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第一火头军》 第1章 我这个系统正经吗? 剧痛! 全身骨骼仿佛被巨力碾过,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哀嚎。 范统猛地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个破烂的风箱,贪婪地吞咽着空气。 他下意识地死死掐住脖颈,那里没有记忆中被金属撕裂的伤口,只有一种被异物撑开过的肿胀感。 不对! 他清晰记得失控的货车头撞碎驾驶室的瞬间,那种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绝不是梦! 可眼前…… 他茫然四顾,眼神从剧痛后的混沌迅速转为惊骇。 这里不是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医院,更不是车祸现扬。 一顶油毡与兽皮混搭的破旧军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铁锈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熏得他几欲作呕。 帐外,伤兵压抑的呻吟如同鬼魅,在寒风中时断时续。 “嗡——” 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无数陌生的画面和信息如决堤洪流,野蛮地冲进他的意识。 一个体重足有二百五十斤,因为偷吃半块窝头被活活噎死的大胖子。 范统低头,视线被圆滚滚的肚子挡住,只能看到自己粗壮如象腿的大腿。 欲哭无泪。 这战乱年代,饿殍遍地,能长到二百五十斤,简直是个行走的奇迹,更是行走的罪证。 难怪军中人人都怀疑他监守自盗,偷吃了军粮,这身肥肉,就是原罪。 “回不去了……” 范统瘫坐在地,眼神空洞。 车祸的剧痛、陌生的环境、这具臃肿的身体,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他喘不过气。 片刻的绝望后,他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妈的!” 他低吼,与其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 前世孤儿一个,烂命一条,如今白捡一条命,还有什么不赚的? 他眼神中的迷茫被一股凶狠取代:“既来之,则安之!” “咕噜噜……” 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从胃里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疯狂撕扯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火烧火燎的灼痛。 “范头儿,醒啦?开饭了!”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瘦小的士卒探进头来,是原主的亲信,名叫宝年丰。 范统扶着昏沉的脑袋,跟着宝年丰走出帐篷。 帐外,一面绣着“徐”字的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无数身着明朝制式军服的士卒往来奔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脑海中零碎的记忆瞬间被这景象串联——大明,洪武二年,徐达将军北伐大军! 而他,是这支大军里一个同名同姓的火头军,范统。 所谓的伙房,就是几口大锅支在露天,锅里是黑乎乎的糗粮糊糊,散发着酸馊味。另一口锅里,是几片菜叶子漂浮的清汤,号称“醋布汤”。 强忍着恶心,范统打了一份,那黑馍入口满是沙子,喇得嗓子生疼。 可胃里的灼烧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强烈,像有一团火在烧。 这具身体的饥饿,远超常人。 就在他难受得快要昏厥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中响起。 【滴!检测到强烈进食欲望,食人魔幼崽培育系统绑定中……】 【绑定成功!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 【新手任务发布:制作一份能真正填饱肚子,并让自己感到满意的食物,献祭给大胃神。】 【任务奖励:1.力量强化;2.新手礼包·巨型砍骨刀。】 食人魔幼崽培育系统? 范统在脑海中咆哮:“系统你是不是走错片扬了?我是人,纯纯的华夏人!” 系统:“啥?来华夏了?还有这等好事!听着幼崽,我馋疯了!烧肝尖儿、爆炒肥肠、九转大肠、佛跳墙……把你们这儿最顶级的硬菜都给本系统端上来!我吃了几万年半生不熟的玩意儿,肉能烤熟都算那帮没脑子的食人魔厨艺巅峰了!” 范统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穿越者的金手指,总算到账了! 他扔下手里难以下咽的黑馍,一头扎回了伙房。 想要做一份满意的食物,首先得有食材。 他目光如饿狼,死死盯住角落里那块用油纸包好的五花肉——百户长的小灶。 偷,还是不偷? 偷了,被发现就是军棍加身,甚至可能掉脑袋。 不偷,自己这具身体的诡异饥饿感恐怕会先把自己活活‘烧’死。 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一念及此,范统眼中闪过决绝,一把将五花肉“截胡”在手,又找了些军中常备的调料。 他生火起锅,凭借前世健身餐主厨的经验,熟练地处理食材。 没有料酒,就用军中劣质的米酒代替;没有好的酱油,就用炒糖色的法子。 “滋啦——” 粗劣的红糖在热油中融化,迅速变成琥珀般的焦糖色,裹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块下锅,与灼热的铁锅碰撞的瞬间,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肉香混合着焦糖的甜香,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蛮横地撕开了营地里那层由血腥、汗臭和死亡气息构成的灰色幕布! 这股霸道的香味,仿佛拥有生命,穿透了门帘,压过了伤兵的呻吟,让那些啃着黑馍的士卒猛地停下动作,喉结滚动,眼中迸发出混杂着渴望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趁着炖肉的功夫,他又和面烙了几个焦黄的烤饼。 很快,一锅色泽红亮、汤汁浓稠的红烧肉出锅了,急忙盛了一陶碗出来! 范统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块在筷子上微微颤抖,深红色的汤汁顺着纹理滴落。 他甚至来不及吹凉,就整个塞进嘴里。 肥肉的油脂瞬间在舌尖融化,化作无与伦比的甘香;瘦肉早已炖得酥烂,却又保留着嚼劲。咸中带甜的浓郁酱汁霸道地包裹了整个味蕾,仿佛唤醒了前世所有关于美食的记忆。 “……真他妈的……爽!” 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带着沙哑和颤抖,温热的肉汁仿佛也烫热了眼眶。 这味道,是他前世赖以为生的手艺,是他在无数个孤独夜晚慰藉自己的证明。 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二百五十斤的胖子范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火头军。 他就是他自己! 这口肉,不仅填满了胃,更填补了穿越而来那颗悬空、恐惧的心。 他大口吃肉,大口啃饼,风卷残云般将一小碗红烧肉和几个烤饼吃得干干净净,最后用饼子将陶碗内壁刮得锃亮,连一滴汤汁都不剩下,顺便献祭了一份给系统。 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之前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力量感。 【新手任务完成!唉呀妈呀,太香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烧肉吗?呜呜呜!妈妈我恋爱了!】 【奖励发放:1.力量强化完成!2.新手礼包·巨型砍骨刀已发放!】 【物品:巨型砍骨刀】 【备注:此刀为特殊厨具,永不磨损,永不卷刃,专为处理大型骨骼而生。】 “巨型砍骨刀?”范统看着备注,心中泛起寒意。“专为处理大型骨骼而生”……他掂了掂手中这柄堪比斩马刀的厨具,不由得联想到系统那个不祥的名字——食人魔幼崽培育。 这系统,该不会真想让自己去处理什么“食人魔”级别的食材吧? 他走到那根劈柴用的木桩旁,目光落在插在上面的巨刃。他试探性地伸出双手,猛一用力,巨刃纹丝不动。 不对!那股热流还在体内奔涌,他感觉全身的肥肉仿佛被反复挤压、锻打,化为凝实的力量。 他再次握住刀柄,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右臂—— “嗡!” 一声清越的刀鸣,那柄重逾百斤的巨刃,竟被他单手从木桩中一寸寸拔出! 手臂青筋暴起,但他确实……拔出来了! 范统自己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巨刃。看来,自己成了个有力量的死胖子。 就在此时,一个粗野的骂声从帐外炸响:“他娘的什么味儿这么香?老子在前线拼命,哪个龟孙在后面偷吃!”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伙房的门帘被一只肌肉虬结的大手粗暴地撕开。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军官闯了进来,他腰间的百户长腰牌在火光下晃动,正是隔壁锐字营的百户李虎。 李虎早就看范统这胖子不顺眼,他手下的兵饿得皮包骨头,这管伙食的却吃得脑满肠肥,如今闻到这勾魂的肉香,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范统手里那把夸张的巨刃,又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肉香,狞笑道:“人赃并获!来人,把这监守自盗的肥猪给我绑了,上报大帅,军法处置!” 几个亲兵应声就要上前。 范统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威严而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好奇。 “好香的味道,比本帅吃的都好!” 伙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虎和他的亲兵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惶恐,猛地回头,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大帅!” 只见帐门口,站着一位身穿玄色甲胄,面容刚毅,不怒自威的中年将领。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卫,个个气息沉凝,眼神如鹰。 来人,竟是本朝魏国公,北伐军主帅——徐达! 徐达的目光扫过伙房,最后如鹰隼般锁定了范统。他先是饶有兴致地扫过范统那二百五十斤的体型,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把与他体型同样夸张、寻常士卒两人都未必抬得动的巨刃,眼神中的玩味渐渐冷却,化为冰冷的审视。 李虎见状,立刻恶人先告状:“大帅明鉴!这火头军范统,偷藏军肉私自享用,还手持凶器,恐有不轨之心!请大帅将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徐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平稳,却带着千军万马的压力。 “一个火头军,舞弄着本帅亲卫营都未必能舞动的斩马刀。”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腊月的寒风灌入帐内,字字如刀。 “说吧,你这身肥肉,是想造反,还是想给本帅……当军粮?” 第2章 我这就抱上大腿了 当军粮?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锥,狠狠扎进范统的骨髓里。 他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滴在脚下满是油污的地面,溅开一朵小小的油花。 眼前的徐达,明明没有半分杀气外露,可那份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威压,却比北地的寒风更刺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穿越、系统、红烧肉……无数念头在死亡的阴影下搅成一团乱麻。 造反?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当军粮?他这身膘是够厚,可他不想死啊! “咣当!” 范统手一松,那柄巨型砍骨刀重重砸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吐字却异常清晰:“大帅!小人冤枉啊!” “小人这身肉,这把子力气,都是祖传的!一饿急了眼,力气就自己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了!至于这刀,是小人……是小人用来砍牛骨头的厨具!” 旁边的李虎不屑地啐了一口,指着范统面前那个被刮得锃亮的陶碗,抢着告状:“大帅,您别听他胡咧咧!他偷的就是末将孝敬您的那块军中最好的五花肉!” 徐达的视线落在空碗上,又在空气中那股勾魂摄魄的余香里转了一圈,喉结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范统心里一横,辩解无用,唯有出奇制胜! 他猛地抬头,脸上惊恐未退,话语里却透出一股厨子的傲气:“李百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孝敬大帅那块又柴又骚的破肉,能做出这等神仙味道?小人这叫点石成金的手艺!” “你!”李虎被噎得满脸通红。 “去,把锅里剩下的端来。”徐达并未理会李虎,只对身后的亲卫淡淡吩咐。 亲卫很快将锅端来,里面只剩一些凝固的肉冻和一层厚厚的酱色汤汁,连块肉星子都寻不见。 徐达皱了皱眉,竟伸出食指,直接在那粘稠的汤汁里蘸了一下,送入口中。 就是这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 徐达的眼睛,霍然瞪圆! 征战半生,山珍海味也算尝过,可这种醇厚霸道、直冲天灵盖的滋味,前所未有!尤其是在这缺盐少油的北伐途中,啃了数月干粮的舌头,瞬间就被这味道彻底征服! 他望着范统,越看越觉得眼熟。 姓范,体胖高大,厨艺惊人。 徐达看向范统的眼神,变了。那冰冷的审视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光,有惊讶,有好奇,甚至还藏着一丝追忆。 “你叫范统?”徐达的声音缓和许多。 “是,小人范统。” “你父亲,可是当年庐州的范建?” 范统脑中记忆翻涌,原主那模糊的父亲形象瞬间清晰,他用力点头:“正是家父!” 徐达脸上竟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带着几分怀念:“当年在庐州,你父亲是我见过最胖、力气也最大的人。一次被元军围困,是他硬生生撞开一堵土墙,背着我冲了出来……虎父无犬子,你这身膘,这把子力气,是祖传的。” 一句话,如天降甘霖,浇灭了范统头顶的屠刀。 原来原主哪死去的爹还给徐达当过人肉盾牌! 这关系,够硬! 旁边的李虎彻底傻眼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偷吃军粮的肥猪,竟跟大帅有这等渊源! 徐达的脸重新冷了下来,转向李虎:“他的手艺,比你那块破肉珍贵百倍。若我大明将士,人人都能在战前吃上一口这等热食,士气何止涨三分?李百户,你来说说,这块肉,你是如何‘孝敬’本帅的?是送到我帐里了,还是送进我嘴里了?” 李虎的冷汗比范统流得还凶,他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末将……末将是准备……准备等仗打完了,再……” “仗打完了?”徐达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伙房的温度都降了下去,“仗打完了,将士们都埋土里了,你再把肉送到我坟头?本帅问你,身为百户,不想着如何杀敌,却满脑子想着怎么钻营?范统偷吃,是死罪。你,诬告同袍,动摇军心,又是什么罪?” 李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发抖。 “口说无凭。”徐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范统身上,“你说你力大无穷,那就证明给本帅看看。” 他指向伙房门口那个用来压咸菜缸的石锁,那石锁少说也有一百斤重。 “举起来。” 这正是范统等待的机会!他体内那股由红烧肉转化而来的暖流仿佛听到了召唤,瞬间奔涌。全身的肥肉似乎都在震颤、收紧,化作了纯粹的力量! 范统走到石锁前,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伸出肥厚的右手,一把抓住石锁的把手。 “喝!” 他低吼一声,手臂上肥肉堆叠的线条瞬间绷紧,虬结成块!那百斤石锁竟被他硬生生、看似毫不费力地单手举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 “好!”徐达眼中精光爆射,忍不住喝彩。 他身后的亲卫们个个嘴巴微张,他们都是军中精锐,能举起这石锁的不在少数,但要像范统这般单手举重若轻,绝不多见! 这胖子,是个天生神力的! 徐达走上前,拍了拍范统那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又伸手敲了敲那石锁,发出“梆梆”的闷响。 “好筋骨!范建那老小子,总算给老子留了个好种!” 他转过身,声音洪亮如钟。 “范统!” “小人在!” “即日起,本帅擢升你为前锋营火头军总旗!专管三军伙食调配!军中所有食材,任你取用!本帅只有一个要求!”徐达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我的兵,吃饱,吃好!让他们上了战场,有力气杀敌!” 李虎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范统则是心中狂喜,巨大的幸福感冲得他头晕目眩。总旗!官虽不大,可在这军中,他总算站稳了脚跟! “谢大帅!小人定不辱命!”他重重磕下一个头,声音无比响亮。 “至于你,李虎。”徐达的声音冷得掉渣,“锐字营百户之职,你不配。滚去马厩,给老子刷一个月马!什么时候把马粪的臭味,从你骨子里洗干净了,再回来当个大头兵!” 两个亲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李虎拖了出去。 就在此时,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叮!恭喜幼崽在绝境中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自救,并成功引起了大佬的注意。】 【主线任务开启:整顿后勤。】 【任务描述:大军的胃连接着大军的战斗力。请制作一份能让至少一千名士兵感到满意的军餐,并让他们获得正面状态加持。】 【任务奖励:初级食人魔血脉药剂。】 食人魔血脉药剂? 范统的呼吸一滞。这系统,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急忙在脑海中问道“系统,我用完这个药剂,不会变成食人魔的样子吧?” 系统“不会,我已经改良过了,服用后会获得初级食人魔血脉,吧唧吧唧” 范统“那就好那就好” 他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李虎被拖走的狼狈样,又看了看满脸欣赏的徐达 看样子他算是抱上了个好大腿! 第3章 古代餐标是啥?在线等,急! 徐达的目光在范统那身肥肉和地上的巨刃之间来回扫视,那份欣赏之色愈发浓厚。这胖子,有勇有谋,还懂得审时度势,是个可造之材。 “你这身力气,只在伙房里颠勺,未免可惜了。”徐达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本帅帐下正缺一员猛将,你若愿意,可入前锋营,当个执旗官,日后凭军功挣个百户、千户,也非难事。” 此言一出,帐内几名亲卫都投来羡慕的目光。从一个火头军,一步登天进入大帅亲掌的前锋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范统心中一跳,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露出一丝为难。他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大帅厚爱,小人万死难报!可……可小人这手艺,也是祖传的!我爹当年就常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让兄弟们吃饱了,才有力气上阵杀敌!小人这点微末的厨艺,若能让大军多添三分力,那比小人上阵砍一个敌军首级,要有用得多!”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捧了徐达,又抬高了伙夫的地位,更显得自己深明大义,毫无私心。 徐达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震得帐篷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 “好!说得好!‘比砍一个敌军首级有用’!你这胖子,倒是比那些只知钻营的武夫看得通透!” 他上前两步,亲自将范统扶起,那蒲扇般的大手在他厚实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发出“嘭嘭”的闷响。 “就依你!这三军伙食,本帅就交给你了!” 徐达说完,话锋一转,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那什么……红烧肉,味道不错。晚些时候,再做一份,送到我帐里来,莫要声张。” 范统心中一乐,懂了,这是大帅要开小灶了。他连忙点头如捣蒜,压着嗓子回道:“大帅放心,保证给您做得更精细,肉更烂乎,汤汁更浓!” 徐达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背着手,带着亲卫继续巡营去了。 大帅前脚刚走,一个瘦小的身影就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正是宝年丰。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压抑不住的狂喜。 “范……范头儿!您没事,太好了!您是没看见,那李虎跟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说您早晚要完蛋,结果被亲卫大人一个大嘴巴子抽得满嘴是血!真是痛快!扬眉吐气啊!” 宝年丰说得手舞足蹈,仿佛被抽的是他自己一样解气。 范统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心里也暖烘烘的。在这陌生的时代,总算有个能说上话的自己人。 “行了,别乐了,干活!”范统一摆手,官架子端得十足,“去,把伙房里管事的全都给老子叫过来,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不来,让他去马厩陪李虎!” 宝年丰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杆,扯着嗓子应道:“得令!” 不多时,伙房里那几个平日里油光满面,负责采买和分发食材的管事,全都低着头,鹌鹑似的缩在范统面前。 范统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那柄巨型砍骨刀就插在旁边的地上,刀柄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人不喜欢玩虚的。”范统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把库房的账本,还有这个月的采买记录,全都拿上来。” 几个管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眼珠乱转的站了出来,谄媚地笑道:“范总旗,这……这账目繁杂,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您刚上任,还是先歇歇,弟兄们已经备好了酒菜,给您接风洗尘……” “我让你拿账本,你跟我扯什么犊子?”范统眼睛一瞪,猛地一拍桌子,那厚实的木桌发出一声巨响,上面的陶碗都跳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账本呢?” 那管事被吓得一哆嗦,腿肚子直转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范统冷笑一声,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宝年丰!” “在!” “去库房,把所有东西都给老子清点一遍!一袋米,一两盐,都不能错!我倒要看看,这账本上,能开出什么花来!” 这下,那几个管事的脸彻底白了。 范统心里跟明镜似的。洪武朝,老朱对贪腐可是零容忍,剥皮实草的酷刑就悬在每个官吏的头上。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这帮在军中管后勤的,天高皇帝远,更是胆大包天。 他今天就要杀鸡儆猴,把这伙房的规矩,重新立起来! 趁着宝年丰带人盘点库存的功夫,范统重新生火起锅。他挑了一块比之前那块更大、肥瘦层次更分明的五花肉,手法娴熟地处理起来。 这次,他用料更加讲究,不仅用了军中珍藏的冰糖来炒糖色,还偷偷加了点自己从伙房角落搜刮出来的干山楂,用以解腻增香。 “滋啦——” 冰糖在油锅中化开,从翻涌的白泡变成剔透的琥珀色,火候恰到好处的瞬间,五花肉块倾泻而下。那声音,比战场上的金戈交鸣还要悦耳。肉块的每一面都在高温下迅速收缩,锁住肉汁,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焦糖色。 香气,比之前那一锅更加霸道,更加醇厚,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酸甜香,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每一个闻到它的人的喉咙,让他们疯狂地分泌口水。 一碗色泽红亮如玛瑙,肉块颤巍巍、汤汁浓稠得能挂在筷子上的极品红烧肉,被范统小心翼翼地盛在最好的陶碗里,又配上两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用食盒装好。 此时,宝年丰也带着人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本涂涂改改、油污遍布的烂账本,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头儿!这帮天杀的!库里的粮食对不上号,至少缺了三成!好多袋子底下装的都是沙土!还有盐,账上记着十石,库里连五石都不到!” 范统接过账本,眼神冰冷。他早就猜到了,却没想到这帮人的胆子比天还大。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真是嫌命长。 “知道了。”他将账本揣进怀里,对宝年丰道:“看好家,等我回来再跟他们算总账。” 说罢,他提着食盒,径直走向中军帅帐。 帅帐门口的亲卫显然得到了徐达的授意,见是范统,连通报都省了,直接掀开了帘子。 帐内,徐达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北疆地图凝神沉思,眉头紧锁。 “大帅,您要的……夜宵。”范统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在案上。 徐达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他打开食盒,看到那碗堪称艺术品的红烧肉,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没动筷子,而是先拿起一个松软的白面馒头,撕下一块,在碗底那层浓稠的汤汁里狠狠一蘸。 送入口中,麦香、肉香、酱香、焦糖香瞬间在味蕾上爆炸开来。 “好!好手艺!”徐达连赞两声,这才夹起一块肉,细细品尝起来。 范统趁机从怀里掏出那本烂账本,双手奉上:“大帅,这是伙房的账,小人粗略盘点了一下,亏空巨大。军粮、军盐,都被人换成了沙土。若非今日彻查,他日大军深入草原,恐有断粮之危!” 徐达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接过账本,随意翻了两页,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帐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咱手下的兵,在前线流血拼命,这帮蛀虫,却在后面挖咱的根!”他将账本重重拍在桌上,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此事,你放手去查!不管牵扯到谁,给咱一查到底!咱给你一道手令,凡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小人遵命!”范统心中大定。有了徐达这句话,他就能在这伙房里横着走了。 他躬身退下,不敢打扰大帅享用美食。 回到自己那顶破旧的军帐,范统疲惫地坐倒在地,直到此刻,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回肚子里。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自己最大的依仗。 “系统,出来聊聊?”他在脑中呼唤。 【吧唧吧唧……嗝!幼崽,你这手艺绝了!本系统决定了,以后你就是我最爱的崽!】 冰冷的机械音里,竟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油腻感。 范统嘴角抽了抽:“别废话,我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食人魔幼崽培育系统?怎么就找上我了?”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唉,说来话长。近些年来,我们食人魔一族的智商呈断崖式下跌,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狗看了都摇头的水平。每次供奉给我们伟大的酋长,搞伽毛伽,为了振兴食人魔种族,就找到了系统之神,定制了这个辅助系统。】 “然后呢?” 【然后……可能因为是测试版,不太稳定,第一次启动就发生了时空乱流,等我再睁眼,就绑定了快要噎死的你。】 范统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们食人魔做的饭太难吃,你找机会跑路的?” 【……】系统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范统懒得再跟它掰扯,直接问:“你都有什么功能?除了让我力气变大,还能干嘛?” 【本系统的核心就是“献祭”!你做出越美味的食物,献祭给本系统,获得的奖励就越丰厚!力量、体质、血脉、武器、铠甲……只要你做的菜够硬,本系统什么都能给你搞来!不过嘛……】 系统话锋一转:【因为是食人魔专用版,所以奖励也比较……粗犷。除了跟吃和打架有关的,别的基本没有。】 “还什么都能搞来就这,哎!算了,有东西就行,总比没有强。”范统对此倒是很满意,他一个厨子,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也没用。 能打,能吃,够了! 他搓了搓手,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整顿后勤,给一千名士兵做一顿满意的军餐。 奖励是……初级食人魔血脉药剂。 范统舔了舔嘴唇,虽然听起来有点邪门,但这玩意儿,光听名字就知道肯定能让自己的身体素质再上一个台阶。 只是,要让一千个被劣质伙食折磨得味觉都快退化的士兵感到“满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第一把火,必须烧得旺,烧得亮,烧得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脑中开始飞速盘算起来。普通的糗粮糊糊肯定不行,得来点硬菜。可军中食材有限,肉食更是珍贵。 该怎么做呢? 第4章 把子肉 范统提着食盒回到伙房时,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管事正被宝年丰带着人看管着。 见到范统一脸轻松地回来,为首那个姓钱的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嘴硬道:“范总旗,你可想好了?我们哥几个背后是谁,你心里该有数。现在把我们放了,大家以后还能在徐帅面前好相见,不然……” “不然怎么样?”范统一边将食盒里的空碗拿出,一边慢条斯理地问。 钱管事以为他怕了,气焰更嚣张了:“不然,等风头过去,有你好看的!这军中后勤的门道,深着呢,不是你一个厨子能玩得转的!” “哦?是吗?”范统将空碗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手令,在几人面前缓缓展开。 那上面,徐达的帅印鲜红,旁边一行字迹龙飞凤舞,杀气腾腾:凡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大帅手令在此。”范统的声音很平淡,却让整个伙房的空气都冷了下来,“我再问一遍,贪墨的军粮,都去哪了?” 钱管事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说?”范统走到那柄巨型砍骨刀旁,右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提,百斤重的巨刃被他轻描淡写地扛在肩上。 他走到一个最年轻、心理防线最脆弱的管事面前,用刀背在那人脸上轻轻拍了拍,冰冷的触感让那人浑身一抖。 “我这刀,劈牛大骨都不带卷刃的,你猜你的脖颈骨,够不够它热个身?” 那年轻管事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裤裆里传来一阵骚臭,竟是直接吓尿了。 “我说!我说!钱……钱管事让我们把好粮食换成沙土,换出来的粮食,一部分卖给了过路的商队,另一部分……孝敬给了锐字营的吴百户,还有……还有……” “还有谁?”范统的刀锋又往下压了压。 “还有卫所里负责军需调度的王千户!” 一个名字被吐出,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钱管事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为了争取宽大处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从采买时虚报价格,到运输时偷梁换柱,再到分发时克扣分量,一条条,一桩桩,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贪腐网络,盘根错节,几乎涉及到了后勤的每一个环节。 范统听得头皮发麻,他一个厨子,哪搞得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嫌麻烦,直接一挥手:“宝年丰,把这帮人渣,连同口供,全都给老子押到帅帐去!让大帅亲自发落!” 宝年丰兴奋地应了一声,带着人把这几个瘫软如泥的管事拖了出去。 没过多久,中军帅帐的方向就传来了徐达雷霆般的咆哮,紧接着便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当宝年丰回来时,脸上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头儿,太……太狠了!大帅直接让亲卫营动了手,那钱管事熬不住,全招了,牵连出十几号人。现在,全都被拖出去……军法处置了!” 范统点了点头,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传我命令!”范统站在伙房中央,声音洪亮,“集合所有伙夫,我有话说!” 很快,伙房里上百号伙夫全都战战兢兢地站成几排,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听说了新来的总旗大人雷厉风行的手段,此刻看着那个扛着巨刃的胖子,心里直打鼓。 “从今天起,我范统管着伙房,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范统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以前你们怎么偷懒耍滑,我不管!但现在,给我听好了!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宝年丰!” “在!” “从今日起,你就是伙房的副总旗,帮我管着所有人!谁敢不服,直接告诉我!” 宝年丰激动得满脸通红,挺直了腰板大声应是。 范统接着宣布了他的新规矩,一套他从前世后厨管理学来的流水线作业法。 “以后,洗菜的只管洗菜,切肉的只管切肉,烧火的只管烧火,掌勺的只管掌勺!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给我把速度提起来!谁的活儿干不好,耽误了大军吃饭,谁就去马厩陪李虎!” 伙夫们面面相觑,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流水线”这个词听着就厉害。 经过一番整顿,整个伙房的气象焕然一新。范统大刀阔斧的改革和徐达在背后的支持,让他彻底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解决了贪腐问题,心情大好的范统决定,犒劳一下自己,顺便也“孝敬”一下那个馋嘴的系统。 他从刚补充进库房的新鲜猪肉里,挑了一块极品的带皮五花,准备做一道前世在鲁菜馆学来的绝活——把子肉! 大块的五花肉被他切成厚实的肉方,用焯过水的蒲草紧紧捆扎,防止炖煮时散烂。 接着,他另起一锅,用冰糖、酱油、香料和高汤,熬制了一锅秘制的酱汤。那酱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一层层地往上翻涌。 当捆扎好的肉块被小心翼翼地放入酱汤中,用文火慢炖,整个伙房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灵魂颤抖的香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酱汤愈发浓稠,肉块的颜色也从浅红变成了诱人的酱红。 两个时辰后,范统揭开锅盖。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肉香混合着酱香、草木清香,猛地炸开! 锅里的把子肉,每一块都油光乌亮,肥肉部分颤巍巍,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瘦肉则被酱汁浸透,色泽深沉。 范统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在早就准备好的米饭上,又浇上一勺浓稠的汤汁。 “系统,开饭了!”他在心中默念。 【嗷呜!我的崽!这是什么神仙味道!本系统闻着味儿就快不行了!】 当那碗浸满了汤汁的米饭和那块入口即化的把子肉被献祭后,系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哭腔的满足呻吟。 【吧唧吧唧……好吃!太好吃了!这就是神明的食物吗!本系统……本系统又恋爱了!】 【叮!检测到超规格神品美食,系统满意度突破上限!主线任务奖励提前发放,并额外赠送!】 【奖励:初级食人魔血脉药剂x3 已发放!】 范统看着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三瓶冒着诡异红光的药剂,整个人都懵了。 一瓶是任务奖励,这多出来的两瓶是哪来的? 他忍不住在脑中质问系统:“还能多给?还能提前?你们这系统后台没人管吗?这么随便的?” 系统打了个长长的、心满意足的饱嗝,懒洋洋地回答: 【咳,什么后台?早就跟上面失联了,发任务不过是走个流程,不然显得我很呆。】 系统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主要还是……你做的菜,太他妈好吃了。】 范统:“……” 他一脸呆滞地愣在原地,手里的筷子都忘了放下。搞了半天,自己绑定的不是什么冷冰冰的系统,而是一个离家出走、权限高得离谱、还酷爱美食的……顶级吃货? “所以你根本不是什么辅助系统,你就是个公款吃喝的?”范统在脑中吐槽。 【说得那么难听!这叫……这叫深度体验式考察!对,考察!】系统嘴硬道。 范统懒得跟它掰扯,目光落在那三瓶药剂上,心里活泛开了。 一瓶自己用,那剩下的两瓶…… 他看向伙房里那些干活卖力,但依旧面黄肌瘦的伙夫,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主线任务,是让一千名士兵感到满意。 可如果……自己能打造出一支全员都是“食人魔”的火头军呢?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带劲! 第5章 把子肉失窃案 伙房之内,热火朝天。但在范统眼中,真正的宝藏,却在那被所有人嫌弃的角落——那堆散发着腥气,即将被当作垃圾处理的猪大骨与下水。他眼中精光一闪,沉声喝道:“都停下!把那些骨头,给老子搬过来,一根都不许少!” 这一声令下,伙房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没人能理解,这位新官上任的总旗,为何要在一堆“垃圾”上大做文章。 伙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新官要做什么,但见识过他雷霆手段,没人敢质疑,纷纷抡起厨刀,伙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交响乐。 几口最大的行军锅被架了起来,烈火熊熊。敲碎的骨头混着处理干净的猪下水,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只加了最简单的葱姜去腥。 没有复杂的调料,没有精细的烹饪。范统要的,就是最原始、最纯粹的骨头浓香。 随着文火慢炖,锅里开始翻涌起奶白色的浓汤,一股浓郁到近乎蛮横的肉香,混着骨髓的油脂香,开始从伙房里溢出,飘向整个营地。 那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钻进每一个正在啃着黑馍、喝着清水的士兵鼻子里,狠狠地挠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什么味儿?这么香!” “好像是火头军营那边传来的,乖乖,这是煮龙肉呢?” 无数士兵停下动作,伸长了脖子,使劲嗅着空气中那能把人馋死的味道,喉结不住地滚动。 主食,范统摒弃了难以下咽的黑馍。他用军中富余的白面,加上自己从系统那“赊”来的一点酵母,和出了几大缸面团。又命人挖了几个简易的土坑,用火烧得滚烫,做成了最原始的馕坑。 一个个面饼被贴在滚烫的坑壁上,很快就膨胀起来,表面变得金黄酥脆。 “开饭!” 随着宝年丰一声扯着嗓子的呐喊,整个营地都骚动了起来。 士兵们端着自己的陶碗,排着长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黑乎乎的糗粮糊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勺滚烫的、奶白色的骨头浓汤,汤里还飘着几块处理干净的杂碎。主食是两个巴掌大的、金灿灿的烤馕饼。旁边,还有一盆盆用蒜蓉和粗盐、野醋简单凉拌的野菜,绿油油的,看着就爽口。 一个刚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颤抖着手接过一碗汤,他先是猛吸了一口香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 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那股浓郁到极致的鲜香瞬间炸开,仿佛将他冻僵的五脏六腑都熨烫得舒展开来。他愣住了,浑浊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肉……是肉汤……”老兵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掰下一块馕饼,泡在汤里,那饼子吸饱了汤汁,变得松软可口。他狼吞虎咽,一大碗汤饼下肚,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胃里升起,传遍四肢百骸,连日厮杀的疲惫都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呜……老子打了十年仗,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吃一边流泪,他把碗里的最后一滴汤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块杂碎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满脸都是幸福。 整个营地,再没有抱怨和呻吟,只有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和满足的喟叹。士兵们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神采。 【叮!主线任务【整顿后勤】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你不仅填饱了他们的肚子,更喂饱了他们的灵魂!】 范统躲在自己的帐篷里,看着手中那三瓶冒着诡异红光的药剂,毫不犹豫地拔开一瓶的塞子,仰头一饮而尽。药剂入口,没有任何味道,但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胃里轰然爆发,如同岩浆般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范统死死咬住牙关,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碎重组。他那二百五十斤的肥肉剧烈地颤抖着,皮肤下的肌肉纤维被强行撕裂,又以一种更坚韧、更凝实的方式重新缠绕、生长! 体重没有变,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那身累赘的肥肉,正在被无穷的力量填充,变成了一层最坚固的铠甲!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剧痛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范统站起身,随意一拳挥出,竟带起了沉闷的破风声。他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更奇妙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变得异常坚韧,就像一层鞣制过的牛皮。他拿起一把小刀,在手臂上轻轻一划,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但当他拿起一块烤饼塞进嘴里,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吃东西……能加速自愈?”范统的眼睛雪亮。这简直是为他这等干饭王量身定做的神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凝实的肥肉,又瞥了一眼桌上剩下的两瓶药剂,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发。 “嘿嘿,宝年丰那小子瘦得跟猴儿似的,得补补。还有那几个干活最卖力的伙夫……”他摸着下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支能打能扛、吃肉就能回血的重装火头军?光是想想,就带劲!” 就在此时,徐达来到范统的营帐口,顿时一股霸道的肉香从伙房的方向飘来,“我就说这小子有私货,这香味霸道”。 范统他正准备去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却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伙房。 那身影,不正是刚在中军大帐处理完军务,本该威严肃穆的主帅徐达吗? 徐达处理完那帮贪腐的蛀虫,只觉得心力交瘁,听到士兵说今天前锋营伙食相当不错,就想着来尝尝范统的手艺。可一到帐篷附近,就闻到了那股让他魂牵梦绕的肉香,比上次的红烧肉还要醇厚,还要勾人。 他循着香味,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伙房,一眼就看到了灶上那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把子肉!看见范统进来 “范统啊,本帅来检查一下晚间的伙食情况,切不可懈怠。” 他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却死死盯着那锅肉,脚下已经很自觉地坐到了桌边。 范统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着脸,盛了一大碗肉,又拿了两个烤馕饼,恭恭敬敬地放在大帅面前。 徐达再也绷不住了,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把子肉就往嘴里送,烫得直抽气,却又舍不得吐出来。那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烂入味,浓郁的酱汁包裹着味蕾,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正当他吃得满嘴流油,毫无形象可言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大帅!末将有紧急军情……” 副将冯胜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他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把子肉,又看了看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得像仓鼠的徐达,整个人都石化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冯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伸出手指,指着徐达,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审查?”冯胜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徐达油光锃亮的嘴角,“你管这叫审查?我军中审查,何时需要把碗底都刮出三层光来?徐天德,你忘了出征前在陛下面前立的誓了?‘与士卒同食’,你就是这么‘同’的?” 徐达老脸一红,旋即脖子一梗,把空碗往范统面前一推,更显理直气壮:“正因如此,本帅才更要严查!万一这肉里有猫腻,是毒害了本帅一人,还是让三军将士一起遭殃?我这是以身试毒,你懂什么!” “放肆!本帅是主将,我说这是军务,这就是军务!” 两位大明朝最顶级的将领,为了区区一碗肉,像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小孩一样,当场就掰扯了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范统缩在角落里,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第6章 魔鬼的交易 马厩的恶臭仿佛有了实质,黏在李虎的皮肤上,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让他觉得自己也成了这堆腐烂草料和马粪的一部分。 他蜷缩在最潮湿的角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火头军营地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和隐约传来的笑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神经。 百户,曾经的百户。 如今,他连个大头兵都不如。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该死的胖子所赐! 恨意像毒虫,啃噬着他的理智。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怨毒逼疯时,一个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 李虎猛地回头,眼中凶光一闪。 一个身穿管家服饰,面容阴沉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挂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李百户,饿了吧?”那人声音沙哑,在寂静的马厩里格外刺耳。 李虎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此人气息沉稳,脚步无声,绝非普通下人。 管家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将食盒打开。 一股浓郁的烧鸡香味,瞬间冲散了马厩的恶臭,野蛮地钻进李虎的鼻腔。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一个靠着父辈余荫,在伙房里投机取巧的胖子,如今成了大帅跟前的红人。”管家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在李虎的痛处,“而你,一个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百户,却沦落到与牲畜为伍。李百户,你甘心吗?” 李虎的呼吸瞬间粗重,双拳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管家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嘴角的笑意更深。他将一只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烧鸡从食盒里拿出,又取出一封用火漆封死的信,放在烧鸡旁边。 