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这几日,一扫空印案带来的阴霾,大街小巷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无他,燕王殿下要大婚了,那排场,自然是天家气象。
一时间,应天府里,车马如龙,人流如织。
魏国公徐达跟徐家姐妹压后朱棣几天到达,一到应天徐达就进宫忙乎婚事去了。
西安的秦王、太原的晋王、武昌的楚王、杭州的吴王……一个个在外就藩的皇子,都带着丰厚的贺礼和精锐的亲卫,浩浩荡荡地回了京。
整个应天府,几乎成了朱家人的大堂会。
朱棣每日除了被他爹朱元璋拉去宫里“亲切交流”,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泡在饕餮卫的营地里,和那群黑甲猛士一同操练,汗水把演武场的黄土都浸成了暗色。
这天下午,范统正指挥着火头营,用一口能炖下一整头牛的大锅,熬着一锅奶白的鱼头汤。
那鱼头,是从朱棣的锦鲤池里“友情赞助”的最后几条,每一条都肥得流油。
“头儿!头儿!徐家小姐又来了!”
宝年丰跟个门神似的杵在营门口,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范统手一抖,差点把整罐盐都倒进去。
又是那个小吃货!
他擦了擦手,刚走出伙房,一个娇俏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范将军!”
徐妙锦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小脸红扑扑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进营地就直奔伙房的方向。
“我姐姐让我来传个话。”徐妙锦有模有样地学着姐姐的仪态,微微一福,可那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范统身后的大铁锅上瞟。
“她说,大婚的吉服已经送到府上了,让……让姐夫明日去试试尺寸,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还好让宫里的绣娘改。”
范统听着这话,不禁腹诽“谁家传话,进门直接奔后厨”。
“知道了知道了。”范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即脸上又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小小姐来都来了,正好,我刚炖了一锅鱼头汤,采了些野菌菇,那叫一个鲜!尝尝?”
“好呀好呀!”徐妙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半个时辰后。
徐妙锦心满意足地被侍女扶上了马车,怀里还抱着一个硕大的食盒,里面是范统打包好的鱼头汤和几样精致小菜。
她掀开车帘,冲着范统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范将军,我明日再来给你传话哦!”
范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东宫,文华殿。
太子朱标设宴,为几位远道而归的弟弟接风洗尘。
殿内,兄弟几人围坐一席,气氛热络。
“四弟,恭喜恭喜啊!”秦王朱樉举起酒杯,他常年镇守西安,皮肤黝黑,性子也最是粗豪,“能娶到徐帅的千金,你小子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晋王朱棡也跟着起哄:“就是!我可听说了,徐家大小姐乃是女中诸葛,文武双全,貌美如花!四弟,你以后在北平,怕是要被管得死死的喽!”
朱棣难得地老脸一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默认了。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军务上。
“四弟,”秦王放下酒杯,脸色严肃了些,“我听说,你手底下那支饕餮卫,在辽东把纳哈出的骑兵杀得人仰马翻,还筑了京观?可是真的?”
朱棣点了点头。
“霍——”秦王和晋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羡慕。
他们同为塞王,深知北元骑兵的悍勇与难缠。能以极低的伤亡,全歼一支千人精锐骑兵,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四弟,你老实跟哥哥说,”晋王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这支兵,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那套法子,能不能教教哥哥?我那太原的边墙,天天被鞑子骚扰,烦不胜烦!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支铁军,非得杀出去,把他们打回漠北老家去!”
朱标在一旁,只是含笑听着,没有插话。
朱棣看着两位兄长那渴望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身后的三保,使了个眼色。
三保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捧着一本厚厚的,装订得整整齐齐的账册,走了回来。
“这是?”秦王和晋王都愣住了。
“两位兄哥请看。”朱棣将账册推了过去,“这是饕餮卫,一个月的基础开销。”
两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账册,翻开了第一页。
只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伙食:猪二百一十头,羊三百只,精米五百石,白面三百石,各类蔬菜、豆料、油盐……共计白银三千二百两?”
秦王朱樉的手指,在那个“三千二百两”的数字上反复摩挲,他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这只是一个月的伙食?”
朱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晋王朱棡已经翻到了后面一页,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指着账册,声音都变了调。
“甲胄损耗修补,白银八百两?兵刃更换,五百两?马料……乖乖,他们那坐骑吃的比人都精贵!一个月光是豆料就要一百石,咋坐骑还有生肉?还有伤药、抚恤、赏钱……”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翻一页,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当他看到末页那个总计数字时,手一抖,那本厚厚的账册“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一个月……总开销,一万两白银?!”
晋王朱棡直嘬牙花子,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疼。
“四弟,你……你这是养了一支军队吗?你这养的是一群吞金兽啊!”
秦王朱樉也回过神来,他看着朱棣,眼神里再无羡慕,只剩下同情。
“我那一年的王府俸禄,加上封地里的所有产出,刨去开销,能剩下两万两就顶天了。你这……我怕是连你这支宝贝疙瘩,两个月都养不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兵,练不起,练不起啊!”
一旁的朱标,看着两个弟弟那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父皇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
他给了老四最锋利的刀,却也给他套上了一副最沉重的枷锁。
这支饕餮卫,注定只能是燕王府的饕餮卫,普天之下,再无第二支。
宴席散去,朱棣回到临时驻地,只觉得心力交瘁。
第二日,徐妙锦果然又“奉姐姐之命”,拎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食盒,准时出现在了范统后厨门外。
“范将军!我又来传话了!”
范统听着这话一脸无奈,再看看不远处演武场上,那个正把一根铁木桩砸得木屑纷飞的朱棣,不是人就在那!你进门看不见吗?小心你姐夫以后给你穿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