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沉的心,沉了下去。
宗门典籍里,没有调和的方法。
那凌霜月给他的《阳卷》,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继续往下翻。
手札的最后,还有几行字,字迹潦草,似乎是作者后来添上的。
“……余偶闻一上古秘闻,世有极阴之魂,天生寒体,乃修炼阴寒功法的绝佳之躯。亦有纯阳之体,阳气充沛,百脉通达,乃天生鼎炉。若二者相遇,阴魂可借阳体之气,淬炼己身,破而后立,修为大进。而阳体……则精气枯竭,神魂消散,沦为药渣。此法有干天和,近乎魔道,不知真假……”
“轰!”
石沉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极阴之魂。
纯阳之体。
天生鼎炉。
沦为药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串联起了一切。
凌霜月就是那个极阴之魂。
而他,就是那个纯阳之体。
她不是在利用他,她是在“炼”他。
《阳卷》不是什么救命的功法,而是一份催熟丹药的方子。
她要的,不是他每个月提供的那点阳气。
她要的,是他整个人,他的全部生命,他的神魂!
等到他这颗“人形大药”成熟之日,就是她采摘之时。
到那时,他就会像那段文字里写的,精气枯竭,神魂消散。
“呵……呵呵……”
石沉低声笑了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地狱。
现在才发觉,凌霜月为他准备的,是比地狱更深的地方。
他合上手札,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走出藏经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他抬起头,看向凝霜殿的方向。
那个女人,此刻或许正在冰座上,等待着他这颗丹药快点成熟吧。
石沉的独眼里,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绝望。
只剩下一种疯狂的,燃烧一切的火焰。
你想把我炼成丹药?
好。
那我就看看,是你这炼丹的人手段高明,还是我这颗丹药,更毒。
又是一个月满之夜。
凝霜殿内,寒气比上一次更加浓郁。
石沉跪在冰玉床前,低垂着头,将自己的身形缩成一团,减少着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盘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情绪很不好。
“时辰到了。”
凌霜月的声音传来,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却让殿内的温度又降了三分。
“是,宗主。”
石沉恭顺地应答,准备开始输送阳气。
“等等。”凌霜月忽然开口。
石沉的动作停住,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上个月,你藏拙了?”她问。
石沉的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开始轻微地发抖,装出惶恐的样子。
“回宗主……老奴……老奴不敢。只是上月侥幸破而后立,阳气不稳,老奴怕冲撞了宗主仙体。”
殿内陷入了沉默。
石沉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意念,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荡,检查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片刻之后,那道意念才收了回去。
“开始吧。”凌霜月不再追问。
“是。”
石沉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伸出双手,贴在冰玉床的边缘。
一股比上个月精纯数倍的阳气,缓缓渡了过去。
凌霜月身体一震。
这一次的阳气,质量远超她的预料。
那股暖流甫一入体,便让她体内翻腾不休的寒毒,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她舒服得几乎要发出一声呻吟,但百年的清高与自持,让她强行忍住了。
她只是闭上眼,全力吸纳着这股来之不易的温暖。
石沉感受着自己体内阳气的流逝,也感受着对方毫无保留的吸纳。
他的独眼中,一抹疯狂的计划正在成形。
《阳卷》中记载,阳气并非只能温养,亦能化作利刃。
他要试一试。
他要在这位高高在上的宗主身体里,埋下一根刺。
他开始暗中改变阳气的输送方式。
不再是平缓的暖流,而是在暖流之中,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旋转的气劲。
这丝气劲,遵循着《阳卷》中一种名为“阳旋刺”的法门,微小,却极具穿透力。
“嗯?”
正沉浸在舒适中的凌霜月,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感觉自己的经脉中,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刺痛。
那感觉很奇怪,不像是寒毒发作,倒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在她的经脉里乱窜。
“怎么回事?”她猛地睁开眼,质问石沉。
石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脸上满是汗水,声音也带着哭腔。
“宗主饶命!老奴……老奴也不清楚!”
“是老奴的阳气……太脏了吗?污了您的仙体?”
他故意将原因引向自己“卑贱”的体质。
凌霜月盯着他,满是怀疑。
她厌恶地看着这个老奴,看着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看着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腐朽气味。
她体内的刺痛感,让她愈发烦躁。
“废物!”
她斥骂道,但没有停止吸收。
因为那股刺痛虽然存在,但精纯的阳气带来的好处更大。
石沉低着头,任由她辱骂。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将更多的“阳旋刺”,悄无声息地混入阳气之中,送入凌霜月的体内。
一根,两根,三根……
那些微小的气劲,像一条条听话的小蛇,按照他的意念,开始在他记下的,凌霜月体内寒气最盛的几处经脉节点游走。
“呃啊……”
凌霜月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从她四肢百骸的经脉中传来。
如果说之前的刺痛只是针扎,那现在,就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她的经脉里疯狂切割。
她体内的寒气,被这些外来的“阳旋刺”彻底激怒,开始疯狂暴走。
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她的身体里,展开了最原始的冲撞。
“你……找死!”
凌霜月怒吼一声,抬手便要向石沉的天灵盖拍去。
她认定是这个老奴在搞鬼!
然而,她的手掌举到一半,却停在了空中。
因为她发现,就在那极致的痛苦之中,她《寒焰功》的瓶颈,那道困扰了她数年之久,坚不可摧的壁垒,竟然出现了一丝松动!
怎么可能?
这个发现,让她忘记了疼痛,也忘记了愤怒。
她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