竟然是袁家袁太公。
袁家被洪水冲垮祖宅,只能搬到偏远一些的别院。袁太公那夜受惊,一直在家休养,防洪治水的事都交给河道总督与世家其余人,老人家则带着钓竿在附近水里钓鱼。
赋长书带着卯日去见他时,袁太公刚好有鱼上钩,便招呼赋长书过去拿网兜。
赋长书当真捡起网兜,等他把鱼拉到岸边,网上来一条三斤重的白鱼。袁太公摸了摸鱼鳞,让侍从记下重量,才把鱼放回水里。
三人都是熟人,没那么讲究,卯日说明自己的来意后,袁太公直接说:“治理洪水的官员叫元业度,我确实认识他。不过这几日他忙着防洪,估计没空教你,只能同他说一声,安排你跟着他一起去治水,同进同出,白天淌水挖泥,半夜研究方案,有些辛苦,但能学到东西,你好好跟着他。”
机会难得,就算再辛苦,卯日也不会放过,直接答应下来,不忘答谢袁太公。
袁太公摆摆手,还记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慢慢道:“长书在学宫学习的时候,他的武氏是汝南世家的许道子,是我的好友。他没事就和我夸赞长书天资聪慧,勤学苦练,就算先天身子骨差,可后天照样能赶上来。我便想着等日后我也找个学生,教得出色,每日就在许道子面前夸赞她!”
“但长书被逐出学宫……许道子气得三日没吃下饭,说他为了一个纨绔丢了前程,于是离开汝南归隐山林,但走之前,还是给长书说,以后要找他,可以来找我,”袁太公看了卯日一眼,猜到卯日是那个“纨绔子弟”,没有点破,只作为一个长辈好心劝到,“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他俩确实不吵架,只会打架,甚至打到床上去。
元业度的人要晚膳后才能来接卯日,两人便在袁家会客厅休息。
在别人家中,原本该收敛一些,但会客厅没有袁家侍从,长久不见的两人刚告白,再加上袁太公那句意味深长的忠告,卯日没忍住,被赋长书拖抱到了腿上。
硬邦邦的大腿与浓厚的欲望,卯日的一条胳膊就搭在赋长书肩上,摩挲那些层层叠叠的布料与绷带,仰着脸接吻时,口舌都在发麻。
赋长书还忍不住揉他的腰与臀,昨夜用过的地方还有些红肿,这么一揉让卯日都觉得身体又在发热,脑子里偶尔掠过赋长书汗津津的胸膛,向他盖下来的模样,疤痕下凝结住血液,凿他的力度又重又狠。
光是接吻都像是干了他一遍,真得了手,赋长书当真是做得又快又猛。卯日在傀儡上像是在骑马,马背在颠,身子也在颠动,被掐着后颈一遍遍吃,浑身的肌肤看不出原本肤色。
“你走神了。”赋长书揉着他的耳垂,低声说,“在想什么?”
卯日:“我去跟着元业度学习,你怎么办?”
赋长书扶着他的脊背,舔卯日的上眼睑:“放心去,我在家等你。长平的队伍受训,许嘉兰换了西边队伍的将领,现在中州不归我管,我可以再陪你一阵,等调令下来,我估计会去另外两支队伍。”
卯日:“听上去,你真像是我养的娈童了。”
“那我就做你的娈宠。”
卯日凑过去,想欺负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先顿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
“项链蹭到我的乳首了。”
卯日不悦,把那串叠带的项链取下来。
项链是红玛瑙与松青石打造的,当中坠着一块弯月形的玉石。
因为两人靠得太近,玉石压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柔软的布料蹭得卯日有些疼,他把项链套在赋长书脖子上。
“我昨夜就想说了,赋长书,你是三岁小孩?非要咬我,吃得出奶吗?还吸,都肿了。我今日穿着礼服,一直疼。”
好在屋子里没别人,卯日口无遮拦也不会吓着人,赋长书闷咳几声,沉吟片刻:“那我帮你揉揉?”
卯日挑眉:“还说不是山匪,你这些话同谁学的?”
赋长书不肯说,卯日就哄他,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笑得乖顺,却有预谋:“长书哥哥,告诉我嘛。”
“你别这样……不准撒娇……军中士兵们有些人结亲后就参了军,晚上会聊一些……我不爱听,被吵得睡不着,又被兄弟们抓起来问有没有摸过女人的胸。我没有摸过女人,我只摸过你。”
赋长书不肯开口,士兵们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抓着犯困的赋长书和他分享那东西有多好。
他听着只想,卯日没有胸,很平,乳白,只是晕是粉的,呼吸的时候一点尖峰也在起伏。
他没有碰到过,但是很想试试。
卯日的身体碰一下就红,也不知道是他力气太重,还是对方真的敏感。可是卯日又爱和他打架,少年时天天青一块紫一块的,长大后倒是没伤了,却更加成熟、劲韧,甚至性感。
卯日点评道:“你是色鬼。”
赋长书认真道:“你被揉的时候喘得很好听,应当是舒服了。你才是色鬼。”
“你胡说,我是疼的。”卯日不忘往下瞥,“他也是色鬼。”
“色鬼想被你亲。”
卯日歪了一下头,惊奇道:“赋长书,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话放肆一点,没想到你是欲火焚身,不堪入耳,被舔很舒服吧,一次不够,还想要第二次。你做梦。”
“哐当——”
重物落地的声音,卯日还没转头,被赋长书按住脑袋,赋长书把他牢牢固定在腿上,不准他下去。
隔了一阵,赋长书才说:“外面有人,估计是看见我俩,刚刚逃走了。”
卯日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赋长书说:“你的声誉很重要。”
“我都把你养在府上了,两大一小,两个假的,现在多一个真的,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声誉?”
“我在乎。”赋长书说,“你就该受人追捧,美名流芳。”
晚膳后,接卯日的人到了袁家,赋长书去牵马。
袁秋站在走廊下,频频打量卯日,半晌才走过来,一脸菜色:“春以尘,你喜欢男人?”
他从学宫回来,撞见卯日坐在赋长书腿上。袁秋没听见卯日说的话,但看两人的姿势,也将两人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卯日坦然道:“是啊。”
袁秋:“宋也为了你打我,现在被关在家中禁足,他竟然会喜欢你这样风流成性的男人!”
卯日原本不打算理会他,闻言转过身,他颈项上没有戴项链,没了压褶皱的玉石,衣领因为动作微微松开,袁秋一眼看见了他脖颈上的红痕与咬痕,密密麻麻,一路蜿蜒至深处。
卯日:“与我何干?哦,你顺带告诉宋也一声,被他一脸荡漾盯着的时候,很恶心。让他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看见一次揍他一次。”
袁秋被他一刺激,当即道:“春以尘,他们说成王想要你进宫陪侍,你不肯,所以来汝南避风头,也是真的对不对!”
卯日今日心情不错,并不想动手,斜睨他一眼,滚字还没出口,赋长书已经牵来马,并且上前隔开两人。
卯日翻身上马,垂头和赋长书说:“你先回我府上,我请了大夫帮你看伤,别乱跑,等我回去。”
他要走,又想起什么:“成王的事,你等我回去跟你说。”
赋长书嗯了一声。
他目送卯日走出一阵,突然在雨中调转马头,快马冲回来,赋长书明白了他的意思。
卯日路过他时,一手拽着缰绳,弯下腰朝他伸出手,赋长书当真握住,并且小跑几步,跃上了马背。
“驾——”
暴雨中,卯日声音带笑:“走,我的好大儿,大人今日带你去学习!”