那火漆的印记,是一只狰狞的狼头。 “我只需要你,趁着夜色,将这封信送到三十里外的烽火台。”管家将食盒推到李虎面前,“那里,有‘北边的朋友’在等你。” 李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北边的朋友? 元狗!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炸响。他虽然恨范统入骨,可他终究是大明的军官,勾结元军,那是叛国!是诛九族的死罪! 他的手在颤抖,脑海中,曾经身披甲胄,在阵前接受封赏的荣耀,与如今身处马厩,被恶臭和屈辱包围的画面,疯狂地交织、碰撞。 “你……”他喉咙干涩,半晌才挤出一个字。 “事成之后,”管家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抛出了最后的筹码,“范统必死无疑。他那个总旗的位置,还有……一个千户的前程,都是你的。” 千户! 李虎的呼吸停滞了。 管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而且,你不是叛国。你只是在帮朝中的大人物,清除一个军中‘奸佞’。” 清除……奸佞?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虎心中所有仇恨的闸门。 是啊!那个胖子,不就是个奸佞吗?他蛊惑大帅,动摇军心,他才是大明的蛀虫!我杀了他,是为国除害! 这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李虎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份挣扎和犹豫被彻底的疯狂所取代。他一把抓过那封信,死死揣进怀里,又抓起那只烧鸡,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干!”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嘶哑,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管家笑了,笑容阴冷而满意。他看着李虎狼吞虎咽地撕扯着烧鸡,仿佛在欣赏一头野兽堕入陷阱的模样,随后,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马厩的阴影之中。 …… 另一边,范统的帐篷里。 他正对着那两瓶散发着诡异红光的药剂发愁。 自己用掉一瓶后,感觉身体素质至少翻了一倍,要是能把手下那帮伙夫也武装起来…… “系统,这玩意儿能稀释了用吗?兑点水,搞个十全大补汤什么的。”他在脑中问道。 【吧唧吧唧……嗝!】系统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懒洋洋地回答:【能是能,不过效果肯定没整瓶的好,起效也慢点。哦对了,还有个小小的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范统心里一紧。 【也没啥,就是会形成血脉联系。简单说,喝了你给的药剂,天然的对你亲近,对你产生好感不会背叛。毕竟这系统原版设计,总不能培养出一堆白眼狼吧?】 范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副作用,这简直是VIP专属大礼包啊! 他一拍大腿,二话不说,立刻把宝年丰叫了过来。 “头儿,您找我?”宝年丰一脸崇拜地看着范统。 “去,把咱们伙房里,平日里干活最卖力、人最老实的那几个,都给我叫来。”范统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很快,包括宝年丰在内,七八个平日里任劳任怨,但瘦得跟猴精一样的伙夫,都局促不安地站在了范统面前。 “头儿,您……您这是?”一个伙夫小声问道。 “看你们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我这个当头的,心里过意不去。”范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大水囊,一脸痛心疾首,“这是我托关系搞来的独门秘方,大补之物!今天,就给你们好好补补!”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一瓶“食人魔血脉药剂”倒进水囊里,晃了晃,然后给每人倒了一碗。 那水无色无味,跟平时喝的没什么两样。伙夫们虽然将信将疑,但出于对范统的信任,还是一饮而尽。 “行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干活。”范统挥了挥手,把众人打发走。 接下来的几天,伙房里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宝年丰和那几个喝了“补药”的伙夫,饭量肉眼可见地暴涨,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顿能吃过去三天的量。 更诡异的是,他们非但没有吃坏肚子,反而精神头越来越足。 仅仅五天时间,这几个人就像吹气球一样,迅速“壮”了起来。但那种壮,和范统之前那种虚浮的肥肉完全不同,是肩膀变宽了,胸膛变厚了,胳膊上鼓起了结实的肌肉块。 原本瘦弱的宝年丰,现在看上去虎背熊腰,昨天搬一袋米,不小心手滑了,情急之下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竟把那碗口粗的木桩砸出了一个拳印。 他们看范统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敬畏和狂热,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神明。 范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乐开了花。一支能打能扛,还绝对忠诚的重装火头军,正在悄然成型。 这天夜里,范统被一阵尿意憋醒,他打着哈欠走出帐篷,准备去角落解决一下。 就在他路过马厩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马厩的后墙翻了出去,动作敏捷,完全不像个普通的马夫。 那黑影的身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是李虎! 范统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三更半夜的,他不老老实实刷马粪,跑出去干什么?而且,他去的方向,是营地外围!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范统的心头。 第7章 粮草被劫 那道黑影翻出墙头的动作,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范统的睡意。 是李虎! 范统的脑子“嗡”地一下,夜风吹在身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狗东西,三更半夜不睡,翻墙出去做什么?而且去的方向,是营外! 一股强烈的不安,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没有声张,悄无声息地退回阴影里,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夜色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去告状? 怎么说?说自己起夜,看见一个被罚的百户跑去营外? 在这军纪森严的大营,捕风捉影,是大忌。万一李虎只是出去拉个野屎,自己岂不是诬告同袍?到时候板子还是得落在自己屁股上。 范统回到帐篷,再无半点睡意。他坐在冰冷的地上,那柄巨型砍骨刀就靠在身边,冰冷的触感顺着手心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接下来的几天,军营里风平浪静。 李虎第二天一早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马厩,只是脸色更加阴沉,看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怨毒。 范统派宝年丰偷偷盯过他几次,但这厮除了刷马,就是闷头睡觉,再没有半点异常举动。 仿佛那一夜,只是范统的一个错觉。 可范统心里的那根弦,却始终绷着。他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大海总是格外平静。 而伙房,却成了整个肃杀大营里,最活色生香的地方。 徐达和冯胜两位大帅,彻底把这里当成了私人食堂。今天你带壶好酒,明天我捎块鹿肉,隔三差五就来打秋风。 “范统!给老夫炒个肝尖儿!多放蒜!”冯胜一脚踏进伙房,嗓门洪亮。 “姓冯的你起开!老子先来的!范统,昨晚那坛子酒呢?”徐达黑着脸,从另一边挤进来,手里还拎着两只野兔。 两位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大明顶级将领,为了谁先点菜,谁的酒更好,能当着一众伙夫的面,吹胡子瞪眼地掰扯半天。 范统对此只能苦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谁让这俩是顶头上司呢? 这天,徐达又来蹭饭,正赶上伙夫们吃饭。他一眼就看到了宝年丰。 “咦?”徐达的目光在宝年丰身上顿了顿,又扫过他身后那几个同样壮硕的伙夫,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范统,你这喂猪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徐达捏着下巴,绕着宝年丰走了一圈,“这才几天功夫,这小子怎么跟吹气球似的,壮得跟头小牛犊子一样?” 宝年丰被大帅看得浑身不自在,挺直了腰板,大气都不敢出。 范统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打哈哈:“大帅,这都是吃得好,练得勤!您看,我教他们的这套广播体操……啊不,是祖传的炼体术,配合咱们伙房的药膳,效果拔群!” 徐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伸手在宝年丰胳膊上捏了捏,那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绝非虚胖。 “你小子,鬼名堂是多。”徐达收回手,倒也没深究。 毕竟,这些日子军中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好了太多,不仅顿顿能吃饱,花样还翻新。范统甚至还搞出了几种新奇的应急干粮,一种叫“压缩饼干”的玩意儿,巴掌大小一块,塞进嘴里喝口水,就能顶半天饿。 这等后勤上的奇才,有点小秘密,也无伤大雅。 “行了,别整天把你的人喂得油光水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徐天德虐待士卒,就优待你这伙房呢。”徐达敲打了一句,算是揭过此事,转头又压低了声音,“晚上那锅羊蝎子,多给老子留一碗!” 范统连连应是,心中却暗自警醒。看来,得让宝年丰他们收敛点了。 送走两位大神,范统立刻钻进自己的帐篷,盘点这几天系统给的装备 ‘食人魔先锋套装’x5 范统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五套散发着凶悍气息的装备。 那是一种极其简陋粗犷的铠甲,由厚重的兽皮和铁片拼接而成,护住了胸口、肩膀等要害部位。武器更是野蛮,三把是刃口厚重、布满豁口的巨斧,另外两把,则是布满了狰狞铁刺的狼牙棒! 这玩意儿,跟大明军队制式的装备,画风完全不一样!拿出去,说是山贼土匪的装备都有人信。 但范统却两眼放光。 这才是他想要的!简单,粗暴,有效! 他立刻将宝年丰和另外四个体格最壮、表现最忠心的伙夫叫到帐篷里。 当那五套凶器摆在他们面前时,几个壮汉的呼吸都停滞了。 “头儿……这……这是?”宝年丰结结巴巴地问,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最大的巨斧,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从今天起,你们不仅是伙夫。”范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们,还是我范统的亲卫!是这支火头军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穿上它!” 宝年丰第一个上前,将那身简陋的皮甲套在身上,又一把抓起那柄比他大腿还粗的巨斧,随手一挥,带起一阵沉闷的呼啸!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和安全感,包裹了他。他看着范统,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和崇拜。 “誓死追随范头儿!” “誓死追随范头儿!” 另外四人也纷纷穿上装备,拿起武器,单膝跪地,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一支装备着食人魔武器的重装火头军,正式诞生! 范统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心中的那丝不安,却始终没有消散。 三天后的深夜,一名负责传递军令的传令兵,快马冲进了大营,直奔中军帅帐。 “报——!大帅!紧急军报!” “讲!”帅帐内,灯火通明,徐达和冯胜正对着沙盘推演军情。 “我军……我军派往北平方向押送粮草的千人队,在五十里外的白狼口,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三千石粮草,被……被付之一炬!” “什么?!” 徐达猛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沙盘上,震得上面的小旗子东倒西歪。 白狼口地势险要,是运粮的必经之路,但一向很安全,从未有过元军主力活动的迹象! 而且,运粮路线是临时敲定的绝密军情,除了帅帐内的几位核心将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除非……有内鬼!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同时划过徐达和冯胜的脑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彻骨的寒意。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营,士兵们一片哗然。三千石粮草被烧,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范统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帐篷里擦拭他的砍骨刀。 他的手,猛地一僵。 白狼口……五十里外……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天前,李虎那道鬼鬼祟祟翻出营墙的黑影。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李虎是锐字营的百户,虽然被罚,但他对军中布防、巡逻路线了如指掌。他如果想把消息送出去…… 范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扔下砍骨刀,疯了一样冲向马厩。 马厩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恶臭。但那个本该在角落里刷马的李虎,却不见了踪影。 “李虎呢?”范统抓住一个马夫,厉声问道。 “李……李百户他……他说肚子不舒服,去……去茅房了,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一个时辰! 范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那个该死的叛徒,跑了! 第8章 你的恐惧闻着好香啊 粮草被焚的消息,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大营。 前一刻还因伙食改善而士气高涨的士兵们,此刻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霾。三千石粮草,足够他们数万大军吃上小半个月。如今,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中军帅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徐达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那张由坚实硬木打造的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查!给老子查!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内鬼给老子揪出来!” 帅帐之外,范统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 他不用查,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内鬼,就是李虎! 那个在马厩里消失了一个多时辰,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叛徒! 军情紧急,徐达与冯胜彻夜商议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主力大军不再等待,即刻开拔,分兵合围元军主力盘踞的庆阳。另一路由冯胜带领西进,直取李思齐控制的临洮,彻底掌控陇右。 而范统和他的火头军,则接到了一个更要命的任务:护送从北平紧急调拨来的新粮,以及沿途缴获的元廷府库财物,前往庆阳与主力汇合。 这无疑是一块肥肉,但也是一块最烫手的山芋。 行军的第三天,车队进入了一片开阔的河谷。 范统心中的不安感,随着车轮的每一次转动,愈发强烈。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草原上秃鹫的气息。 “传我命令!所有重车向外,车头接车尾,围成一个圈!轻车和民夫在内!快!”范统勒住马,对着车队大吼。 他的命令,立刻引来了此次负责押运的文官,户部主事钱大有的不满。 “范总旗!”钱大有骑着马,慢悠悠地晃过来,脸上带着文人特有的倨傲,“此地一马平川,斥候早已探查过,方圆二十里内绝无敌踪。你如此兴师动众,是何道理?莫不是一个厨子,把锅碗瓢盆当成兵法了?” 范统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钱大人,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出了事,我范统一力承担,但现在,必须听我的!” 钱大有被他噎得满脸通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嘴里还小声嘀咕着“武夫莽撞”、“杞人忧天”之类的话。 范统懒得理他,亲自监督着车队完成了阵型的变换。一个由数百辆重型货车组成的巨大圆形车阵,如同一座可以移动的堡垒,缓缓地在河谷中推进。 他又对自己手下的火头军下了死命令。 “都给老子听着!从现在起,盔甲不许离身,兵器不许离手!上了弦的弩,就放在你们脚边!谁敢懈怠,老子扒了他的皮!” 宝年丰等人轰然应诺,他们对范统的命令,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伙夫,将那粗犷的巨斧和狼牙棒挂在手边,眼神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与周围那些松懈下来的护卫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晌午时分,烈日当空。 车队停下歇息,埋锅造饭。 就在大部分士兵解开甲胄,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异变陡生! 西边的地平线上,毫无征兆地腾起了一片巨大的烟尘!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迅速扩大! 是骑兵! 数百名装备精良的元军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卷起漫天沙土,朝着车队的方向狂涌而来! “敌袭——!”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宁静。 整个车队瞬间大乱,民夫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护卫士兵们则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兵器和甲胄,钱大有更是吓得撅着大腚往车底下钻。 而在这支元军骑兵的最前方,一个身披元军将领甲胄,满脸狰狞的骑士,一马当先。 正是李虎! “范统!你这头肥猪!没想到吧!”李虎遥指着车阵中那个最显眼的胖子,发出了癫狂到扭曲的大笑,“今天,老子就要亲手把你剁碎了喂狗!给我杀!车里的粮草、金银、全都是你们的!” 元军骑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速度更快了! “结阵!发信号!” 范统目眦欲裂,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的吼声,像一剂强心针,让慌乱的火头军和部分护卫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依托着之前就布置好的车厢壁垒,迅速形成了防御。一支穿云响箭呼啸着射向天空,发出尖锐的鸣叫。 “放箭!” 元军骑兵在冲锋的路上,已经拉开了弓。 “咻咻咻——!” 漫天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铺天盖地地朝着车阵覆盖而来。 “噗!噗!” 血花不断绽放,没有及时找到掩体的护卫士兵,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倒下。 “举锅!” 范统再次咆哮,他一把抓过身边一口硕大的行军铁锅,高高举过头顶。 “叮叮当当!” 密集的箭矢射在铁锅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火星四溅,却无法穿透这最原始、也最坚固的盾牌。 宝年丰等人有样学样,纷纷将那些用来炖肉煮汤的大铁锅顶在头顶,或者竖在车厢的缺口处,竟硬生生地扛住了第一波箭雨的洗礼,堪堪稳住了阵脚! 鲜血的味道,死亡的惨叫,兵器碰撞的锐响…… 这一切,非但没有让范统感到害怕,反而让他体内的血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沸腾! 食人魔血脉中那嗜血好斗的因子,被这残酷的战场彻底激活!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一种想要将眼前所有敌人撕成碎片的暴怒! 宝年丰等人亦是如此,他们握着巨斧和狼牙棒的手,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李虎见箭雨效果不错,又看到车阵中那些民夫和部分士兵瑟瑟发抖的模样,以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他狞笑着,狠狠一夹马腹,坐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发力,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车阵的一个缺口猛冲过来,企图直接跃马跳入车阵,从内部撕开这道脆弱的防线! 战马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李虎脸上的笑容,已经得意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他的战马即将越过车厢的瞬间,异变再生! “动手!” 范统和他手下那几个最精锐的重装火头军,猛地从车底的阴影中暴起! 他们不攻人,只攻马! 范统那柄百斤重的巨型砍骨刀,被他灌注了全身的力量,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自下而上,狠狠地撩向那凌空而来的马腹! “噗嗤——!” 那不是刀锋入肉的声音,而是更沉闷,更恐怖的,骨肉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伴随着战马凄厉到不似凡间生物的悲鸣,和骨骼碎裂的清脆爆响,李虎连人带马,在半空中轰然倒塌,如同一颗陨石,重重地砸在了车阵之前,激起一片尘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范统扛着那柄还在滴着鲜血的巨刃,缓缓从车厢后走出。他一脚踩在李虎的胸口,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里,再无半分厨子的温和。 剩下的,只有食人魔般的森然杀意,猩红的眼睛盯着李虎。 “李百户,你的恐惧闻起来……好香啊!” 第9章 我靠吃能疗伤 时间仿佛被那柄滴血的巨刃斩断。 河谷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尊魔神般的胖子身上。 李虎躺在地上,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他抬起头,看到的不是那个他记忆中只知道在伙房里和稀泥的肥猪,而是一双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是看待食材的冰冷。 “你……”李虎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恐惧是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好香啊……” 范统的声音很轻,却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冲锋在前的元军骑兵,被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骇得勒住了马缰。主将被一招掀翻,战马被活生生劈成两半,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滞,成了他们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杀!” 宝年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腔的咆哮。 他和他身后那四个同样虎背熊腰,身着粗狂狰狞兽凯的伙夫,是五头挣脱了牢笼的洪荒巨兽,从车阵的缺口处猛然冲出。其他几个用了药剂的伙夫也拎着大刀长枪,紧跟在他们身后杀出! 他们没有复杂的战阵,只是一个最简单,最野蛮的锋矢阵。 不理会骑兵手中雪亮的马刀,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马腿! “咔嚓!” 宝年丰手中的巨斧,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了一匹疾驰而来的战马前腿上。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可闻。 那匹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跪倒,将背上的骑士重重地甩了出去。 那名元军骑士还没来得及起身,另一名伙夫手中的狼牙棒已经带着恶风,当头砸下! “噗!” 沉闷的声响过后,再无声息。 元军的马刀砍在他们那身简陋的兽皮铁甲上,只能溅起一串火星,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可火头军的重斧和狼牙棒,砸在人身上,就是筋断骨折;砸在马身上,就是人仰马翻! 一个照面,冲在最前的七八名元军骑兵,就被这支“伙夫军”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连人带马,砸成了一地模糊的血肉。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一台刚刚启动的,效率惊人的绞肉机! “我跟你拼了!” 李虎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翻身而起,拔出腰间的佩刀,嘶吼着扑向范统。 他刀法狠辣,是战场上磨炼出的杀人技,招招都对准了范统的要害。 可范统,却连躲都懒得躲。 “嗤啦!” 李虎的刀,在范统厚实的胳膊上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可这喜色还未散去,就变成了更深的惊恐。 范统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那柄巨型砍骨刀,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当头劈下! 没有技巧,没有招式,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力量! 李虎仓促间横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 李虎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他手中的佩刀被直接砸飞出去,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了下去。 他惊恐地发现,范统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范统看都没看他一眼,反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肉干,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起来。 “嘎吱,嘎吱……” 随着他的咀嚼,他手臂上那道原本还在流血的狰狞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止血、收缩、愈合!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妖……妖怪……” 李虎的嘴唇哆嗦着,牙齿在打颤,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 打不死,砍不伤,力大无穷,还会当场回血…… 这他妈打的是人吗?! 这一幕,击溃了李虎,宝年丰他们也彻底击溃了那些元军骑兵的心理防线,死在他们手上的元军基本没有全尸。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厨子,而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残存的元军骑兵再无半点战意,纷纷调转马头,是见了鬼一般,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逃窜,甚至不惜互相冲撞践踏。 军心,彻底崩溃了。 “呜——呜——” 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传来了明军特有的,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 密集的马蹄声,是滚滚的闷雷,由远及近。 徐达派出的接应部队,到了! 听到这号角声,李虎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前有怪物,后有追兵,他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怨毒到极点,死死地盯着范统。 “我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范统冷笑一声,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砍骨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然而,刀锋未落,异变陡生! “咻!” 一支短促而刁钻的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悄无声息,直取范统毫无防备的后心! 那箭矢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角度更是阴毒无比!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本该在车阵中吓得瑟瑟发抖的“民夫”,猛然从地上暴起! 他眼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懦弱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凶狠和决绝。 他手中,一柄淬了剧毒的短刃,是一条毒蛇,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抹向范统的咽喉! 内鬼,不止一个! 第10章 不讲武德,搞偷袭 那支淬毒的短刃,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吻向范统的咽喉。 背后,破空声尖锐,是索命的冷箭! 这双重绝杀,配合得天衣无缝,时机刁钻到了极点! 生死一瞬,范统的脑子一片空白,但食人魔血脉赋予的战斗本能,却在此刻接管了他的身体。 “滚!” 他甚至没有回头,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姿态,猛地向侧方撞去! 那名伪装成民夫的刺客,眼中刚刚闪过得手的喜色,下一秒,就被一座二百五十斤重的“肉山”狠狠撞在胸口。 “咔嚓!” 刺客胸骨尽碎,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的短刃只在范统那坚韧的脖颈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与此同时,范统反手将那柄百斤重的砍骨刀向后甩出,如同一道脱弦的黑铁弩箭! “噗!” 沉闷的入肉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偷袭的弓箭手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被这柄巨刃从胸口贯穿,死死钉在了地上。 电光石火之间,一场必死的刺杀,被范统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瞬间破解! 趁此空隙,李虎眼中燃起最后的希望,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进乱军之中。 可范统,已经不准备再给他任何机会。 一个箭步,地面都为之震颤。 “吼!” 一声压抑的暴喝声中,范统追上了李虎,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又回到他手里的砍骨刀,划出了一道残忍到极致的血色弧线。 李虎的身体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部。 一道血线,从左至右,缓缓浮现。 他的上半身,滑落下来,在地上翻滚出数米远,那张脸上,还凝固着逃生前的惊恐与不甘。 援军到了。 为首的,正是徐达麾下以骁勇著称的悍将,傅友德。 他勒住战马,看着眼前这片修罗场,整个人都愣住了。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元军的尸体七零八落,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仿佛被一群野兽活生生撕碎。 而那支所谓的“火头军”,一个个浑身浴血,手持巨斧狼牙棒,正像屠夫一样,麻木地在尸体上补刀。 傅友德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胖子身上。 他一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另一只手扛着一柄大得夸张的砍骨刀,脚下,是半截还在抽搐的尸体。 傅友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样的惨状没见过?可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战场,声音有些干涩。 幸存的户部主事钱大有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将范统如何预判敌情、布下车阵,又如何身先士卒、力斩叛将的过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傅友德听得眼角直抽。 他从钱大有颠三倒四的描述中,提炼出了几个关键信息: 一个厨子,预判了元军的偷袭。 一群厨子,用铁锅挡住了箭雨。 一群厨子,正面冲垮了元军的骑兵。 那个厨子头头,还顺手把两个藏在暗处的刺客给宰了。 傅友德的目光,再次落到范统身上,那眼神,彻底变了。 这他娘的是厨子? 这分明是一头被埋没在伙房里的绝世凶兽! “清点战损!”傅友德回过神来,沉声下令。 结果很快出来,护卫军和民夫死伤过半,钱大有带来的官吏更是没剩下几个。 而范统手下的那支火头军,虽然人人带伤,最重的宝年丰胸口被砍了一刀,皮甲都裂了,可竟无一人死亡!他们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此刻缓慢的愈合中,不细看还无法察觉。 这惊人的生存力,让傅友德都感到一阵心惊。 范统在整个后勤部队中的威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再没人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厨子看待。 “搜!所有尸体,都给老子仔细搜!”傅友德下达了第二道命令,他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很快,在那几个被范统当场击杀的刺客身上,有了发现。 他们身上,除了元军的信物,还搜出了几块用黑铁打造的腰牌,上面雕刻着一种奇特的花纹,像是一只叼着铜钱的狼。 这绝不是元军的东西! 范统也没闲着,他忍着恶心,在李虎那半截尸体上摸索起来。除了一些金银细软,更在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暗袋里,发现了一封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密信。 信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符号写成的,像是鬼画符。 傅友德看到那封密信和那几块奇特的腰牌,瞳孔猛地一缩。 他常年镇守山西边境,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这腰牌的花纹,他好像在哪见过……是山西那几个富可敌国的大商帮!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八百里加急!将此物拓印,连同战报,火速送往大帅处!”傅友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 庆阳,明军中军大帐。 徐达看着傅友德派人送来的战报,先是开怀大笑。 “好!好一个范统!勇猛果决,智勇双全!真乃我大明的福将!” 可当他看到那枚腰牌的拓印和那封密信后,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帐外寒风还要冰冷的杀意。 “晋商……”徐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这些商人,平日里勾结元虏,走私军械,倒卖粮草,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大明兵锋所指,他们竟敢把手伸到自己的运粮队里来! 而且,刺客身上带着如此明显的身份标记,要么是蠢到了家,要么……就是故意栽赃陷害,想把水搅得更浑! 徐达意识到,李虎的叛变,绝非偶然。这背后,牵扯到一股巨大的暗流。他们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区区三千石粮草,而是他这支北伐大军,甚至是整个大明的江山! 深夜。 范统被亲兵带进了中军帅帐。 帐内,只有徐达一人。 这位大明军神,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在伙房蹭饭时的和蔼,眼神锐利如刀。 他将那枚腰牌的拓印,和那封无法破译的密信,放在了范统面前。 “范统,你今日保全粮草立下了大功,本帅已经为你请功。” 徐达的声音很平稳,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但现在,本帅有一个更危险,也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他死死地盯着范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敢接吗?” 范统看着那枚代表着无尽凶险的腰牌,又看了看徐达那双充满信任,又带着几分期许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远比战场厮杀,更可怕的漩涡之中 第11章 平叛 那枚拓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范统眼皮直跳。 帅帐之内,油灯的火苗被无形的杀气压得几乎熄灭,将主帅徐达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一尊择人而噬的沉默山峦。范统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说个“不”字,这座山就会立刻压下来,把自己碾成肉泥。 他搓着胖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帅,您这不是让阎王爷去考状元嘛!”范统哭丧着脸,肥肉堆在一起,“您让我颠勺,我能把锅颠出火星子来;您让我砍人,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这查案……我这脑子,就跟一锅熬过头的猪油,除了添乱,啥也不是啊!您让我去,怕不是被人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帮人数钱呢!” 徐达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冷得像帐外的朔风。 “我不要你去查案。” 一句话,让范统心头猛地一跳。 徐达缓缓踱步,声音里带着金石碰撞的质感:“山西初定,我大明在那里的根基,比一张纸还薄。这些晋商,富可敌国,手眼通天,暗中豢养的私兵死士,比某些卫所的人马还多!若此刻让他们在后方作乱,断我粮道,此次北伐,必败无疑!”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死死地钉在范统身上。 “我手上,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抽调。大军行事,动静太大,只会打草惊蛇。” “唯有你,和你那支没人会放在眼里的‘火头军’,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达的声音缓和了几分,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办成了,本帅保你一个千户。办不好,”他顿了顿,“我们这几万弟兄,就得在庆阳城外,活活饿死!你那个小灶,到时候就只能烧黄纸了。” 千户? 范统的眼睛亮了一下。千户是不是就有自己的独立营帐了?是不是就能天天吃小灶,再也不用看两位大帅的脸色了? 可一想到要去跟那帮老狐狸斗心眼,他那点小心思又瞬间熄灭了。 这是个死任务。要么他去把山西那帮人的老窝掀了,要么,大家一块儿饿死在这。 范统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血本抢到了最后一扇猪排骨。 “干了!” “好!”徐达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将一道盖着帅印的手令拍在桌上,那声音沉闷得吓人,“本帅给你手令,可调动山西境内所有卫所兵马。记住,”徐达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都透着血腥味,“你不是去查案。” “你是去……平叛!”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山西大同府,曹家豪宅。 “啪!” 一只上好的钧瓷茶杯被狠狠摔碎。 “蠢货!”曹家主事人曹勋的声音不高,却比咆哮更令人胆寒,“我告诉过你们,徐达是头睡着的猛虎,只能喂,不能惹!是谁给了你们胆子,敢去拔他的虎须?!” 他缓缓扫视众人,眼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着如何止损的杀意。 “动手也就罢了,还留下了腰牌!生怕他找不到我们头上吗?!” “曹兄,此事……会不会有诈?”王家代表皱眉道,“手法太粗糙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另一人焦躁地打断,“腰牌是真的,民夫也是我们的人!徐达那疯子,可不会听我们解释!他只信他手里的刀!”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能坐以待毙!”曹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很快冷静下来,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第一,武装所有护院私兵!把库房里的家伙都发下去!” “第二,立刻派人去应天府,花多少银子都行!一定要在朝堂上,把这件事压下去!” “第三,派最快的人,去漠北!联系阿鲁台大人!告诉他,只要他肯出兵南下,牵制住明军主力,我们愿意献上足够他打十年仗的粮草和铁器!” 一条条毒计从他嘴里吐出,在场的商人们,眼中渐渐被贪婪和疯狂所取代。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把这天,给它捅个窟窿! …… 一夜无眠。 帐篷里的方寸之地,被范统二百五十斤的体重,硬生生踏出了一条泛着油光的土道。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熊,焦躁,却又在寻找着最致命的反击机会。 查案?查个屁!让他去跟那些老狐狸玩心眼,他们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亏了多少钱呢! 天蒙蒙亮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他想明白了。对付这种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最好的办法,不是拿个小夹子去一个个夹。 而是直接一把火,把它们的老鼠洞给点了! 他脑中飞速盘算。山西的卫所,多是老帅从北平调过去的嫡系,丘八们不认本地豪绅,只认军令,这是可以借的“刀”。但地方上的府衙县尉、捕快差役……呵呵,怕是早就跟那些晋商穿一条裤子了,是靠不住的“地头蛇”。 他掀开帐篷,一股冷冽的晨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宝年丰!把那几个最能打的,都给老子叫过来!” 很快,宝年丰和那四名装备着“食人魔先锋套装”的重装伙夫,出现在范统面前。他们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气,眼神里是野兽般的凶悍。 “头儿,啥事儿?是不是又要开饭了?”一个伙夫憨憨地问,摸了摸肚子。 范统看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开饭!开大餐!”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饥饿”的光芒。 “咱们……去大同府,好好‘吃’他一顿!” 他将那道沉甸甸的手令丢给宝年丰,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你,立刻带两个人,换上最破的衣服,扮成逃难的。拿着这个,这玩意儿比你们的命都重要!八百里加急,马跑死了就用两条腿跑,天塌下来也得给老子在三日之内赶到大同府卫所!”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地方官府,直接去卫所见指挥使!” 范统凑到宝年丰耳边,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告诉那个指挥使,老子叫范统,奉大帅之命来请全城的大户吃饭!让他把桌子摆好,把城门关好,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我放出去!” 第12章 系统开席了 三天后,大同府。 官道上烟尘滚滚,二十余骑快马如一柄烧红的尖刀,直插向这座北地雄关。 为首的,是一个胖得几乎把战马压垮的骑士。 范统的屁股早就被马鞍磨得没了知觉,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体验到什么叫“马不停蹄”。 身后那二十个伙夫,一个个也都灰头土脸,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他们原本只是在后厨颠勺的普通士卒,何曾想过能有如此待遇?一人双马,轮换着跑,吃的都是上好的精肉干和范统特制的“能量棒”,跑了三天三夜,竟没有一个人掉队。 “头儿!前面就是大同府了!”一名伙夫兴奋地指着远处那巍峨的城郭。 范统眯着眼,点了点头,心里却在骂娘。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城门口,一队卫所官兵早已等候在此,为首的正是先行一步的宝年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将领,正是大同府卫所指挥使,张赫。 张赫的眼神,在范统和他身后那群奇形怪状的“亲卫”身上来回扫视,心中充满了惊疑。 三天前,宝年丰三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直接亮出了徐达的帅印手令。那手令他认得,做不了假。可手令上的命令,却让他摸不着头脑。 ——“封锁全城,听候范统总旗调遣。” 一个总旗?调遣他一个正三品的卫所指挥使? 若不是帅印是真的,他当场就把这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给砍了。 “范总旗?”张赫上前一步,抱了抱拳,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张指挥使,辛苦了。”范统翻身下马,二百五十斤的体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直接开门见山:“城,封了?” “按您的吩咐,已经封了。只许进,不许出。”张赫答道,眼睛却死死盯着范统那身与众不同的行头,和他身后那些人手里提着的,不似大明制式的狰狞兵器。 “很好。”范统满意地点头,“现在,再帮我办一件事。” “总旗请讲。” “给我找全城最好的酒楼,最大的那种。然后,以我的名义,给城里姓曹的,姓王的,姓李的……凡是沾着‘商’字,叫得上名号的,都送一份请柬过去。” 范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就说,我,徐大帅麾下火头军总旗范统,初来乍到,想请各位老板,赏脸吃顿便饭。” 张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范统没理会他的疑惑,直接前往酒楼等着。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祭天。 当然,祭的不是老天爷,是系统。 “系统!出来开席了!” 范统心中默念,然后大手一挥,让手下将从大同最好酒楼订来的,满满当当的几大桌席面,全都摆了出来。山珍海味,精致菜肴,香气扑鼻,摆满了整个院子。 【哇哈哈哈,不亏是我最爱的崽……本系统很满意,来上货。】 【恭喜宿主,献祭成功!获得‘食人魔重装套件’x20,‘血脉药剂’x10,‘无畏光环(团队)’x1!】 成了! 范统看着眼前出现的二十套崭新的装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食人魔重装套件”,比之前的“先锋套装”更加厚重,也更加狰狞!那是由整块的黑铁打造的胸甲,上面布满了尖锐的倒刺,肩膀上是两个巨大的兽首护肩,头盔更是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封闭式凶兽头颅。 这哪是铠甲,这分明就是一套套能套在人身上的杀戮机器! “宝年丰!带人过来!换装备!” 当二十名火头军穿上这身重甲,手持巨斧狼牙棒站成一排时,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们就像二十尊从地狱深处走出的魔神,沉默,却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范统又拿出十瓶冒着绿色气泡的“血脉药剂”,分给了宝年丰等最核心的十人。 “喝了它,待会儿吃饭,能吃得更香。” …… 大同府,最大的酒楼“聚仙楼”,被人整个包了下来。 曹勋、王承裕等几位晋商大当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陆续抵达。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或许是戒备森严,刀斧手林立的鸿门宴;又或许是对方一本正经,义正词严的官方审问。 可当他们走进酒楼大堂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刀斧手,没有杀气。 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二十个穿着狰狞黑甲的巨汉,正围着桌子,风卷残云。 “咔嚓!咔嚓!” 那是啃食骨头的声音。 “咕咚!咕咚!” 那是大口喝酒的声音。 桌上没有精致的菜肴,只有一盘盘堆成小山般的烤肉、炖肉、酱骨头。 而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胖子,更是吃得满嘴流油,他一个人面前,就摆着一整个烤羊腿,他甚至不用刀,直接用手撕扯着,大口地塞进嘴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整个大堂,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和汗味,以及一种……让人极度不适的粗鄙感。 “这……”王承裕目瞪口呆,低声对身边的曹勋说,“这就是徐达派来的特使?” 曹勋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就变成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原来,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莽夫。 这种人,最好对付。 “呵呵,范总旗真是好胃口啊!”曹勋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主动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不成敬意。总旗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我等已经备好了上好的宅院和几位清倌人,为您接风洗尘……” 其他几位商人也纷纷上前,赔着笑脸,送上礼物,言语间极尽谄媚。 然而,范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依旧在埋头对付着那只羊腿,仿佛桌上这些价值千金的礼物,还不如他手里的骨头有吸引力。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商人们的笑脸,都僵在了脸上。 直到把最后一口肉咽下肚子,又灌了一大口酒,范统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他用餐巾胡乱地抹了抹嘴,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刚才还带着几分憨气的眼神,此刻,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慢斯条理地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块雕刻着狼叼铜钱花纹的黑铁腰牌。 一封用鬼画符写成的密信。 “啪!” 两样东西被他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声音,让所有商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我叫范统,是个厨子。” 范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厨子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想砸我的锅,让我没饭吃,我就要谁的命。” 他拿起那枚腰牌,在手里掂了掂。 “这玩意儿,是你们的吧?” 曹勋的瞳孔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范总旗说笑了,这……我等从未见过。” “没见过?”范统笑了,他把那封密信推到众人面前,“那这个呢?也都没见过?”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范统的身子向前倾了倾,那庞大的身躯,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李虎叛变,劫杀我大军粮草,这背后是谁在捣鬼,我不想知道。” 他的话,让所有商人都是一愣。 不想知道? 只听范统继续说道:“大帅派我来,不是查案的。我就是来要一个交代,一个能让大帅满意,让上面那几万张嘴都能吃饱饭的交代。”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背后,可能还有别人。蒙古人?还是朝里的某些大人物?我不在乎。” “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范统的眼神,变得像刀一样锋利。 “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足够三万大军吃一个月的粮草,送到城外大营。另外,再给我凑出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大军的犒赏。” “做到了,这块牌子,这封信,我就当没见过。你们还是大同府体面的大商人,我还是那个只管做饭的厨子。” “若是做不到……” 范统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他身后的二十名重装火头军,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齐刷刷地停下了吃喝的动作。 二十道冰冷、嗜血的目光,同时锁定了在场的所有商人。 “那我,就只好亲自下厨,请全大同府的百姓,吃一顿‘绝户席’了。” 第13章 替罪羊 聚仙楼内,死寂一片。 那句“绝户席”,像三九寒天的冰水,从曹勋等人的天灵盖浇到脚后跟,冻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骨髓。 他们看着那个满嘴流油的胖子,看着他身后那二十尊沉默的黑甲魔神,再也生不出半点侥幸。 这不是谈判,这是通知。 “范…范总旗……”曹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此事……此事体大,我等需要回去商议一番,还请总旗大人,宽限几日……” “我说了,三天。” 范统用一根剔下来的骨头剔着牙,看都没看他一眼,“三天后,城外大营,我要看到粮食和银子。看不到,我就亲自去你们府上,挨家挨户地取。”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可这平淡的语气,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让人恐惧。 曹勋等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聚仙楼,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头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宝年丰瓮声瓮气地问,他早就手痒了。 “急什么。”范统将骨头丢在桌上,拿起一条烤得焦香的羊腿,又狠狠咬了一口,“鱼儿已经上钩了,现在要做的,是等他们自己把网收紧。” 曹家府邸,灯火通明。 密室之内,大同府最有权势的几个商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啪!” 王承裕一巴掌拍在桌上,因为太过用力,手掌都红了。 “欺人太甚!一个火头军的总旗,也敢在咱们头上拉屎!真以为咱们是泥捏的吗?!”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另一个李姓商人焦躁地来回踱步,“那胖子就是个疯子!我看得出来,他说到做到!三天后见不到东西,他真敢屠了我们!” “都给我安静!” 曹勋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敲了敲桌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缓缓扫视众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我们都小看这个范统了。他不是猛虎,他是一条喂不熟的疯狗,谁的骨头硬,他就咬谁。” “那我们怎么办?真把家底都掏空了给他?”王承裕不甘心地问。 “掏空?”曹勋冷笑一声,“他要的,是交代。既然是交代,那就给他一个‘交代’。” 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扔在桌上。 “乔家,最近两年靠着倒腾皮货起家,根基最浅,野心最大。而且,他们和咱们不是一条心,一直想挤进来分一杯羹。” 众人瞬间明白了曹勋的意思。 “曹兄的意思是……拿乔家当替罪羊?” “不然呢?”曹勋的眼神变得狠厉,“把李虎叛逃的事情,全都推到乔家头上!就说他们暗通元人,意图不轨,被我们发现,我们这是戴罪立功,替朝廷清除了内奸!再凑一部分粮食和银子,就说是从乔家抄没的贼赃!” “妙啊!”王承裕眼睛一亮,“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能保全自身,还能除掉一个对手,更能向那范统卖个好!一石三鸟!” “就这么办!” “我同意!” 众人纷纷附和,刚才的恐惧和慌乱,瞬间被贪婪和阴狠所取代。 曹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事情不能只做一半。立刻派人去应天府,把银子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在朝堂上把事情做圆了!另外,派人去漠北,告诉阿鲁台,就说我们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铁器,让他派兵在边境上搞点动静出来,给徐达施压!” 一条条毒计从他嘴里吐出,密室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血腥。 “至于我们自己……”曹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把所有私兵都动员起来,以防万一。那个范统,最好识相点拿着东西滚蛋。若他不识相……”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第二天,王承裕独自一人,带着一脸沉痛和愤怒的表情,再次来到了聚仙楼。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家丁,抬着几个箱子。 “范总旗!查清楚了!一切都查清楚了!” 王承裕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我等有罪啊!竟被奸人蒙蔽,险些酿成大错!” 范统正指挥着手下人保养那狰狞的黑甲,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演。 “哦?说来听听。” “是乔家!是那个新崛起的乔家!”王承裕捶胸顿足,演得情真意切,“他们暗中勾结元人,倒卖军械,李虎就是被他们收买的!我们也是刚刚查到他们的罪证,连夜带人抄了他们的家,这才……这才追回了一部分粮款!” 他一挥手,家丁们立刻将箱子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和金条。 “这里是十万两白银,还有他们准备送出关外的密信!请总旗大人明鉴!我等也是受害者啊!” 王承裕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范统的表情。 他看到范统的脸上,露出了贪婪和惊喜的神色,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 成了! 这莽夫,果然见钱眼开! 范统走上前,拿起一锭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是真金白银。” 他看着王承裕,脸上的笑容和善得像个弥勒佛。 “王老板深明大义,本将一定会上报大帅,为你们请功。” “不敢当,不敢当!为朝廷分忧,是我等分内之事!”王承裕心中大定,连忙磕头。 “只是……”范统话锋一转。 王承裕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我这人做事,讲究一个眼见为实。你说的这些,总得有个见证吧?” 范统拍了拍手。 “乔老板,你都听见了?出来吧。” 聚仙楼二楼的屏风后面,一个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那人面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正是乔家家主,乔聚仁。 当王承裕看到乔聚仁的那一刻,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 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王老板,”范统笑眯眯地蹲下身,拍了拍王承裕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你刚才说,谁是国贼来着?” “我……我……”王承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这个胖子,根本不是什么见钱眼开的莽夫,他是一头披着猪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范统没再理会他,直接让宝年丰把人拖了下去。 他走到已经吓傻了的乔聚仁面前,拿起桌上一块西瓜,递了过去,语气亲热得像是多年老友。 “老乔啊,你看,他们想让你死,让你全家给他们背黑锅。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乔聚仁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的位子,坐着舒不舒服?你想不想,也坐上去试试?”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乔聚仁脑中的混沌。 他抬起头,看着范统那张带笑的胖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他知道,这是他乔家唯一的机会。 要么,被曹、王几家当成替罪羊,满门抄斩。 要么,就踩着他们的尸骨,成为这大同府新的主人! “想!”乔聚仁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很好。”范统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先拿出点诚意来。” 他凑到乔聚仁耳边,轻声问道:“告诉我,他们养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兵,都藏在哪儿?” 乔聚仁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他知道,他的投名状来了。 “回总旗大人!”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曹、王、李三家,暗中豢养的私兵,超过一千五百人!平日里都伪装成商队护卫和各家庄子的佃户!” “他们的兵甲,远胜卫所!尤其是曹家,他们甚至通过走私,从元人手里搞到了一批重甲和强弩!” “除了这些,我们这些小商帮,也有自己的联盟。只要总旗大人一声令下,我乔家,愿为您马前卒,联络各家,配合您行事!” 范统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熟悉本地情况,又和那些大商家有血海深仇的“地头蛇”。 “很好,非常好。”范统一把将地上那封所谓的“密信”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 他看着乔聚仁,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那就告诉我,他们的兵马藏在什么地方?” 乔聚仁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血色,毫不犹豫地答道:“城西,有个废弃的龙王庙!地下的暗窖里,藏着足够武装五百人的兵器和铠甲!边上的庄子就是他们的私兵所在!” “龙王庙?” 范统狞笑一声,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宝年丰!” “在!” “你点齐所有人手,即刻出发!” 范统的声音,带着一股即将开饭的兴奋与残忍。 “现在,咱们去给龙王爷……挪挪窝!” 第14章 龙王庙里卧虎藏龙 屁股快颠成八瓣了。 这是范统骑在高头大马上唯一的念头,二百五十斤的体重让胯下的战马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步都像是在抗议。他揉着发酸的腰,心里把这趟差事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活儿,真他娘不是人干的。”他低声骂道。 天刚擦亮,晨雾未散,大同府卫所的校场上已人马肃立。五百名卫所精兵,刀枪林立,带着官军特有的肃杀。但在他们阵前,二十个身披狰狞黑甲的巨汉,更像一堵沉默的铁墙,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凶悍气息。 他身侧,卫所指挥使张赫的脸色比这灰蒙蒙的天还复杂。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范统身后那二十尊沉默的黑甲魔神上,那狰狞的兽首头盔和厚重的铁甲,散发着一股不属于大明军伍的蛮荒与血腥。这支所谓的“火头军”,气势上竟将他麾下五百精兵压得抬不起头。 “范总旗,”张赫喉结滚动,艰难开口,“真就……这么去?” “不然呢?”范统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张指挥使,你的人,待会儿跟在后面给爷助威就行。开饭了,弟兄们!出发!” 曹家府邸。 曹勋端着一杯参茶,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五百卫所兵?大同府的卫所不过是一群领着钱粮的农夫罢了。再加上二十个厨子?”他轻笑一声,“看来这个范屠夫,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通知庄子上的人,不必留手,给我把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同那个胖子,一起埋在龙王庙!” “老爷,要不要让咱们的人……”管家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必!还不到时候,就这几个莽夫,还想剿灭我们的私兵?哼!天真。等他们覆灭,就知道这地界还是我们说了算。” 城西,龙王庙。 早已荒废的庙宇,断壁残垣,蛛网遍布。可范统刚一靠近,鼻子就不住地抽动。 空气中,除了泥土的腥气,还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铁器特有的锈味。 乔聚仁,没撒谎。 “宝年丰!” “在!” “带人,把门给老子砸开!”范统一声令下。 宝年丰狞笑一声,拎着那柄比人还高的巨斧,大步上前。 “轰!” 庙宇那两扇腐朽的木门,在巨斧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 “什么人!” 庙内,十几个手持制式长刀的汉子怒吼着冲出。他们眼神凶悍,步伐稳健,显然都是见过血的老手。 可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怪物。 宝年丰不闪不避,任由一柄长刀砍在他的黑铁胸甲上。 “铛!” 火星四溅,那柄精钢长刀竟被直接崩断! 看守的汉子满脸骇然,还未反应过来,宝年丰的巨斧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横扫而过。 “噗嗤!” 拦腰而过,血肉横飞。 二十头钢铁巨兽碾入阵中。巨斧过处,肢体横飞;狼牙棒落,骨铠齐碎。阵线在他们面前,脆弱如纸。 没有惨叫,只有沉闷的骨肉碎裂声。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庙宇内,再无一个活口。 张赫和他手下的五百卫所兵,在庙外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脸色发白。 那二十个怪物冲进敌阵,就像烧红的铁犁扎进雪地,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战斗”。私兵的长枪捅在他们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铛铛”声,连白印都留不下。可他们手中的巨斧和狼牙棒,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和血肉横飞的闷响。 一个卫所兵亲眼看到,一柄狼牙棒将一名私兵连人带盾砸成了一滩肉泥,那私兵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这哪里是官军平叛,这分明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范统走进大殿,一脚踢开地上的一尊石像,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门赫然出现。 他举着火把,亲自走了下去。 当火光照亮地下暗窖的瞬间,饶是范统,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堆积如山的刀枪,码放整齐的弓弩,还有数百副崭新的皮甲……甚至在一角,还放着几十套明显是元军制式的精铁重甲! 范统的瞳孔猛地一缩,一眼就看出这些装备的制式和保养水平,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支明军卫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走私了,这是一条完整的、成建制的军火生产线和储备库! 这些晋商,他们想干什么?武装一支能和徐达主力野战的军队?他们不是想造反,他们是已经在造反了! “警报!敌袭——!” 就在此时,庙外不远处的庄子里,突然响起了凄厉的铜锣声。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 上千名身披皮甲,手持长枪的私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庄子里蜂拥而出,悍不畏死地朝着官兵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结阵!”张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对方竟有如此规模的私兵,而且敢主动攻击官军! “结个屁的阵!” 范统一声咆哮,从地窖里冲了出来。他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私兵,双眼瞬间赤红,浑身的肥肉都在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操!老子一个厨子,就想安安稳稳地研究下红烧肉有几种做法,你们这帮天杀的,非要逼我上班?还想砸我的锅,断我的粮?! “敢在老子饭碗里掺沙子!都得死!” 这声怒吼,是他穿越以来最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他激活了“无畏光环”,挥舞着那柄大得离谱的砍骨刀,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迎着上千人的军阵,直直地创了过去! “头儿!” 宝年丰等人见状,也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随其后,二十人组成一个最简单,也最野蛮的锋矢阵,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扎进了敌阵之中! 一场绞肉机般的屠杀,开始了。 私兵的长枪刺在火头军的黑甲上,连一道白印都留不下。 可火头军的巨斧和狼牙棒,每一次挥动,都能将面前的敌人连人带甲,砸成一滩模糊的肉泥。 一名私兵头目,身手极为不凡,刀法刁钻狠辣,他瞅准一个空当,一刀狠狠劈向范统的后背。 范统不闪不避,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刀。 “嗤啦!” 后背的皮甲被划开一道口子,但仅此而已。 那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可下一秒,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血红。 范统反手一刀,自上而下,一招最简单,也最霸道的“力劈华山”!刀锋从头盔正中切入,势如破竹,直到将其连人带刀,从中轴线整齐地分为两半! 滚烫的内脏与鲜血泼洒开来,形成了一副地狱绘卷。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私兵,都吓得肝胆俱裂。 这还怎么打?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 “妖怪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私兵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们丢下兵器,哭喊着四散奔逃。 卫所兵们士气大振,趁势掩杀,将大部分溃逃的私兵斩杀或俘虏。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 曹家府邸。 当私兵主力全军覆没的战报,如同索命的符咒般传回曹府时,曹勋手中的参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脸上,再无半点之前的从容,只剩下一片死灰。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引以为傲的私兵,竟连半个时辰都没撑住! “不!还没完!”绝望的尽头是疯狂,曹勋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最后的怨毒,“他不是要证据吗?只要他变成一具尸体,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他抓过一名心腹,声音嘶哑地命令道:“让‘血燕’的人出手!告诉他们,价钱翻倍!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天亮之前,把范统的脑袋给我提回来!我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转向其他商人,声音阴冷:“各位,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立刻发动城中所有关系,武装家丁,控制四门!我要让大同府,变成他的坟场!” 夜色如墨,将庄园里的血腥味染得更加浓稠。风吹过,卷起几张被血浸透的账本纸,在空中打着旋。 不远处,一架被推倒的秋千还在吱呀作响,旁边散落着孩童的拨浪鼓。 这里曾是一个富庶的庄子,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屠戮后的疮痍。 范统回到临时征用的帐篷,宝年丰等人正兴奋地擦拭着兵器,满脸都是嗜血后的亢奋。 “都给老子闭嘴!”范统一声低喝,帐篷里瞬间死寂。 他走到角落,将那柄还在滴血的砍骨刀重重插在身旁的地上,盘膝而坐。 他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污和脑浆的手,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这双手是用来掂勺、切菜,追求极致火候的。 现在,它却只懂得如何更高效地劈开头骨。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食人魔血脉带来的暴戾。 他知道,那些商人不会坐以待毙。 今夜,将是这趟“美食之旅”最硬的一道菜。 第15章 美人计?哪有猪肘子香 夜色如墨,将庄园里的血腥味染得更加浓稠。风吹过,卷起几张被血浸透的账本纸,在空中打着旋。 范统回到临时征用的帐篷,宝年丰等人正兴奋地擦拭着兵器,满脸都是嗜血后的亢奋,嘴里还回味着刚才的厮杀。 “都给老子闭嘴!”范统一声低喝,帐篷里瞬间死寂。 他走到角落,将那柄还在滴血的砍骨刀重重插在身旁的地上,盘膝而坐。他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污和脑浆的手,一股强烈的陌生感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这双手是用来掂勺、切菜,追求极致火候的。现在,它却只懂得如何更高效地劈开头骨。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食人魔血脉带来的暴戾。 他知道,那些商人不会坐以待毙。 今夜,将是这趟“美食之旅”最硬的一道菜。 “范总旗!不好了!” 一名乔家的亲信连滚带爬地冲进帐篷,脸上满是惊恐,声音都在发颤。 “曹勋那帮老狗疯了!他们发动了所有家丁和城里的地痞流氓,足有三千多人,已经控制了四面城门!大同府……现在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卫所指挥使张赫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这帮狗贼,他们是想造反吗?!” “他们不是想,他们已经在造反了。”范统睁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站起身,二百五十斤的体重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走到那名亲信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出奇地温和:“别怕,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的人什么都不用做,看好戏就行。到了子时,看到南门城楼上挂起三盏红灯笼,就想办法把门给我开条缝。” “开门?”亲信愣住了,“可城门都被他们的人占了……” “他会有办法的。”范统咧嘴一笑,“告诉他,事成之后,曹家的粮仓,归他了。” 亲信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重重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范总旗,这……”张赫一脸忧色,“城内敌众我寡,我们这点人马冲进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石头?”范统扛起那柄巨型砍骨刀,扛在肩上,扭头看向张赫,“张指挥使,你见过会自己找上门来的鸡蛋吗?” 他没有再解释,直接下令:“全军集结,目标,大同府!” 通往大同府的官道上,夜色如死水。 范统和他手下二十名重装火头军一马当先,五百卫所兵紧随其后,马蹄声被厚厚的尘土掩盖,只有一片沉闷的奔踏声。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狭窄的隘口时,范统猛地勒住了马缰。 “停!” 空气中,飘来一丝极淡的,不同于血腥味的甜香。 “有埋伏,戒备!”范统话音未落。 “咻咻咻——!” 夜空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片尖锐的破风声!无数淬了绿油油毒液的弩箭,从两侧的山壁上暴射而出,如同死神的镰刀,笼罩了整个队伍。 “举锅!”宝年丰一声咆哮,火头军们熟练地将背上当盾牌用的行军大锅举过头顶。 “叮叮当当!” 密集的弩箭射在铁锅和他们那身狰狞的黑甲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却无法伤其分毫。但跟在后面的卫所兵却遭了殃,瞬间倒下了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是‘血燕’!山西一带有名的刺客!”张赫惊恐地大叫,“他们的箭上有剧毒,见血封喉!” 黑暗中,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从山壁上滑下,他们手持淬毒的短刃,动作迅捷如狸猫,直扑范统而来! “来得好!” 范统不退反进,怒吼一声,竟直接从马上跃下,庞大的身躯像一颗炮弹,狠狠砸进刺客群中! “无畏光环,开!”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有火头军的眼中都爆发出狂热的血光,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瞬间加快! 一名刺客身法诡异,如鬼魅般绕到范统身后,手中短刃直刺他的后心。 范统头也不回,反手一肘! “咔嚓!” 那名刺客的胸骨被这蛮不讲理的一击直接撞得粉碎,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另一名刺-客刚想投掷淬毒的铁蒺藜,宝年丰已经轮着巨斧冲到他面前,一斧劈下,直接将他连人带手里的暗器,都砸成了肉酱!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宰! 血燕的刺客们引以为傲的身法和毒药,在这些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甚至还能当场回血的怪物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的短刃划在黑甲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可对方的重斧和狼牙棒,只要擦着一点边,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十名在山西道上凶名赫赫的“血燕”刺客,就变成了一地残缺不全的零件。 范统抓起最后一个活口,那刺客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裤裆里一片腥臊。 “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曹…曹家……” 范统没再废话,手起刀落,将人头丢在一旁。他翻身上马,看着远处大同府城楼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亮起的三盏红色灯笼,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开饭了!” …… 大同府,曹家豪宅。 宴客厅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曹勋、王承裕等一众晋商大佬,正志得意满地举杯对饮。 “哈哈哈,那姓范的胖子,此刻怕是已经成了血燕的刀下亡魂了!”王承裕得意地大笑。 “只要他一死,群龙无首,城外那些卫所兵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曹勋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等天一亮,我们就上报朝廷,就说大同府遭元军细作突袭,我等拼死守城,这天大的功劳,就……” “轰——!” 他的话还没说完,府邸的大门,就被人用最野蛮的方式,从外面直接撞碎了! 木屑纷飞中,二十尊身披黑色重甲的魔神,簇拥着一个扛着巨型砍骨刀的胖子,缓缓走了进来。 范统的目光,扫过大堂内那些惊慌失措的商人和瑟瑟发抖的舞女,最后,定格在曹勋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上。 “曹老板,听说你找人请我喝茶?”范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你…你们怎么可能……”曹勋指着范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杀!给我杀了他们!”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大堂四周,立刻涌出数百名手持利刃的家丁护院,将范统一行人团团围住。 “呵。”范统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身后的宝年丰等人,早已按捺不住。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体力消耗巨大,正饿得眼冒绿光。 就在此时,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应该是曹勋的妻妾,领着十几个貌若天仙的侍女,端着美酒佳肴,扭着水蛇腰走了上来。 “各位军爷,打打杀杀多伤和气呀。”那妇人娇滴滴地开口,声音媚到了骨子里,“不如先喝杯酒,让妹妹们伺候各位军爷,好好快活快活……” 她说着,便将一个最美的侍女,推向了为首的宝年丰。那侍女眼波流转,吐气如兰,就要往宝年丰怀里倒。 张赫等跟进来的卫所兵,看得眼睛都直了,喉结上下滚动。 然而,宝年丰看都没看那美人一眼。他的目光,越过美人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死死地盯住了她身后……宴席上那盘堆积如山的酱肘子! “滚开!别挡着老子吃饭!” 宝年丰一把推开呆若木鸡的美人,像一头饿疯了的熊,直接扑到了宴席上。他抓起一只酱肘子,张开血盆大口就啃,吃得满嘴流油。 其他火头军也有样学样,推开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冲向了满桌的酒肉,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随着食物下肚,他们身上那些在隘口被刺客留下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消耗的体力也迅速恢复,浑身散发出的凶悍气息,比之前更加浓烈!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曹勋和所有家丁的心理防线。 范统没有理会身后那群丢人现眼的吃货。他扛着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主位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曹勋。 “现在,咱们来聊聊,那顿‘绝户席’,该从谁家开始吃?” 第16章 绝户席 宴客厅内,空气仿佛被曹勋那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抽干了。 数百名家丁护院,是曹家最后的底气,他们手持利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步步地缩小包围圈。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刚从血腥厮杀中走出来,饥肠辘辘的怪物。 “呵。”范统一声轻笑,像是看穿了主人家最后的色厉内荏。 他甚至没回头,只是慢悠悠地走向那张铺着锦缎,坐着曹勋、王承裕等一众商帮大佬的主桌。 他身后,宝年丰等人也对周围的刀光剑影视若无睹。 他们的眼睛,早已被满桌的珍馐佳肴死死勾住,瞳孔里闪烁着比看到金子还要炙热的光。 一个胆大的护院头目,见这群黑甲怪物如此托大,眼中凶光一闪,提刀便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火头军后心捅去。 那名火头军正抓起一只烧鸡,连看都没看,反手一挥。 “铛!” 将那柄淬炼过的钢刀直接格开! 护院头目手腕巨震,虎口发麻,整个人都懵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名火头军已经不耐烦地转过身,手里的狼牙棒带着一股恶风,随意地向上一撩。 “噗!” 沉闷的声响过后,那护院头目的脑袋,像个被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别他娘的挡着老子吃饭!” 这声咆哮,彻底点燃了火头军们的食欲。 他们不再克制,如同一群饿疯了的野兽,冲向了那满桌的酒肉。推开那些瑟瑟发抖的美人,将碍事的家丁一脚踹飞,抓起酱肘子就啃,端起酒坛子就灌。 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随着食物下肚,他们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消耗的体力迅速恢复,浑身散发出的凶悍气息,反而比刚进门时更加浓烈! 美人计?不存在的。 在干饭人面前,再美的女人,也比不上一只刚出锅的烧鹅。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曹勋和所有家丁的心理防线。 范统没理会身后那群丢人现眼的吃货。 他扛着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主位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曹勋。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曹勋的心上。 “现在,咱们来聊聊,”范统把那柄还在滴血的砍骨刀,重重地插在曹勋面前的桌案上,刀锋入木三分,“那顿‘绝户席’,该从谁家开始吃?” 曹勋浑身一颤,再无半点反抗的念头,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这一夜,大同府无眠。 在乔聚仁的指引下,范统几乎是点着名,挨家挨户地“拜访”。 张赫和他手下的卫所兵,已经彻底沦为了搬运工和记账先生。 他们跟在范统和他那二十个怪物身后,看着他们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踹开一座座豪宅的大门,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商贾巨富,像拖死狗一样从被窝里拖出来。 反抗? 根本不存在。 曹家数百精锐家丁的下场,早已传遍了全城。 一座座金山银海被从暗窖里抬出,晃得人睁不开眼。 绫罗绸缎、珍玩古董,堆积如山,任何一件都足够寻常百姓吃用一辈子。 但真正让范统眼神变冷的,是那些从书房里搜出的账本和契约。 “洪武二年三月,以次等铁料五百斤,私运出关,与元将阿哈出换马上好皮毛二百张。” “洪武二年五月,受王保保(扩廓帖木儿)部下之托,代购军粮一千石,得银三千两。” 一笔笔触目惊心的交易,记录着他们如何勾结元虏,出卖大明军情的罪证。 而另一堆,则是厚厚如山的,百姓的卖身契和高利贷血书。 范统随手拿起一张,上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血手印。 “……借粮三斗,以小女春花抵,年方七岁,永不赎还……” 他的手,猛地攥紧。 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一个厨子,穿越过来,只想搞搞美食,研究下红烧肉的十八种做法,顺便在这乱世里活下去。 可眼前这些东西,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所有的侥幸。 这不是生意,这是在吃人! 吃大明的兵,吃大明的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抬头,对身旁的张赫说道:“传我命令,明天一早,在城中心广场,给我搭个台子,越高越好!” “另外,把城里所有识字的,都给老子找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大同府的百姓们,便被一阵阵急促的锣声惊醒。 他们走出家门,惊疑不定地看到,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官兵,正将曹勋、王承裕等十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商人,五花大绑地押往城中心的广场。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全城。 “听说了吗?曹善人他们被官兵抓了!”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咱们大同府的天啊!” 无数百姓带着疑惑、好奇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快意,潮水般地涌向广场。 广场中央,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 范统身披重甲,手持那柄标志性的巨型砍骨刀,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台前。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沉声喝道:“把东西,都给老子搬上来!” 一箱箱的账本,一摞摞的契约,被卫所兵搬上高台,堆成了几座小山。 “念!”范统言简意赅。 几十名被找来的读书人,颤抖着手,拿起那些账本,开始高声宣读。 一句句通敌卖国的罪证,一个个欺压百姓的血泪故事,被公之于众。 “……勾结元虏,出卖我大军粮道,致使我数千将士险死还生!” “……强占民田百亩,逼死张老汉一家三口!” “……设下高利贷圈套,夺人妻女,毁家无数!” 广场上,起初还是窃窃私语,渐渐地,变成了愤怒的低吼。 当一个老汉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跪倒在地时,所有百姓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杀了他们!”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还我女儿命来!” 震天的怒吼,几乎要将广场的青石板掀翻。 台上的曹勋等人,早已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想不通,这个胖子,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些事,不都该是暗中审理,报送朝廷的吗? 他怎么敢……怎么敢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 范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百姓血契前,抓起厚厚一叠,高高举起。 他环视四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咆哮: “这些,都是这帮奸商压在你们头上的血债!” “今日,我范统,就替天行道,让它们……全都化为灰烬!” 他将手中所有的契约,狠狠地投入早已准备好的火盆之中。 “呼——!” 熊熊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些罪恶的纸张。 黑色的灰烬,混杂着百姓的泪水,漫天飞舞。 看着那冲天的火焰,看着那漫天的灰烬,无数被压迫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百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们跪倒在地,放声痛哭,那哭声里,有悲愤,有宣泄,但更多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狂喜。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范大人,青天大老爷啊!” “范大人,青天大老爷啊!!” “范大人,青天大老爷啊!!!”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 这一刻,范统在大同府百姓的心中,已然封神。 他没有理会台下的欢呼,而是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乔聚仁,一把拉上了高台。 “从今天起,由乔家,联合其他受过他们打压的商户,共同接管这些贼赃产业!” “所有抄没粮仓,开仓放粮!以市价三成,卖给全城百姓!” 乔聚仁激动得浑身颤抖,对着范统纳头便拜。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同府的天,换了。 而他乔家,将是这新天之下,最耀眼的那颗星。 夜幕再次降临。 大同府的混乱,在范统的铁腕和乔家的配合下,迅速平息。 城内的府库,早已被一箱箱的金银和一车车的粮草堆满。 范统看着眼前这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财富,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他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里盘算着另一件事。 大帅,您要的交代,我给您送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份厚礼…… 您那小小的中军帅帐,还放不放得下? 第17章 捅破天 大同府的城门敞开着。 晨光熹微,给一支望不到头的车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队首,是范统和他那二十尊沉默的黑甲魔神。他们身后,一辆辆大车压出深深的车辙,车轮转动时发出沉重的呻吟。车上盖着油布,风偶尔掀开一角,露出的不是刀枪,而是能晃瞎人眼的灿烂金光和雪亮银光。 金山银海,就这么被装在车上,成了一道流动的、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风景线。 后面,是更长的粮车队伍,堆积如山的粮食,散发着一股能让人安心到骨子里的香气。 街道两旁,站满了自发前来相送的大同府百姓。 他们没有欢呼,只是沉默地看着,许多人的眼眶都泛着红。 当范统骑马经过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走出人群,将一个还烫手的煮鸡蛋,硬塞进了他的手里。 “范大人……好人呐……” 一个鸡蛋,仿佛点燃了什么。 “范大人一路顺风!” “范大人可得保重身子!” 无数百姓涌上来,将手里的饼子、新纳的鞋垫、装满清水的竹筒,拼命往队伍里塞。他们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可这些,是他们能给出的所有。 范统看着手里那个温热的鸡蛋,又看看周围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一个厨子,穿越过来,只想吃饱饭。 可现在,他怀里揣着一个滚烫的鸡蛋,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 这可是万民蛋,比龙蛋都金贵。 他对着周围的百姓,在马上重重地抱了抱拳。 卫所指挥使张赫,此刻看着范统的背影,眼神里再无半分惊疑,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敬畏与狂热。 他知道,自己正在见证一个传奇的开始。 …… 庆阳,明军大营。 中军帅帐内,徐达盯着沙盘,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北伐的战事,进入了最熬人的阶段。扩廓帖-木儿的主力虽被打残,却仍在漠北窥伺。李思齐旧部人心浮动,庆阳城内的张良臣更是个狡诈的硬骨头,死守孤城,消耗着大军的锐气和粮草。 大军在此已经耗了近一个月,军心士气,正在被饥饿一点点地磨掉。 “大哥。”副将冯胜走了进来,脸色同样难看,“城里的张良臣就是个缩头乌龟,再这么耗下去,不等他投降,咱们自己就得断粮了。今天分下去的,都已经是掺了沙的黑馍了。” 徐达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代表庆阳城的小旗都晃了晃。 “再等三天。三天后,范统那小子再不回来……我们就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话音刚落,“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帅帐,帽子都跑歪了,声音里带着一股近乎癫狂的激动。 “大帅!大帅!范……范总旗回来了!” “回来了?”徐达精神一振,“他人呢?事情办得如何?那些晋商,可有交代?” “交代?有!有交代啊!”传令兵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他就在营外!大帅,您……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那交代,太多了!” 徐达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小子,不会是把事情搞砸了,只带回来一堆不值钱的玩意儿,跑回来哭诉求援吧? 他沉着脸,带着冯胜和一众亲卫,快步走出大营。 可当他站上营寨的望楼,看到远处那支绵延数里,浩浩荡荡的车队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双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此刻,瞪得像铜铃。 “那……那是什么?”他指着远处,声音都有些发颤。 “回大帅,是……是范总旗带回来的……‘交代’。”旁边的亲卫也是一脸梦游的表情,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花了。 当车队缓缓驶入大营时,整个营地都炸了。 所有士兵,无论是正在操练的,还是躺在伤兵营里呻吟的,全都涌了出来,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当第一辆车上的油布被掀开,那码放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的银锭,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滴个娘……这是把龙王爷的宝库给搬空了吗?”一个老兵喃喃自语,手里的黑馍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银子……一车都是银子……” “你瞎啊!后面!后面那车是金子!天呐!” 紧接着,第二车,第三车……足足一百辆大车,满载着金银,缓缓驶过。 那金灿灿、白花花的光芒,狠狠地扎进了每一个士兵的心脏。 当最后,那数百辆堆满了粮食的粮车出现时,所有士兵的眼睛,都红了。 金银是梦,而粮食,是命! “范大人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出声。 “范大人威武!!!” “范大人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声震云霄,几乎要将天上的云彩都给震散! 他们再也不叫“范总旗”,而是发自内心地,吼出了“范大人”三个字。 在这一刻,范统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甚至连某些宿将都无法企及。 徐达站在望楼上,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听着那震天的欢呼,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大哥,这小子……真是个福将啊!”冯胜在一旁激动得满脸通红,“这下不愁了!明天就让将士们吃饱了,一鼓作气拿下庆阳!” 徐达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福将?我看是闯祸精。” 他知道,范统带回来的,不只是金银和粮草,更是一份足以将无数人拖下水的天大麻烦! “他这一趟,抄的是晋商,可打的是谁的脸?是朝廷里那帮相公们的脸!”