他追上接引的人,和对方匆忙解释了几句,跟着队伍去找治水的官员元业度。
第96章 *羲和敲日(七) 全吃进去了。
元业度是位敦厚亲切的男人,头戴冠冕,身穿深衣博襟,站在河道边正在查看图纸,听见马蹄声,他放下图纸,见马背上有两人,只问了春以尘是哪个。
卯日:“元大人,我是春以尘。”
元业度摆手,询问了卯日的情况,让卯日今日先跟着他,晚上回去再给他授课。
“汝河的水还没退,等水降下去,需要先清淤,消杀疫病,派人去请一些大夫和巫师候着,准备好药草,如果不够就先从临近城镇抽调。”元业度道,“让世家开粮仓,百姓受灾,粮食供应不能断了,细枝末节等回去再商议。”
巡江时,他们看见岸上有人朝着汝河叩拜,巫师站在高处咿咿呀呀地唱跳,叫嚣着龙公大怒,洪水泛滥,向百姓降下惩罚。
元业度让卯日和赋长书过去询问几人。
老人家哭得泪眼婆娑:“大人,巫师说,汝河里有位龙王,他每年要娶两个姑娘,只要办到此事,他就不兴风作浪了。”
卯日不信巫师鬼话,扶起老人,又望了一眼巫师:“要什么姑娘,我两比姑娘好看,我这就跳下去找龙王,让他不兴风作浪!但要是我们下去了,没找到龙王,还有个三长两短,我家中人定然不会放过胡说的人。一定将他千刀万剐后,丢下河陪我们。”
巫师果真住口,卯日请人将老人送走,抓住巫师领口:“别在这散布谣言,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就抓你去见官。”
他们耗费了一整日巡江、查看情况,随后请了几位治水的老人一起商议。元业度交给卯日几卷手记,里面有详细治水案例,卯日挑灯阅读了整整三日,才看完几本手册。
午后商议治理方案时,元业度也叫上了卯日。
“汝河有水卒负责观测水位变化,只是今年发洪水前,却没有水卒来报告。袁奉,他人呢?”
袁奉是袁家的家主,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着得体,看上去十分儒雅,闻言沉痛道:“我确实安排了水卒观测汝河,汝河泛滥后,水卒行踪不明,我派人四处搜寻,在一处回水湾找到了他的尸体。”
汝河边有一处高大的山石,汝河第一次泛滥时,最先测水的水卒在上面用刀刻出了水位线,记录出最高阈值。
后来观测水位的水卒往往会划着一条羊皮制成的小舟到山石边,对比那条水位线,如果水位在刻线之下,代表汝河今年水量正常。如果接近刻度线,会提前报告世家,并传书给成王。
元业度叹息一声:“好生安葬他。光是羊报与马报不够,洪水太过迅猛,涨水时,水卒去观测水位线不光耗费时间,且危机四伏。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报告?”
卯日:“师长,我前日在汝河边考察时,遇到一位渔夫,他说汝河下方有一块天然石梁,枯水时,渔夫会根据石梁露出水面的高度来判断汝河枯水时期的水位。不如就在石梁处再建一块水则碑,记录水则变化,以此预防洪涝灾害。”
水则碑,顾名思义是一块刻有水位标尺的石碑。外表是天然的石碑,碑上刻有详细水则,不过偶尔也会修造成人形,水如果淹没到石人身体的某个部位,就能衡量出水位高低与水量大小。
元业度道:“竭不至足,盛不没肩。水位不能低于石人的足部,也不能高于石人的肩部。这个办法不错。”
修建水则碑并不是卯日异想天开,元业度命他阅读那本手记里详细记载了各地治理洪水的案例,预测洪涝的水则碑、水则石梁、平字碑等,事无巨细。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防洪泄洪,修堤开渠的办法,这些案例都是元业度自己往日治水的手记,所以通俗易懂,卯日只是粗读一番,便受益良多。
元业度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没有精力过问他学习进度。水则碑是观测水位简洁有效的一种办法,卯日主动提出来,也证明了他确实有在认真学习。
元业度态度缓和,主动问:“手记看完了吗?有不懂的地方吗?”
卯日:“老师,我想跟着你去修建堤坝。”
袁奉皱眉,他知晓卯日是自己父亲送来的,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吃不了苦,为了表现跟着去汝河,挣功绩,实则不会有半点帮助,还要腾出人手保护他。
“外面风吹雨打,你扛得住吗?不要拖累大人。”
元业度笑道:“无妨,就让他跟着。只是以尘,先说好,我忙起来没办法顾及你,在外面自己的安全自己负责。”
卯日点头。
几人披着蓑衣斗笠骑马到汝河附近,百姓们正挑着担运送石块与泥沙。
汝河泛滥已经有些时日,水位开始退去,汝南百姓已经撤到高处,现在有力气的男女留下,挑石运粮,主动挖排水沟渠。
元业度在汝河上游一段选址,命百姓开挖出一条河道,河道比汝河窄,但更深。为了防止河道决堤,两侧修建了一条堤坝,高度在四尺与一丈不等,根据不同地势决定,地势较低,堤坝就高。地势高,堤坝就低一些。
那条河道将汝河分流,并引向农田,枯水时期可以灌溉汝南万亩良田,洪水时则起到泄洪作用。
“一共有几条沟渠?”
元业度:“不仅仅只是一条沟渠,分流的地方叫金水口,按照原本规划,设计了三条河道并流,最右侧的河道就是挖出来的河道,能将水流引向农田。”
今日难得空闲,元业度忽然道:“以尘,你回去将汝南的治水方案写一份给我,先写汝河的。”
卯日原本就有自己的方案,这些天跟着元业度又再次细化了一遍,交给对方审阅后,不安地看着元业度。
元业度看完也没说不好:“在汝河边修建双重堤坝确实可行,但仅仅只是修建堤坝还不够。堤坝只能防洪,最好还要分流,你再考虑一番,改良方案。”
卯日:“好的,师长。”
三日后汝南洪水退去,百姓需要铲走淤泥,赋长书与张高秋也加入了铲淤泥的队伍,学宫还有部分是平民,也告假回家清理门前淤泥。
卯日从堤坝回来看望两人,见赋长书赤裸着上半身,抓着铲子正在清淤泥,用力时手臂上的青筋寸寸绽开,他做事认真,脸上都是泥,卯日看了一阵,忍不住弯腰抓了一把泥,扔在他背上。
“小脏狗。”
赋长书停下铲子,见他也干净不到哪去,于是抓了一把泥扔卯日的腿。
吧唧一声,下摆上都是烂泥,卯日眼皮一跳,当即挽袖子,抓起一捧泥就扔,没想到赋长书躲了过去,卯日砸中了后面的张高秋。
“以尘!”
卯日举起双手:“唉,高秋姐!我不是故意的!都怪长书!赋长书你躲什么!”
张高秋面上也许多干涸的泥块,也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两人打架自己被误伤,所以瞥了一眼赋长书,从他铲子上抓了一把泥,也扔了回去。
卯日诧异了半秒,拔腿就跑,张高秋追了他片刻,卯日就躲在赋长书身后,边躲边讨饶:“高秋姐我错了!弟弟不是故意的!”
张高秋:“别跑长书后面去!你刚刚不是还想砸他,现在躲人后面算什么?赋长书给我抓住他胳膊!”
卯日瞪一眼赋长书:“赋长书你敢!”
赋长书竟然听了张高秋的话,一把捞住卯日胳膊。
张高秋把泥抹在卯日身上。
三个人一个人比一个人脏,卯日还被赋长书抓着手腕,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糊了一手泥就要去抹赋长书的脸,对方忙不迭松开他,拖着铲大步流星往外跑。
卯日便砸中了路过的袁秋。
袁秋原本是想来问卯日,自己爹袁奉在哪的,没想到被泥砸了一身,精贵的衣袍全污秽不堪,肇事者还一脸不满地望着他。
卯日:“滚一边去!赋长书,你别跑!”
袁秋被无视,气不打一处来,但让他手抓淤泥和人打架实在有失体统,只能叫下人:“你们去帮我打回来。”
下人们不敢用泥砸卯日,只能扔到他附近,用泥点溅到他身上,袁秋气急,一把夺过下人手里的泥,扔向卯日的后背。
那团泥却砸到赋长书背上,卯日望了眼:“你怎么不躲?”