徐达的声音很轻,却让冯胜如坠冰窟,“这小子,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他看着下方被士兵们簇拥着,正有些手足无措地摸着肚子的范统,话锋又是一转。 “……却也给老子送来了一把能捅破天的刀。” 他转身走下望楼,声音恢复了主帅的沉稳与决断。 “传令下去,全军犒赏!今晚,吃肉管够!” “另外,把范统给我叫到帅帐来。” “这顿庆功酒,怕是不好喝啊。” 第18章 这锅我背了,你去当千户! 中军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徐达没有坐,他背着手,在那一堆堆码放整齐的罪证和账簿前,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范统一身甲胄未卸,站在帐中,像一尊等待审判的黑铁门神。他心里已经把系统骂了一万遍,这叫什么事?活儿干完了,饭也吃饱了,结果最大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开仓放粮,私分田产。 这两条,随便哪一条,都是足够抄家灭族的死罪。他一个穿越者,对大明的律法条文知道得不比猪多多少,但也明白,自己这次捅的篓子,比天还大。 帅帐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 良久,徐达终于停下脚步。他没有看范统,而是拿起一本血迹斑斑的账簿,缓缓翻开。 “……以小女春花抵,年方七岁,永不赎还……” 他低声念出那行字,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范统。” “末将在。”范统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应道。 “你可知罪?”徐达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发慌。 “末将……知罪。”范统脖子一缩,光棍地承认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死得痛快点。 “你私开官仓,擅分贼产,煽动民变,都是大罪。”徐达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冰冷的锥子,扎在范统的神经上。 范统的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他穿越过来,还没好好享受过呢,就要被片成生鱼片了? 然而,徐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但是……”徐达猛地将那本账簿合上,发出一声巨响。他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范统,“你做得,很好!” “啊?”范统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徐达走到他面前,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表情,有欣赏,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赞许。 “这些晋商,如附骨之疽,祸乱我大明根基。本帅早就想动他们,却苦于没有铁证,更怕动摇军心,引起后方大乱。” 他重重地拍了拍范统那厚实的肩膀,那力道,拍得范统的肥肉都颤了三颤。 “你用最蠢,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法子,把这颗毒瘤,给老子连根拔了!还给老子带回来了这么多粮草金银!” “这些东西,比十万大军都有用!”徐达指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宝和粮草,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有了它们,庆阳城,旦夕可下!漠北的王保保,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范统听得云里雾里,他搓着手,憨笑着问:“那……大帅,我这死罪……” “死罪?”徐达冷哼一声,“什么死罪?” 他走到帅案前,抓起笔,在一份空白的军令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本帅命你暗中前往大同府,清查晋商通敌一案,所缴获之一切,皆为军资。为免打草惊蛇,你可相机行事,一切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他写完,将那盖着帅印的军令,重重地拍在桌上,抬头看着范统,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看清楚了,你开仓放粮,是你奉了本帅的密令!你杀人抄家,也是你奉了本帅的密令!” “这天大的罪过,不是你范统的,是我徐达的!” “这口黑锅,本帅替你背了!” 范统看着那份可以倒签日期的“密令”,整个人都傻了。 还能这么玩? 这就是顶级大佬的格局吗?爱了爱了! 他心中的那点不安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有大帅罩着,这感觉,比吃了一整只烤全羊还舒坦! “不过,”徐达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啊?”范统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小子,胆子比天还大,把你放在后勤,实在是屈才了。”徐达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那火头军总旗的位子,也太小了点。” 他拿起另一份早已拟好的军令。 “传我将令!原火头军总旗范统,于大同府清剿晋商通敌一案中,智勇双全,屡建奇功!今擢升为前锋营左军千户,赏银千两!其麾下二十亲兵,一并划入前锋营,归其调遣!” “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千户? 前锋营? 范统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一个厨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研究菜谱,现在直接被提拔到全军最危险,死亡率最高的前锋营当千户? 这他娘的哪是升官,这分明是把他从后厨的安乐窝,一脚踹进了绞肉机里啊! “大帅,这……这不合适吧?”范统哭丧着脸,肥肉堆在一起,“我……我就是个厨子,我连刀都拿不稳……” “拿不稳?”徐达瞥了一眼他立在墙角,比门板还宽的巨型砍骨刀,“庆阳守将张良臣,是个硬骨头,我军攻城数日,伤亡惨重。本帅听闻,范千户你,最擅长啃硬骨头。” “去吧。”徐达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前锋营的弟兄们,都等着你去给他们做‘庆功宴’呢!” 范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两名亲兵“请”了出去。 他拿着那份滚烫的升职令,欲哭无泪。 老子信了你的邪!庆功宴?怕不是老子的断头饭! 片刻之后,徐达叫来心腹大将傅友德。 “将这些金银,挑出六成,连同所有罪证、账簿,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回应天府,亲手交到皇上手中。”徐达的脸上,再无半分笑容,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其余金银,全部分发下去!犒赏三军!告诉弟兄们,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庆阳的城头,插上我大明的旗帜!” “是!” 庆阳城下,杀声震天。 范统穿着那身崭新的,比之前更加厚重狰狞的“破虏”黑甲,站在前锋营的阵前,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傻狍子。 他那二十个同样换上了新装备的火头军亲卫,站在他身后,像二十尊沉默的杀神,与周围那些神情麻木,满身血污的前锋营老兵,显得格格不入。 前锋营的士兵们,看着这个新来的胖子千户,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屑。一个厨子,指挥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 “头儿,这帮人看咱们的眼神,不对劲啊。”宝年丰扛着巨斧,凑到范统身边,瓮声瓮气地说道。 范统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只是抬头,看着那高耸入云,城墙上密密麻麻,如同刺猬般的箭垛和守军。 城墙上,一个身披元军将领铠甲的身影,正指着这边,似乎在叫骂些什么。 范统舔了舔嘴唇,转头问向宝年丰,声音里带着一股认真研究的劲儿。 “你说,这张良臣……是做成红烧的好,还是做成白切的,更能保留其原汁原味?” 第19章 红烧还是白切 庆阳城下,杀声震天。 范统穿着崭新的黑甲,站在前锋营阵前,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巨型傻狍子。这身装备比之前更厚重、更狰狞,但也更热。 他身后,二十个同样换了新装备的亲卫,像二十尊沉默的杀神。他们跟周围那些神情麻木、满身血污的前锋营老兵格格不入。 老兵们看着这个新来的胖子千户,眼神里全是怀疑和不屑。 一个厨子,指挥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凭什么?凭他脸大? 范统心里门儿清。这帮老油条,不给他们点实在的,别说指挥了,不背后捅刀子都算讲武德。 “头儿,这帮人看咱们的眼神,不对劲啊。”宝年丰扛着巨斧,凑到范统身边,瓮声瓮气地嘟囔。 范统没理会那些目光。他抬头,看着高耸的庆阳城墙,上面密密麻麻的守军像刺猬身上的刺。 城墙上,一个穿着元军将领铠甲的家伙,正指着这边,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进行某种亲切友好的问候。 范统舔了舔嘴唇,转头问宝年丰,语气里带着一股认真研究菜谱的劲儿:“你说,这张良臣……是做成红烧的好,还是做成白切的,更能保留其原汁原味?” 宝年丰一愣,咂摸了一下嘴,很认真地回答:“头儿,我看他那身板,柴得很,不好吃。不如剁碎了喂狗。” 他们俩这番对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老兵的耳朵里。 几个老兵对视一眼,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 疯子。 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拿主将的死法开玩笑,这已经不是胆子大,是脑子有坑。 就在这时,范统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亲卫们大吼一声:“把家伙都给老子亮出来!” 宝年丰等人轰然应诺。 他们没去拿兵器,而是转身跑向后方的辎重车,在所有前锋营士兵惊愕的目光中,拖出几口沉甸甸的大麻袋。 “哗啦——!” 麻袋解开,里面装的不是箭矢,不是备用兵器,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泛着油光的肉干! 肉香瞬间在肃杀的战场上弥漫开来。 那些已经啃了好几天黑馍的老兵,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眼睛都直了。 范统走到那几堆肉干前,抓起一把,对着所有前锋营的士兵,沉声喝道:“兄弟们!”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这个厨子!” “没关系!今天这顿‘庆功宴’,我请了!” 他将手里的肉干狠狠砸在地上,指着高耸的庆阳城墙,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城破之后,张良臣的人头,我亲自给你们下酒!” “现在,都他娘的给老子吃饱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范统这番操作给搞蒙了。 战前动员,不都是喊口号,许诺金银美女吗? 这胖子,直接发肉?这什么路数?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一个老兵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捡起一块肉干,飞快地塞进嘴里。 肉干很硬,但越嚼越香,一股纯粹的肉味在口腔里炸开,暖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 那久违的饱足感,让老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涌上前,疯抢那些肉干。 一时间,整个前锋营的阵地,只剩下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范统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挥手。 宝年丰等人再次行动,从车上抬下二十面黝黑的巨型塔盾。 这些塔盾比寻常的盾牌厚重了一倍不止,盾牌正面,还加装了三根尖锐的钢制撞角,寒光闪闪,看上去根本不像是防御的兵器,反倒像是某种攻城的凶器。 火头军们一手持盾,一手拿着各自的重兵器,怀里还揣满了肉干。 这副武装到牙齿,嘴里还不停咀嚼的模样,看得周围的老兵们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策马而来,高声带来了徐达的死命令。 “大帅有令!一个时辰内,破城!”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吹响了。 “攻城!” 前锋营的指挥官,嘶吼着下达了命令。 数千名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扛着云梯,推着冲车,涌向庆阳城墙。 “放箭!” 城墙上,元军守将一声令下。 “咻咻咻——!” 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瞬间就像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惨叫声,哀嚎声,混杂着兵器碰撞声,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前锋营的士兵们,悍不畏死,但面对着那道仿佛永远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攻势明显一滞,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范统看着这一切,双眼渐渐被血色覆盖。 他猛地举起那柄巨型砍骨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粗壮的左臂上,狠狠划下! “嘶啦!” 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整条臂甲。 他高举着染血的战刀,对着所有正在犹豫、正在恐惧的士兵,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 “怕死的,都给老子滚回去!” “想吃肉的,跟我冲!” “无畏光环,开!” 一股血色的光环,以他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猛然扩散开来! 光环所过之处,所有看到他那浴血身姿的明军士兵,双眼瞬间变得赤红,胸中的恐惧被一股原始的狂热彻底取代! “冲啊!” “杀了他们!” 数千人发出了同一声嘶吼,如同被激怒的野兽,跟随着那个庞大的身影,再次发起了冲锋! 范统和他手下二十个亲卫,顶着那二十面特制塔盾,组成一个尖锐的箭头,硬生生顶着箭雨,冲到了城墙之下。 云梯架起,范统一马当先,左手抓着云梯,右手提着砍骨刀,嘴里还叼着一块肉干,竟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速度向上攀爬。 “噗嗤!”一名元军将滚烫的金汁当头浇下。 范统头顶的宝年丰眼疾手快,猛地将大盾往上一顶,滚烫的金汁全被挡住,发出“滋啦”的刺耳声响。 “找死!”宝年丰怒吼一声,从腰间摸出一柄手斧,看也不看,甩手就扔了上去! 手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精准地劈开了那名元兵的脑门。 范统终于登上了城头!他看也不看周围惊恐的元兵,先是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舒坦地打了个嗝,然后才轮圆了砍骨刀。 他们就像二十头人形的巨兽,顺着绳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第一个登上了城楼! 城墙之上,瞬间血肉横飞。 这二十个人,简直就是二十尊移动的堡垒,手中的重兵器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元军的弯刀砍在他们的黑甲上,只能溅起一串火星。 可他们的巨斧、狼牙棒,哪怕只是擦着一点边,都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更让元军守军感到恐惧和崩溃的是,这群怪物,竟然一边杀人,一边从怀里掏出肉干,塞进嘴里疯狂咀嚼! 一个火头军的肩膀被长矛刺穿,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手一斧子将偷袭者劈成两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块肉干塞进嘴里,大口地嚼着。 那狰狞的伤口,竟以不可查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这边吃边打,肉干混合人体碎屑咀嚼着的诡异景象,彻底击垮了元军的斗志。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是妖怪!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顶住!给老子顶住!”庆阳守将张良臣,挥刀砍翻一个后退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吼着。 然而,范统的小队,已经在他面前,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肉的口子。 越来越多的明军,顺着这道口子涌上城头。 庆阳城,破了。 张良臣看着那个扛着巨大砍骨刀,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向自己走来的胖子,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绝望。 他转身想跑。 但范统一脚踹飞面前的断壁残垣,庞大的身躯以不符合体型的速度暴冲而至,手中的砍骨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范统一把接住,拎在手里,环视四周,发出一声咆哮:“张良臣已死!降者不杀!” 惨烈的攻城战,结束了。 夕阳的余晖,将庆阳城染成了一片血色。 范统坐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看着自己那二十人的小队。来时二十一人,此刻,能站着的,不到一半。 所有人都受了重伤,铠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 宝年丰的左臂被砍断了,正靠在一个兄弟身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有两个人,躺在那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范统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身,想替他们合上那双圆睁的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这也是他第一次,尝到失去兄弟的滋味。 那是一种,比任何伤口都更痛的,切肤之痛。 他站起身,看着满目疮痍的城池,和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明旗帜,心里空落落的。 “我的崽,别难过,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就是这样,我这给你奖励开心开心”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史诗级战役“强攻庆阳”,歼灭元军主力,为大明平定陕甘立下不世之功!】 【恭喜宿主获得:食人魔大君的凝视(被动光环)!全军士气、战力、恢复力微量永久提升!】 【恭喜宿主麾下火头军,因吞噬大量血肉精气,获得进阶——狂暴食人魔!力量、体质大幅提升,解锁新天赋:嗜血狂暴!】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却没能让范统的心情好转分毫。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里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就在这时,徐达带着一众将领,登上了城楼。 他看着眼前的范统,看着那两具冰冷的尸体,再看看周围那些虽然重伤,但眼神依旧凶悍的火头军,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走到范统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你又给老子立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范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头颅,递了过去。 “大帅,您要的下酒菜,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第20章 应天府的怒火 庆阳城破的消息,连同那六成精挑细选出的金银、堆积如山的罪证账簿,以及徐达亲笔写就的八百里加急密折,一同被送往应天府。 夜色深沉,皇宫奉天殿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翻阅着徐达的密折。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在看一份普通的奏报。密折写得很详细,从范统如何舌战晋商,到如何发现通敌罪证,再到大同府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最后,是庆阳城下那场惨烈的破城血战。 当看到晋商勾结元虏,出卖军粮、铁器,导致数千将士险死还生的罪证时,他的呼吸频率没有丝毫变化。 他拿起那张被单独夹在密折里的,按着血手印的卖身契。 “……借粮三斗,以小女春花抵,年方七岁,永不赎还……” 字迹歪歪扭扭,像一条挣扎的蚯蚓。 朱元璋想起了自己年幼时,那场饿殍遍野的饥荒。想起了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与家人分离,入皇觉寺为僧的日子。想起了那些被地主、官吏逼得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乡亲。 “咔嚓——” 一声脆响,坚硬的紫檀木御笔,被他捏成了两段。 一股恐怖的怒火,从这位布衣天子的胸中轰然引爆,化作一声咆哮,震得整个奉天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好!好一群国之栋梁!咱的兵在前面流血,这帮畜生就在后面捅刀!” “不杀此獠!朕有何面目,去见天下百姓!有何面目,去见战死的将士英灵!” 守在殿外的太监和禁卫军,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整个皇宫,一夜无眠。 次日早朝。 文武百官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山呼万岁,就看到朱元璋从御座后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他没有坐下,对着殿外一挥手。 “抬上来!” 几名太监颤颤巍巍地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走上大殿,在所有官员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箱子打开。 “哗啦——” 一箱子的账簿、罪证、血契,被朱元璋亲手抓起,狠狠地砸在了金銮殿光洁如镜的地砖上! 纸张纷飞,散落一地。 “众卿家,都好好看看!”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刺骨,“都看看,这就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商’!这就是某些人口中,‘稳定地方、功在社稷’的晋商!” 离得近的几个官员,捡起地上的纸张,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手抖得厉害。那上面一笔笔通敌卖国的记录,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债,让这些养尊处优的文官,感受到了来自西北战场的刺骨寒意。 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 而他身后的御史大夫胡惟庸,却在此刻站了出来。 “陛下,晋商一案,事关重大,牵连甚广。若处置不当,恐引起山西一地动荡,甚至波及整个北地商路,于国不利啊!” “况且,那前锋营千户范统,不过一介武夫,竟敢擅杀朝廷命官(虽未证实),私开府库,煽动民变,此等行径,与反贼何异?若不严惩,恐人人效仿,国法何存?!” 胡惟庸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十几名御史和文官出列附和,纷纷弹劾范统无法无天,请求皇帝降罪,以正国法。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成了声讨范统的战场。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这群人表演,他没有理会胡惟庸,也没有去看李善长,只是对着殿外的禁卫军统领,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把名单上的人,都给咱拖出去。” 禁卫军统领躬身应诺,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名单,高声念道:“户部主事,王源!” “兵部郎中,李斯!” “……” 一连念了七八个名字,全是刚才跳得最欢,弹劾范统最起劲的京官。 被点到名的人,全都懵了。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臣对大明忠心耿耿啊!” 还没等他们喊完,如狼似虎的禁卫军便冲了进来,堵住他们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们一个个拖出了奉天殿。 胡惟庸脸色剧变,刚想开口求情,却对上了朱元璋那双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谁再敢为这帮国贼求情,”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寒风,吹过整个大殿,“就跟他们一起,下去作伴!” 片刻之后,午门外,传来几声沉闷的惨叫。 血腥味,顺着风,飘进了金銮殿。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文官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这才明白,皇帝今天不是来跟他们商量的,而是来杀人的。 朱元璋处理完这几个跳梁小丑,心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他知道,范统在前面捅了天大的篓子,也立了天大的功。这小子是把双刃剑,用好了,能为大明披荆斩棘;用不好,也能伤到自己。 必须派个自己信得过,又有分量的人去敲打敲打,也安抚安抚。 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武将前列,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朱标身上。 “标儿。” “儿臣在。”朱标出列。 “你代朕,去一趟庆阳大营。”朱元璋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为监军,携圣旨和赏赐,慰问三军,表彰范统。” “告诉将士们,也告诉那个胖子,他们在前面流血流汗,咱在后面,都给他们看着呢!” “儿臣,遵旨!”朱标躬身领命。 这一幕,被站在武将队伍末尾,一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的年轻藩王,尽收眼底。 燕王朱棣。 他听着父皇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胖子千户的赞许,听着那些通敌、破城、缴获金山银海的传奇事迹,一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早已烧得滚烫。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厨子,都能在西北战场上搅动风云,立下不世之功? 而他,堂堂大明燕王,却只能在应天府里,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太平王爷? 他不服!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 退朝之后,朱棣没有回自己的燕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他没有求见太子,而是找到了太子仪仗队的一名亲卫统领。 半个时辰后,燕王朱棣,换上了一身普通的亲卫服饰,背着长刀,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即将开拔的太子仪仗队中。 他要去西北! 他要亲眼去看看,那个叫范统的胖子,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他更要去看看,那真正血与火的战场,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场风暴,正在从应天府,向着遥远的西北大营,席卷而去。 第21章 劳军与兄弟情 庆阳城破后第三日。 一支旌旗招展,仪仗森严的队伍,如同一条金色的长龙,缓缓驶入肃杀的明军大营。 太子朱标驾临。 整个大营的气氛都变了,那些刚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骄兵悍将,此刻都收敛了浑身的煞气,变得比绵羊还温顺。 帅帐之内,徐达带着一众高级将领,恭迎太子。范统一身崭新的千户铠甲,站在队伍的末尾,浑身不自在。 这身官服,比他那套特制的黑甲轻便了不少,但也让他感觉束手束脚,像是被套上了枷锁。 淦!这玩意儿还不如我的黑甲舒服,活动一下都咯吱咯吱响,跟骨质疏松似的。 朱标的目光,很快就越过众人,落在了范统身上。 没办法,太显眼了。 那二百五十斤的体重,在都是将军肚的武将群中,也是鹤立鸡群。再加上立在他身旁那柄比门板还宽的巨型砍骨刀,更是充满了视觉冲击力。 朱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 这就是那个在奏折里被父皇和徐帅都赞不绝口的胖子千户?一个厨子出身,却能连破大案,攻克坚城? “范统,上前听封。”朱标温和的声音响起。 范统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走到大帐中央,单膝跪地。 来了来了,终究还是来了。不知道老朱同志会给我个什么死法……呸,什么赏法。 一名太监展开黄色的圣旨,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圣旨的内容很长,先是痛斥了晋商通敌卖国的罪行,接着便是对范统在“清剿晋商”和“攻克庆阳”两大战役中功劳的褒奖。 “……智勇双全,屡建奇功,实乃国之栋梁……擢范统为怀远将军,领应天府亲军卫指挥佥事,赏金千两,银五千两,即刻赴京上任,钦此!” 怀远将军! 亲军卫指挥佥事! 整个帅帐内的将领们,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可是从四品的武将官职,而且是在京城,天子脚下的亲军卫任职!一步登天!多少人拼杀一辈子都摸不到的门槛,这个胖子,不过打了两场仗,就轻松跨了过去! 一瞬间,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范统那宽厚的后背上。 范统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趣!亲军卫指挥佥事?这不就是锦衣卫头子吗?老朱这是想干嘛?让我去当特务头子?我一个厨子,专业不对口啊!再说,在应天府那龙潭虎穴,我这二百多斤肉,够他砍几天的? 朱标合上圣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亲自上前,想要扶起范统:“范将军,快快请起。父皇对你可是赞不绝口,特意嘱咐我,让你即刻随我回京,他要亲自见你。” 然而,范统却跪在地上没动。 他抬起头,那张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子殿下,末将……末将……不想当这个将军。” “什么?” 朱标扶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满帐的将领,全都懵了。 拒绝?他竟然拒绝了? 这可是皇帝的亲口封赏!是天大的恩宠!这胖子是疯了吗? “末将就是个厨子,拿刀切肉比拿笔批文顺手多了。”范统挠了挠头,憨厚地开口,“应天府那种地方,太大了,规矩也多,我怕去了给陛下惹麻烦。我还是觉得,跟着大帅,在边疆给弟兄们做做饭,砍几个人头,更自在些。” 他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粗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朱标看着范统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伪装和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坦诚。他收回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见过太多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泼天的富贵,如此轻易地推开。 “至于这赏赐……”范统指着那几口抬进来的,装着金银的大箱子,声音低沉了下去,“太子殿下,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攻打庆阳,我手下的兄弟,死了两个,重伤了十八个。”范统的声音有些沙哑,“末将想把这些金银,都分给他们。死的,给他们的家人送去,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伤的,让他们好好养伤,以后还能跟着我……吃肉。”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嫉妒的眼神,渐渐变成了敬佩,甚至带上了一丝愧疚。 他们只看到了范统的风光,却没看到他背后的血与泪。 站在武将队伍末尾,一个穿着普通亲卫服饰的高大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燕王朱棣的拳头,在袖子里悄然握紧。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胖子,心中翻江倒海。 不爱权力,只重兄弟。 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徐达此刻站了出来,对着朱标躬身道:“太子殿下,范统此人,性情耿直,不通官场俗务,还请殿下代为向陛下解释一二。他是一把好刀,放在边疆,才能为国斩将杀敌。” 朱标深深地看了一眼范统,最终点了点头:“也罢。范将军的忠勇,本宫会如实禀报父皇。你的请求,本宫准了。” “谢太子殿下!”范统大喜过望,重重地磕了个头。 呼,捡回一条狗命。 这胖子,究竟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朱标心中充满了疑惑。 当晚,徐达的帅帐内。 “你小子,今天这出戏,演得不错。”徐达看着正抱着一只烧鸡猛啃的范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范统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嘟囔:“大帅,我可没演戏,我是真不想去京城。我这脑子,玩不转那些弯弯绕绕,去了怕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好事。”徐达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陛下赏你,是君恩。你拒赏,是情义。你把赏赐分给兄弟,是收买军心。这一进一退,一分一合,比直接接了官位,效果要好上十倍。你这小子,看着憨,心里比谁都明白。” 范统嘿嘿一笑,没再接话。 明白个锤子,我就是单纯的怕死。在朱元璋手下当官,尤其是在京城当官,那跟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没区别。万一哪天老朱心情不好,自己说错一句话,那颗大好头颅可就保不住了。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军营里,研究研究菜谱,带着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顺便完成系统任务,这不比啥都强? 范统将赏赐分发下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军。 那些拿到抚恤金的牺牲士兵家属,对着范统的营帐方向,磕了三天三夜的头。 那些重伤的火头军,更是抱着金银,哭得像个孩子。 其他营的士兵,看着火头-军营地里那欢天喜地的景象,再看看自己手里那点微薄的犒赏,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跟着范千户,死了都值!” “人家那是真把手下当兄弟!哪像咱们……” “以后谁敢说范千户一句不是,老子第一个削他!” 不知不觉间,范统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不再局限于前锋营。许多士兵私底下,都开始叫他“范菩萨”。 一个杀人如麻的胖子,被叫做菩萨。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魔幻。 太子朱标在庆阳待了三天,便启程回京。 临行前,他单独召见了徐达,再次问起了范统的底细。 徐达只是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说了八个字:“天赐福将,得之可安。” 朱标带着满腹的疑惑,踏上了归途。 然而,他没有发现,在他那支庞大的仪仗队中,少了一个人。 朱棣,以“巡查后勤,不慎染了风寒,需留营休养”为借口,巧妙地脱离了队伍。 此刻,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服饰,背着长刀,站在前锋营的操场边,看着那个正指挥着手下,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炖肉的胖子千户。 肉香飘出几里地,馋得整个大营的兵都在流口水。 朱棣舔了舔嘴唇,心中那团渴望建功立业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决定了。 不回去了。 他要留下来,他也要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打出属于他朱棣的威名! 而加入那个胖子的麾下,似乎是个不错的开始。 他整了整衣甲,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走了过去。 “这位兄弟,你们这……还招人吗?” 第22章 小朱啊!你这也不行啊! 庆阳大营的伙房边,一口足以让七八个人同时洗澡的巨型铁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香料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里,搅动着腹中的馋虫。 范统一手拿着个比人脸还大的铁勺,在锅里搅动着,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块刚出锅的肉,烫得直吸气,却又满脸享受。 朱棣整了整身上那套半新不旧的士兵服饰,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口大锅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食物的香气就越是蛮横,让他这个自诩见惯了山珍海味的亲王,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位……千户大人。”朱棣学着普通士兵的样子,拱了拱手。 范统眼皮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锅里的肉,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嘛事?” “听说……您这里还招人?” 范统这才停下搅动的勺子,抬起头,用沾满油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朱棣。 嗯,这小子,身板子够结实,眼神也亮,不像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新兵蛋子。就是长得太俊了点,不像个能吃苦的。 “名字?” “朱虎。”朱棣报上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化名。 “会干啥?” “会些拳脚,力气也还行。”朱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卑。 “行,留下吧。”范统挥了挥大铁勺,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柴火和菜筐,“活儿有的是,只要肯干,肉管够。” 朱棣心中一喜,刚想道谢,就看到十八个壮硕得不像话的身影,从操练场那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扛着巨斧的宝年丰。 这十八个人,每一个都比寻常的明军士兵高出半个头,浑身肌肉虬结,如同一块块花岗岩。他们只是随意地站着,身上就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眼神凶悍,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就是徐帅密折里提到的,范统那些个独特亲卫? 朱棣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见识过京营的精锐,也见过父皇的仪仗卫士,但从未见过如此……充满野性与压迫感的士兵。 他们不像是人,更像是披着人皮的凶兽。 “头儿,开饭了没?俺的斧子都快饿得握不住了!”宝年丰瓮声瓮气地喊道。 “吃吃吃,就知道吃!”范统笑骂了一句,用铁勺敲了敲锅沿,“去,带新来的兄弟熟悉熟悉规矩,顺便把那几头羊给我收拾了,晚上加餐!” 宝年丰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咧开大嘴,走到朱棣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好小子,长得挺精神!我叫宝年丰,以后跟着哥混,有肉吃!” 朱棣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强忍着不适,跟着宝年丰走进了前锋营的营地。 然后,他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范统嘴上说着肉管够,但想吃到肉,就得拿命来换。 朱棣本以为自己好歹是个亲王,从小习武,体能远超常人,应付军中操练绰绰有余。 可他错了。 范统的“训练法”根本不讲道理。 天不亮,朱棣就被从硬板床上拖起来,和所有人一起,开始极限体能消耗。 别人负重跑,他也要负重跑,但因为范统觉得他“力气还行”,他的负重是别人的两倍。 别人劈柴,他要去搬那口比石磨还重的巨锅。 别人练对打,他要去给那些“食人魔”清理沾满血污和肉糜的铠甲。 每天,朱棣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榨干,累得像条死狗。 然后,就是一天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刻——开饭。 大锅的炖肉,烤得流油的全羊,混着粮食的肉饼……管够。 朱棣每次都饿得顾不上任何仪态,和一群糙汉子疯抢,吃得满嘴流油,直到肚子撑得滚圆,然后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循环往复。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从军的,是来养猪的。 而且,他就是那头猪。 半个月后,前锋营实战对练。 范统抱着胳膊站在场边,嘴里叼着根草根,懒洋洋地喊道:“都给老子听好了!上了战场,没人跟你讲规矩!怎么能弄死对方,就怎么来!往死里打,打不死算你没本事!” 朱棣的对手,是一个同样新来的老兵,一脸的横肉。 他抱拳行礼,摆出标准的军中格斗架势。 然而,对面的老兵压根不理他这套,趁他抱拳的瞬间,一个饿虎扑食,照着他的下三路就是一记黑虎掏心……的变种,偷桃。 朱棣大惊,狼狈地侧身躲过,心中一股火气上涌。 无耻! 他不再留手,一套精妙的擒拿手使出,三两下就将那老兵制服在地。 可还没等他得意,旁边正在对练的宝年丰,直接一屁股将对手坐晕了过去,然后冲着朱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另一边,两个火头军老兵打红了眼,互相抱着啃,一个咬耳朵,一个插鼻孔,场面血腥又滑稽。 朱.虎.棣,彻底看傻了。 这叫什么? 这叫对练?这分明是街头混混打群架!毫无章法,毫无武德! 他这个出身皇家,师从名将的武者,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 又过了几日,范统带着一队人出营巡逻,其中就有朱棣。 不出所料,他们遭遇了一小股元军的游骑,约莫十来人。 朱棣精神一振,机会来了! 他要让这个胖子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艺! 他抽出腰间的长刀,身形如电,主动迎了上去。刀光闪烁,招式精妙,顷刻间便斩落了两名元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耍帅,身后就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 范统和他那十八个亲卫,根本没管什么阵型,直接像一群发疯的野牛,闷头冲了过去。 “轰!” 一名火头军直接用他那面加装了撞角的特制塔盾,将一名元军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那名元军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一团烂肉。 宝年丰的巨斧抡圆了,像个绞肉机,擦着就死,碰着就亡。 范统更是夸张,他提着那柄巨大的砍骨刀,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一般。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十几个精锐的元军游骑,就变成了一地的碎肉。 朱棣还保持着一个帅气的出刀姿势,愣在原地,脸上沾着一片温热的血。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范统拎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了过来,随手扔在地上,重重地拍了拍朱棣的肩膀,喷着唾沫星子赞道: “朱虎!你小子可以啊!身手不错,力气也大,是个干饭的好料子!” 朱棣的脸,瞬间就黑了。 心中既有一丝被认可的隐秘喜悦,更多的却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干饭的好料子? 这就是燕王朱棣,在你眼里的评价? 晚上,朱棣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浑身酸痛。 他看着营帐顶,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个叫范统的胖子,粗鄙,无赖,不讲武德,毫无章法。 可偏偏,他手下的兵,一个个悍不畏死,战斗力强得可怕。 他那种看似胡闹的训练方式,竟然真的能把一群普通士兵,在短时间内变成杀戮的机器。 这不合常理。 这根本不符合他学过的任何兵法! 难道,是我错了? 不,绝不可能! 朱棣猛地坐起身。 这个胖子,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匹夫之勇,可以赢一场,赢两场,但绝不可能攻下庆阳那样的坚城,更不可能得到徐帅和父皇如此高的评价。 我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棣的眼中,燃起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旺盛的火焰。 这团火,一半是好胜,另一半,则是深入骨髓的好奇。 第23章 小朱啊!今天锅刷了吗? 庆阳一战,陕甘平定。 徐达率领大军班师,北上休整,最终驻扎在北平府城外。 连绵的营帐从官道一直铺到山脚,肃杀之气冲天。经历了血战洗礼的明军,如同一头暂时收敛了爪牙的猛虎,静静蛰伏。 范统的前锋营,被单独安置在一处靠着小河的独立营区。 这待遇,明面上是说他们攻城辛苦,需要好生休养,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徐达在有意地将这支战斗力爆表的“怪物”部队,和其他营伍隔离开。 朱棣,或者说朱虎,扛着一捆湿漉漉的衣甲,从河边走回营地。 从黄沙漫天的西北,回到草木繁盛的北平,他本该有种回家的感觉。可这一个多月,他感觉自己离那个燕王府,比在庆阳时还要遥远。 帅帐内。 范统正对着徐达,唾沫横飞。 “大帅,不是我老范吹牛。我手下那帮兄弟,现在一个个都能生撕虎豹!可这战斗力,它不是凭空来的,那是拿肉喂出来的!” 他比划着一个夸张的手势:“打仗,就是烧钱。与其把钱烧在打造那些一碰就碎的破铜烂铁上,不如烧在兄弟们的肚皮里!肚皮里有油水,手上才有力气砍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达端着茶杯,眼皮抽搐。 这胖子,刚立了天大的功,屁股还没坐热,就跑来跟他“狮子大开口”了。 张口就要把整个前锋营的伙食标准,提高到普通营伍的三倍,顿顿要有肉。 这哪是养兵,这分明是养了一群祖宗! “你小子,知不知道军饷有多紧张?”徐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知道啊!”范统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就是因为知道,才更要把钱花在刀刃上!我前锋营,就是您手上最快的那把刀!喂不饱,这刀可就钝了!” 徐达放下茶杯,沉默了。 他想起了庆阳城头,那二十个如同魔神降世的火头军。 想起了范统这小子,用一顿肉干,就让一群溃兵士气重燃,悍不畏死。 这套法子,邪门,但管用。 “好!”徐达一拍桌子,下了决心,“本帅就看看,你这把刀,究竟能被喂得多快!”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准了!但是,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练不出个名堂来,本帅扒了你的皮!” “得嘞!您就瞧好吧!” 范统眉开眼笑地跑了。 从那天起,前锋营的兵,过上了地狱和天堂交织的魔幻生活。 朱棣每天天不亮,就被宝年丰从硬板床上像拖死狗一样拖起来。 然后就是永无止境的极限体能消耗。 扛着百十斤的巨石跑山路,在泥地里和那些“食人魔”摔跤,用身体去撞击坚硬的木桩。 每天操练结束,朱棣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榨干,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就此长眠。 可他不能。 因为一股霸道到不讲理的香味,会准时从伙房的方向飘来,粗暴地钻进他的鼻孔,唤醒他腹中沉睡的馋虫。 范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巨大的砖石炉子,在营地里搞起了“挂炉烤鸭”。 一只只肥硕的鸭子被处理干净,刷上秘制的酱料,挂进炉子里。 随着火焰的舔舐,鸭皮下的脂肪“滋滋”作响,化作金黄的鸭油滴落,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浓香。 那香味,简直就是魔鬼的诱惑。 整个北平大营的士兵,都快被这股味道逼疯了。 一到饭点,无数双眼睛,就齐刷刷地望向范统的营地,喉结上下滚动,口水流得比训练时流的汗都多。 甚至有不少北平城里的勋贵,都派人前来打探,想知道这到底是哪家新开的酒楼,手艺如此惊人。 而身处“天堂”中心的朱棣,却感受到了别样的痛苦。 “吃!都给老子使劲吃!谁他娘的吃不完,今天的操练翻倍!” 范统拎着大勺,像个监工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每一个人。 朱棣面前摆着半只烤得外酥里嫩的烤鸭,一盘酱香浓郁的炖肉,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他饿,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可他的身体,累得连抬起筷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只能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味蕾在狂欢,身体却在哀嚎。