“他想扔你。”
卯日呵了一声,手抓一捧泥,就朝袁秋脸上扔。两人就和袁秋在街上扔泥,野狗也惨遭黑手,被准头差的袁秋砸了一身。
刚开始只有三个人在打,袁秋气不过两人以多打少,叫上了自己的下人,双方你来我往,后来又误伤了几位铲泥的大哥,几方人马就在街上胡乱扔泥。
卯日看着赋长书的脸被摸得一团黑,只剩一口白牙,肆意笑道:“往日都说你眼下青黑,现在你整个人都黑,没人说你睡不好了。”
赋长书抓着他,把泥全摸到卯日的脸上,只露出含笑的眼睛,然后才一把扛起他,趁乱往回走。
“高秋姐呢?”
“高秋姐不像你,你知道乱玩,早跑了。”
卯日趴在他背上不服气:“又是我乱玩,你不是也很起劲吗?街上还打着的那些人不是也很高兴吗?这叫什么?这叫苦中作乐。”
赋长书不置可否,把人扛回家,两人沐浴洗了三桶水才洗干净,换了干净的衣物进书房。
卯日在看师氏给他布置的功课,赋长书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双臂撑着书案,将人困在当中:“看到哪了?”
卯日指给他看:“书简太多了,看得我眼睛疼。”
“你累了半月,需要好好休息。”赋长书又让他坐在自己怀里,两人前胸贴后背,亲昵无间,卯日索性靠在赋长书胸膛上,头枕着赋长书的肩臂,把书简握在掌中,“你闭上眼,我念给你听。”
卯日闭上眼,听赋长书念了一阵书简,察觉到他的手探入衣袍里,在揉自己的胸膛与小腹,打着转地揉,手法算不得好,但力道适中。
赋长书揉捏得他昏昏欲睡,后面他索性不念书简了,只是沉默地抱着卯日。
卯日虚握着赋长书手腕,却没有阻止对方。
“你存心不让我学习。”
赋长书侧过脸,亲了下他的发顶:“我只想你舒服。”
卯日也学着他阴阳怪气地说:“和你做一次,我会腰酸背痛,真是舒服呀,赋长书。”
“那你别叫。”
“我偏要叫。”卯日靠在他的肩上,偏过脸,故意喘给他听。“好快,嗯……长书,你坏死了,给我摸肿了。”
赋长书轻轻拍了他一下:“别发骚。你还有功课没做完。”
“我早就把后面几日的功课做完了。”卯日朝他吹了一口气,“赋长书,你的调令有下来吗?”
赋长书嗯了一声,明显不打算提这个话题,卯日看出来了,想着他估计不日又要离开。两人还没能相处多久,这几日又忙着学习与治理洪水,卯日几乎累得倒头就睡,赋长书也不敢折腾他。
“前日你在浴桶里睡着了,我把你抱出来的,”赋长书用手指捏着他的脸晃了晃,“只是几天就瘦了,抱着也轻了。”
卯日:“我睡着,你竟然忍住没操我?”
赋长书大腿一抖,把他颠了一下:“我是禽兽?你忙得睡着,我还要抓着你做。”
卯日直言:“实话实说,要是你睡着了,我肯定睡你,骑在你身上给你吞醒。你信不信?”
赋长书半晌没说话,只是捂着他的小腹,用拇指轻轻一搓,把卯日弄得浑身电流窜过。
“我不信。”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小烛台,户外明朗的月光穿过碎花窗户撒进来,照出两道交叠的人影,扭曲盘绕,似是两株花树交错生长。
卯日手撑着书案,伏低身体,被赋长书一手抓着腰揉按,试图用爱抚让他放松。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只想着让赋长书不那么难过,所以放纵对方把自己按在傀儡上,现在卯日清醒着,自然不肯顺着赋长书的意愿来,弄得赋长书抱着他哄了好一阵。
“放松,以尘。”
赋长书手边没有香膏,只能用醒神的茶顺着后腰浇下去,茶水润泽了皮肤,一洼水聚在卯日的腰窝上,轻轻一晃,那洼水便抖颤着流开,细长的水流漫过肌理,好似洪水淹没了山谷,在丘壑中汇聚成大河。
好在两人胡闹前早就把书案上的东西挪走,只留了一张软垫,卯日趴在垫子上时身体泛红,看上去如同沁水的玉壁,长发被撩到一侧,扎成粗辫搭在桌上。
他阖着眼问:“你是不是偷看了什么书?”
“上次只顾着哄你,没有骂你……”卯日抓着书案的十指泛白,“不许咬我后颈,留了那么多痕迹,我都不知道!差点让高秋姐看见唔……我都说是秋蚊子咬的!”
没有蚊虫,只有疯狗。赋长书在这事从不听他的话,卯日不准他碰,他偏要发了狠地舔咬,逼得卯日一巴掌扇在他的肩臂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被捂着嘴做了一阵,卯日不骂人了,只是大汗淋漓,烛火里他的皮肤蘸了一层暖光,裹着一层晶莹的水泽,整个人懒洋洋的,被赋长书抱回怀中,眼尾泛着红,似是东方微红的初霞,眯着眼数落对方。
赋长书用衣物给卯日擦拭身体,对他半调侃半责怪的语气充耳不闻。
“我给你清理。”
卯日哼笑一声,手指杵着他的胸膛:“名义上是帮我弄出来,其实想用你的手玩我。赋长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有多坏?在中州一年,得空的时候没少想着弄我吧?”
赋长书和他面对面,手掌果真盖在卯日后腰上。两人白天扔泥玩,晚上贴在一起说话也放肆,到底是年轻子弟,狂得漫无边际。
赋长书:“嗯,想把你做哭,最好是边哭边叫我的名字。你肚皮薄,会很明显,做的时候你摸过没有?”
卯日思索片刻:“我只顾着爽了,没想着摸。而且你有时候弄得我肚子都在隐隐作痛,我哪还管什么反应。”
他垂下头,因为长期练舞,有一些隐隐的腹肌轮廓,不像赋长书用力时肌肉是硬的,大多时候他身上的肉有些软,只有绷紧了才会硬,但是厚度适中,看上去线条流畅,劲韧有力。
“书房里有一张摇椅,你抱着我过去。”
赋长书抱着他站起身,书房的窗户下有一张摇椅,铺着毛绒毯子,月色将绒毛都浸染得银白,似是流了一地霜。
从书案到窗户下并不远,只是一小段路却颠得卯日仰着脖颈低喘,直到赋长书仰躺在弓形长椅上,椅子前后摇摆起来,卯日也长叹一声,撑着赋长书的胸直起上半身,骑在赋长书身上俯视对方。
他十分心悦这个姿势,难得露出点笑意,垂着眼帘摘自己身上的首饰,纵容赋长书掐着腰与腿,卯日把首饰丢在地上,一身白皮在屋子里发着冷光,他摸了摸肚子。
“全吃进去了。赋长书,叫声哥哥,哥哥就赏你。”
赋长书忍得难受,闻言只答:“以尘哥,动一动。”
卯日这才慢悠悠起伏,看着赋长书憋得颈项通红,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光是视线都能把他点燃,他又想欺负人,突然道:“你走后,姬野想让我进宫陪侍,他想让我做他的男宠。”
“长书,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他?”
赋长书还没回话,卯日竟然跪直身体,离开了赋长书,他垂下头,见赋长书有些不悦,自己便抿着唇笑:“或许我该答应,毕竟那是天子,跟着他,我要什么没有?你说对不对?”
赋长书抓着他的腰:“你故意激怒我。”
“我哪敢呀,我只是实话实说。”卯日接着逗他,“那木傀儡身形壮硕,很像你,除了没有体温什么都好,我在想,等你离开后,我请人按照你帮它雕刻一个同样大小的玩意,没事骑在他身上想你如何?”
“想着你,叫着他长书弟弟,弄得我爽不爽?”
就没人比卯日更会惹人生气,赋长书捂住他的嘴,彻底沉下脸:“那你可要好好量一下。”
卯日猛地被抱住窄腰,架在摇椅上。摇椅嘎吱嘎吱地响,上下摇晃得更快。他自己游刃有余玩了一阵,骤然被狂野劈开,有些受不住,藤蔓似的攀着赋长书的肩,明知故问。
“啊长书,这就生气了么?气性好大呀。”
赋长书将人卯日拉下腰,吻住了他。
他生气时不爱听卯日说话总这么做,估计是因为两人总喜欢吵架和打架,赋长书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处理办法,不喜欢听的话全都不准卯日说,要是真说了,便用疾风骤雨般的吻堵回去。
赋长书眉骨间滴着汗:“春以尘,想死在床上直说。”
卯日瞧着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克制不住兴奋欲,抓着赋长书胸上的疤痕,竟然道:“我要是把你的伤痂抠烂了,你会不会疼哭?”
赋长书并不理会他,卯日当真因为疼抠挖赋长书胸膛上的伤疤,沿着最顶端的边缘抠下去,露出新长出来的浅粉色肉。
“啊……里面长新肉了,”他眼边带着春意,仰着汗津津的脖颈道,“看来我府上的风水适合我的娈童养伤,这么快就好了。”
赋长书捁着他的手,捏得卯日手腕泛红:“那我得好好答谢大人,让大人睡舒服,叫得爽。”
卯日虚敛着眼,吐出一口热气,挑衅他:“赋长书,弄死我。”
第97章 *羲和敲日(八) “我的以尘,当如鳞……
昨日几人在街上用黑泥打架,卯日醒来后,又被张高秋追着念叨,说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衣裙被他弄脏。
卯日回忆了半晌,想起张高秋昨日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他也不敢和张高秋呛声,只能服软认错,等赋长书从书房出来,对上两人。
张高秋望了一眼:“你们又因为汝河的事彻夜长谈?”
赋长书沉默良久,顶着卯日灼热的目光艰难点头。
张高秋便不忍心数落卯日,目光都柔和了些:“别太辛苦,姐姐去和厨房说,今日多加些菜,你俩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卯日哪敢说讨论的不是汝河发大水,是他发大水,只能一把推开赋长书,笑吟吟地接下去:“好的高秋姐,你跟着袁太公学医,也不要辛苦自己。高秋姐,我正巧有些有意思的发现,还要和长书试试,先不和你说了。”
卯日让下人去挖一些土,又铲回来一袋泥沙,石块,和赋长书挤在院子里玩泥土,堆出河堤的模样。
卯日双手都是泥土,土块盖住了手背上的凤蝶,兴致勃勃地说:“赋长书,昨日抓淤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泥土有软泥与硬土之分。既然是建造双重堤,建堤坝的土里就不能掺泥沙,修建的时候最好一边掺水,一边修筑。”
他把所有想法都记在纸上,等到罗列完毕,再将方案分门别类。赋长书和他一问一答,又把方案细化了一遍。
卯日拿着方案却没有多高兴,总觉得不够详尽,给元业度查看也不够完美。
赋长书结合自身经历,提议道:“修建双重堤坝只是拦截洪水的手段之一,你都想到修建的地址、材料了,不如把建设当中可能遇到的困难与资金供应、人员调度等全都梳理一遍,毕竟这都是治水时可能遇到的问题。等到师氏问的时候,也好有所准备。”
学宫师氏每次结业考核都会十分困难,有时候的提问还会从议题延展出去,赋长书在学宫上过学,对这种考核方式十分熟悉。
“在中州时,长平会让我着手接手他的军队,军中事务冗杂,战前人员部署调度、粮食供应、装备制造、饮食医药等等,方方面面都需要亲自过问。不如事先将能想到的方面都梳理一遍,可能会有纰漏,但也比临时抱佛脚强。”
战事不容马虎,防洪治水更不能草率敲定。卯日觉得他言之有理,点点头:“那我不如也按照你们战前、战时、战后的应对方法,划分出前期、中期、后期三个板块。前期规划建设,中期实施建设,后期维护建设,然后再往下罗列。”
按照这样的思路梳理下去,卯日直接从汝河为什么有洪水开始落笔,耗费了整整四日,洋洋洒洒书写了近万字,才写出完整方案。
书简与纸页堆了满地,书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卯日觉得自己没办法拉着一车书简去见师氏,又拽着赋长书开始细化方案。
到后面,他把书简搬到元业度府上去写,一边和众人商议,一边修改方案,元业度也不时提出建议与改进办法。
赋长书帮他做了一个汝河堤坝的沙盘,几次翻新,卯日和屋内的人吵得满面通红时,赋长书不忘给他递上一杯茶静心。
孟冬时,金水口初具规模。
站在高处能看见长梭形的湖中岛将汝河分成三条河道,最左侧是延伸向汝南农田的灌溉水渠,中间是汝河原本的宽阔河道,最右侧则连通着纵深探向汝南城镇的支流。
“左右两条河流的功能主要是分流、调水。”元业度指着水渠和卯日说,“你的双重堤坝值得一试,我和其他人商议后,修筑引水渠时就采用了你提议的双重堤坝。在水渠两侧先建造偻堤,让河道变窄,水位更深。”
“为了防止丰水期漫堤,在距离偻堤三里外的地方再建造一重新的堤坝,并在堤坝的不同高度上开设一定数量与大小的孔洞,将多出的水泄出,以防汝河泛滥时侵扰沿岸百姓。”
能被元业度肯定卯日自然高兴,他顺势提出自己的新想法:“师长,我这几日深思熟虑,觉得双重堤坝只能改善洪涝,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汝河泛滥的问题,所以又将您给我的图纸带回去研究,整理了新的方案。”
没日没夜研究手记与书简不是全然无用,卯日从各地治水的案例中整理出最适合汝河的一种,重新做了调整。
元业度看过方案没有立即说出好坏,而是琢磨了片刻,才回他:“等回去和其他人商议。”
卯日有些不安:“师长,有什么问题吗?”
元业度却没有多说,只是道:“今日河堤有我守着,你先休息一日。明日再由你巡守。”
卯日回府时发现赋长书不在府中,问过张高秋才知道他送长平出城了。
他骑马到城门口,望见赋长书牵着马站在长亭边。
长平买了一辆牛车,正要带着行囊回北方。
赋长书没什么能送给他的,只买了一袋饼与几床被褥,给他扎放在车上。
“长书,你调令下来了吗?”
赋长书:“下来了,去岐山,跟着周问刀周将军。”
中州兵分三路,主力是在中央的岐山,领头的将士叫周问刀,在岐山附近与匪寇对峙了大半年。按照许嘉兰的决定,现在的周问刀在岐山由主攻改为了筑垒固守,避免决战。
东侧由许嘉兰带领的队伍发起猛烈进攻,逼迫敌军连连后退,撤往西面。西面自从分烟河之战后损兵折将,给贼寇留出一条逃亡道路。
之前的战势好比一把三叉戟,两翼兵力薄弱,但都是精兵强将,中间“戟”的部分是主力军。
而现在,中州的兵力更像是一把镰刀,原本的主力军按兵不动,右翼许嘉兰带领的队伍化为尖锐的刀锋,驱赶敌军逐渐偏向中州西部角落。
长平笑道:“我还以为许将军会把你调到自己身边,你天生适合上战场。不过也好。跟着周问刀,也不会天天打仗,身体吃不消。”
赋长书没有回话,转眼看见他牛车上有一个盒子。
长平:“是岳毅的骨灰。我跟着他一起打仗打了大半辈子,他没什么亲人,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丰京,索性带回老家安葬。”
长平转过头,瞧见卯日骑马过来,笑逐颜开:“长书,你的好友来接你了。”
赋长书转过身,正巧卯日喊他:“长书!”