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吃撑了也很痛苦”的滋味。 我,大明燕王朱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竟然也有被一顿饭逼到想死的一天? 他看着周围那些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的火头军亲卫,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帮怪物,食量大得惊人不说,恢复能力也强得离谱。 昨天宝年丰在对练中被木桩砸得胳膊脱臼,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人啃了一整只鸭子。 朱棣甚至不止一次在夜里,看到范统偷偷摸摸地给那十八个亲卫,开小灶。 那是一锅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肉汤。 喝完肉汤的亲卫们,第二天操练起来,力气更大,眼神也更凶。 他们的体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魁梧,皮肤下虬结的肌肉,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怪物! 这群人,全都是怪物! 这个胖子,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朱棣心中的好奇与好胜,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越烧越旺。 范统的“高标准伙食”和“不务正业搞烤鸭”,很快就引起了其他营将领的不满。 “徐帅!这范统简直是胡闹!军营重地,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像个菜市场!” “是啊大帅!他如此浪费军饷,败坏军纪,长此以往,军心必乱啊!” 几个参将、游击,在徐达的帅帐里联名告状。 徐达端坐帅案后,面沉如水,听着他们的控诉,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说得口干舌燥,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帐内温度骤降。 “本帅只问一句,庆阳城,是谁第一个登上去的?” 几名将领顿时哑火。 “你们谁,”徐达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每一个人,“能带着一群厨子,啃下张良臣那样的硬骨头,本帅别说让他顿顿吃肉,顿顿吃龙肝凤胆都行!” “做不到,就给本帅滚回去,好好操练你们的兵!” “是……” 几名将领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消息传开,再没人敢当面质疑范统。 但背地里的嫉妒和眼红,却愈演愈烈。 而范统,压根不在乎这些。 他正忙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招人。 烤鸭的香味,就是最好的招兵广告。 “听说了吗?前锋营招新兵了!只要能通过操练,就能天天吃肉!” 真的假的?还有这好事?” “我三舅姥爷的二表哥就在前锋营,他说他们营的伙食,比过年还好!烤鸭、炖肉,管够!”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整个大营。 第二天,前锋营的营地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 全是来自其他营伍,拖家带口……不,是带着自己的兵器铺盖,前来投奔的精壮士兵。 他们看着营地里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闻着空气中那勾魂的肉香,眼神里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朱棣被派去维持秩序,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整个人都麻了。 他想起了自己读过的那些兵书。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 吴子曰:用兵之法,教戒为先。 可眼前这个胖子,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推翻了他所有的认知。 他不用慷慨激昂的口号,不用封官许愿的承诺,甚至都不用军法来约束。 他只用一口锅,一炉烤鸭。 就让这些百战余生的骄兵悍将,心甘情愿地跪在他的面前,只为了一口吃的。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可怕的力量? 朱棣看着那个正叉着腰,指挥手下刷锅的胖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寒意。 而范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声喊道: “朱虎!你小子愣着干嘛?今天的锅,你刷了吗!” 第24章 小朱大便样 两个月后。 朱棣,不,现在的朱虎,感觉自己像是被铁匠铺的学徒当成铁锭,反复捶打了无数遍。原来那身合体的士兵服饰,现在紧绷在身上,将一块块坟起的肌肉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肩膀就比寻常士兵宽出一圈,整个人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铁塔。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新伤的手,轻轻一握,骨节“噼啪”作响。一股从未有过的爆炸性力量,在筋骨血脉中奔涌。 这一切,都拜那个胖子所赐。 操练场上,范统正剔着牙,懒洋洋地看着新一轮的对练。 “朱虎,你过来。” 朱棣大步上前,气息沉稳。 “头儿,什么事?” 范统指着一个正在和宝年丰摔跤,被按在泥地里啃草的倒霉蛋,问道:“你看,那小子为什么输?” 朱棣凝神看去,沉声道:“他下盘不稳,被宝大哥抓住了破绽,一力降十会。” “狗屁!”范统一口唾沫啐在地上,“他输就输在太要脸!打架就打架,还想着什么招式,什么体面。你看宝年丰,管你什么招式,抱住了一屁股坐下去,天王老子也得憋过气去!” 他转过头,一双小眼睛里闪着贼光,盯着朱棣:“我教你点真东西。” “战场上,碰上敌人,别想那些花里胡哨的。能插眼,就别打脸;能掏裆,就别踹腿。起手就奔着要害去,一击必杀。记住,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讲武德。死了的,就是一堆臭肉。” 这番粗鄙至极的言论,让朱棣眉头紧锁。他从小接受的是名将教导,学的是光明正大的兵法战阵,何曾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歪理”? “不服?”范统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嘿一笑,“来,你跟我练练。” 朱棣心中那股属于燕王的傲气被激了起来,他也不客气,抱拳道:“请头儿指教!” 话音未落,范统那二百五十斤的庞大身躯,竟以不符合体型的速度猛冲过来。没有招式,没有章法,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猪,简单粗暴地一头撞了过来。 朱棣下意识地侧身,想用擒拿手卸掉他的力道。可范统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眼看要撞空,他竟顺势一屁股向后坐来,目标直指朱棣的脚面。 这要是被坐实了,脚骨都得粉碎。 朱棣大惊,狼狈地向后跃开,姿态全无。 “看见没?”范统一屁股坐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了三颤,指着朱棣笑道,“你那套东西,好看是好看,可碰上我这种不讲理的,屁用没有。” 朱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不得不承认,范统的法子,无赖,但有效。 从那天起,范统对朱棣的“调教”变本加厉。他不再让朱棣和普通士兵对练,而是直接把他扔进了那十八个“食人魔”亲卫里。 砰! 朱棣被一个火头军老兵一记铁山靠撞得连退七八步,胸口气血翻腾。他怒吼一声,不再保留,将燕王府的绝学“燕回穿云手”使了出来,身形变幻,掌影翻飞,终于将那老兵绊倒在地。 “咦?”范统叼着草根的嘴停住了。 我趣!这小子什么来头?这招式,这身段,比系统商城里卖的入门功法都高级!捡到宝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朱棣。 “朱虎,你小子可以啊!”范统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朱棣的背上,拍得他一个踉跄,“藏得够深啊!是个练武的奇才!” 朱棣心中一凛,以为身份暴露,却听范统接着说道:“既然是奇才,那就不能浪费了!从今天起,你的操练量,再加一倍!” 朱棣:“……” 他感觉自己上当了。 几天后,范统不知从哪儿拖来一根沉重的长柄狼牙棒,扔到朱棣面前。 “你那拳脚功夫太秀气,刀法也太花哨,不适合在人堆里下死手。”范统指着那根狰狞的兵器,“试试这个。这玩意儿,不用什么技巧,抡圆了砸下去就行。管他什么盔甲盾牌,一棒子下去,全都稀巴烂!” 朱棣握住冰冷的铁柄,入手沉重。他试着挥舞了几下,虎虎生风。那股纯粹的力量感,通过棒身传遍全身,让他血脉贲张。确实,这东西比刀剑用着痛快多了。 前锋营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所有士兵的体格都壮了一圈,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眼神里透着一股悍勇之气。每日的操练,即便没有军官监督,依旧令行禁止,数千人动作整齐划一,吼声如雷。 这支军队,已经彻底打上了范统的烙印——野蛮,高效,且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而范统本人,也遇到了一个小麻烦。普通的战马,已经无法承受他全副武装后的体重了。在连续压垮了三匹可怜的蒙古马后,范统终于放弃了。 他眼珠一转,盯上了后勤辎重队里拉车的几头犍牛。他挑了一头最高大、最雄壮、脾气也最暴躁的黑牛,亲自下场。 整个营地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只见范统和那头黑牛在空地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斗牛”。那牛疯了一样用角顶,用蹄子踹,可范统的力气比它还大,任凭它怎么折腾,就是甩不掉。 最后,范统硬生生将牛角都掰断了一根,那头“牛魔王”才彻底服了软。 范统得意洋洋地给牛套上鞍具,又粗暴地穿了个鼻环,牵着绳子,将其变成了自己的专属坐骑。 从此,北平大营里多了一道奇景:一个胖子将军,骑着一头比战马还高大的黑牛,在营区间横冲直撞,后面跟着一群壮得像熊一样的士兵。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徐达看在眼里。他站在帅帐外的土坡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范统的营地。当他看到那个骑着牛的胖子,和那个挥舞着狼牙棒,身形已经彻底蜕变的“朱虎”时,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这小子,还真是个鬼才。”徐达放下望远镜,轻声自语,“就是不知道,把堂堂燕王殿下练成这副模样,等皇上知道了,是会赏他,还是会扒了他的皮。” 他身后的傅友德,听得一头雾水。 燕王殿下?哪儿来的燕王殿下? 冲突,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日,范统带着一队人马出营巡逻,在山林里,他们发现了一伙形迹可疑的猎户。 范统二话不说,直接下令:“都给老子绑了!带回去审!” 朱棣上前一步,沉声道:“头儿,他们只是普通猎户,并未违反军纪,我们无权随意抓人。” 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遵守法度的大明亲王。 范统骑在牛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咧嘴一笑:“朱虎,你是不是忘了我教你的第一课?” 小样儿,跟我讲规矩?在战场上,怀疑就是证据。放过一个可疑的,可能死的就是一整队兄弟。老子的人,命金贵着呢。那些条条框框,在这儿不好使。今天必须把你这根筋给你掰过来! 他指着那几个被五花大绑,吓得瑟瑟发抖的猎户,声音陡然变冷。 “在这儿,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朱棣的拳头,在身侧猛然握紧。他看着范统那张满是无赖笑容的胖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习以为常,甚至眼神里带着一丝嗜血兴奋的火头军同袍。 一股强烈的冲突感,在他胸中炸开。 他开始认同范统的力量,却无法接受他的粗鄙。他渴望范统的胜利,却又鄙夷他的不择手段。 他咬着牙,最终还是退后了一步。 范统看着他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挣扎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有意思。这小子,骨头比想象的还硬。 他很期待,当这块又硬又臭的骨头,被自己彻底敲碎重塑后,会变成一把怎样锋利的凶器。 第25章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 北平大营的气氛,一夜之间冷得像冰。 北元残党沉寂数月,再次露出了狼牙。边境百里外的一处斥候营地,一夜之间被从地图上抹去,三百多名弟兄,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全军震动。 帅帐内,徐达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他面前的沙盘上,代表北元的黑色棋子,已经越过边境线,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直插大明腹地。 “范统!” “末将在!” 范统从队列中大步走出,一身厚重黑甲,腰间的砍骨刀比旁人的腰都粗。他身后的牛皮水囊里,还晃荡着半壶刚冰镇好的酸梅汤,准备路上喝。 “本帅命你,率前锋营,即刻出发,沿北线巡查。”徐达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清剿一切游散元军,把他们的脑袋,给本帅带回来!” “是!” 范统领命,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就走。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立领兵,脱离大营的羽翼。 朱棣的心,也跟着那道命令,狠狠地跳了一下。 前锋营的动作快得惊人。没有誓师大会,没有战前动员。范统的命令只有一个字。 “走!” 数千名士兵迅速集结,除了兵器铠甲,每个人背上都多了一个巨大的行囊,里面塞满了肉干、肉饼和高浓缩的肉汤块。 这支军队,与其说是去巡逻,不如说是去野外拉练。 离开大营不过三十里,进入一片稀疏的林地,宝年丰那比狗还灵的鼻子,就开始抽动起来。 “头儿,”他凑到范统的牛旁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前面有味儿。” “什么味儿?” “血腥味,马粪味,还有一股子膻味。”宝年丰舔了舔嘴唇,眼神亮了,“混着一股烤肉没烤熟的馊味,难闻死了。” 朱棣心中一凛。 他们距离斥候营地被袭的地点,尚有七十里,这帮元军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如此深入? 范统没有下令戒备,甚至没放慢速度。他只是从牛背上摘下水囊,灌了一大口酸梅汤,然后懒洋洋地一挥手。 “全体都有,把家伙都抄起来,准备开饭了!” 朱棣握紧了手中的狼牙棒。他发现,周围那些老兵,听到“开饭”两个字,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不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残忍的嗜血光芒。 这群人,已经把杀戮和进食,划上了等号。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发现了元军的踪迹。一个约有两百人的小营地,篝火烧得正旺,十几个元军骑兵围着火堆,撕扯着一只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高声笑骂。 他们的战马上,还挂着几颗明军斥候风干的人头。 朱棣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然而,范统比他更快。 没有战术,没有包抄,甚至没有一声呐喊。范统只是对着身后的亲卫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轰——! 十八名食人魔亲卫,加上朱棣,如同十九头从林中冲出的史前巨兽,直接发起了最野蛮的冲锋。 宝年丰一马当先,他手中的巨斧,在空中抡出一个死亡的圆环。一名刚刚站起身的元军什长,连人带马,被他从中劈开,温热的内脏和血浆,溅了周围人满脸。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血腥的模式。 朱棣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一棒砸下,一名元军的胸甲瞬间凹陷下去,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可他身边的火头军,比他更狠。 一个火头军被三名元军围攻,他不管不顾,直接用身体硬抗了两刀,然后一把抱住其中一人,张开大嘴,照着对方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噗嗤! 血箭喷涌。 那名元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而那个火头军,满嘴鲜血,眼神却愈发疯狂。 朱棣看呆了。 他见过厮杀,见过血战,却从未见过如此原始的战斗方式。这不是战争,这是狩猎。前锋营的士兵是猎人,而那些精锐的元军,则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 战斗结束得很快。 整个山坳,变成了一座血肉屠场。 范统骑着他的黑牛,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径直走到那堆篝火旁,踢了一脚那只被烤糊的羊。 “呸!暴殄天物!”他骂了一句,然后对着手下喊道,“把咱们的锅架起来!把这些元军的马都宰了,今天晚上,吃马肉火锅!” 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熟练地开始打扫战场,剥皮,剔骨,切肉,生火…… 朱棣站在原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着那些前一刻还在浴血奋战的同袍,此刻却兴高采烈地处理着敌人的“食材”,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不适,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林外传来。 十几名漏网的元军游骑,不知死活地冲了回来。 “头儿,有杂鱼!”宝年丰喊道。 范统正指挥着人往锅里下香料,头也不回地说道:“朱虎,那几条鱼,交给你了。别给老子用刀叉,直接用手抓!” 朱棣猛地抬头。 他看着那十几名冲过来的元军,又看了看身后那口已经开始冒热气的火锅。 一股无名之火,在他胸中燃烧。 他没有再犹豫,提着狼牙棒,独自迎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招式。他脑子里只剩下范统那句粗鄙不堪的话:“能插眼,就别打脸;能掏裆,就别踹腿。” “吼!” 朱棣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像一头被激怒的熊。 他冲进敌阵,手中的狼牙棒带着风雷之声,简单粗暴地横扫,直击。 一名元军挥刀格挡,朱棣看也不看,直接一棒砸在他的马头上。战马悲鸣着倒地,将主人压在身下,朱棣上前一步,干净利落地补上了一棒。 另一名元军从侧面偷袭,朱棣不闪不避,用肩膀硬抗了一刀,火星四溅,同时反手一棒,直接将对方的脑袋砸进了胸腔里。 以伤换命! 以命搏命! 这才是范统教给他的,真正的战场生存法则! 当最后一名元军被他用狼牙棒钉死在地上时,朱棣浑身浴血,气喘如牛。他站在尸体中间,像一尊杀神。 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 可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和脑浆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正拿着大勺,从锅里舀出一勺滚烫肉汤,惬意品尝的胖子。 范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他举了举勺子,咧嘴一笑。 “朱虎,干得不错!快过来,汤好了,趁热喝!” 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范统那张油光满面的笑脸上,显得那么和煦,又那么刺眼。 朱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更加迷茫了。 他提着狼牙棒,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曾经的认知上。 他走到火锅前,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和猩红的汤汁,声音沙哑地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头儿,我们……和那些被我们杀死的元军,到底有什么区别?” 第26章 前锋营的威势 范统看着朱棣那双燃烧着火焰,又被迷茫浸透的眼睛,将勺子里最后一口马肉汤“滋溜”一声吸进嘴里,舒坦地打了个嗝,油光锃亮的脸上满是惬意。 “区别?” 他把那柄比朱棣脸还干净的铁勺,在锅沿上重重一敲。“当!”清脆的巨响划破了山坳的死寂,震得林中鸟雀扑棱棱惊飞。 “区别就是,”范统指了指地上那些开始僵硬、失去温度的尸体,又指了指眼前这口热气腾腾、翻滚着肉块的火锅,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肉汤熏得微黄的牙,“咱们赢了,所以咱们是人,能坐在这儿吃肉。他们输了,所以他们是肉,只能躺在那儿喂狗。” “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粗鄙、野蛮,不蕴含半分圣贤道理,却像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口上。他自幼研读的所有兵法韬略,他信奉的所有王道霸术,在这一刻,被这句简单粗暴的“人与肉”的歪理,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 前锋营的回归,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北平大营这潭深水。一百多颗风干的元军首级,堆在帅帐外,像一座小山,散发着死亡与功勋的气息。 整个大营都轰动了。别的斥候是侦查,范统这支队伍,是狩猎! 徐达的帅帐里,范统正眉飞色舞地汇报战果。而朱棣,则默默回到营房,将那根沾满了血污与脑浆的狼牙棒,用布条蘸着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范统一路上的“教诲”: “打仗,就是比谁更不讲理,比谁心更黑。你跟他们讲仁义道德,他们回头就把你脑袋做成酒杯。” 这些话,像魔音贯耳,不断冲刷、腐蚀着他认知的高墙。 范统的威名,在前锋营,乃至整个北平大营,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但炙热的荣光背后,是更深、更冷的嫉妒与猜疑。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都指挥佥事陈谦,将门出身,最看不起范统这种“厨子”暴发户。这日,他带着几个心腹,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前锋营的操练场外。 “范千户!”陈谦的声音洪亮,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听闻你手下兵勇,陈某不才,想带弟兄们来讨教几招!” 踢馆!周围看热闹的士兵,眼神瞬间亮了。 范统正指挥着人刷锅,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讨教?没空。” 陈谦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怒道:“范统!你莫非是怕了?怕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被人拆穿?” “怕?”范统终于转过身,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手,那二百五十斤的体重像座小山般移动过来,带来的压迫感让陈谦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陈将军,我手下的兵,练的是杀人技,不是街头卖艺的把式。”范统的笑容有些冷,“点到为止,那玩意儿我不会。” 他顿了顿,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不过,你要是真想玩,咱们可以换个玩法。” “不比武艺,只比生死。签下状子,拳脚无眼,死伤勿论。你,敢吗?” 整个操练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范统这股子狠戾之气镇住了。 陈谦额头渗出冷汗,却被架在火上,只能咬牙喝道:“好!就依你!五人对五人,全军将士作证!” 半个时辰后,操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徐达,都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帅帐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场地中央,陈谦和他手下四名精锐亲兵,披甲持枪,军阵森然。而另一边,范统打着哈欠,随意地指了指:“宝年丰,你们五个,上去陪陈将军他们玩玩。” 宝年丰扛着巨斧,带着四个肌肉虬结的火头军晃悠着上场。他们没穿铠甲,只着短打,站在那里,就像五头从洪荒中走出的凶兽。 “开始!” 随着军法官一声令下,陈谦大喝:“刺!”五杆长枪如五条毒龙,直取宝年丰五人胸膛! 宝年丰咧嘴一笑,蒲扇般的大手闪电探出,抓住枪杆猛地一拽!那士兵直接被巨力拽飞,被宝年丰当成流星锤,轮圆了砸向同伴! “砰!砰!”两声沉闷的骨裂声,两名精锐士兵像破麻袋般飞出,当场昏死。 一招,废三人! 剩下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可另外四名火头军速度更快,以非人的爆发力扑上,没有招式,就是最原始的撕咬!一个火头军被长枪捅穿肩膀,眉头都不皱,反手一肘砸碎对方鼻梁,张嘴就咬掉了对方的耳朵! “啊——!”凄厉的惨叫,让所有观战士兵头皮炸裂。 陈谦呆立原地,浑身冰冷。他看着最后一个亲兵被宝年丰一斧子劈断长枪,像拎小鸡一样踩断四肢。 这不是比武,是虐杀。 朱棣站在人群中,拳头在袖子里握得死紧。 宝年丰解决完最后一人,扛着滴血的巨斧,走向场中唯一还站着的陈谦。 “噗通!”这位都指挥佥事两腿一软,竟直接跪倒,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被活生生吓尿了。 范统这才慢悠悠地上场,一脚踢开陈谦的头盔,对着全场,懒洋洋地开口: “都看见了?” “战场上,你的敌人,不会跟你讲什么狗屁的章法!” “他们只会用最下作、最狠毒的法子弄死你!然后抢你的军功,睡你的婆娘,打你的娃!” 他指着地上那几个生死不知的挑战者,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想要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都在敌人的脖子上!想要,就自己去砍!” “谁再敢在老子的地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下次,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跪地的陈谦,转身喊道:“开饭!” 整个大营,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胖大的背影上,充满了敬畏。 朱棣看着范统,心中那堵名为“认知”的墙,终于彻底崩塌。 第27章 被手下吃穷了! 夜深人静,范统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脑子里却在跟系统扯皮。 “我说系统啊,咱商量个事呗?” 【说。】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带着一股子机械合成的贱嗖嗖。 “你这给的奖励除了药剂就是装备,能不能来点高级货?”范统搓着手,一脸期待,“比如说,魔法?斗气?实在不行,修仙法诀也成啊!到时候我左手一个火球术,右手一道掌心雷,看谁不顺眼就给他来个套餐,岂不美哉?” 【……】 系统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似乎是被范统的异想天开给干沉默了。 【崽啊,你当我是哆啦A梦啊?要啥有啥?】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我全名叫‘食人魔幼崽培育辅助系统’,注意,是辅助!辅助!我就是个半成品测试版,还跟总部失联了,仓库也没什么货!哪给你弄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再说了,这方世界天道压制得厉害,灵气稀薄得跟北平冬天的风似的,别说魔法斗气了,我给你弄个闪电五连鞭都得被天雷劈死!能给你开开体质挂,整点无形光环,已经是极限操作了,你还想上天?】 范统听完,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瞬间破灭。 得,闹了半天,自己这金手指,是个断了网的单机测试版。 不过转念一想,范统又释然了。有总比没有强,在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历史世界里,能当个人形高达,已经算是开挂开到姥姥家了,要啥自行车。 “行吧行吧,那你看看我这批祭品,给点实惠的。”范统一咬牙,将早就准备好的几道大菜,在脑海中献祭了出去。 用元军战马的肠子做成的熏马肠,配上草原上最烈的马奶酒;用庆阳城外缴获的肥羊做成的手把肉,只用最简单的盐水煮,保留了最原始的鲜美;还有他亲自下厨,用北平府填鸭做出的挂炉烤鸭,鸭皮酥脆,鸭肉鲜嫩,入口即化。 【喔!!!】系统发出了一声满足到变调的呻吟,【好崽!深得我心!这味道,地道!够劲儿!】 【恭喜宿主,献祭美食,系统满意度爆表!获得‘食人魔血脉强化药剂’x20,‘食人魔重装套件’x10!】 【额外奖励:狂暴光环(团队)x1!注意:此光环为一次性消耗品,开启后,可令指定团队成员进入嗜血狂暴状态,全属性大幅提升,无视痛觉,但效果结束后,将陷入极度虚弱状态,非关键时刻,切勿使用!】 范统看着系统面板里那个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新光环,心里乐开了花。好东西!这可是关键时刻能翻盘的底牌! 次日,北平大营,前锋营的训练场上。 尘土飞扬,吼声如雷。 朱棣手持那根沉重的狼牙棒,与宝年丰战作一团。他的棒法大开大合,一扫一砸,都带着千钧之力,招式间已经有了几分范统那种不讲理的凶悍。 但偶尔,在躲闪和格挡的间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用出一些精妙的步法和卸力的技巧,那是他十几年苦练的刀法中,早已深入骨髓的习惯。 “砰!” 范统一脚踹在朱棣的屁股上,把他踹了个趔趄。 “朱虎!”范统叼着草根,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说了多少遍了!别跟老子玩那些花里胡哨的!你那棒子是用来砸烂骨头的,不是给你拿来跳舞的!” 他指着朱棣,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战场上,敌人给你机会让你摆姿势耍帅吗?再给老子耍这些没用的,扣你今晚的肉!” 朱棣的脸瞬间涨红,胸中一股屈辱和憋闷的火气直往上涌。他堂堂大明燕王,几时受过这等羞辱? 可他看着范统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那些一脸理所当然的火头军同袍,最终还是咬着牙,把所有情绪都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狼牙棒。这一次,他彻底放弃了所有章法和技巧,只是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每一次挥击之中。 狂野,粗暴,只为追求最纯粹的破坏力。 范统在一旁看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夜,范统的营帐内。 朱棣被单独叫了过来。没有训斥,没有操练,只有一碗黑乎乎,散发着一股奇异腥甜味的肉汤。 “喝了。”范统言简意赅。 朱棣没有犹豫,端起碗,一饮而尽。 滚烫的肉汤滑入腹中,瞬间化作一股狂暴的热流,在他四肢百骸中疯狂冲撞。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皮肤下的血管像一条条活过来的小蛇,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更深层次,更原始的力量,仿佛从他的骨髓深处,被强行唤醒了。 接下来的日子,朱棣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 他的力量,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稳步攀升。原本需要双手才能勉强挥舞的狼牙棒,现在单手就能抡得虎虎生风。 与之相对的,是他的食量也越来越大。 一顿饭,他能轻轻松松地干掉半只烤羊,外加三大碗米饭。可即便如此,训练结束后,他依旧会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 范统看着朱棣那如同无底洞般的饭量,也开始嘬牙花子了。 他之所以迟迟不敢大规模扩充自己的食人魔亲卫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太他妈能吃了! 一个强化过的食人魔,一天的饭量,顶得上普通士兵五六个。现在他手下这二十来号人,每天消耗的肉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还是徐达看在他立下大功的面子上,咬着牙特批的。 要是整个前锋营几千人都变成这副德行…… 范统打了个冷颤,他毫不怀疑,徐达会第一时间把他绑了,扔锅里炖了,给全军加餐。 这天杀的系统,给的挂是厉害,但这售后服务也太坑爹了。 他看着那个正抱着一整个猪肘子猛啃,吃得满嘴流油,眼神却依旧清亮的朱棣,心里五味杂陈。 这小子,绝对是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那碗加了料的“强化版”血脉药剂,寻常人喝下去,早就被狂暴的力量撑得爆体而亡了,他竟然硬生生扛了下来,还完美地吸收了药力。 只是这代价…… 范统看着后勤官刚送来的粮草账单,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再这么吃下去,别说肉了,草都没了,他自己就得先被吃破产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搞点创收了。 范统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他听说,北元的那些部落,别的没有,就是牛羊多得满山跑。 而且,那些部落首领的帐篷里,好像还藏着不少金银珠宝。 嗯,是时候,带着这帮饿疯了的崽子们,出去打打秋风了。 第28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夜深了,北平大营的鼾声如雷,范统却提着个食盒,鬼鬼祟祟地摸向了徐达的帅帐。 食盒里,是他下午刚出炉的广式烧鹅,皮色枣红,油光锃亮;旁边是用熏马肠和风干羊肉拼的盘,肉香霸道;最底下,还藏着两壶冰镇好的酸梅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帅帐内,徐达正对着一封信,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信是应天府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朱元璋的亲笔。信上没说什么军国大事,通篇都在聊家常,可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徐达感觉比面对十万元军还心累。 “……棣儿在你那,朕很放心。雏鹰总要离巢,不经风雨,如何搏击长空?你尽管放手去练,当成寻常士兵即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莫要让他知晓朕意,免得他心生骄纵……” 当成寻常士兵?生死有命? 徐达放下信,揉着太阳穴。 皇上啊皇上,您说得轻巧。那可是燕王殿下,未来的塞王,您最能打的儿子!这要是在我这儿磕了碰了,我拿什么跟您交代? 就在这时,亲兵在帐外通报:“大帅,范千户求见。” 徐达眼皮一抬,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胖子,平常不见人影,一上门,准没好事。 “让他进来。” 范统一进帐,就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满脸堆笑:“大帅,您辛苦了!这不大军休整,我寻思着给您弄点下酒菜,补补身子。” 徐达瞥了一眼那油光水滑的烧鹅,冷哼一声:“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又憋着什么坏水?” “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刚把部队整合好,心里有了点想法,特来跟您汇报嘛!”范统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把烧鹅撕开,将最肥美的鹅腿递了过去。 徐达没接,只是盯着他:“说。” “大帅,兵是练出来的,更是打出来的。咱们在这儿天天操练,练得再好,那也是花架子。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范统搓着手,图穷匕见,“我想带弟兄们出去转转,打打秋风。” “打秋风?”徐达的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想去元人的地盘上‘打草谷’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大帅。”范统笑道,“北边那些部落,牛羊多得满山跑,咱们的弟兄们天天吃肉,消耗太大,总得想办法搞点创收不是?顺便,也让他们见见血,省得真上了战场,腿肚子发软。” 徐达沉默了。 他脑子里,是朱元璋那封信,和朱棣那张一天比一天悍勇的脸。 范统这支前锋营,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绞肉机,可也正因如此,危险性极高。让朱棣跟着这胖子出去冒险? “不行。”徐达断然拒绝,“边境刚稳,不宜妄动。你那点人,真要碰上元军主力,就是给人家送菜。” “大帅,我又不傻!”范统急了,“我又不往里钻,就在边境上溜达一圈,抢他几百头羊就跑!就当是实战拉练了!您看我手下那帮崽子,一个个饿得眼睛都绿了,再不找点事干,我怕他们把自个儿的营帐给啃了!” 范统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就差抱着徐达的大腿哭了。 徐达看着他那副无赖样,又想起皇帝“狠狠操练”的嘱咐,心中天人交战。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让棣儿跟着这胖子,去见识一下真正的,不讲道理的野战,比在营里对练一百次都管用。 “好!”徐达终于松口,一拍桌子,“我给你配齐马匹!但是,你给老子记住了!” 他指着范统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许在边境五十里内活动!三天之内,必须给老子滚回来!少一根毛,老子扒了你的皮!” “得嘞!您就瞧好吧!”范统大喜过望,抓起桌上的鹅腿就啃,含糊不清地说道,“保证给您带个囫囵人回来!” 消息传出,整个大营再次炸了锅。 “凭什么!凭什么范屠夫又能领马出征?” “咱们在这儿啃黑馍,他的人吃肉喝酒还不够,现在又要出去抢功劳了?” 几个将领又跑到徐达帐前告状,结果被徐达一句话就给怼了回去。 “谁不服,就去前锋营的操练场上走一圈。谁能站着出来,这领马出征,本帅就给谁!” 帐外,再无声息。 前锋营的营地里,一片欢腾。 范统让人抬出几十个大水缸,将一瓶瓶散发着奇异腥甜味的“食人魔血脉强化药剂”,倒进了水缸里,稀释过后效果会减弱很多,不过力量筋骨耐力都会增强不少。 “都给老子听好了!这是我花大价钱弄来的补药!喝了它,能让你们的骨头比铁还硬!” 士兵们看着那些冒着诡异气泡的水,将信将疑。 范统二话不说,舀了一瓢,走到自己的那头“牛魔王”面前。 那黑牛通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刨着蹄子。 “喝!”范统一声低喝,硬是把一瓢药水给牛灌了下去。 黑牛喝完,浑身一颤,铜铃大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它仰天发出一声不似牛叫的咆哮,兴奋不以,似乎肌肉更加虬实。 这一下,所有士兵的眼睛都直了。 “喝!都给老子喝!一人一大瓢,谁敢浪费一滴,军法处置!” 数千名士兵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将那些药水抢了个精光。 朱棣也喝了一瓢。 那股熟悉的狂暴热流再次涌遍全身,但这一次,他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他感觉自己体内那股被唤醒的力量,与这药水产生了共鸣,正在疯狂地滋长。 出发前,范统站在一辆堆满肉干的辎重车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数千士兵。 他没有讲什么家国大义,也没有说什么建功立业。 他只是指着北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咆哮: “儿郎们!” “在那边,有走地的大肥羊,有跑路的烤全牛,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就等着咱们去拿!” “现在,都给老子吃饱了!然后跟着我,去把咱们的锅,给装满!” “出发!” 数千人的军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广袤的草原,奔涌而去。 朱棣骑在马上,握着那根冰冷的狼牙棒,看着前方那个骑在牛背上,显得有些滑稽的胖大身影,心中却再无半分轻视。 他不知道这支被药水和烤肉喂养出来的军队,究竟会爆发出怎样恐怖的战斗力。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将亲眼见证,一个完全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全新的战争模式。 欢迎来到,范统的猎场。 第29章 扫荡:牛也开始吃荤的了 草原的黎明,又轻又快。 一层薄雾贴着草地,远处的地平线泛起鱼肚白,给连绵的草场染上一层朦胧的青灰色。 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低沉的,带着奇异节奏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 不是牛羊奔跑的杂乱,而是一种沉重、整齐,仿佛巨人心跳般的律动。 范统骑在他的专属坐骑“牛魔王”背上,牛身宽厚,走得四平八稳。他甚至在牛背上给自己加了个软垫,一边走一边打盹。 “头儿!”宝年丰骑着一匹高大的蒙古马,凑了过来,他那比常人灵敏数倍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瓮声瓮气地说道,“前面有味儿了。” 范统的眼睛瞬间睁开,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什么味儿?” “膻味,很浓的羊膻味,还有马粪和奶渣子的酸味。”宝年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透出一股子饿狼般的绿光,“还有人味儿,大概四五百口,防备松得很,跟敞开了门的羊圈似的。” 范统从怀里掏出徐达送他的单筒望远镜,朝着宝年丰指的方向看去。 晨雾中,一个中型部落的轮廓若隐若现。几十顶大小不一的帐篷散乱地分布着,外围只有一圈简陋的木栅栏,几个负责守夜的牧民,正靠着栅栏打瞌D睡。 嘿,这哪是部落,这分明是一盘刚端上桌,还冒着热气的菜。 他收起望远镜,没有下达任何复杂的战术指令,只是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几千双同样冒着绿光的眼睛。 那些喝过稀释版药水的士兵,经过一夜的行军,非但没有疲惫,反而一个个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血肉的渴望。 范统清了清嗓子,指着部落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儿郎们,都闻到了吗?” “前面,有最新鲜的烤全羊,有刚挤出来的马奶酒,还有能装满你们钱袋子的金银!” “想不想要?” “想!”数千人的低吼,压抑着兴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那就给老子记住!”范统的笑容变得狰狞,“谁抢得慢了,别说肉了,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现在,上马,准备开饭!” “吼!” 一声令下,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 数千名明军士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涌向那座还在睡梦中的部落。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沉重的马蹄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敌袭——!” 终于,有元军哨兵发现了这股死亡的洪流,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可一切都晚了。 范统的“牛魔王”一马当先,它那被药剂强化过的庞大身躯,就是最恐怖的攻城锤。 “轰!” 一声巨响,简陋的木栅栏被撞得粉碎,木屑纷飞。 范统在牛背上一跃而下,那二百五十斤的体重,落地时竟发出一声闷响。他看也不看,手中那柄巨大的砍骨刀顺势一挥。 一名刚刚冲上来的部落勇士,连人带刀,被从中劈成了两半,滚烫的内脏和血浆,溅了范统一身。 “杀!” 范统的咆哮,就是总攻的信号。 宝年丰和他那十八个食人魔亲卫,如同十九台人形绞肉机,一头扎进了混乱的人群。 宝年丰的巨斧抡圆了,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散。 元军牧民的抵抗,在这些怪物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朱棣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动作里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花哨与精妙,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砸、扫、抡! 一棒下去,一名元军的皮甲连同他的胸骨,一同凹陷下去,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般飞出。 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种野蛮的战斗方式。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令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一个他认识的火头军老兵,叫王麻子,在混战中被弯刀划开了胳膊,鲜血直流。那老兵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手一拳砸碎了敌人的下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肉干,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随着他的咀嚼,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居然就停止了流血,随机边嚼边开片 朱棣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妖法!这绝对是妖法,不过我喜欢! 这个胖子,有点东西 这支军队,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战斗,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部落里所有拿起武器抵抗的男人,都被屠戮殆尽。剩下的,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 整个营地,变成了一座血腥的修罗场。 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牛羊的骚臭,弥漫在空气中。 “王麻子!你他娘的下手轻点,那羊腿给我留着!” “滚蛋!谁抢到是谁的!” 范统的士兵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始熟练地打扫战场。他们将那些惊恐的牛羊圈起来,将帐篷里的皮毛、财物搜刮一空,然后,在范统的默许下,就地宰杀了几十头最肥的羊,架起了篝火。 很快,肉香便混杂着血腥气,一同飘散开来。 士兵们欢呼着,围在火堆旁,用刀子割下烤得流油的羊肉,大快朵颐。 朱棣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这荒诞的一幕,胃里一阵翻腾。 前一刻还是浴血的战士,后一刻就成了饕餮的食客。生与死,战争与盛宴,在这里被扭曲地融合在了一起。 范统正啃着一只烤羊腿,满嘴流油,一脸的满足。 突然,他看到自己的“牛魔王”,竟然没有去吃旁边鲜嫩的青草,而是低下它那巨大的头颅,对着地上一具元军的尸体,撕扯了起来。 “咔嚓……” 那是骨头被咬碎的声音。 范统看到,黑牛的嘴边,沾满了鲜血和肉糜,它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嗜血的红光。 “啪嗒。” 范统手里的羊腿,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在心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系统发出一声哀嚎。 “我趣!系统你个坑爹货!这强化药剂还能跨物种感染的?!你他妈说明书上没写啊!这牛以后要是改吃肉了,老子拿什么喂它?!” 远处,山坡的草丛后,几个侥幸逃脱的元军斥候,惊恐地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们看着那些明军,像魔鬼一样屠杀了他们的族人,又像魔鬼一样,在族人的尸体旁,燃起篝火,放声欢笑。 其中一名斥候,死死地记住了那个骑在牛背上的,如同魔神般的胖子。 他调转马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抽打着马臀,向着草原更深处,那个真正的王帐方向,狂奔而去。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被唤醒。 而始作俑者范统,正对着自己那头开始吃荤的牛,一脸的生无可恋。 “完了,这下亏大了,以后连草料都省了,这家伙怕是也要顿顿吃肉了……” 第30章 狼群的反击 接下来的两天,范统的前锋营,变成了一股席卷草原的黑色瘟疫。 他们是一群不知疲倦的蝗虫。 所过之处,部落的哀嚎被烤肉的香气覆盖,牛羊的悲鸣被士兵的欢呼淹没。 突袭,屠杀,搜刮。 整个流程被压缩到极致,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前锋营的辎重车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车上堆满了金银、皮毛和风干的肉条。 每一个士兵都吃得膘肥体壮,浑身透着一股子野兽般的凶悍。 他们的身体在发生改变,肌肉愈发虬结,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常人,连指甲都变得坚硬锋利。 又一次干净利落地踏平一个小型部落后,朱棣站在血泊中。 手中的狼牙棒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温热液体。 他记不清这是自己砸碎的第几个头颅。 曾经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仁义王道”,如今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挥棒。 砸下。 再挥棒。 他的动作里再也没有半分多余的技巧,只为追求最极致的破坏。 他的力量,他的体格,都在这血与肉的催化下疯狂滋长,已经隐约有了宝年丰那些亲卫的影子。 可当战斗结束,那股嗜血的狂热褪去,一种更深的空虚和迷茫,便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那些被同袍们熟练剥皮剔骨,即将成为晚餐的战马,又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血污,骨节粗大的手。 我是谁? 我,还是那个大明的燕王吗? “头儿!西边两里地,有十几个探子摸过来了!” 宝年丰的声音打断了朱棣的思绪。 