卯日翻身下马,将另一个行囊交给长平:“长平将军,这是我准备的一些草药和路上能用到的东西,能防染风寒一类的小病。长路漫漫,一路平安。”
长平望着他十分感动:“谢谢公子!”
送走长平,两人牵着马走回城中,沿途能遇到搬运泥土与山石的百姓,偶尔有人认出卯日,和他亲切问好。
没多久就有人围上来问卯日修堤与粮食一类的杂事。
卯日停下步伐,耐心地解答,赋长书也陪着他。
“前日开石手上受的伤可好了?”
“好了,公子的药敷过了就不疼了,太神了!”
卯日笑道:“好在及时用药。你记得去袁家登记,多领一份救济粮。修建堤坝时受伤的百姓也有工钱的。”
街上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等官差前来疏散百姓,卯日才叹了一口气,走到赋长书身边。
“怎么这副神情望着我?”
赋长书目光柔和,难得露出一些笑意,伸手将卯日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喜欢你。”
“我的以尘,当如鳞松万古长青。”
卯日:“嘴还挺甜,说吧,有什么事需要大人满足你?”
赋长书只是揉了一下他的耳垂,凑过去同他交换一个气息绵长的吻,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吻过卯日,新奇的体验,让卯日也忍不住握住赋长书的手。
“不肯说话,是要我猜?”卯日也认真地问,“那我猜猜这次要去多久呢?一年?还是三年?”
“快得话半年,慢的话一两年。估计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汝河堤坝竣工,让我等也仰瞻一下春卜师的风采。”
卯日没有立即回答,他送走赋长书都已经是第四次,前面几次最多有些不舍,很快就忘记,唯独这一次让他有些不爽。
也不单单是依赖之情,两人聚少离多,关系暧昧,非要说赋长书是他谁也算不上,可是对方就是在他心里横插一脚。
他习惯与赋长书讨论每日见闻,晚上枕着对方胳膊睡觉,就算在浴桶里睡着了,赋长书也会把他抱出来套上衣物,擦干长发后才抱着他入睡。
要是换一个人,这些事也能做,可谁都不是第二个赋长书,他不喜欢。
赋长书似是汝河上新垒的堤坝,约束住狂野无边的洪水,卯日冲刷着他坚硬的堤岸,拷问他为什么要束缚住自己。
赋长书却说,我不过是石头,以另一种姿态陪伴在河流左右。你想冲出去,那就劈开我,让我决堤,让我身死,让我灰飞烟灭,让我彻底死无全尸。
只要你忘了我,我就再也不来见你。
可卯日现在没办法忘了他。
赋长书与他十指相扣:“等下次,我上灵山长宫提亲。”
卯日笑道:“好啊。等我二哥把你赶出去吧。”
“你答应了?”
卯日佯装听不懂:“我可没有。走走走,回家,高秋姐做了许多菜,等我们回去呢。”
赋长书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捏着他的脸蛋,重重吻在卯日侧脸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红印。
卯日推开他的脸,直接无赖道:“小流氓!我走不动了。”
“你骑马,我带你。”
“不要,我要好大儿你背我。”
赋长书蹲下身:“行,春大人只会欺负我。”
卯日趴在他背上,胳膊捞住赋长书的脖颈,两条腿被赋长书捞着,两匹马的缰绳系挂在赋长书革带上,就慢慢往回走。
卯日靠着他昏昏欲睡,隔了一阵,见一轮明月挂在柳树枝头,月白风清。
水洼里倒影着镜花水月,赋长书背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第98章 *羲和敲日(九) 他不想去送赋长书。……
翌日,轮到卯日在堤坝上巡守。
元业度要去询问救济的事,所以去了袁家。工匠与役夫按部就班,卯日刚检查完当日修堤的土,见官员领着画工走过来。
“春卜师!修筑水则碑的人来了,想问修什么模样?”
卯日放下手卷:“元师长怎么说?”
“元大人先前提了一嘴,说是修成石人模样,但是样貌却没有准数。我们本想按照元大人的样貌修建水则碑,元大人又觉得,汝河要修建三个石人,如果全做他的样貌不够美观。所以这事一直没定下来,画工想让你帮忙再问一问元大人的意思!”
元业度在治水的事上可谓是斤斤计较,金水口分流堤坝不光实用,还要兼具美观。
相处一段时日,卯日对自己师氏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闻言笑道:“我现在走不开,我派人领你去见元师长,照着他画像,先做一个石人。另外两个石人,就按照师长的要求来做。”
只是午后,元业度派人传卯日回府上,他和另一位治水的女官都穿着官服,双手合拢站在堂中一动不动。
元业度原本平视前方,知晓卯日来了,便笑道:“以尘来了,去换上官服,让画工画像。”
卯日换好官服,根据画工的要求摆好姿势,疑惑道:“师长,画像做什么?”
女官嵇英回答:“制作石像需要三个人的画像,元业度和所有人商议了一圈,觉得你与我模样出众,适合铸像。”
嵇英是北方琅琊人,家资殷富,可她却变卖家业修筑拦洪大坝,蓄存洪水,不为名利,只为造福百姓。
元业度与她相识后,两人常常会聚在一起探讨治水方案,有时甚至会因为一个细节吵得不可开交,但要问起对对方的印象,两人总是毫不吝啬赞赏对方。
卯日修改汝河方案时,嵇英的观点往往一针见血,建议更是精辟独到。
可以说,嵇英也是卯日的恩师之一。
嵇英平日里只穿朴素的单衣,现在发髻高束,戴着官帽,穿着相同形制的官服,站在堂中英姿飒爽。
卯日向她行了礼,谦逊道:“多谢两位师长赏识。元师长学识渊博。嵇英师长怀瑾握瑜,我常常听旁人赞你有林下之风,能跟着你们学习是以尘的幸事。”
嵇英笑道:“都说春卜师能言善辩,我今日也算体验一把,元业度,你也算捡到好学生了!”
一时间堂中欢声笑语,连日压抑的氛围也缓和许多,等到画工描完人像,嵇英与元业度留下工作,卯日准备回汝河金水口监工。
嵇英却喊他:“以尘,你过来。”
“师长怎么了?”
“元业度前些日子给我看了一份治水方案,里面还包括了灌溉工程,涵盖全面,十分详尽。元业度问我有什么缺漏,我觉得方案不像是他的风格,他说那份手记是你写的。”嵇英正色道,“你去过西南一带吗?”
卯日摇头。
两人走进商议政务的前厅,里面摆放着许多沙盘,都是赋长书做的,其中有一个沙盘是西南的河道。
长平与岳毅是西南的将士,曾将春城百色边界一带收为西周疆土,对于西南的水文了如指掌,赋长书常常听长平介绍西南地区的地势地貌,所以也做了一个简易的沙盘给卯日学习。
“我曾去过春城,看得出这个沙盘大致准确,也对比了你的方案,”嵇英用手指在沙盘沟壑的地方挖出一条窄浅的小沟,直接连接到平坦的春城,“让白洛河分流,大部分继续流淌,而一部分沿着东南往下,润泽广袤的云岭以南大地。这个构想很大胆,但要是真的成功,那受益的何止百万人!”
“你还要在汝南学宫学习,元业度要留在汝南监督双重堤竣工,所以我打算去西南考察!证实你的方案!”
嵇英雄心勃勃:“以尘,等师长的好消息!”