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兴奋,鼻子用力地抽动。 “马很累,人也饿了,看样子是跟了咱们一天一夜了。” 范统正指挥着人清点战利品,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知道了。”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 “这鼻子,比军犬都好使,简直是个人形雷达。告诉弟兄们,把那几条小尾巴处理干净,别耽误晚上开饭。” 范统的游击战术,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专挑软柿子捏。 凭借宝年丰那逆天的嗅觉,他们总能提前发现元军的动向,在大部队合围之前,撕下一块肉,然后扬长而去。 草原上的北元部落,彻底被这支神出鬼没的明军给打蒙了。 他们是一群无头苍蝇,被范统耍得团团转,屡屡扑空,只能对着一地狼藉和冰冷的尸体,发出无能的狂怒。 终于,这股滔天的怒火,惊动了草原深处的真正主人。 扩廓帖木儿战败后四散的残部,以及在漠北休养生息的乃儿不花所部,都被这支胆大包天明军的行径所激怒。 这不是骚扰,这是在刨他们的根! 无数信使快马加鞭,在草原上穿梭,一道道集结的命令,传遍了方圆数百里的部落。 他们意识到,这支明军的侦查能力强得诡异,盲目追击,只会被活活拖垮。 元军的策略,悄然改变了。 他们不再追击,而是派出了最精锐的斥候,张开一张无形的大网。 同时,一种来自天空的眼睛,也被动用了。 范统正带着部队,向着下一个早已选定的“食堂”转移。 他哼着小曲,盘算着这次能捞到多少油水,突然,一股莫名的心悸,让他浑身一颤。 那是一种被什么东西从极高处窥视的感觉,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是系统自带的“食人魔大君的凝视”被动技能在预警!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几个黑点,在高空盘旋。 “鸟?” 范统皱了皱眉,起初并未在意。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黑点盘旋的轨迹,太过规律,而且始终与自己的队伍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不远不近。 是拴在风筝上的眼睛。 “头儿!不对劲!” 身旁的宝年丰突然脸色大变,他猛地勒住马,鼻子在空气中疯狂地嗅探,最后指向天空,声音里竟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上面……有味儿!” “什么味儿?” “不是鸟的味儿!是……是鹰!被人养熟了的鹰!还有……还有一股子人味儿,很淡,但是好多,好多好多……” 范统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一把抢过望远镜,对准了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镜筒里,一只羽翼矫健的猎鹰,正用它那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队伍。 那不是野生的飞禽,那是元军驯养的,用来追踪和传递消息的——猎鹰! 一股寒意,顺着范统的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缓缓移动望远镜,越过那几只盘旋的猎鹰,望向更远方的地平线。 那里,一片黑压压的阴影,正从天际线下,缓缓浮现。 那不是乌云。 那是无边无际的骑兵!是卷起漫天烟尘的铁蹄洪流! 他们从三个方向,张开了巨兽之口,正朝着自己这支孤军,沉默而又迅速地包抄而来!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瞬间反转。 范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玩脱了。 这帮孙子,居然他妈的会摇人! 第31章 绝境的狂暴 地平线被彻底染黑。 那不是乌云,那是无穷无尽的骑兵,是卷起漫天烟尘的铁蹄洪流。 元军从三个方向,张开了巨兽的口,正朝着这支孤军,沉默而又迅速地合拢。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瞬间反转。 范统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玩脱了。 这帮孙子,居然他妈的会摇人! “头儿!”宝年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从未闻到过如此庞大、如此浓烈的死亡气息。 “全军听令!” 范统的咆哮声压过了风声和渐近的马蹄声,他脸上再无半分懒散,只剩下如冰的冷静。 “所有辎重,给老子扔了!只留兵器和肉干!” “队形收缩!向南边那个隘口,给老子冲!” 他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 硬拼,就是死路一条。这片低洼地,是天然的坟场。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包围圈尚未完全闭合,从最薄弱的南面,撕开一道口子! 范统勒转牛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因兴奋和嗜血而微微涨红的脸,最后,落在了朱棣身上。 “宝年丰!你带十八亲卫,给老子当箭头,凿穿他们!” “朱虎!” 朱棣猛地抬头,与范统冰冷的目光对上。 “你带五百人,断后!给老子顶住!” 这是朱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立领兵。 没有演练,没有预案,身后是数千同袍的性命,眼前是数万如狼似虎的敌人。 他只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胸中的迷茫与挣扎,在这一刻被求生的本能烧得一干二净。 “是!” 朱棣的怒吼声嘶力竭,他挥舞着狼牙棒,带着五百名士兵,如同一块顽固的礁石,迎向了从后方席卷而来的第一波浪潮。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范统教导的“不讲武德”发挥到了极致。 一棒横扫,砸断马腿,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反手一抡,正中一名元军的头颅,红白之物炸开,如同一个被砸烂的西瓜。 他不再躲闪,用肩膀硬抗一刀,火星四溅,同时狼牙棒自下而上,直接将对方的下巴连同半个脑袋一起掀飞。 以伤换命! 这才是范统教给他的,真正的战场! 另一边,范统的“牛魔王”已经化作最恐怖的攻城巨兽,它低着头,用那对被强化过的犄角,硬生生撞进元军的阵列。 宝年丰和他那十八名食人魔亲卫,则组成了一柄无坚不摧的锋矢,他们手中的巨斧与重兵,每一次挥舞,都能清空一大片敌人。 他们就像一群嗜血的野兽,无视伤痛,只知前进。 范统一手持缰绳,一手挥舞着巨大的砍骨刀,砍瓜切菜般地斩杀着试图靠近的元军,为整个队伍,开辟出一条血腥的通道。 然而,元军实在太多了。 他们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前锋营就像是海啸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吞没。 突围的队伍,速度被渐渐拖慢,伤亡开始出现。 一名火头军被数杆长枪刺穿身体,钉死在地上。 宝年丰的身上,也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元军如附骨之疽,死死地咬住他们,不断消耗着他们的力量。 范统看着越来越近的隘口,又看了看身后几乎要被淹没的断后部队,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他猛地一拍牛背,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 “系统!给老子干活!” “狂暴光环,开!” 嗡——! 一道无形的血红色波纹,以范统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前锋营。 下一刻,所有前锋营士兵的眼睛,都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他们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虬结的青筋如同小蛇般在皮肤下蠕动。 “吼——!” 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力量、速度在瞬间暴涨,身上那些原本让他们行动迟缓的伤口,此刻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疯狂! 嗜血! 一名元军百夫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刚刚一刀砍断了一名明军的胳膊,可对方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咧开嘴,对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然后用仅剩的另一只手,生生捏碎了他的喉骨。 元军的阵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肝胆俱裂,开始不受控制地动摇。 这他妈的,哪里是人!分明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断后阵地。 朱棣也感受到了那股狂暴力量的涌入。 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所有关于身份的挣扎,所有关于王道的困惑,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垮,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极致的杀戮欲望!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头被囚禁了十九年的凶兽,终于挣脱了牢笼! “杀!” 他手中的狼牙棒舞得更快,更狠! 每一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每一击,都将元军士兵连人带马,砸成一滩模糊的肉泥! 他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杀戮魔神,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冲击,为整个大部队,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燕王”的凶悍本色,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终于,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凭借着狂暴光环带来的恐怖战力,前锋营这柄血色的尖刀,彻底撕开了元军的包围圈,冲进了那道狭窄的隘口。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和血流成河的草场。 当最后一个士兵冲进隘口,那层血红色的光环,也如同燃尽的烛火,悄然熄灭。 “噗通!” “噗通!” 脱力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许多士兵甚至来不及下马,就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朱棣拄着狼牙棒,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胆汁。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撤!快撤!” 范统强撑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身体,指挥着还能动弹的士兵,搀扶起昏倒的同袍,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北平大营的方向,狼狈逃窜。 隘口之外,追击而来的元军将领,看着眼前这片修罗地狱般的惨状,整个人都呆住了。 数千具尸体,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的。 这支明军,到底是什么怪物? “追!”他回过神来,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给本帅追上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支魔鬼部队,彻底碾碎!” 绝不能,放虎归山! 第32章 狂暴的后遗症 狂暴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沙滩。 “哇——” 一个士兵再也撑不住,从马背上栽倒,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胆汁。 这只是一个开始。 “噗通!” “噗通!” 脱力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抽干了前锋营所有士兵的骨髓。他们像被剪断了线的木偶,成片成片地从马上摔下,浑身软得像一滩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狂暴光环的后遗症,比范统想象中还要恐怖。 朱棣单膝跪地,手中的狼牙棒重重地杵在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 脑子里,全是刚才那片血色的记忆。 他看见自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用最原始、最残暴的方式,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砸成肉泥。那种纯粹的杀戮欲望,那种力量充斥全身的快感,让他战栗,也让他恐惧。 “燕王”的身份,与“朱虎”的野性,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裂。 可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不远处,黑色的潮水再次涌来。 元军的追兵,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紧地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嗖!嗖!嗖!” 箭矢如雨,泼洒而下。 几个刚从脱力中缓过劲的明军士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箭矢钉死在地上,身体无力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顶住!给老子顶住!” 范统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他跨下的牛魔王也显得萎靡不振,但他的吼声依旧嘶哑而有力。 他心里把系统骂了一万遍。 “你个坑爹货!这副作用也太大了!说明书上怎么不写清楚,差评!必须差评!” 他强撑着身体,拿出单筒望远镜,焦急地扫视着前方的地平线。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元军将领看着前方那支狼狈逃窜的明军,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就是这支魔鬼般的部队,屠戮了他的族人,践踏了草原的尊严。他要亲眼看着他们被碾碎,用他们的头颅,来祭奠那些死去的勇士。 “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元军的攻势愈发猛烈,他们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削弱着前锋营本就脆弱不堪的阵型。伤亡,在迅速扩大。 绝望,如同草原的寒风,开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蔓延。 就在这时,范统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是一座矗立在平原上的小型据点,看样子已经废弃了许久,但石制的墙体依旧顽强地挺立着。 最重要的是,在那残破的墙垛上,一面早已褪色、破烂不堪的旗帜,在风中顽固地飘扬着。 大明的旗帜! 范统的心脏狠狠一跳。 在这绝境之中,这面旗帜,就是唯一的希望。 哪怕是陷阱,是鬼门关,也必须闯! “都给老子起来!”范统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尖利,“前面有咱们的据点!想活命的,就给老子冲!” 他一拍牛背,牛魔王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迈开沉重的蹄子,冲在了最前面。 濒临崩溃的队伍,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跟在范统身后,向着那座孤零零的据点,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元军追兵也发现了那座据点,攻势微微一顿。 他们不确定,那座废弃的堡垒里,是否还有明军的埋伏。 但这片刻的迟疑,给了前锋营最宝贵的机会。 当范统带着队伍冲到据点前时,城墙上,突然冒出了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老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明军铠甲,手中握着简陋的弓弩,脸上刻满了风霜,警惕得像一群独狼。 看样子,他们是常年驻守在这片被遗忘的边境,早已与世隔绝的散兵游勇。 范统顾不上解释,对着城墙上嘶哑地吼道:“我们是大明前锋营!后有元军追兵!速开城门!” 为首的一个老兵,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他看了一眼范统身后那血色的洪流,又看了看紧追不舍的元军大队,眼神复杂。 这支所谓的“明军”,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和凶悍。 但那面残破的军旗,和身后那黑压压的元军,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敌当前,袍泽遇险。 没有时间犹豫。 “开门!”老兵(胡老头)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就在元军的先锋骑兵,距离据点大门不足五十步时—— “轰隆——”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打开。 前锋营的残兵败将,如同决堤的洪水,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关门!” 胡老头一声令下,最后一个明军士兵冲进门内,大门在元军的马头前,轰然关闭! “砰!砰!砰!” 元军疯狂地撞击着大门,箭矢像蝗虫一样覆盖了整个墙头。 胡老头面无表情,指挥着手下那十几个同样苍老或残疾的守卫,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毫不吝啬地砸了下去。 元军的冲击,被这最原始、却最有效的防御,暂时遏制住了。 据点内。 范统和朱棣几乎是同时摔倒在地,像两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呼吸着带着尘土味的空气。 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看着这狭小、逼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据点,再听着外面那如同惊涛拍岸般的喊杀声,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里,或许能让他们喘一口气。 但更像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华丽的棺材。 胡老头走下墙头,来到范统面前,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审视和戒备。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第33章 沉默的夜袭 据点里,尘土和血腥气混在一块,呛得人直咳嗽。 范统像一袋子被人扔在地上的米,骨头架子都散了。他费力地扭动脖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似的肉干,使出吃奶的劲塞进嘴里,用后槽牙死命地磨。 咸得发苦的肉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空荡荡的胃里总算有了点热乎气。 他还活着。 环顾四周,前锋营的弟兄们东倒西歪,姿势一个比一个难看,但所有人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嚼。 身体动不了,嘴还能动。 城墙外,喊杀声跟涨潮似的,一波接着一波,狠狠拍打着这座孤零零的土疙瘩。 “滚木!给老子砸!” 胡老头沙哑的咆哮从墙头传来。 紧接着,就是木头滚落的闷响,还有骨头被砸碎和临死前的惨叫。 “弓弩手!射他娘的眼睛!” “噗!噗!噗!” 弩箭破空的声音尖锐。 范统躺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 听元军撞门的疯狂,听滚石砸烂脑壳的闷响,听滚油泼下去时那不属于人的哀嚎。 他还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嘶吼:“大明……” 声音断了,被一声刀子捅进肉里的闷响给掐断了。 又一个老兵没了。 朱棣趴在范统一旁,脸埋在土里,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抠进肉里,渗出了血。 他动不了。 他堂堂大明燕王,此刻就像个没用的废物,只能听着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卒,用他们早就衰老的身体,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时间。 一股子火在胸口烧,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 时间过得又慢又煎熬。 外头的喊杀声从白天喊到天黑,渐渐没了力气,最后,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后,彻底安静了。 元军,暂时退了。 夜里,草原的风卷过墙垛,呜呜地响。 范统总算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他挣扎着爬起来,每动一下,骨头缝里都跟针扎似的。 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城墙。 墙上,横七竖八躺着元军的尸体,也躺着那些老兵的尸体。 最后,他在墙角找到了胡老头。 老兵靠着墙垛坐着,一截断了的矛头从他肚子上穿出来,血都凝成了黑块。他没看自己的伤口,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牙。 “老丈……”范统嗓子干得冒烟。 胡老头慢慢转过头,看见了范统,又看见了同样挣扎着爬上来的朱棣。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满脸的褶子。 “俺们……早就该死了。” 老兵的声音很轻,跟风似的。 “当年……跟着大帅打天下,元人凶得很,天天死人,俺们都没死……仗打完,想着回家……娶婆娘,生娃……” 他的眼神飘得很远,好像看到了早就没了的家乡。 “可回到家……没了,啥都没了……村子被……元廷溃兵一把火……没了” 朱棣站在边上,身子控制不住地抖。 “后来,听说这儿……没人来,俺们几个……就自己来了……”胡老头的呼吸越来越急,“家没了……这身皮囊,总得找个地方埋……死在打元人的地方,值了……” “见了……俺那些老兄弟……不丢人……” 老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头一歪,不动了。 那双看过太多生死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风吹过,墙头那面破烂的军旗,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响动。 朱棣再也绷不住,这个在尸山血海里眼都不眨的男人,此刻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尘土里,对着老兵的尸体,重重地跪了下去。 前锋营的士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到了城墙上。他们就这么看着,不少人眼圈通红,一股子火在每个人的胸膛里憋着,越烧越旺。 “头儿!”宝年丰扛着他那柄满是缺口的巨斧,声音瓮声瓮气的,“干他娘的!” “对!干他娘的!” “给老英雄们报仇!” 所有人都吼了起来。 朱棣猛地站起身,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范统:“范头!咱们夜袭,干他娘的!” 范统没说话。 他走到胡老头的尸体旁,替他合上了眼。然后,他转过身,看着一张张被怒火扭曲的脸。 “仇,肯定要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但不是现在。” 他指着据点里仅剩的几袋粮食,和士兵们身上背着的肉干,沉声下令:“把所有能吃的都拿出来!生火!做一顿热的!” “吃饱了,都给老子滚去睡觉!” “头儿!”宝年丰急了。 范统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想让老英雄们白死?现在冲出去,是送死!等天最黑,人睡得最死的时候,才是咱们的机会!” 他咧开嘴,笑得有些森然。 “送这帮杂碎,下去给老英雄们磕头!” 凌晨,夜色浓得化不开。 元军大营里,除了零星的巡逻哨兵,大部分人都睡死了。连着追击攻城,他们也累得够呛。 据点外,密密麻麻的黑影,跟鬼似的悄悄集结。 范统跨坐在牛魔王背上,缓缓戴上那顶狰狞的食人魔头盔,视野瞬间变得狭窄,只剩下前方那片沉睡的营地。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将手中那柄巨大的砍骨刀,向前一挥。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 只有沉默的加速,加速,再加速! 千人的冲锋,竟只有马蹄踏在草地上沉闷的“嗒嗒”声。 “哞——!” 牛魔王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化作最恐怖的攻城锤,狠狠撞在了元军营地的寨门上! 轰! 简陋的木寨门,跟纸糊的一样,瞬间炸开! 看守的元兵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喊,就被牛魔王那对锋利的犄角,连人带甲,顶穿了胸膛。 前锋营的士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死亡洪流,涌入大营。 他们沉默地挥刀。 一个元兵从梦里惊醒,刚探出帐篷,就被一柄巨斧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一个火头军冲进一座帐篷,里面睡着七八个元兵,他没犹豫,手里的重兵抡成了一道死亡的旋风,帐篷里很快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闷响。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彻大营。 一座华丽的大帐内,元军将领一把推开身边的女人,抓起弯刀就冲了出来。 他刚冲出帐篷,就感觉一股凌厉的劲风扑面! 他下意识地横刀格挡。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将领只感觉一股无法抵抗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裂开,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 他惊骇地抬头,看见一个浑身浴血,手持狰狞狼牙棒的魔神,正用一双燃烧着无尽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是那个明军的少年! 朱棣看着眼前的仇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声音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 “你的命,是我的了!” 第34章 战场炼狱 元军将领的亲卫们像一群被捅了马蜂窝的疯狗,咆哮着围了上来。 那将领喉头滚动,刚想用最恶毒的蒙语嘶吼出质问,眼前那道身影却已再次扑至。 朱棣的回应,是沉默,以及更狂暴的杀戮。 “吼!” 朱棣的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提着那根沾满血肉的狼牙棒,不退反进。 三柄弯刀从不同角度封死了他的所有退路,刀光森寒,直取要害。 朱棣不闪不避,身体猛地一拧,任由其中一把弯刀擦过肋部,在皮甲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火花。 但他手中的狼牙棒却带着更凶的劲风,横扫而出,正中左侧那名亲卫的腰部。 “砰!” 一声闷响,那亲卫的身体瞬间对折,像个破麻袋一样飞出,撞塌了身后的帐篷,血沫从口中狂涌。 另一名亲卫的弯刀已至头顶,朱棣猛地矮身,狼牙棒自下而上,一个刁钻的横撩,直接将那亲卫的下巴连同半个脑袋一起掀飞。 红白之物喷溅,温热地洒了他一脸。 他甚至没有眨眼。 最后一名亲卫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心胆俱裂,手腕发颤,弯刀险些脱手。朱棣却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大步上前,狼牙棒狠狠砸在那亲卫的胸口。 “咔嚓!” 胸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亲卫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朱棣站在三具尸体中央,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他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但那些伤口对他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擦伤。 他的眼中,只剩下不远处那个惊恐欲绝的元军将领。 当! 狼牙棒与弯刀碰撞,爆出一团刺眼的火星。 元军将领只感觉一股山洪般的巨力从刀身传来,手臂剧痛,虎口瞬间崩裂,整个人被这股蛮力震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 他惊骇欲绝,这哪里是人的力量,分明是披着人皮的凶兽! 朱棣得势不饶人,一步踏前,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狠狠地砸向他的面门。 将领用尽全身力气扭身闪躲。 “咔嚓!” 狼牙棒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 剧痛让将领发出一声惨叫,半边身子瞬间麻木,手中的弯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朱棣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他反手一记横扫,沉重的狼牙棒带着风雷之声,正中将领的头颅。 “砰!” 那声音,沉闷得像一柄巨锤砸在了熟透的西瓜上。 将领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凹陷下去,红的白的液体从七窍中喷涌而出。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眼神里还残留着最后的惊恐与不甘。 朱棣站在尸体旁,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看着自己手刃的仇人,那股憋在胸中,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仰起头,对着血色的夜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压抑了太久的咆哮。 整个元军大营,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范统的前锋营,此刻已经完全化作了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他们沉默地挥舞着兵器,眼中只有杀戮。一个火头军被长枪捅穿了小腹,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咧嘴一笑,用尽最后力气抱住敌人,张开嘴,狠狠地咬断了对方的喉咙。 元军也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在最初的混乱过后,他们迅速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双方都杀红了眼,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最残酷的绞杀。 杀戮,从深夜持续到黎明。 当太阳升至毒辣的正午,最后一声惨叫被风吹散,这片人间炼狱才算彻底归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固执地守在主人冰冷的尸体旁,它焦躁地刨着被血浸透的草地,一次次用头颅去顶主人的身体,似乎想将他唤醒。喉咙里发出的悲伤嘶鸣,是这片死寂战场上唯一的哀歌。 天空中,乌鸦和秃鹫黑压压的一片,不停地盘旋着,发出刺耳的叫声,等待着这场盛宴的开始。 那座小小的,插着大明旗帜的土包上,范统和他的部下们,像一堆破烂的麻袋,七零八落地躺着。 范统粗略地扫了一眼,心中一沉。 出发时的千人部队,如今,还站着的,恐怕不足六百。 宝年丰和那十八名亲卫倒是都还活着,但一个个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正靠在一起,大口地喘着粗气。 牛魔王也累坏了,趴在地上,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身上同样挂了好几处彩。 饥饿,疲惫,如同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身上。 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去生火。 “吃!” 范统用沙哑的声音下令。 士兵们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些死去的战马旁,用刀子割下一块块血淋淋的马肉,也顾不上那股子腥膻味,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生啃咀嚼。 冰冷的生肉滑入腹中,一股微弱却顽固的热流从胃里升起,像蚁群般爬过酸痛的肌肉,修复着撕裂的伤口。这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诡异力量,正是他们能一次次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凭仗。 朱棣也割下一块马肉,学着身旁老兵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冰冷的血腥味在舌尖炸开,他却感觉不到半分恶心,只有胃部因饥饿而疯狂的痉挛。他的心,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烧红过,冷却过,如今只剩下坚硬的、麻木的死寂。 就在这时,一阵高亢、尖锐的鹰啼,如同利刃划破死寂的天空。范统的心猛地一沉,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盘旋在他们头顶数日的死神之眼,它从未离去。 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正在缓缓地蠕动,然后,慢慢地变粗,变宽…… 又是骑兵! 而且,看那规模,比之前围剿他们的那支部队,还要庞大数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个人的心脏。 他们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个更大,更深的地狱,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范统沉默着,缓缓地从地上捡起那顶布满划痕和血污的食人魔头盔,重新戴在了头上。 他站起身,站在土包的最高处,嘴里还在撕咬着那块带血的马肉,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身后,宝年丰站了起来。 十八名亲卫站了起来。 朱棣拄着狼牙棒,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是那剩下的,不足六百名的前锋营士兵。 他们一个接一个,沉默地站起,汇聚在范统的身后,像一片在风暴中,顽强挺立的黑色礁石。 范统将嘴里最后一口马肉咽下,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年轻、疲惫,却写满了决绝的脸。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污沾染的白牙,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混不吝的痞气。 “兄弟们。”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一个兵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声,“都听好了,待会儿谁要是先跑了,老子做鬼都瞧不起他!”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给我在奈何桥上等着,谁敢插队先喝汤,老子就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短暂的沉默后。 “吼——!” 五百多名残兵,用尽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那吼声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群将死之人,面对命运时,最狂野,最不甘的呐喊! 第35章 援军 黑色的潮水,从地平线的尽头,咆哮着涌来。 范统站在那座插着大明旗帜的土包上,嘴里还在撕扯着带血的马肉,眼神平静。 他身后,五百多名残兵,像一片在风暴中,顽强挺立的黑色礁石。 “吼!” 五百多名残兵,用尽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咆哮。 那吼声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群将死之人,面对命运时,最狂野,最不甘的呐喊! 元军的骑兵洪流越来越近,马蹄踏在草原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大地都在这股力量下颤抖。 范统握紧了手中那柄满是缺口的砍骨刀,感受着刀柄上早已干涸的,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迹。 他正准备迎接那毁天灭地的第一波冲撞。 就在这时,一阵更狂暴,更沉重的震动,从他们身后,从南方,毫无征兆地传来! 这股震动,比眼前元军的马蹄声更加整齐,更加雄浑,仿佛有一条钢铁铸就的巨龙,正在地底深处苏醒,即将破土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元军骑兵,也察觉到了这股异动。 他们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勒住战马,惊疑不定地望向那支明军残兵的身后。 范统猛地回头。 只见他们来时那片血腥的战场尽头,一面迎风招展的巨大军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每个人的眼底。 那是一面玄色的大纛,旗帜的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蓝! 紧接着,数不清的骑兵,如山洪决堤,从那面旗帜后方奔涌而出。 他们身披精良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马刀,队形严整,杀气冲天,像一柄烧得通红的利刃,狠狠地撞进了阵型散乱的元军侧翼! “杀!”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撕裂了草原的死寂。 冲在最前面的元军,就像被巨浪拍碎的沙雕,瞬间被这股钢铁洪流撕得粉碎。 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猎人,在这一刻,变成了被另一群更凶猛的猎人,无情屠戮的猎物。 范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援军! 是咱们的援军! 他忽然想起了胡老头。 想起了那个在临死前,还在朝着天空,看着什么的老兵。 狼烟! 那个老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点燃了这座废弃烽燧里,最高级别的求救狼烟!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暴怒,同时在范统的胸中炸开。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群同样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狂喜的弟兄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咆哮。 “都他娘的看什么看!” “给老子冲下去!宰了这帮狗娘养的!” 他一拍牛背,牛魔王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化作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下了土坡。 “吼!” 前锋营的残兵们,也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将手里最后一块生马肉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着,用这最原始的方式,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 他们像一群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饿鬼,加入了这场血腥的盛宴。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地平线,草原上,终于恢复了死寂。 空气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援军的将领,在一个亲兵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来到范统面前。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他身上的铠甲比范统见过的任何人的都要精良,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 他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明军中声名鹊起的悍将,蓝玉。 蓝玉的目光,扫过这片修罗场般的战场,又落在了范统和他身后那群浑身浴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残兵身上。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欣赏。 “你们,是哪部分的兵?”蓝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北平大营,前锋营千户,范统!”范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沙哑。 “好!”蓝玉重重地点了点头,“都是好汉!”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当他看到那个手持狰狞狼牙棒,脸上血污与尘土混杂,眼神却依旧桀骜不驯的少年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虽然稚气褪尽,满是风霜与杀气,但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燕王殿下! 蓝玉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燕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朱棣也看到了蓝玉,他心中一凛,随即,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他没有上前,只是学着范统的样子,对着蓝玉的方向,遥遥抱拳,声音嘶哑地开口。 “前锋营火头军,朱虎,拜见蓝玉将军!” 蓝玉看着朱棣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坦然的范统,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只是对着朱棣,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朱虎……好名字。” 夜,再次降临草原。 范统没有去管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也没有去参加援军的庆功宴。 他带着剩下的五百多名弟兄,沉默地打扫着战场。 他们将战死的同袍,一个个地抬回来,用清水擦干净他们脸上的血污,整理好他们残破的衣甲。 然后,在那座插着大明旗帜的土包旁,他们挖开冻土,将战死的四百多名弟兄,和那十几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兵,安葬在了一起。 没有墓碑,只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堆。 范统将缴获来的马奶酒,一坛坛地打开,洒在每一座新坟前。 “兄弟们,老英雄们,走好。” “到了下面,别忘了报上咱们前锋营的名号,阎王爷见了,也得给咱让条道!” 五百多名残兵,对着那片新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第二日,清晨。 范统拒绝了蓝玉一同返回大营的邀请。 他带着他的残兵,牵着那些失去主人的战马,踏上了归途。 蓝玉站在高坡上,沉默地看着这支队伍。 他们走得很慢,队形散乱,每个人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群打了败仗的溃兵。 可蓝玉知道,就是这群看似狼狈的溃兵,硬生生地撕碎了数倍于己的元军精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混在队伍里,毫不起眼的“朱虎”身上。 “将军,”身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那燕……那个朱虎,咱们就这么让他跟着那胖子走了?” “不然呢?”蓝玉收回目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是燕……是皇上的家事,咱们做臣子的,看着就好。” 夕阳西下,将这支归乡队伍的影子,在草原上拉得好长好长。 朱棣回头,看了一眼那座越来越远的土包,又看了看前方,那个骑在牛背上,显得有些滑稽,却无比可靠的胖大身影。 他不知道,回到北平大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在父兄羽翼下成长的燕王。 他是,朱虎。 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大明前锋营的,朱虎。 第36章 回营 北平大营的栅门,发出沉重的呻吟,缓缓打开。 走进来的,不是凯旋的雄师,而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足六百人,一个个衣甲破碎,浑身凝固着发黑的血痂,脸上是尘土与血污混合的狰狞面具。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枷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汗臭和死亡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大营里原本的操练声、喧哗声,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这支狼狈的队伍。 这不是打了败仗的颓丧,也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麻木。一种被鲜血和杀戮反复冲刷后,沉淀下来的,如同野兽般的凶悍与死寂。 这支队伍,仿佛连魂魄都被换掉了。 “是前锋营!是范屠夫的人!” “天爷,他们这是碰上鞑子主力了?怎么打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看他们的眼神……我怎么感觉后脖颈子发凉……” 议论声压得很低,带着恐惧。 徐达在亲兵的簇拥下,快步迎了出来。当他看到范统那支只剩下不足六成兵力的队伍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 他的目光如刀,从每一个士兵身上刮过。 损失如此惨重,这是大罪! 可很快,徐达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出了不对劲。 这些士兵虽然狼狈,但身形似乎比出发前更壮硕了,那破烂衣甲下虬结的肌肉,根本不像是一支长途奔袭、经历过血战的疲敝之师。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嗜血气息,让徐达这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帅才,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就在这时,另一支铁甲精骑从远处赶到,为首的大将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徐达面前,正是蓝玉。 “大帅!”蓝玉抱拳,声音洪亮,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范统的队伍,“末将来迟!” 他将战况简要地汇报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前锋营如何以少敌多,硬生生冲垮了数倍于己的元军包围圈,又如何在废弃烽燧死守,最后夜袭敌营,斩杀敌将。 蓝玉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大帅,范千户和他手下这帮弟兄,打起仗来……简直不是人!”蓝玉斟酌着用词,最后还是用了最直白的话,“他们那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头,那野蛮的战法,末将……闻所未闻!” 听完蓝玉的“证词”,徐达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惊疑,最后化作一片深沉。 “范!统!”徐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哎!大帅,末将在!”范统一路上的凶悍气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徐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大帅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范统抱着徐达的大腿,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顺势就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往徐达锃亮的铠甲上蹭,“您看看,您看看我这帮好兄弟!出去的时候一千多号人,回来就剩这么点了!我……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弟兄们啊!” 周围的将领们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传说中能生撕虎豹的范屠夫吗?这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徐达一脚踹开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可心里那股子火,却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 他的目光,越过撒泼打滚的范统,落在了队伍中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朱棣,或者说“朱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手中的狼牙棒拄在地上,棒头上凝固的血肉和脑浆还没清理干净。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眼,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徐达能感觉到,那具年轻的身体里,蕴藏着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惊的爆炸性力量。 