卯日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目眩,他不过取百家之长完成了一份汝河方案,又顺道提了一句“云岭河道纵深,可引水分流,润泽云岭以南”的猜想,没想到嵇英却信以为真,甚至主动前往考察。
他劝不住嵇英,只说:“嵇英师长,云岭河谷险峻,林深密布,你一个人去千万小心。实在不行,就挑几位武夫陪着,万一遇上毒虫猛虎,多人也好应对。”
嵇英笑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太冒险。”
卯日辞别嵇英,回到堤坝时却听到一个噩耗。
已是孟冬,汝南开始飞雪,役夫中有人不满寒凉的天气劳作,竟然鼓吹他人罢工,并且将百姓从数里外挑来的山石推进了汝河中,甚至堵着人敲诈勒索。
这伙人气焰嚣张,不服管教,明显就是恶霸。
百姓与役夫手持扁担和恶霸们对峙,混乱当中,有五人被挤下汝河。
那几个人原本略懂水性,但天寒地冻,汝河水势汹涌,他们来不及呼救就被洪水吞没。
这件事影响恶劣,惹得民怨沸腾,只是小惩戒不能平息民愤。元业度顺势将新的防洪规定张贴出来,让卯日将恶霸们重判。
判决的时候,张高秋骑马到堤坝边,见到卯日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尘,长书走了。”
卯日顿了顿,接着下令:“每人杖刑八十,赶出汝南。”
恶霸们的哀嚎声连连,周围都是叫好的百姓与役夫,卯日扫过那一张张深恶痛绝的脸,腿脚被钉在原地,也没有想去送赋长书,只是同张高秋说:“我知道了。高秋姐,下雪了,你回去吧。”
他不想去送赋长书。
赋长书昨日专门和他道别,估计就是想他要忙着巡守,所以没有和卯日说自己今日就走。如果不说,在两人心中不过是暂时不见而已。
等到当日巡守完毕,卯日又在堤坝附近多逗留一阵,仔细询问工匠与役夫的生活情况,前去检查他们的住所。
回到汝南城时月挂中天,空中飘着薄雪,卯日牵着马站在城门口,观望迢迢的官道,觉得有些惘然。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落雪覆盖住汝南的大地,他听见汝河的壮阔水声,拥有一股澎湃的力与凶悍的劲,在召唤工匠与役夫去踩平、踏实,并在两岸打造出坚硬的堤坝,约束住汝河残忍的涡旋。
可阴云遮住了明月,天色显得暗沉,雪中的汝南有些颓败,似是一位饱受挫折的妇女,坐卧在平原上,低低地呼吸,静静地沉睡,她的长发被洪水刀片割去,较好的面容被灾害鞭打出了伤疤。
她荒秃秃的,但是长久不息。
卯日这次没有去送赋长书。
他放任对方悄无声息地离开,却没有放纵赋长书从自己心里走失。
赋长书聪明得可恶,就这么在他心上留下了不轻不重、意味深长的一刀。
年底的时候,卯日将自己的治水方案交给了学宫的师氏,最终的方案不用车拉过去,只是书简与纸页存放了几个箱子,师氏们耗费整整三日三夜才翻完那堆手记。
卯日不光写了治水方案,还将自己在巡查时遇到的见闻与工匠、役夫们遇到的难事都记录下来。
学宫师氏翻到方案最末的留名时,发现上面足足记载了上万人。
汝河堤坝还未竣工,那三尊水则碑石人最先建造完成,立在金水口观测每日水位。
石人模样栩栩如生,衣冠朴素端正,目光镇定,矗立在汝河边,面朝生生不息的大河。
成王十一年,仲冬,中州传来捷报。
三军集结,在中州劲竹山与唐帷展开决战,大获全胜。许嘉兰一刀斩下敌将首级,官拜车骑将军,封为不夜侯。远在青丘的忘忧君调任渝州新都。
张高秋捏着丰京传来的信:“以尘,元业度治水有功,连带着你的名字也呈上了姬野案桌。他觉得你学业有成,准备让你明年开春就回丰京,但没说让你做什么官,只说先从祭司做起。”
卯日因为长期在堤坝巡守,没有穿那身繁复的礼服,只穿着春卜师的官服,闻言坐在椅中,揉了揉额心。
“他还没死心吗?”
张高秋:“态度模棱两可。姬野近来总是亲近董淑妃,贵妃娘娘被他冷落半年,因为许嘉兰凯旋,姬野才想起看望贵妃娘娘,也是那晚他跟你长姐说,想让你回丰京。”
天子的野心实在难平,可卯日总不能因为有人对自己虎视眈眈就不崭露头角,汝河治理方案他不仅要写,还要做出功绩,让姬野看见他绝非池中之物,他在朝堂之上比在他的后宫能做的事更多。
卯日:“我知道了,我会在年前将所有事务交接好。高秋姐,你的武艺练得如何?”
张高秋平日跟着袁太公学医,医术逐渐精湛,但是看诊病患实在耗费心神,闲暇之余就和袁太公练八段锦。
张高秋笑道:“强身健体而已。你要回丰京,我自然也要跟着回去,这次送你回去后,我准备先回渝州新都。我现在的医术,也够诊治颓不流的病了,重病无法,但一定能调理好他的身子!”
卯日这才展颜:“高秋姐还是那么喜欢不流哥哥。”
张高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就知道打趣你姐姐!高秋姐也喜欢你不行吗!你们都是高秋姐最重要的亲人。”
卯日揶揄道:“估计不流哥比我更亲一些,是爱人吧?”
张高秋轻轻拍了他一下:“坏小子,惯会胡言乱语!你今年也要二十了,怎么没见你喜欢上哪家姑娘?”
卯日顿了一下,合上书简,一双眸子眸尾上挑,似是云霞:“我倒是想,只是姑娘们见着我就脸红,我想和她们说话,还没开口人就跑了。也就姐姐们会和我玩。至于学宫里的同窗,我与她们无缘。”
“你是汝南大名鼎鼎的春卜师,元业度的学生,谁和你说话都会偷着笑,和我打听你爱好与家室的人每日都有。不过你天天待在汝河金水口,不知道罢了。”
张高秋一脸欣慰地望着他:“我们以尘长大了,更俊朗了,是汝南第一美男子!”
卯日淡笑不语。
一个噱头,不如治水有功的春卜师更令人骄傲。
成王十二年,二月下旬,卯日与张高秋结束了汝南求学,返回丰京。
送行的百姓将城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夹道抛花,两人的马车香气四溢。
另外一辆车上放着卯日的治水方案与各类医典,整整一车,车轮在泥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第99章 *白骨生虮(一) 他听见哭泣声与哀恸……
成王十二年,三月。
官道上的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往前,卯日坐在车前驾马,看见两侧树木枯死,群鸟掠过天际,一只黑鸦飞停到马车顶上,歪着头打量他。
张高秋掀开车帘:“以尘,到哪了?”
卯日:“马上到寿春。高秋姐,是不是睡累了?”
张高秋伸了伸懒腰,敲着自己的肩膀:“你休息一会儿,换姐姐来驾马。”
“不用,姐姐陪我说会话就行。”
两人坐在车上闲聊,张高秋忽然指着北方问:“我看见炊烟了,那就是寿春吧?咦?怪了。”
她又看了一阵,发现那不是百姓烧火做饭的炊烟,而是大火烧出的黑烟,烟尘滚滚,如同一根柱子捅破了苍灰的天宇。
马车驶过官道,张高秋还在回首看远方的大火,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闲聊的兴致消淡了一些,她索性抓了一些干果投喂卯日。
寿春城的城墙近在咫尺,门前却没有审查的官差,两人将车驾驶进去。
街上竟然没有人,卯日感到蹊跷,马车在一条笔直的街上缓慢前进,道路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地上有残羹剩菜和脏布碎条与一卷草席,蚊虫在附近盘飞。
临近的屋子更加寂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门前,闭着眼,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卯日停下马车,想要去叫醒老人,他走到老人身边时脚步一顿。
脚下的触感十分古怪。
张高秋:“是不是踩到什么东西?”
卯日低下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条大约五分长的肥硕蠕虫,已经死了,表面是深褐色,透着殷红,表面光滑、无毛。
那条虫瘫死在污黑的水潭里,卯日之前没有看清,一脚碾上去,里面污黑浓稠的血顿时炸了出来。
卯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虫,似乎体内都是血液,十分恶心:“踩到了一条虫,高秋姐你别看,脏了眼睛。我上百姓家借点水冲洗干净就好。”
张高秋也没他想的那么娇贵,巫医里奇闻异事不胜枚举,有些药材更是凶骇,让人闻一闻止不住干呕,看一眼更是恶心。
她没在意,只低头看了看那条虫:“你见过吗?”