那不再是燕王殿下的锋芒,而是一头被唤醒的,尝过血腥味的凶兽。 徐达的目光与朱棣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朱棣没有躲闪,只是平静地承受着。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清澈和骄傲,只剩下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潭水。潭水之下,是王道与野性的激烈碰撞,是挣扎,是迷茫。 前锋营的归来,如同在北平大营这锅平静的滚油里,扔进了一块冰。 夜。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徐达没有再提范统私自出兵的罪过,也没有嘉奖他的战功。他只是让亲兵给范统搬了个凳子,倒了杯热茶。 “坐。” “谢大帅!”范统揣着手,坐得笔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手下那些兵,不错。”徐达端着茶杯,轻轻吹着热气,看似随意地开口,“很能打。” “嘿嘿,都是大帅您领导有方,弟兄们吃得好,练得狠,才有这身力气。”范统开始装傻充愣。 “吃得好?”徐达放下茶杯,眼神锐利,“我听说,你给他们吃的,是‘特制’的补药?” 范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笑得更憨厚了:“哪有什么补药,就是肉!顿顿有肉吃!大帅您是知道的,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会琢磨点吃的。把兵当猪喂,他们自然就有力气上阵杀敌了!” 徐达盯着他,不再说话。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许久,徐达才再次开口,话题一转:“那个朱虎,在战场上,表现如何?” “朱虎?”范统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表现的机会,“大帅,您是没看见!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将才!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我那点魔鬼训练,别人都叫苦连天,就他,咬着牙全扛下来了!这次要不是他带人断后,死死顶住了元军的冲击,我们一个都回不来!” 范统口沫横飞,把朱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巧妙地将朱棣的“成长”,全都归功于自己的“悉心教导”和朱棣本人的“天赋异禀”,绝口不提药剂的事。 徐达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范统在撒谎,在避重就轻。 可蓝玉的战报不会骗人,朱棣身上的变化不会骗人。 徐达挥手止住了口若悬河的范统说道:“我不想听你在这吹,这一仗功过相抵,滚吧!” 范统如蒙大赦:“好嘞!大帅我这就滚!”心里还嘀咕着,大帅咋老问朱虎呢?难道是朱虎长得比较帅? 等范统连滚带爬地出了帐,徐达从怀里,摸出了那封朱元璋的亲笔信。 “雏鹰总要离巢,不经风雨,如何搏击长空?” 皇上要的,不就是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满身杀气的“朱虎”吗? 范统的法子,是妖法,是魔道。可这魔道,却练出了皇上最想要的兵,最想要的儿子。 是揭开这个盖子,将这支诡异的部队彻底打散,还是……默许它的存在,为大明,培养出一支真正的,不讲道理的王牌?但是现在的前锋营都有点养不起要是再来几支,怕是要家底都要被掏空 徐达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另一边,朱棣的营房里。 他脱去上身破烂的衣甲,露出布满伤疤,却精壮如铁的胸膛。一盆清水里,倒映出他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眼神冷厉,嘴角紧抿,眉宇间,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燕王朱棣的儒雅与从容,只剩下属于“朱虎”的野性和凶悍。 我是谁? 是那个熟读兵法,心怀王道的大明燕王? 还是这个在尸山血海里,靠着生肉和杀戮活下来的野兽? 力量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是兵书上的运筹帷幄,还是狼牙棒下,那脑浆迸裂的触感? 他找不到答案。 书本给不了他答案,父皇的教导也给不了他答案。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范统那张总是笑嘻嘻,却比谁都看得通透的胖脸。 或许,只有那个创造了“朱虎”这个怪物的人,才能给他答案。 朱棣猛地站起身,披上一件外衣,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营房。 他的目标,是范统的营帐。 第37章 一碗肉汤的哲学 北平大营的夜,寂静得能听见伤口结痂的声音。 朱棣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双眼大睁,帐顶的黑暗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压得他喘不过气。 身上的伤口在疼,可这种皮肉之苦,远不及心里的撕扯。 他一闭上眼,那片血色的草原就扑面而来。 狼牙棒砸碎头骨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的触感,还有元军将领倒下前那双怨毒的眼睛。 胡老头临死前望向天空的执着。 弟兄们倒在血泊里,身体一点点变凉。 一幕幕,一帧帧,像是烧红的烙铁,在他脑子里反复翻滚,滋滋作响。 我是谁? 是大明燕王,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北疆屏障,自幼熟读兵法,要行王道,驱除鞑虏。 可我,也是“朱虎”。 是一个提起狼牙棒,就能毫不犹豫砸碎敌人脑袋的屠夫。 这两种身份,像两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在他心里疯狂撕咬,要把他整个人都嚼碎。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书上说的仁义道德,在血淋淋的战场上,显得那么可笑。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 “嘎吱”一声,朱棣猛地坐起,胡乱披了件外衣,大步走出营帐。 他需要一个答案。 或许,只有那个创造了“朱虎”这个怪物的胖子,能给他答案。 范统的营帐里,灯火通明。 一股浓郁霸道的肉香,不由分说地钻进朱棣的鼻腔。 范统光着膀子,一身肥肉随着呼吸颤巍巍的,正抱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吃得满嘴是油。 看见朱棣进来,他只是抬了抬油腻的下巴,朝旁边的马扎随意一指。 “坐。” 朱棣没坐,像一杆枪似的杵在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沙哑和困惑。 “我们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打仗?” “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 范统啃羊腿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用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朱棣。 良久,他放下羊腿,从旁边火上架着的大锅里,盛了一碗黑乎乎、冒着滚滚热气的肉汤,递到朱棣面前。 汤里,肉块和不知名的草药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腥膻味。 “喝了它,再听老子说。” 朱棣看着那碗汤,没有半分犹豫,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滚烫的肉汤滑进胃里,一股熟悉的,带着野性的热流瞬间冲向四肢百骸。那股子源自血脉深处的躁动和力量,再次被唤醒。 范统这才满意地重新拿起羊腿,狠狠撕下一大块肉,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小子,我问你,战场上什么最重要?” 朱棣沉默了片刻:“胜利。” “狗屁!”范统吐掉嘴里的骨头,骂道,“是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胜利!死了的,就是一堆喂乌鸦的臭肉!”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心口。 “你跟敌人讲仁义道德,讲君子风度?我告诉你,那帮孙子转过头,就能用你的脑袋当酒杯,用你的皮做马鞭!” 范统指了指自己那张胖脸,咧开嘴,笑得有些瘆人。 “战争的根子上是啥?不是兵书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阵法,是抢!抢地盘,抢粮食,抢女人,抢活下去的资格!谁赢了,谁就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输了的,连当别人盘中餐的资格都没有!” “你觉得你冷血?你觉得你残暴?”范统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你以前看的,都是书上写的。书,是人写的,写书的人,想让你看什么,你就只能看什么。可草原上的狼,它不会写书,它只会用牙齿告诉你,羊,就该被吃!” 朱棣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范统的话,粗鄙不堪,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把他从小建立起来的“王道”高墙,一层层地剥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打仗,不是比谁的兵法背得熟,是比谁的心更黑,谁的手更狠!” 范统站起身,走到朱棣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得学会把自己,当成你的敌人。你要是那个被咱们围在营地里的鞑子,你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咱们这群膘肥体壮的‘肥羊’,你会怎么办?你会跑过来跟咱们说‘兄弟,给口吃的吧’?不!你只会想着,怎么用最快的法子,把咱们的喉咙割开,把咱们的肉,烤熟了填进你的肚子!” “国与国之间,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敌人,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最安全的!” 范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朱棣那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他学过的所有兵法谋略,在范统这套简单粗暴的“生存法则”面前,竟然显得如此可笑。 是啊,兵者,诡道也。 可他以前理解的“诡”,是计谋,是阳谋,是运筹帷幄。 而范统教他的“诡”,是无耻,是狠毒,是不择手段。 哪个更有效? 答案,不言而喻。 “你小子,有天赋。”范统看着朱棣眼中剧烈的挣扎,嘿嘿一笑,“能扛住老子给你下的‘猛药’。你记住,那些书本上的东西,是教你怎么做人上人,怎么治理天下。老子教你的,是怎么在人堆里,当一个活阎王。” 他凑到朱棣耳边说道。 “先活下来,吃饱了,才有资格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也得替死去兄弟看看我们未来的大明。” 说完,范统不再理会他,转身又坐回火堆旁,抓起那只羊腿,继续疯狂地啃食起来。 朱棣失魂落魄地走出营帐。 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范统的“歪理邪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依旧困惑,依旧挣扎。 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更原始,更强大,也更危险的力量的本质。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肉香四溢的营帐,又看了看自己那双,仿佛还沾着血腥气的双手。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继续抱着那些圣贤书,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 还是……成为范统口中那个,心要黑,手要狠的“活阎王”? 朱棣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第38章 皇帝的“磨刀石” 南京,皇城。 乾清宫内,空气沉闷得像凝固的铅块。 两份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一封来自魏国公徐达,一封来自永昌侯蓝玉,并排摆在朱元璋的御案上。 朱元璋穿着一身寻常的棉布麻衣,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他那双看过太多生死的眼睛,在两份战报上缓缓移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朱砂御笔的笔杆。 战报上的字,一笔一划都透着沙场宿将的凝重。 徐达的奏报言简意赅,先是请罪,言明范统部出兵,损失惨重。而后笔锋一转,详述了前锋营以不足六百残兵,正面冲垮元军大营,阵斩敌将的骇人战绩。字里行间维护之意。 而蓝玉的奏报,则要张扬得多。他用浓墨重彩描绘了那场单方面的屠杀,那支明军残兵是如何像一群饿疯了的野兽,悍不畏死,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将数倍于己的敌人撕成碎片。 奏报的最后,蓝玉用了一句总结:“此部之兵,非人也,乃一群披着人皮的饿狼战斗意志强悍。” 许久,朱元璋放下奏报,拿起另一份前锋营的伤亡与功过簿,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范统……” 他低声念着,嘴角忽然咧开,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咱还记得,他那个爹,是范建,没想到那个老实憨货,竟生出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站在一旁的马皇后,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听着这话,眉头却蹙了起来。她将燕窝轻轻放在御案上,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重八,我听说,棣儿就在这支前锋营里?” 朱元璋端起燕窝,喝了一口,随口应道:“嗯,在里面当火头军,取了个名叫朱虎。” 马皇后的心猛地一揪,声音都高了几分:“火头军?那奏报上写的,前锋营折损了四百多人!那可是四百多条人命啊!你……你就这么让他待在那种地方?” 一旁侍立的太子朱标,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四弟毕竟是亲王之尊,那前锋营的战法,听蓝玉将军所言,太过暴戾血腥,有伤天和。儿臣担心,长此以往,会损了四弟的心性。是否……该将他调回?” 朱元璋“砰”地一声放下汤碗,碗里的燕窝溅出几滴。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自己最心爱的妻子和最器重的儿子,声音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妇人之仁!” “你们只看到了他危险,只看到了什么狗屁心性!咱问你们,大明的北疆,危险不危险?那些鞑子的弯刀,锋利不锋利?” “咱封他做燕王,是让他去北平享福的吗?是让他坐在王府里,对着舆图指点江山,做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吗?” 朱元璋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咱要的,是一把能镇住整个草原的刀!是一头能让所有豺狼都闻风丧胆的虎!” “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可那有什么用?那股子文绉绉的酸气,能挡住鞑子的铁蹄吗?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俯首称臣吗?”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那两份战报。 “现在,你们再看看这个‘朱虎’!蓝玉说他像什么?像饿狼!徐达说他身上有股子连自己都心悸的杀气!这才是咱想要的儿子!这才是能给咱守国门的大明燕王!”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片广袤而危险的草原。 “雏鹰不经历风雨,如何搏击长空?咱就是要让他去经历,去厮杀,去见识最深的黑暗,去闻最浓的血腥!只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他才知道,这江山,来得有多不容易!他手里的刀,握得才有多稳!” 马皇后和朱标都沉默了。 他们知道,朱元璋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可以更改。他们眼中的残酷,在朱元璋这位开国帝王的眼中,却是最清醒的认知。 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拿起御笔,蘸饱了朱砂。 “传旨徐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前锋营千户范统,练兵有方,作战勇猛,功大于过。着令,北平大营所有武库、粮草、军需,皆对前锋营开放,所需所求,一律足额拨付,不得有误!” “其练兵之法,虽有悖常理,但行之有效。命其大胆去做,不必束手束脚,咱只要结果!”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另,火头军朱虎,悍勇可嘉,继续留任前锋营,随军历练。任何人,不得干预!” 写完,他将御笔重重一掷,将那封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圣旨,递给了身旁的太监。 “八百里加急,发往北平。” 太监接过圣旨,躬身退下。 马皇后看着那道明黄色的圣旨,眼圈一红,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只空了的汤碗,转身离去。那背影,带着一个母亲无声的叹息。 朱标看着父皇那张坚毅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父皇是对的。 大明的江山,需要最锋利的刀来守护。 可那把刀,是他的亲弟弟。 父皇,这是在用整个前锋营,用那个叫范统的胖子,当成一块磨刀石。 而他的四弟朱棣,就是那块被按在磨刀石上,用血与火,反复打磨的璞玉。 只是,没人知道,这块璞玉,最终会被磨成一把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还是会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崩碎。 朱标躬身一拜,缓缓退出了大殿。 偌大的乾清宫,又只剩下朱元璋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棣儿,别怪父皇心狠。” “咱这辈子,什么都给了你们。这天下,将来,终究是你们的。可守天下,比打天下,更难啊……” 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深宫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正驮着那道滚烫的圣旨,冲出南京城,朝着北方的无尽黑夜,疾驰而去。 第39章 我的军营哪来的刺头,都是崽 南京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北平大营的帅帐。 徐达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反复看着那封明黄圣旨上的几个字。 “……练兵之法,虽有悖常理,但行之有效……咱只要结果!” “……火头军朱虎,悍勇可嘉,继续留任……” 每一个字,都像是皇上朱元璋站在他面前,用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徐达缓缓将圣旨卷起,长长吐出一口气。 皇上这是……要用那个胖子,当一块磨刀石。 用整个北平大营的资源,去磨一把刀。 一把叫“朱虎”的刀。 这把刀磨出来,是福是祸,没人知道。但皇上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儿子,而是一个能让草原狼群都为之颤抖的凶神。 “来人!”徐达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亲兵入帐,躬身听令。 “传我将令,召各营指挥使、都指挥佥事,即刻来帅帐议事!” 很快,北平大营的中高层将领们齐聚帅帐,看着徐达那张深沉如水的脸,心中都有些打鼓。 徐达没有废话,目光如刀,扫过帐下众人。 “自今日起,前锋营扩编。” 众人一愣,前锋营?那个范屠夫的营地?不是刚打完一仗,折损了近半吗?怎么还要扩编? “各营,需从麾下抽调精锐,充入前锋营。” 听到“精锐”二字,各营将领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谁愿意把自己的心头肉送出去? “尤其是,”徐达加重了语气,“那些平日里桀骜不驯,屡犯军纪,但确实有几分本事的刺头兵痞,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送到范统那里去!” 这话一出,帐内气氛瞬间变了。 那些将领们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把营里的麻烦精送走?还有这种好事? “大帅,这……这不妥吧?前锋营乃我军精锐,怎能让那些兵痞混入其中?”一个将领假惺惺地推辞,眼里的笑意却快藏不住了。 “是啊大帅,我营中那个张三,上个月才把隔壁营的百户给揍了,这种人……” “我营里那个李四,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把他送过去,怕是会带坏了风气……” 徐达冷哼一声:“少废话!这是将令!明日午时之前,我要在范统的营地里,看到人!谁要是敢藏私,或者拿些歪瓜裂枣来糊弄,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 众将领齐声应诺,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喜悦。 一时间,整个北平大营都热闹了起来。 各营的将领们像是过年一样,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营地,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精锐”。那些平日里让他们头疼不已的刺头、滚刀肉,此刻都成了香饽饽。 “去,把王麻子给老子叫来!告诉他,大帅看上他了,要调他去前锋营享福!” “那个一拳能打死牛的赵大憨呢?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去范屠夫那儿报道!” 而此刻的前锋营,更是热火朝天。 范统一声令下,十几口比澡盆还大的铁锅被架了起来,下面烧着熊熊烈火。一车车的牛羊肉被拉了进来,堆得像小山一样。宝年丰带着十八亲卫,正指挥着士兵在营地里挖着一个个深坑,坑边还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头器械,没人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整个前锋营,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诡异气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 五百多个新兵,被各营的军官们连哄带骗,甚至连踢带踹地送到了前锋营门口。 这帮人,一个个歪着脖子斜着眼,站没站相,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痞气。他们大多在各自的营中都是顶尖的战力,自然谁也瞧不上谁,更瞧不上这个靠着一手厨艺上位的胖子千户。 “呵,这就是那个范屠夫的营地?怎么一股子猪食味儿?”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百户,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此人名叫吴莽,据说他爹是跟着徐达打天下的老人,退下来前是个指挥使。仗着这层关系,吴莽在军中横行无忌,寻常将领都不敢管他。 他扫了一眼站在营门口,跟个铁塔似的宝年丰,嗤笑道:“怎么?范屠夫不敢出来见人,派个傻大个出来看门?” 宝年丰憨厚地挠了挠头,没说话。 吴莽见他不理自己,更是来劲,声音也高了几分:“喂!傻大个!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吴爷爷来了!让他赶紧滚出来磕头,不然爷爷我一把火,把他这猪圈给点了!” 他身后的那些刺头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宝年-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还是没说话。 吴莽觉得失了面子,怒火上涌,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宝年丰的胸口推去:“他娘的,跟个哑巴似的,老子……” 话音未落。 宝年丰动了。 没有花哨的动作,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众人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吴莽那壮硕如牛的身体,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巨兽迎面撞上,整个人瞬间离地,倒飞出去七八米远,一连撞翻了身后四五个同伴,才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胸口的铁甲,以拳头为中心,深深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恐怖的弧度。 吴莽张着嘴,眼睛瞪得像死鱼,一口白沫混着血丝从嘴角涌出,身子抽搐了两下,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前一秒还在哄笑的刺头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骇地看着宝年丰那只平平无奇的拳头。 这他娘的……是人的力量? 就在这时,范统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从营地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油光锃亮的羊腿,一边走一边啃。 他走到吴莽身边,低头看了一眼,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嘴。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噤若寒蝉的新兵们。 “都给老子听好了!” 范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这儿,老子的规矩,就一条!” “活下来,吃饱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油污沾染的白牙,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痞气。 “谁要是还想着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老子不介意,让你们变成别人的‘肉’!” 他一挥手:“开饭!” 新兵们被那股非人的力量震慑,不敢再造次,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走进营地。迎接他们的,是堆积如山的烤肉,和十几口正冒着滚滚热气的大锅。 “每人一碗汤,一斤肉!吃不完的,不准走!” 范统亲自监督,逼着每个新兵都从大锅里盛了一碗黑乎乎的肉汤。 那汤闻起来腥膻古怪,但新兵们饿了一上午,又被刚才那一幕吓得不轻,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汤一入喉,一股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从胃里炸开,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们的五脏六腑。紧接着,一股蛮横的力量,从身体最深处,不受控制地涌动出来。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热,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想活命的,就给老子吃!”范统的咆哮声响起。 新兵们被那股剧痛和对未知的恐惧折磨着,只能遵从本能,抓起身边的烤肉,疯狂地往嘴里塞。诡异的是,随着肉食下肚,那股刺痛感竟然慢慢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力量的舒畅感。 远处的角落里,朱棣靠在一堆草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刺头们,此刻,露出了和他当初一模一样的,惊恐、痛苦,却又带着一丝渴望的表情。 他知道,这些人的世界,从喝下那碗汤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等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范统指着营地里那些深坑和古怪的器械,咧嘴一笑。 “从明天起,你们,就是老子的崽子了。” “想活命,想继续吃肉,就跟着老子练。” 他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狰狞。 “都给老子记住了,这里是前锋营,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练不死,就往死里操!” 第40章 新兵眼中的活阎王 天刚破晓,前锋营的空地上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呻吟。 五百多个新来的刺头兵,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脸色煞白,浑身虚汗,像被抽干了骨髓的豆渣。昨夜那碗味道古怪的肉汤,还有那吃不完的烤肉,在肚子里烧了一夜的火,此刻四肢百骸却酸软得像是别人的。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起来!” 宝年丰的吼声像平地起雷。 几个兵痞子有气无力地哼哼着,翻个身,压根没打算动。 宝年丰咧开嘴,也不多话,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拎起一个昨天叫嚣得最欢的,手臂一抡,直接当成石锁扔进了旁边的泥坑里。 “噗通!” 一声闷响,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摔了个结结实实,半天没爬起来。 剩下的人一个激灵,看着宝年丰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再不敢磨蹭,一个个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站得东倒西歪。 范统打着哈欠,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晃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朱棣,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今儿起,你们的操练,他负责。”范统用油腻腻的手指,朝朱棣随意一指,“他叫朱虎,你们的教头。旁边这个傻大个,叫宝年丰,副教头。” “谁不服,现在就站出来。”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起了骚动。 昨天被宝年丰一拳干晕的百户吴莽,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脸不忿地挤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兵痞。 “范千户,俺们敬你是条汉子,可让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当教头?他凭什么?”吴莽梗着脖子,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朱棣。 那个傻大个力气是邪乎,可眼前这个叫朱虎的,身板看着还没自己壮实。 范统嘿嘿一笑,没接话,只是朝朱棣递了个眼神。 朱棣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吴莽面前,声音平淡:“你不服?” “老子就是不服!”吴莽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想让爷爷们服你,行啊,接我三拳!” “不用三拳。”朱棣缓缓抬起手,“一招。” “找死!”吴莽被彻底激怒,咆哮一声,沙包大的拳头裹着风声,直直朝着朱棣的面门砸来。 军中路数,大开大合,讲究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朱棣却不闪不避。 就在拳风及体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微微一侧,拳头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过去的。同时,他的手像蛇一样,顺着吴莽的手臂就缠了上去。 吴莽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下盘顿时不稳。 说时迟那时快,朱棣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奔着吴莽的眼珠子就插了过去! 吴莽吓得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别的,本能地闭眼后仰。 可这一下,正好把他整个小腹都亮了出来。 朱棣的膝盖早已等候多时,毫不留情地狠狠顶了上去。 “呕!” 吴莽的身体瞬间弓成了煮熟的大虾,隔夜的酸水混着胆汁喷了一地,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像一滩没了骨头的烂泥,不停地抽搐。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没看清。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兵痞子都看傻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打架的。 没有章法,没有套路,招招都是插眼、掏裆、锁喉,怎么阴损怎么来。这哪是切磋,这分明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朱棣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吴莽,声音冰冷:“军中教你们的,是打败敌人。我教你们的,是杀死敌人。” “从今天起,忘了你们以前学过的所有东西。” “在我这,没有规矩,没有招式,只有一个目的,用最快的法子,让你的敌人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宰了他!” 他扫视着一张张惊骇的脸,缓缓开口。 “现在,两人一组,对练。我刚才那几下,每个人,都在同伴身上用一遍。”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 “这……这他娘的怎么练?真插眼啊?” “会死人的!” 朱棣的眼神更冷了:“战场上,敌人会跟你讲道理?你死了,你的军功抚恤,别人领了。你的婆娘,说不定也睡在别人炕上,打着你的娃!” 这番话,粗鄙不堪,却像一把把锥子,狠狠扎在每个人的心窝子上。 没人再敢吱声。 在宝年丰那山一样的身影和砂锅大的拳头面前,他们只能咬着牙,两两一组,开始了这辈子最憋屈、最痛苦的对练。 一时间,训练场上哀嚎声、咒骂声、骨头错位的脆响声,不绝于耳。 有人下不去手,被朱棣一脚踹翻,亲自“示范”,直到那人哭爹喊娘地求饶。 有人想偷奸耍滑,被宝年丰蒲扇般的大手拎起来,一屁股坐晕过去,醒来时已经被倒吊在旗杆上。 这已经不是训练,是折磨。 朱棣像个不知疲倦的魔鬼,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心中那点可笑的“袍泽情谊”和“军中规矩”,一点点碾碎,再用血和疼痛,重塑他们的杀人本能。 一个多月后。 前锋营的训练场上,那群曾经的兵痞子,已经彻底换了副模样。 他们一个个眼神凶悍,身上虬结的肌肉如同铁块,破烂的衣甲下,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疤。 他们的格斗,再也看不到半点军中招式的影子,只剩下最简单、最直接的杀人技。 身体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强。寻常的伤口,睡一觉就能结痂。力气越来越大,耐力也越来越好。 这种源自范统肉汤的诡异变化,让他们在痛苦的训练中,品尝到了一丝名为“力量”的甜头。 他们开始从抵触,转为麻木,最后,变成了一种病态的渴望。 渴望那碗腥膻的肉汤,渴望那堆积如山的烤肉,更渴望那种力量在身体里涌动的快感。 朱棣站在高处,看着这群逐渐被自己同化成野兽的士兵,心中却生不出一丝喜悦。 夜深人静,他偶尔会看着水盆里自己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 那双眼睛,冷厉,嗜血,充满了野性。 他享受着力量带来的掌控感,却又隐隐感到一丝恐惧。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彻底变成一头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就在这时,范统一手拎着一只烤鸡,一手拎着一坛酒,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把烤鸡扔给朱棣,自己拧开酒坛,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小子,又在想那些没用的了?”范统打了个酒嗝,咧嘴一笑。 朱棣撕下一条鸡腿,沉默地啃着。 “我告诉你,人这玩意儿,跟狼没什么区别。”范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饿了,就要抢吃的。被打了,就要咬回去。想活得好,就得比别人更凶,更狠!” “你觉得你现在不像个人了?”范统指着远处那些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士兵,“可他们,现在把你当神敬着。因为你,能让他们活下去,能让他们吃饱饭。” “这就够了。” 范统拍了拍朱棣的肩膀,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别想那么多,先当好这个活阎王。等你什么时候,能让整个草原的狼崽子,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尿裤子,你再回头去想,自己到底是谁。” 朱棣啃着鸡腿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范统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胖脸,心中那点最后的迷茫,似乎也被这粗鄙不堪的歪理,给冲散了。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活下来,吃饱了,变强了,才是硬道理。 他将最后一口鸡肉咽下,站起身,目光投向北方那片无尽的黑暗。 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而此刻,他并不知道,一支数万人的元军骑兵主力,已如一片巨大的乌云,悄无声息地越过边境,正朝着北平的方向,缓缓压来。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第41章 金手指界的碎钞机 前锋营的伙房,现在比北平府最大的酒楼后厨还热闹。 十几口巨型铁锅一字排开,锅里炖着整块的牛羊肉,浓郁的肉香混着草药味,能飘出二里地去。 可范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蹲在自己的营帐里,对着一本刚刚送来的粮草账单,一张胖脸皱得像个苦瓜。 “败家!太他妈败家了!” 范统心在滴血。 自从那五百多个刺头兵加入,他这前锋营的肉食消耗,直接翻了三倍。 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起肉来比狼都猛。 这还只是喝了稀释版的药剂,要是都跟宝年丰他们一样,成了正式的“食人魔”,那这北平大营的牛羊,够不够他们塞牙缝都难说。 “系统!你个坑爹货!出来!”范统在脑子里咆哮,“你给的这挂是厉害,可也太烧钱了!我就是有座金山,也经不起这么造啊!你这就是金手指界的碎钞机!” 【……】系统沉默了片刻。 【崽啊,一分钱一分货。想让食人魔幼崽长得又高又壮,总得给吃饱饭吧?】系统的声音贱兮兮的,【想升级?想变强?拿祭品来换啊。】 “换换换!就知道换!”范统气得直嘬牙花子。 他一咬牙,起锅烧油做了两天的菜,四喜丸子,新疆手抓饭,东坡肉,扣肉,粉蒸肉,道口烧鸡,龙虎斗等等 【喔!!!】 系统发出了一声满足到变调的呻吟,仿佛一个老饕吃到了绝世美味。 【好崽!够意思!系统很满意,非常满意!嘎嘎好吃,抽耳光都不放手】 【恭喜宿主,献祭品质上乘,系统满意度大幅提升!奖励发放中!】 范统的眼前,系统面板瞬间被刷屏。 【食人魔重装套件 x 500套!】 【食人魔血脉强化药剂 x 100剂!】 【特殊武器锻造图纸 x 3!】 范统的眼睛一下就直了,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点开详情。 那所谓的“食人魔重装套件”,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黑色,由某种不知名的合金打造,重量比寻常铁甲轻了三成,防御力却强了不止一倍。最变态的是,甲胄表面竟然附着着一层微弱的能量,可以缓慢地修复破损。 而那三张武器图纸,更是让他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一张是“巨型狼牙棒(强化版)”,棒头更大,狼牙更密,尾部还加了破甲的尖锥。 一张是“破甲重斧”,斧刃宽厚,造型狰狞,专门用来对付重甲单位。 最后一张,则是“链锤”,一个大号的流星锤,锤头布满尖刺,抡起来就是一片死亡区域。 这些武器的设计,突出一个简单粗暴,就是为了将“食人魔”那非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范统立刻前往大营的工匠处,把图纸交给他们面前,指着那堆积如山的金属材料,唾沫横飞地道:“给老子照着这个打,够硬,够重就好!” 工匠们看着那鬼画符似的图纸,一个个面面相觑“范千户,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看这样式怕是重量不小啊!普通士兵怕是用不了吧?” 范统问言说道“我前锋营没问题,放心去做就行” 一时间,铁匠铺火星四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几天天都没停过。 三天后。 朱棣被范统叫到了营帐。 一套崭新的黑色重甲,静静地立在甲架上。 那是一种纯粹的,能吞噬光线的黑。甲胄的线条充满了力量感,棱角分明,每一个关节处都连接得天衣无缝。 “穿上,试试。”范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朱棣走上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甲胄。 甲胄上身,一股沉甸甸的重量感传来,却并非累赘,反而像是将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牢牢锁住,又随时可以释放。 他握了握拳,金属手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能捏碎钢铁。 这套甲胄,就像他的第二层皮肤,完美地贴合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 他又拿起那根新打造的狼牙棒,入手的感觉,比之前那根沉重了许多,可挥舞起来,却更加顺手,重心完美。 这一刻,朱棣感觉自己,真正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杀戮机器。 当五百多名装备了新套件和新武器的前锋营老兵,站成一排时,整个营地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大明士兵。 他们是五百多个沉默的,披着黑色铁甲的怪物。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杀气,混合着金属的冰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连走路时,那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都像是一柄巨锤,一下下地敲在人的心口上。 徐达又一次巡视到了前锋营外。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就闪过了一丝骇然。 这范统……究竟是哪里来的妖人? 这支兵,已非凡人军队。 若用之得当,可为我大明横扫漠北的利器。可若……失控…… 徐达心中,那份担忧又重了几分,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振奋。 范统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怪物军团”,心里美滋滋的,可一想到每天那天文数字般的肉食消耗,他又开始头疼了。 系统奖励的装备是一次性的,可饭,得天天吃。 必须得想个更稳定、更高效的“创收”方式,否则再多的系统奖励,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投向了遥远的北方草原。 那里,有吃不完的牛羊,有数不清的财富,还有……更多,更优质的“祭品”。 是时候,带着这支刚刚完成鸟枪换炮的“怪物军团”,去干一票大的了。 机动性是个问题,上次就是机动性不足,壮汉加上装备普通马匹根本支撑不住,外加空中侦查的压制!这些都是大问题 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头牛魔王。 那家伙,喝了稀释的药剂,都能跟发了疯似的,力大无穷。 那要是……用药剂,去喂养那些精挑细选的战马呢? 一支由“食人魔”士兵,骑着“食人魔”战兽的重甲骑兵…… 范统打了个激灵,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狂热,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他妈的,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一个前所未有,疯狂而又大胆的“骑兵计划”,在他心中,如同燎原的野火,轰然燃起! 第42章:牛马之变:骑兵的野性进化 前锋营的操练场上,那五百多个老兵,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通体漆黑的重甲,造型狰狞的重兵,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子能把人胆汁都吓出来的凶煞之气。 新来的那帮刺头兵,眼睛都看直了,嫉妒的口水差点从嘴角流下来。 “凭什么!” 百户吴莽捂着胸口,看着那身自己做梦都想要的铠甲,酸溜溜地嚷嚷起来。 “凭什么他们有,咱们没有?范千户,你这可不地道!” “就是!咱们也是前锋营的人!” 范统笑呵呵地从一旁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套完整的黑色重甲,连带着一柄比人还高的破甲重斧。 他“哐当”一声,把这堆铁疙瘩扔在吴莽面前。 “想要?” 范统咧嘴一笑。 “行啊,穿上它,绕着操练场跑一圈,跑完了,这套就是你的。” 吴莽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两个同伴的帮助下,把那身沉重的铠甲穿在身上。 刚一站直,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背了一座小山,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跑啊。” 范统抱着胳膊,一脸看戏的表情。 吴莽咬着牙,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迈了一步。 两步。 三步。 然后“扑通”一声,整个人像块石板一样,直挺挺地拍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剩下呼哧呼哧喘粗气的份儿。 全场鸦雀无声。 新兵们看着地上的吴莽,又看了看那些穿着同样铠,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老兵,脸上的表情,从嫉妒,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深深的骇然。 “想穿这身皮,就得有那个命。” 范统哈哈大笑。 “什么时候你们的力量合格了,才算是我前锋营真正的兵!” 几天后,范统派人从之前缴获的蒙古战马里,挑出了几百匹最高大、最雄壮、脾气也最野的。 另外,他还弄来了几十头体型庞大的犍牛。 这些畜生被单独圈在一个巨大的围栏里,一个个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 范统亲自监督,让人将一桶桶稀释过的,冒着诡异气泡的“食人魔血脉强化药剂”,倒进了它们的饮水和草料里。 畜生们喝下药水后,反应比人还剧烈。 一匹神骏的枣红马,喝完水后,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浑身的肌肉像是被注入了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 它铜铃大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四蹄狂乱地践踏着地面,撞得木栏砰砰作响,那股子野性,比之前强了十倍。 范统的牛魔王,作为第一个“受益者”,只是低吼了一声,体型又大了一圈,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黑色的铁塔,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头发颤。 这些强化过的坐骑,已经不能称之为牲畜了。 它们是一群野兽。 一群需要用更强大的野兽,去征服的野兽。 “谁能驯服一匹,这匹马,以后就归谁!” 范统一声令下,朱棣和宝年丰第一个冲了进去。 宝年丰看上了一头体格最壮的黑牛,那牛疯了一样用角去顶他。 宝年丰也不躲,咧嘴一笑,直接一拳,狠狠砸在牛的脑门上! “砰!” 一声闷响,那头牛直接被打懵了,晃悠悠地退了两步。 它不服,又冲了上来。 宝年丰就再给它一拳。 一连七八拳下去,那头牛的牛角都被打裂了,最后彻底没了脾气,呜咽着跪在地上,用头去蹭宝年丰的腿。 另一边,朱棣盯上了一匹通体乌黑,野性最足的战马。 那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见人就咬,抬脚就踢。 朱棣不跟它玩虚的,瞅准一个机会,直接扑了上去,用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双臂如同铁钳,锁住了马的脖子。 那马疯狂地蹦跳,想把他甩下去。 朱棣就跟它耗着,任凭它怎么折腾,就是不松手。 最后,他硬生生用蛮力,将那匹烈马的力气全部耗光,把它压倒在地。 当朱棣松开手时,那匹马趴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再看向朱棣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畏惧。 士兵们有样学样,用范统教他们的“不讲武德”的法子,拳打脚踢,撕咬抱摔,硬生生将这些狂野的坐骑,一一驯服。 接下来的日子,训练场上,上演着“人兽合一”的奇景。 士兵们骑在这些强化坐骑上,不再是简单的骑手。 那马,那牛,仿佛成了他们身体的延伸。 它们的速度、耐力和冲击力,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它们甚至会配合主人的攻击,用蹄子去踩,用牙齿去咬。 范统又用系统奖励的材料,为这些坐骑量身打造了特制的轻量化护甲,主要保护头部和胸口,护甲上还加装了锋利的撞角。 一支由“食人魔”骑着“食人魔兽”的重甲骑兵,雏形已现。 半个月后,范统得到消息,一股约有两百人的草原马匪,正在边境附近流窜。 他二话不说,秘密集结了三百名新训练出的骑兵,连夜出击。 黎明时分,马匪的营地还在睡梦中。 “杀!” 朱棣一马当先,他身下的乌骓马发出一声咆哮,四蹄翻飞,像一支出弦的利箭,狠狠撞进了马匪的营地。 一名马匪刚从帐篷里冲出来,还没看清情况,就被乌骓马迎面撞上。 “砰!” 那马匪像个被砸烂的西瓜,瞬间就飞了出去,人在半空中,就已经没了气息。 朱棣手中的狼牙棒,则像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走数条生命。 三百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就将马匪的营地冲了个对穿。 