“没有。”
张高秋嘀咕了一句:“好奇怪的虫,这么多血。”
卯日在老人家面前蹲下身:“老人家,我有事请教。”
老人没有回应,卯日又问了一遍,才伸手想摇一摇对方,但是他一碰到老人,对方的身体便如同老墙坍塌,顺着墙倒了下去。
卯日瞳孔一缩,连忙探对方的鼻息,没有气,又摸了摸老人的手。
“凉了,走了有一阵了。”
张高秋同样吃惊:“怎么回事?寿春城怎么会让老人死在街上,我们进城的时候我就在奇怪,怎么没有盘查的官差?而且这街巷看上去根本不像有人照料!人呢?”
卯日察觉了事态严峻,神色肃穆地站起身,转道去搜寻城中其他人家,他看见各家百姓门前都停着棺椁,再往城中走,又响起了沙哑的哭声。
与此同时,他又在一具棺椁附近发现了那种肥硕的虫。
怪虫还活着,一直在血泊中缓缓抽搐。
这种虫出现的地点与时机都不太对,令人生疑。
卯日又往前走,棺椁更多,草席也频繁出现,空气里尸臭萦绕不散,他后知后觉,那些草席下裹的都是死去的人。
“高秋姐……”
卯日脸色骇人。
寿春的百姓将棺椁与草席停放在门前,却不及时下葬,这说明,一时间死了太多人来不及下葬,或者人都死完了,所以没有人能将死去的人下葬。
联想到城门口已经没有守城的官差,卯日心里不安,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
寿春这种情况,估计只能是城中人死得七七八八了。
他听见哭泣声与哀恸声,在这样景象下更添了几分阴郁死气。
“以尘。”
张高秋却在此时叫他。
卯日转过身,见她站在一道破了纸的窗户前,正定定地注视着屋内的景象,他从没见过张高秋那副惊恐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对方就算差点被汝河洪水冲走,也没有害怕。
卯日走过去,隔着木窗往里看,迎面撞上一张死人脸。
那张脸面色发青,眼白上翻,眼皮呈现铅灰色,嘴唇蜡黄,呼吸微不可闻,唯独脸颊上鼓起指甲盖大小的一团,正在慢慢耸动。
屋内光线奇差,很臭,是那种腐尸与闷热混杂的气味。
那个人站在窗边像是雕塑,异常刺眼。
“死人?”
卯日面色凝重,疑惑不解,“还是活人?”
张高秋忍无可忍,赶忙要推门进去,房门被从内反锁,她急得踹门。
卯日一脚踹开房门。
张高秋直径走到那人身边,上手去拽对方的胳膊,试图查出他患上什么疾病。
屋内光线太暗,卯日摸索着,找到一根烛火点燃,却见屋内的床上被被褥包裹着,鼓起一块,一条枯枝样的胳膊从被褥下探了出来。
地上都是血,干涸的、漆黑的,那些蠕虫死得到处都是。
卯日再迟钝也觉得那虫有问题了,立即道:“高秋姐,先别碰那个人!”
他回头,见张高秋正在给人探脉,连忙过去,推着张高秋的肩就往外走。
“以尘!那个人还活着!”
卯日:“等着。”
他进屋将那个活人扛了出来。
那是个高瘦的男人,扛起来的时候体重却十分轻,卯日将他扛到宽敞的地方,张高秋连忙抱来医药箱,挨着诊治。
“高秋姐,他的手脚在痉挛。”
张高秋撕开了他的衣服,发现男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胸膛上的肋骨清晰可见,皮下还有另外几处鼓起。
“到底是什么?医书上有过这样的记载吗?”
张高秋:“看上去像是某种疾病。”
卯日回过神:“之前在汝南,也有人生病,不过都没有这么古怪的病症。我听有些北方的役夫说,北方洪水死了很多人,所以他们一路南迁,正好赶上汝南招收役夫工匠,所以来了汝南。”
卯日也蹲下身,协助张高秋,他探男人的脉搏时几乎察觉不到脉象,皱着眉又等了一阵,才探到一些微弱的脉搏。
他松开手,把男人袖子推上去,看见对方胳膊上也有一团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高秋姐,给我一把刀。”
刀口沿着肌理切下去,卯日没有直接割破他鼓起的地方,而是沿着边缘划开一道口,血液流了出来,他瞳孔一缩,见一条虫从皮肉下缓缓探出。
卯日忍住恶心,拉开张高秋:“高秋姐,先别碰他。不对劲。”
“这条虫看上去在蚕食他的血肉,你别让虫爬到身上。”
张高秋也不知道该给他喂什么药,两人只能看见男人躺在地上,脸边的虫慢慢往上爬,最后他在看不见的重压下张大了嘴,眼角淌下一滴,再也不动了。
“他死了。”张高秋心寒道。
一个人就在眨眼间没了,卯日忍无可忍:“我去找寿春城的官吏!我不信世家、官差全都病死了,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一路过来,连消息都没有!”
卯日在寿春城中转了整整两个时辰,见到了唯一一位官吏。
信使趴在马背上,还有一口气,只是脸上都是鼓包。
卯日牵住缰绳,“小哥?你还好吗?”
信使吐出一口血,手里的信落到地上,同他说:“高柳来犯,孤竹……”
“沦陷……”
卯日捡起那封信,上面都是血痕与褶皱,也不知道对方捏着信跑了多久,最后扛不住,被马匹驮回寿春城。
他听见一声嘶鸣,驮着信使的马前蹄下曲,慢慢跪倒在地上,马匹黝黑的眼睛望着卯日,似是无声地告诫。
“以尘!以尘——”
远方传来张高秋惊惶的声音。
卯日站起身:“高秋姐!”
张高秋跑了过来,猛地拽起卯日:“快跑!”
“怎么了?”
“城门口突然都是那种活死人!我以为他们是活人想和他们说话,结果它们竟然扒开草席里的尸首就开始啃咬!”
卯日转头,见街上突然聚集了大批活死人,朝着两人围过来,他们刚刚躲开,信使和马匹就被活死人围住,城中响起马匹激烈的嘶鸣声。
卯日怔忪一瞬。
“城门口都是活死人,我们没法出去,以尘快跑!”
两人在城中逃跑,活死人紧追不放,不得已冲进一家院落,锁上大门。
卯日不可置信:“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张高秋气喘吁吁:“不知道!我看它们什么都吃,已经不是人了!”
两人抵着门,门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不断有怪物撞击的大门。
张高秋拖来院中的棍子抵住门,卯日连忙去主院搬来一张桌子。两人退开后,想起停在街上的两辆马车,车上还有贵重的医书与手记。
第100章 *白骨生虮(二) 会说话,是活人。……
待在原地耗着无意于等死,卯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躲进一家高门大户,这种庭院中人口众多,相应的尸首也会很多,更有可能藏着活死人。
他拔出匕首,绞断自己的长袖与拖摆:“高秋姐,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寿春人口密集,活死人恐怕只多不少。”
“你想怎么做?”
卯日走到院边,踩着水缸爬上墙,往外探头:“这边人少,我们从这里翻出去。”
张高秋也把自己裙摆与长袖扎起来,冲到水缸边,卯日拉着她爬上墙,很快听见转角出现活死人的嘶鸣声,卯日连忙跳下去,又接住张高秋。
“马车在哪个方向?”
张高秋一指。
“不行!那边过不去,我们绕道。”
两人在寿春城中曲折逃跑,街上都是棺椁与草席,臭气熏天。天空雾蒙蒙的,寿春的春天到处积满灰尘,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人绕了半个时辰,终于绕回马车附近,但是拉车的两匹马倒在地上,血红渗透了一地,细细麻麻的蠕虫已经爬上了马身。
卯日推开车门,匆忙看了眼:“书没事!”
但是一辆马车书籍两人根本拉不动,张高秋扶着车身面色焦急,往回头又见活死人跟了上来。
“以尘,它们来了!快跑!”
卯日果断放弃了搬书,锁好车门,带着张高秋朝城外逃跑。寿春成了一座空城,城里都是活死人,他们不可能留在这。
“我们先上官道,寿春城附近只有零散小村落,需要过夜,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屋子留宿一宿,实在不行,就找一棵树爬上去。”
卯日忙着和张高秋说话,没想到城门外也有活死人,他被活死人从侧前方撞上,猛地倒在地上。
张高秋尖叫:“以尘!”
卯日躺在地上,不敢大口呼吸,只是手紧紧握着匕首,捅入活死人的胸腔,血液顺着匕首流淌下来,活死人的身体似乎被停在原地,但手臂却刨着地面,甚至哆哆嗦嗦伸过来,抠挖卯日的脖颈。
但他还没有碰到卯日的脸,张高秋从路边捡来一根木棍,哐当一声砸在对方侧脸上,卯日也卯足全力将活死人从身上踹开。
他手上都是血,张高秋连忙撕了一段衣服要他擦拭干净。
两人没敢停留,马不停蹄冲上官道。等看不见城里的活死人跟上来,张高秋才擦拭着汗,连忙让他把手伸出来检查:“以尘,有没有受伤?快让姐姐看看!”
卯日没有受伤,只是手上染了很多血,只是衣物擦拭不干净,还能看见薄薄的血痕,缠在手背上的图腾上。
“没受伤,就是那东西突然冲出来,撞得我背疼。”
张高秋:“现在怎么办?”
官道两头苍莽无尽,见不到一辆车路过。他们不可能靠脚走回丰京,原路返回最近的城镇至少要走五六十里,往前进也不知道情况。
卯日:“我们往前,找驿站。后退太远,我们挨不到。”
两人立即出发,沿途都在讨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半月前,他们还在汝南学宫做无忧无虑的学生,得空的时候就去汝河金水口巡查,汝南受灾,可百姓们仍旧在积极生活。两人都没想到,离开汝南后,三百里外的寿春成了一座孤岛。
“孤竹沦陷。”卯日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是走贩也该将消息送达丰京了,更何况战事急报。”
“中州剿匪刚刚结束,没想到北方又生乱,这可不是好兆头。”
步行了两个时辰,两人口干舌燥,卯日望着前方,忽然眼睛一亮:“高秋姐,前面好像有屋子!”
光秃秃的土地上,几间茅草屋孤零零坐落在远方,卯日看见细长的炊烟升起来,听见几声狗吠声,忍不住喜道:“有炊烟,有活人!”
两人加快步伐,小跑过去,观察外屋外的景象,卯日才上前敲门,他一手握着匕首背在身后,张高秋站在十米外,发现不对劲可以及时逃走。
院子里有一条被绳套住的大狗,毛发黑亮,油光水滑,瞪着黑黝黝的眼珠子,看见两人一直吠叫。
卯日忍不住问:“你家主人在家吗?”
大狗仍旧吠叫不止。
卯日敲了许久门,没有人开门,但附近估计没有别的屋子,他和张高秋注定今夜要在这里留宿,只能高声对屋里说:“对不住!我与姐姐实在没地去,想在你院外留宿一宿。”
他拿出身上的盘缠,丢进院中:“这是谢礼!”
屋内还是没人开门。
有那条大狗在,卯日也不能翻墙进去,只能招呼张高秋先到自己身边,两人寻到屋后的茅草堆休息。
徬晚的时候,他没见到院子里有人回来,卯日捡来一根树枝,把捡来的野果插在上面,伸进院中,试探出大狗绳索的长度。
“它到不了院子角落。”
两人抱着稻草从院子角落翻进去,就缩在原地不动,那条黑狗凶恶地盯着两人,卯日瞪了他一阵,觉得饥渴。
张高秋:“你睡一会,上午驾马走了这么久还没休息,我来守着。”
卯日也不推拒,靠着土墙,坐在稻草上闭着眼休息,没多久便累得昏睡过去。
他被张高秋叫醒的时候,浑身都酸痛,从没枕着稻草席地而睡,没想到在荒郊野岭的小院子里睡得极沉。
张高秋把自己的稻草铺在他身上,现在手里拿着一只蜡烛,小声和他说:“以尘,来,我检查过了,屋里没人。”
“那条狗……”
“别怕,我哄睡着了。”
两人进了屋,灶上还烧着水,两人洗过手,才喝了一点,又开始制定明日的行进路线。
“屋子主人估计临时出门了,”张高秋道,“我想了想,等回到丰京,我先不回渝州新都,我先去北方。”
“做什么?”
“他们的病实在太古怪,我放心不下。我要去北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多见几位病人,说不定就能知道这是什么病。”
卯日本想和她一起去,但是姬野要他回丰京,要是迟迟见不到人,恐怕为难慧贵妃,等会去之后要走估计更难。
“我们先离开寿春。”
后半夜天色昏暗,被哄睡的黑狗却嚎叫不止,卯日与张高秋被吵醒,趴在窗边没有立即出去。
“有人?”
张高秋小声说:“再看看。”
卯日在屋子里捡出一枚炭火,用布料点上火,包裹住炭块,揭开窗户,快速丢出去。火焰中滑过一道弧线,短暂照亮黑暗。
他看见一张死人脸。
什么时候来的!
“活死人?”
张高秋也在观察那个人,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个活人?”
卯日直接问对方:“你是人吗?”
黑狗一直在叫,那人也不回答两人,片刻后,黑狗叫声停止了,倒是木门猛地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上面。
卯日抵住门:“你是谁?”
“……开门。”
会说话,是活人。
卯日开门将人放进屋,是个矮小的农夫,他的模样很奇怪,一张脸看上去偏青灰色,第一眼肯定会以为他也是活死人,可农夫还会说话,也能自由行动,但行走时四肢有一种怪异的停顿感,似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有被人拉扯住才能行动。
“你是谁?”
农夫瞪他一眼,也不说话,走进厨房,他从墙上解下一块肉,缓慢丢入锅中开始熬煮,半晌,才舀出煮烂的肉,用一只有缺口的碗装起来,在夜色里往外走。
第一日他们没有跟上去,就在屋子里度过了一个平安的夜晚,第二日时,外面有几个游荡的活死人,卯日没有出门,却见那个农夫穿过活死人,平安地走回院中。
他坐在院子里,和黑狗对视,就这么一动不动坐了一上午。等到午饭时,农夫走进厨房,又从墙上取下一块腊肉,丢进锅中熬煮。
咸香的气味升腾出来,卯日与张高秋没有吃东西,也不敢拿屋主的食物,只能再从身上取了一些饰品放在桌上,试图和农夫交换食物。
对方盯着那堆银制的首饰沉默无言,从煮好的腊肉上切下来一块,又一指米缸,大意是同意卯日熬煮食物。
张高秋多煮了一份白粥。
“高秋姐,你喝了吧,他又走了。我就没见他吃东西,估计不会吃的。”
两人把那碗粥分食,卯日商议晚上要是农夫再出门,他就跟上去看看。
等到徬晚时,农夫果然要出门,卯日:“高秋姐,你留在屋里,我去看看,要是我天亮还没回来,你就跑。”
“别胡说,要不别去了。”
“没事,我能跑。”
卯日从灶台上抓了几枚碳石,将碗倒扣,把蜡烛立在上面,端着瓷碗烛台跟上农夫。
对方也没走多远,只是夜中阴风森森,他神经紧绷,还要留意周围环境,直到踢到一块石头,卯日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块,光滑平整,等烛火照上去的时候,能看见野草下斑驳的刻字。
是一块断裂的碑。
夜风低低嘶鸣,似是诡异的哀嚎声,碧绿的磷火在坟墓间跳动,松木上停着焦黑的鸦雀。
他被带到了一片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