马匪们被这股子非人的力量,吓得肝胆俱裂,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却被速度更快的明军骑兵,一一追上,斩杀殆尽。 战斗结束得毫无悬念。 朱棣骑在马上,俯视着一地狼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坐骑,正因为闻到血腥味而兴奋地打着响鼻。 他自己,也因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杀戮,而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与满足。 他开始思考,如果将这支恐怖的力量,投入到真正的草原战场,那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或许,困扰大明百年的北元边患,真的可以在自己手上,用这种最野蛮,也最直接的方式,彻底终结。 一支由“食人魔”士兵和“食人魔”战兽组成的,真正意义上的“野兽军团”,正在北方的边境线上,悄然成型。 第43章:边境风云:新的猎场开启 北平大营,帅帐。 徐达的脸,黑得能拧出水。 案几上,一封封来自边境斥候营的告急文书,像一座座新添的坟头。 北元残部,又活泛起来了。 这些草原上的鬣狗,专挑软肋下口。小股游骑四处乱窜,今天烧了王家村的粮仓,明天抢了李家寨的牛羊。最猖狂的一股,甚至摸到了大营百里之内,杀光了一整个斥候小队,把人皮剥下来,挂在了哨塔的旗杆上。 “大帅,再这么下去,咱们好不容易开垦的屯田,就全废了!”一个参将急得直跺脚。 “可咱们大军一动,他们就跟兔子似的,一溜烟缩回草原深处,连个影子都摸不着!” 徐达一言不发,粗糙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划过。 疲敌之策。 用小股部队的骚扰,把你拖入无休止的消耗战。等你人困马乏,他们再以逸待劳,给你致命一击。 就在帐内气氛压抑到极点时,帐外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嚷嚷。 “大帅!大帅!我老范有天大的好事禀报!” 帘子一掀,范统那二百五十斤的身体,像个肉球似的滚了进来。他满面红光,嘴上还沾着油,身后跟着的宝年丰,怀里抱着个刚啃了一半的烤羊腿,一脸的憨厚。 徐达眼皮一抽,没好气地道:“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范统嘿嘿一笑,也不客气,凑到沙盘前,指着北边那片广袤的区域,眼睛里直冒绿光。 “大帅,我听说,北边那帮鞑子又上赶着来送人头了?” 徐达冷着脸,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那感情好啊!”范统一拍大腿,唾沫星子乱飞,“我手下那帮崽子,天天在营里吃肉,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这骨头都快练生锈了!” 他搓着手,一脸的渴望,像个看到满圈肥羊的屠夫。 “您看,能不能让我带弟兄们出去溜达溜达?就当是拉练了。顺便……也给弟兄们搞点创收,换换口味。” 帐内的几个将领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别人听到打仗都愁眉苦脸,你倒好,跟要去赴宴似的。 徐达看着范统那张写满了“我想去抢劫”的胖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了皇上那封密旨。 以战养战,减少消耗。 这胖子,歪打正着,竟跟皇上的心思对上了。 “好。”徐达缓缓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本帅允了。但是,你给老子记住了。”他盯着范统,一字一顿,“一切军需,自己解决!我这儿,一粒米,一根草都不会再多给你!” “得嘞!您就瞧好吧!” 范统大喜过望,生怕徐达反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消息传到前锋营,整个营地瞬间就活了。 朱棣正在用一块粗布,一遍遍擦拭他的狼牙棒。那棒子经过重新锻造,更沉,更长,棒头上的尖刺闪着瘆人的寒光。 听到要出征的消息,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从他的骨髓深处,疯狂地涌动出来。 胡老头临死前的眼神,那座孤零零的烽燧,还有那些倒在血泊里,身体一点点变凉的弟兄。 他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他渴望用敌人的血,来浇灌自己心中那颗名为“力量”的种子。 范统站在营地的高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怪物”,扯着嗓子咆哮。 “儿郎们!” “还记不记得上次被围的滋味?咱们差点就成了别人的肉!”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咱们去尝尝他们的肉是什么味儿了!” “在那边,有走地的大肥羊,有跑路的烤全牛,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就等着咱们去拿!” “咱们不守!咱们攻!” “记住,从今天起,咱们是猎人,元人是猎物!” “把他们的脑袋,把他们的牛羊,把他们的金银,都给老子带回来!” “吼!” 数千名士兵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们疯狂地用手中的重兵敲击着身上的黑色重甲,发出沉闷而又令人心悸的巨响。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嗜血的狂热。 士兵们开始检查自己的“食人魔重装套件”,将一柄柄造型狰狞的重斧、链锤挂在鞍上。 辎重车上,堆满了黑乎乎的肉干和一块块压缩得像石头一样的肉汤块。旁边,还有成捆的麻袋和绳索,那是用来装“战利品”的。 朱棣和宝年丰,率领着三百名最精锐的强化骑兵,立于阵前。他们身下的坐骑,无论是马是牛,都比寻常牲畜高出一大截,肌肉虬结,鼻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眼中闪烁着与主人如出一辙的凶光。 数千名全副武装的“食人魔”士兵,骑着他们的强化战兽,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在北平大营无数双敬畏的目光中,缓缓驶出。 他们卷起漫天烟尘,向着广袤的草原,奔涌而去。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防御。 而是将整个北方草原,变成他们的猎场。 狩猎,开始了。 第44章:猎犬与狼巢 草原的风,像一把钝刀子,在人脸上来回地刮。 范统站在一处高坡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天上。自从上次被元军的猎鹰当猴耍了之后,他就落下个毛病,看天比看地还勤快。 “系统,我拿十只烤乳鸽献祭,你给我整个防空雷达图纸行不行?” 【崽,你再异想天开,信不信我给你兑换一个‘敌军夸夸群’,让他们追着你喊‘范将军威武’?】 范统撇了撇嘴,这破系统,还是那么贱。 “头儿,放心吧,这十里地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朱棣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和他手下那三百名精锐骑兵,像一群融入了草地的幽灵,人歇马不歇,已经在这片区域游荡了整整三天。这是范统吸取上次教训后,新成立的“猎犬”部队,专门负责清扫天空和地面,而朱棣,就是这群猎犬的头犬。 “小心点总没错。”范统嘀咕着。 就在这时,南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斥候从远处的烽燧堡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范千户,昨日夜间,一股约两百人的鞑子骑兵,劫掠了张家口外的王家屯,正向北逃窜!” 范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送上门的肉! “朱虎!” “在!” “那群羊,交给你了。”范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肉汤熏得微黄的牙,“别急着下口,给我死死吊住,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回哪个狼窝。” “明白!”朱棣没有半句废话,翻身上马,对着身后一挥手。 三百骑兵悄无声息地汇入草原,朝着斥候所指的方向,如同一阵无形的风,卷了过去。 他们身下的坐骑,早已不是凡品。喝过药剂的战马和犍牛,耐力惊人,奔跑起来悄无声息,蹄子落在草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两天后,一片被低矮山丘环绕的洼地。 朱棣伏在草丛里,像一头捕猎前极具耐心的豹子。他看到的是一副让他血液都快凝固的景象。 洼地里,是一个巨大的临时营地,至少聚集了上千名元军。他们点着几十个巨大的篝火,烤着整只的牛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气和膻气。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十个被扒光了上衣的汉人百姓,被绳子拴着脖子,像牲口一样跪在地上。元军士兵们狂笑着,用马鞭抽打他们,用脚踹他们的头,甚至有人将滚烫的肉汤,直接浇在那些百姓的后背上。 撕心裂肺的惨叫,混杂着元军肆无忌惮的狂笑,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朱棣的耳朵里。 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哭喊着扑向一个正在被殴打的男人,嘴里喊着“爹”,却被一个元军百户一脚踹开。那百户哈哈大笑着,拎起女娃,像是拎起一只小猫,就要往篝火里扔。 朱棣的瞳孔猛地缩成了一个点。 他手中的狼牙棒,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咯吱”作响。一股冰冷、纯粹的杀意,从他的骨髓深处升腾而起,让他身边的亲兵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传信范头,找到狼窝了。” 朱棣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一骑侦骑返回营地。正在几百里外扎营的范统,传令兵到的瞬间,就从行军床上弹了起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开饭了!” 范统的咆哮声在营地里回荡。早已整装待发的数千名士兵,像一台台被激活的战争机器,沉默而迅速地开始最后的准备。 上牛,着甲。 冰冷的黑色重甲覆盖全身,狰狞的头盔遮住面容,只留下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当数千名“食人魔”骑兵集结完毕时,整片营地,安静得可怕。只有坐骑不安的响鼻声,和重兵偶尔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 范统跨坐在牛魔王宽厚的背上,看着眼前这支自己一手打造的怪物军团,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只剩下如铁的冷酷。 “出发!” 黑色的洪流,无声地涌入漆黑的草原。 元军的营地里,狂欢还在继续。 大部分士兵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躺在篝火旁,兵器扔得到处都是,连最基本的岗哨都形同虚设。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几里之外,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正在悄然接近。 “就是现在。”朱棣缓缓戴上那顶狰狞的黑色头盔。 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只是第一个催动身下的乌骓马,开始缓缓加速。 三百骑兵,如影随形。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只有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像死神敲响的丧钟。 当元军营地那简陋的栅栏出现在眼前时,三百骑兵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 “杀!” 朱棣的咆哮,是撕裂这片虚假和平的第一道惊雷! 轰——! 朱棣和他身下的乌骓马,像一颗黑色的陨石,狠狠撞开了营地的栅栏。木屑纷飞中,他手中的狼牙棒抡成了一道死亡的旋风,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紧随其后的,是范统和宝年丰。 “哞——!” 牛魔王发出一声兴奋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就是最恐怖的攻城锤,直接将一座坐满了元军的帐篷,连人带帐篷一起撞得粉碎。 宝年丰手中的巨斧,每一次挥舞,都能将两三个还在睡梦中的元兵,连着他们的皮甲一起劈开。 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就淹没了整个营地。 惊恐的惨叫声,临死前的哀嚎声,兵器入肉的闷响声,交织成了一曲最血腥的乐章。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元军千户,刚提着裤子冲出帐篷,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柄从天而降的链锤,砸碎了整个脑袋。 新兵吴莽,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战。他骑在一头同样暴躁的犍牛背上,学着老兵的样子,红着眼睛,挥舞着手中的重斧。当他一斧子将一个元兵的肩膀砍下来,看到对方那惊恐绝望的眼神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让他忍不住放声大吼。 原来,这就是力量的感觉! 这就是……当猎人的感觉!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忍的屠杀模式。 天色蒙蒙亮时,营地里最后一声惨叫,终于被风吹散。 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着酒肉的馊味,熏得人想吐。 范统下令:“不留活口!” 新兵们还有些不适应,一个个脸色煞白地看着这片人间地狱。而那些老兵,早已熟练地跳下坐骑,走到还温热的尸体旁,用刀子割下大块的肉,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 冰冷的生肉,能最快地补充他们消耗的力量,修复他们的伤口。 朱棣没有吃肉。 他走到那些被解救出来的百姓面前,亲手为他们解开绳索。 当那个被他救下的女娃,怯生生地拉着他的铁甲,用沾满泪痕的小脸,仰头看着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谢谢将军”时。 朱棣那颗早已被杀戮和鲜血浸泡得坚硬如铁的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看着女娃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又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了血和脑浆的手。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俯下身,用那只杀人的手,轻轻摸了摸女娃的头。 或许,成为一个活阎王,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不用再遇见活阎王。 第45章:亏本与诱敌 前锋营的临时营地里。 范统蹲在一张铺开的巨大羊皮地图前,手里抓着根啃得溜光的羊骨头,在地图上戳来戳去,嘴里骂骂咧咧。 “亏了!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宝年丰和朱棣分坐两旁,一个闷头往嘴里塞着肉干,另一个则用一块粗布,一遍遍擦拭着那根狰狞的狼牙棒。 范统把骨头往地上一扔,指着地图上那几个被划掉的红圈,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咱们辛辛苦苦端一个狼窝,缴获的这点牛羊,还不够这帮崽子塞半个月牙缝的!现在一个个饭量比牛魔王还大,再这么一处一处地找,不等把鞑子打光,咱们自己就得先饿死!” 宝年丰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嘟囔:“头儿,那咱们就多找几个狼窝。” “你以为狼窝是大白菜,想找就找?”范统一巴掌拍在宝年丰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一直沉默的朱棣,忽然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狼牙棒。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条线,将几个被劫掠的村庄和元军的出没点,巧妙地连接起来。 “头儿,你看。”朱棣的声音平稳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元军的劫掠,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都集中在这片区域。他们自以为熟悉地形,仗着骑兵机动,骄傲轻敌,根本没把咱们的边军放在眼里。” 他顿了顿,又指向地图上另一处:“根据俘虏的口供和咱们这几天的侦查,他们回撤的路线,有七成可能会经过这里。” 范统的小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凑过去,顺着朱棣的手指看去,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小小的眼睛一眯。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自己排着队,把肉洗干净了,送到咱们嘴边?” 朱棣嘴角抽了抽,还是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引蛇出洞。”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狭窄的隘口:“派一支小队佯装成被打散的部队,故意从他们眼前逃窜,把他们引到这个峡谷。那里地形狭窄,他们的骑兵优势荡然无存,正好是我们瓮中捉鳖的地方。” “好小子!”范统一拍大腿,乐得满脸肥肉直颤,“我前锋营总算出了个会用脑子的了!不像某些人,脑子里除了吃就是吃!” 宝年丰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俺也会用脑子!” “你用个屁!”范统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那脑子除了记着哪家羊肥,还会想啥?” 他转向朱棣,眼神里满是赞赏:“就这么办!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我准了!” 朱棣刚想请缨,主动去当诱饵,范统却摆了摆手,指着宝年丰:“这事儿,还得他去。” “啊?”宝年丰一愣,让他去打败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头儿,俺不会演戏啊!俺一斧子下去,他们就都死了!” “就是要你这股子傻劲儿!”范统嘿嘿一笑,“你带着老油子,就给老子往死里跑,跑得越狼狈越好!记住,要让那帮鞑子觉得,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把你们这块肥肉吞下去!” 宝年丰苦着脸,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元军那边。 几个被范统故意放走的俘虏,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元军主力大营,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那支明军的“惨状”。 “将军!那伙明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被咱们一冲就散,现在正带着抢来的东西往南逃窜呢!” 元军将领本就因之前的损失而怒火中烧,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下令,集结了三千精锐骑兵,誓要将这支胆大包天的明军部队,碎尸万段!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就此拉开序幕。 宝年丰果然不负“厚望”,他带着三百骑兵,在草原上跑得人仰马翻,盔甲扔了一地,连军旗都“不小心”掉了一面,那副狼狈样,连跟在后面的元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追!别让那头肥羊跑了!” 元军精骑衔尾追击,一路追进了一线天峡谷。 峡谷狭长,两侧是陡峭的山壁,骑兵的阵型被迫拉长,速度也慢了下来。 就在他们追到峡谷最深处时—— “轰!轰!轰!” 峡谷的入口和出口,被早已准备好的巨石和滚木轰然堵死! “中计了!”元军将领脸色大变。 可一切都晚了。 “杀!” 朱棣的咆哮声,如同来自九幽的判决! 两侧的山壁上,数千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前锋营士兵,如鬼魅般涌现,手中的重斧、链锤,带着死亡的呼啸,砸向下方拥挤不堪的元军。 更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是,最先从正面冲出来的,竟然是吴莽那群刚入营不久的刺头兵! “哈哈哈!爷爷来啦!” 吴莽骑在一头同样暴躁的犍牛背上,他没穿那套穿不动的重甲,只套了件轻便的皮甲,手里却挥舞着一柄大斧。他眼中没有半分新兵的恐惧,反而充满了病态的兴奋,嘴里发着意义不明的怪叫,像一头出笼的疯牛,第一个撞进了元军阵中。 “噗嗤!” 重斧落下,一名元军百夫长连人带马,被从中劈成了两半! 吴莽身后的那些刺头兵,也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用着从老兵那里学来的阴损招式,插眼、锁喉、掏裆,怎么狠怎么来。他们嗷嗷叫着,享受着这种力量碾压的快感。 “他娘的!这帮新来的,比咱们还疯!”一个食人魔老兵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不甘示弱地咆哮一声,也加入了这场血腥的绞肉盛宴。 狭窄的地形,成了元军骑兵的噩梦。 他们的机动优势被彻底剥夺,挤在一起,成了活靶子。 重斧劈开头颅,狼牙棒砸碎胸骨,链锤每一次呼啸而过,都会带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浆。 朱棣身先士卒,他手中的狼牙棒舞得密不透风,每一次砸下,都带着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他不再去想什么王道,什么仁义。 他的眼中,只有敌人。 只有,猎物。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享受力量在体内奔涌,享受主宰敌人生命的原始快感。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就是朱虎。 我,就是这片战场的王! 战斗结束时,夕阳将整个峡谷染成了浓稠的血红色。 范统踢了踢脚边一个元军的头盔,看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几百个被俘虏的牛羊,眉头却拧了起来。 他知道,这次伏击,虽然暂时缓解了粮草的燃眉之急,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元军的主力,还在草原深处。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集结起数万,甚至十数万的大军。 到那时,自己这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就在这时,几个被解救出来的汉人向导,走到范统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将军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我等自幼在草原长大,熟悉每一条小路,每一个部落的位置,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范统的眼睛,猛地亮了。 他看着这几个感激涕零的向导,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无尽的草原。 一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要干,就干票大的,最好是直接去端了他们的老窝,把锅都端了! 第46章:草原上的无形之网 草原深处,一座最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几个部落的首领围坐在火盆旁,脸色铁青,空气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酸味和无法遏制的怒火。 “奇耻大辱!”一个独眼龙首领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酒水四溅,“我阿古拉部落的三百勇士,竟然被一群南蛮子当成羊羔一样宰了!连个报信的都没跑出来!” “我部也一样!”另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咬牙切齿,“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鬼,来无影去无踪!我们的人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王帐的主位上,一个身材瘦高,眼神阴鸷如狼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他就是这片区域最有权势的部落之主,阿鲁古台。 “他们不是鬼。”阿鲁古台的声音很轻,却让帐内的喧嚣瞬间平息,“他们只是比较狡猾的猎犬根据战场的情况应该还是上次那支明军队伍。但猎犬,终究是怕鹰的。” 他拍了拍手,帐外走进两名身披鹰羽的驯鹰师,他们手臂上,各立着一只体型远超寻常猎鹰的巨隼,那双金色的眸子,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传我将令!”阿鲁古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集结部落的勇士!放出我们所有的‘天空之眼’!我要让这片草原,再也没有一寸土地能藏得下那群南蛮子,这一次我要他们全部流在草原,在我的地盘不允许有这么嚣张的存在!” “我要把他们的头,一个个拧下来,做成我新的酒杯!” 一张由数十只猎鹰组成的无形大网,在草原上空,缓缓张开。 两天后,一支由三百骑兵组成的明军小队,像一群融入了草地的幽灵,正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丘陵的阴影中。 朱棣伏在一处高坡上,看着远方,眉头紧锁。 他已经连续观察了半个时辰,天空中,那几个盘旋的黑点,始终不散。它们飞得极高,轨迹规律得不像话,始终与自己的队伍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这不是野生的飞禽。 朱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想起了上次被围剿时的那股被窥视感,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们有眼睛,在天上。 “头儿,情况不对。”一个同样经验丰富的斥候压低声音,“这帮鞑子,好像把咱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朱棣没有说话,调转马头,用最快的速度向范统的主力部队靠拢。 当范统听完朱棣的汇报,那张总是笑呵呵的胖脸,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元军老把戏,有空中单位就是好啊。 前锋营的战力是强,可一旦被数万大军锁定位置,正面合围,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上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都过来!”范统把朱棣和宝年丰叫到地图前。 “硬拼是找死。”范统的指关节,在羊皮地图上敲得“笃笃”作响,“咱们现在就是光着屁股在雪地里跑,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咱们分兵!” 宝年丰一愣:“头儿,分兵不是更打不过了?” “蠢货!”范统骂道,“谁说要跟他们打了?” 他指着朱棣,眼神灼灼:“朱虎,你带三百最精锐的骑兵,一人三马,把咱们缴获的最好的马都带上。你的任务,不是打,是跑!” “跑?”朱棣也有些不解。 “对,跑!”范统咧开嘴,笑得像个准备坑人的老狐狸,“你就带着这三百人,在草原上给老子玩命地跑!去捅他们的屁股,烧他们的草料,抢他们的斥候!怎么能让他们难受,就怎么来!他们追,你就跑;他们歇,你就去骚扰!把他们当狗一样,给老子遛!” “遛狗?”朱棣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词,实在太过粗鄙。 “没错,就是遛狗!”范统的语气变得森然,“你要把这几万人的大军,死死地拖在这片草原上,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不得安宁!” 他顿了顿,又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是阿鲁古台部落的老巢所在。 “至于我,”范统的笑容变得无比狰狞,“我带着剩下的人,由向导带路,去抄了他们的老家!我要把他们的牛羊,他们的女人,他们的金银,全都抢光!我要让他们变成一群没家的孤狼!”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知道这个计划有多疯狂,也知道“遛狗”这个任务有多危险。三百人,去牵制数万大军,一旦被咬住,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可他又想起了那些被虐杀的百姓,想起了那个拉着他铁甲的小女娃。范统的歪理,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只有活下来,才能吃肉。只有赢了,才有资格讲仁义。 “好。”朱棣缓缓点头,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这才是我的好崽子!”范统大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黑得发亮的特制肉干,塞到朱棣手里。 “小子,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加了料的,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 范统重重地拍了拍朱棣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记住,你的任务是遛狗,不是打狗。打狗这种粗活,留给我就行。” 夜幕降临,前锋营的营地里,篝火被全部熄灭。 两支部队,在黑暗中,沉默地分道扬镳。 朱棣带着三百名最精锐的强化骑兵,像一群融入了黑夜的幽灵,向着元军主力可能出现的方向,悄然潜去。 范统则率领着其余的部队,在几个汉人向导的带领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一条隐秘的小路,直奔阿鲁台部落的老巢。 一场惊天豪赌,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集结完毕的元军主力,却发现那支神出鬼没的明军,再次消失了。 “废物!”阿鲁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驯鹰师,“几十只鹰,连几千人都找不到?” 驯鹰师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将军……那伙明军,好像……好像钻到地底下去了……” 阿鲁台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他很快被复仇的火焰压了下去。 “搜!给本将军一寸一寸地搜!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了不成!” 拂晓时分,朱棣的侦查小队,终于在一片开阔的河谷地带,发现了元军的先头部队。 黑压压的骑兵,如同一片移动的森林,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朱棣伏在草坡上,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却燃烧起一股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火焰。 游戏,开始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三百名沉默的骑士,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 是时候,让这群高傲的草原狼,尝尝被狗遛的滋味了。 第47章:龙与狼的舞蹈:草原上的狩猎狂潮 草原的风,开始有了味道。 不再是青草的腥甜,而是恐惧和疲惫的馊味。 朱棣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孤狼,带着他身后三百个一模一样的影子,开始了与数万元军的舞蹈。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狩猎,猎物是那支庞大的元军主力,而猎手,只有他们三百骑。 “咻!” 一支火箭拖着橘红色的尾焰,划破夜空,精准地扎进元军营地边缘的一辆草料车上。火苗“腾”地一下窜起,借着风势,瞬间变成了一条咆哮的火龙。 “敌袭!南边有敌袭!” 元军营地一阵鸡飞狗跳,一队骑兵刚骂骂咧咧地冲向南边,西边的马厩里又飞进了十几支火箭。战马受惊,发出凄厉的嘶鸣,挣断缰绳,在营地里横冲直撞,踩踏了无数帐篷。 等元军好不容易分兵扑灭了火头,那支该死的明军小队,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马蹄声,和肆无忌惮的嘲笑。 阿鲁古台的脸,黑得像锅底。 “废物!一群废物!”他一脚踹翻面前的火盆,火星四溅,“连三百人都抓不住!” 他派出了最精锐的千人队去追击,可对方的马快得邪门,脚力更是匪夷所思,总能在你快要追上的时候,猛地一个加速,再次拉开距离。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鬼魅,敌进我退,敌疲我扰,把数万大军耍得团团转。 “将军,天上的鹰说,他们往西边跑了!” “追!” 可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追到西边,朱棣的部队却又从东边的山坳里钻出来,对着他们的后勤部队射出一波箭雨,烧了两车粮食,然后再次扬长而去。 元军的士气,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下,被一点点消磨。白天追不上,累得人困马乏。晚上睡不着,总担心哪个角落里会突然冒出火箭。恐惧和疲惫,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每个元军士兵的脖子。 朱棣伏在马背上,感受着风从耳边刮过。他不再去想那些关于王道与霸道的哲学问题,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张巨大地图。 风向,地势,元军的扎营习惯,甚至是他们巡逻队换防的微小间隙。 他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而整个草原,就是他的棋盘。他享受着这种感觉,享受着将数万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掌控感。他心中的野性与生来的贵气,在这一刻,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范统教导的“朱虎”,他是一个真正的,草原上的猎手。 就在朱棣把数万元军当狗一样遛得精疲力尽时,另一边,范统已经摸到了阿鲁古台部落的老巢。 这里是元军的大后方,防备空虚得像个没穿裤衩的姑娘。部落里的男人大多被抽调去了前线,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和少量的守卫。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的大军正在“追剿”明军残部时,一支真正的魔鬼军团,已经悄然降临。 范统没有半分怜悯。 他看着那些帐篷上挂着的汉人头骨风铃,看着那些被当成牲口一样驱使的汉人奴隶,他那双小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一个不留。” 冰冷的三个字,就是总攻的命令。 身披黑色重甲的“食人魔”骑兵,如同一股黑色的山洪,从四面八方,沉默地涌入了这个还在睡梦中的部落。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屠杀。 重斧劈开帐篷,链锤砸碎骨头,狰狞的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片血肉模糊的浆。 那些平日里喜欢南下打草谷,以虐杀汉人为乐的部落勇士,在这些真正的怪物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战斗结束时,天刚蒙蒙亮。 整个部落,变成了一座死城。 范统骑着牛魔王,慢悠悠地在尸体间穿行。吴莽跟在他身后,这位曾经的刺头百户,此刻脸上写满了谄媚和敬畏,手里还拿着个小本本,正歪歪扭扭地记着什么。 “头儿,牛三百二十一头,羊一千零五十六只,金银珠宝……太多了,还在点。” 范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牛背上跳下来,走到一口被架起来的大锅前,锅里正煮着刚宰杀的肥羊,香气四溢。 他指着锅里的肉,对着吴莽说道:“小吴啊,你可得给我算仔细了。你算的,不是金子银子,是咱们前锋营一千多号兄弟的粮食,是咱们的命!” 吴莽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堆满了笑,那笑容让他那张横肉脸显得有些滑稽:“范头您放心!我吴莽的算数,那是顶呱呱的!三七二十四,错不了!” 范统一愣,随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你娘的三七二十四!你小学体育老师教的数学啊?” 吴莽被踹了个趔趄,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直笑“范头啥是体育老师,我不知道啊!这是我家管家教我的”。 范统差异的看着吴莽“呵!这怕不是家都要被搬空了” 范统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吃了咸菜滚豆腐……什么玩意儿上我身了……滚” 在部落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上百名被掳掠来的汉人奴隶。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看到范统这群“魔鬼”时,吓得浑身发抖。 范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人给他们松了绑,又分给他们热腾腾的肉汤和烤肉。 当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老汉,喝下第一口肉汤,随即嚎啕大哭,跪在地上对着范统拼命磕头时。范统的心,莫名其妙地被触动了一下。 他当即下令,将大部分劫掠来的牛马和不便携带的金银财宝,都交给这些汉人奴隶运输,让他们在几个老兵的护送下,先行返回北平大营。 这既解决了后勤的压力,也给了这些可怜人一条活路。 消息如同瘟疫,在草原上传开。 阿鲁古台正在为又一次扑空而暴跳如雷时,一个浑身是血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他的王帐。 “将军!不好了!老家……老家被抄了!” 阿鲁古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将军!我们的后备草料场被烧了!” “将军!我们的战马,昨夜被人毒死了一百多匹!” 疲惫,饥饿,恐惧,再加上老巢被毁的消息,如同一块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元军的斗志。军心,彻底散了。 士兵们开始恐慌,他们不知道那支神出鬼没的明军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还活着。 阿鲁古台知道,这场仗,已经败了。 “撤!撤回草原深处!”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达了这个屈辱的命令。 然而,朱棣会让他这么轻易地走吗? 就在元军主力士气最低落,队形散乱地开始后撤时。 那支纠缠了他们数日的草原幽灵,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不再是骚扰。 “杀!” 第48章:盛宴的残渣 溃败,从队伍的末梢开始蔓延,像滴入清水的一滴墨,后方被屠戮的消息根本压不住。 先是一人,再是一队,最后是整片黑压压的洪流,都调转了方向。疲惫、饥饿、恐惧、对家人的思念,像无形的毒蛇,死死缠住了每个元军士兵的脚踝。他们只想逃,逃离这片被诅咒的草原,逃离那支神出鬼没的魔鬼部队。 就在他们队形散乱,士气跌至谷底时,朱棣和他那三百名草原幽灵,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侧翼,如同一柄淬了剧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捅了出来。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个字。 三百骑兵,像三百头被饿了三天的凶兽,沉默地扑向了数倍于己的猎物。朱棣的狼牙棒没有风声,只有骨头碎裂的闷响。他舍弃了所有招式,只剩下最有效率的砸、扫、捅。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敌人最脆弱的关节和头颅上。 一名元军千夫长,刚从连日奔波的疲惫中惊醒,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朱棣一棒砸碎了头颅。他甚至没看清敌人的脸。 就在元军的侧翼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搅乱时,另一阵更沉重、更恐怖的马蹄声,从他们的正前方,如同一场黑色的雪崩,轰然压至。 范统来了。 他和他那支刚刚饱餐了一顿的“食人魔”主力,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们没有旗帜。 或者说,他们的旗帜,就是挂在最前方几杆长矛上的,几十颗还在滴血的,阿鲁古台部落守军的头颅。那些头颅双眼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当这面由人头组成的“军旗”出现在溃退的元军面前时,所有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是魔鬼!是吃人的魔鬼!” 一个元军士兵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扔掉手里的弯刀,调转马头,疯了一样向后逃窜。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瞬间传遍了全军。 范统的牛魔王像一堵移动的城墙,碾进了敌阵。他甚至没动手,光是坐骑的冲撞,就清出了一片空地。他看着眼前这群哭爹喊娘的元军,嫌弃地撇了撇嘴。 “肉质”太差,全是惊吓出来的骚味。 但他还是扯着嗓子吼了出来:“儿郎们!还愣着干嘛?开饭了!谁他娘的抢得慢了,连骨头汤都没得喝!” “吼!” 黑色重甲的骑兵,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们像一台台被开动了的绞肉机,沉默而高效地冲进了混乱的敌阵。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屠杀。 前锋营的士兵,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重兵器。重斧落下,连人带马,一分为二。链锤呼啸,每一次轮转,都会清空一大片区域,只留下一地模糊的血肉。狼牙棒砸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像爆豆子一样密集。 范统的部队所过之处,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阿鲁古台在亲卫的簇拥下,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浑身冰冷。他知道,完了。全完了。 他是一个在草原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枭雄,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当他看到那面由人头组成的军旗时,他就知道,这场仗,已经不是他能打的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趁着亲卫还在拼死抵抗,他一把扯下自己身上华丽的将领铠甲,从旁边一具尸体上扒下一件破烂的普通士兵皮甲,胡乱套在身上。然后,他一头扎进了四散奔逃的溃兵之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踪迹。 他对逃亡,似乎很有心得。 战斗结束时,太阳已经偏西。草原上,血流成河,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范统骑着牛魔王,在尸体堆里来回溜达,一边走,一边用脚踢开那些挡路的碎肉,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仗打得稀里糊涂!”他一脚踹飞一个元军的头盔,满脸的不爽,“老子连这伙人的头头长啥样都没看清,他就没影了?属兔子的啊,跑这么快?” 吴莽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范统屁股后头,小本本上画得密密麻麻。 “范头,您神威盖世,那鞑子头领肯定是听到您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提前跑了!” 范统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他心里清楚,这次能赢,除了自己这边兵强马壮,更重要的是,把对方的士气和补给彻底打崩了。但那个逃走的阿鲁古台,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这种人,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很快就能再拉起一支队伍,后患无穷。 元军的这次南下劫掠计划,被范统用一种最不讲理,也最血腥的方式,彻底碾得粉碎。阿鲁古台带着百十个残兵,亡命地逃回了草原深处,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狼,只能在黑暗的角落里,悲哀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更北的地方。 一座巨大的金色王帐内。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儒雅,眼神却比鹰隼还要锐利的中年男人,正静静地听着探子的回报。 他就是如今北元实际的掌权者,扩廓帖木儿,汉名,王保保。 当他听到“人头为旗”,“生食血肉”这些字眼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范统……前锋营……” 王保保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前,掀开帘子,望着南方那片广袤的天空。他知道,那个方向,出现了一头他从未见过的,更凶狠,更不讲道理的野兽。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收缩各部阵线,安抚部众,积蓄力量,休养生息。” “告诉所有人,大汗的勇士们需要休息。但我们的弯刀,需要磨得更亮。” “下一场,真正的盛宴,不远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草原的尽头,悄然酝酿。而风暴的中心,范统正对着一锅刚炖好的马肉,发着愁。 “妈的,又得找地方打秋风了,这帮崽子,太能吃了……” 第 49章 草原静悄悄,胖子在磨刀 草原的风,刮了整整十天,吹得人脸上都起了一层壳。 范统的前锋营,像一群迷路的野狗,在这片广袤的草场上来回溜达,别说元军主力了,连根马毛都没再看见。 “头儿,这味儿不对啊。”宝年丰骑着他那头黑牛,凑到范统身边,鼻子抽动得跟风箱似的,脸上满是失望,“除了草腥味和羊粪蛋子味,啥都闻不着了。这帮鞑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范统往地上啐了一口,把嘴里叼着的草根吐掉,心里也直犯嘀咕。 这帮孙子,上次被打疼了,学精了。 朱棣骑着他的乌骓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越发深沉的眼睛,观察着地势和风向。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他们不是跑了,是缩回去了。上次一战,阿鲁古台部被打残,草原上其他部落肯定也听到了风声。他们现在就像被捅了窝的狼,在舔伤口,也在等着咱们犯错。”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虚划了一个圈:“这片草原太大,咱们这点人撒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一旦被他们摸清了底细,再次合围,我们连上次那样的运气都不会再有。” 范统的小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朱棣说得对。自己这支部队,看着唬人,但弱点也同样明显。补给全靠抢,没有根据地,打的就是一锤子买卖。一旦陷入持久战,或者被拖进草原腹地,就是死路一条。 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被几万人追着屁股跑的感觉。 “传信给徐大帅。”范统下了决心,“就说鞑子已经闻风丧胆,缩回了老窝,边境暂时无虞。咱们……准备回家了。” 消息送出,徐达的回信也很快,只有一个字。 准。 范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朱棣和宝年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着急,再操练那帮新来的兔崽子几天,省得他们骨头痒痒,回了营又给老子惹事。” 回程的路,走得不快。 缴获的牛羊和财物,被那些被解救的汉人奴隶们赶着,走在队伍中间。前锋营的士兵们,则像一群吃饱了的狼,懒洋洋地跟在两翼。 吴莽骑着一头犍牛,颠颠地凑到范统身边,一张横肉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他压低声音,贱兮兮地说道:“头儿,这就回去了?咱们不再干一票大的?我听说西边有个部落,肥得流油……” 范统斜着眼瞅着他那副德行,脚就有点痒痒。 “滚蛋。”范统一脚踹在他牛屁股上,骂道,“你他娘的当鞑子是傻子,排着队等你抢啊?再敢在老子面前逼逼叨叨,信不信我把你这次分的金子全给你没收了?” 吴莽被踹得一个趔趄,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直笑,连忙告饶:“头儿您息怒,我这不是寻思着,再给弟兄们创收嘛!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那副狗腿子的模样,逗得周围的老兵们哈哈大笑。 回到北平大营时,已是半月之后。 徐达亲自出营迎接,当他看到那连绵不绝的牛羊和几十车装得冒尖的金银财宝时,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胖子,哪是去打仗的,分明是去进货去的! 范统这一票,不仅把自己吃穷的窟窿给补上了,还顺带给整个北平大营的府库,狠狠地回了一大口血。 那些被解救的汉人奴隶,也被徐达妥善地安置在了边境的几座城池里,分发了田地和农具。他们中的一些青壮,感念范统的恩德,自发请求加入前锋营,成了范统麾下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犒赏的军令很快就下来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立下泼天大功的范统,官职没动,还是那个千户。 用徐达的话说:“你小子太能惹事,官做大了,我怕我这帅帐都给你拆了。” 范统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乐开了花。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才不想头上再多几个管着自己的爹。 但其他人,都升了。 朱棣,因“悍勇善战,屡献奇策”,从一个没有品级的火头军,一跃升为总旗,手底下名正言顺地管着五十号人。 宝年丰,这个憨货,凭着那一身蛮力和不要命的打法,也混了个百户。 就连吴莽那个兵油子,都因为“积极主动,任劳任怨(主要是记账和拍马屁)”,被提了个小旗,手底下管着十个新兵,把他给乐得见人就显摆。 前锋营的地位,在整个北平大营,变得超然起来。再没人敢瞧不起这支“厨子”带出来的部队,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全是敬畏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嫉妒。 夜里,范统的营帐内。 他没有喝酒吃肉,而是破天荒地,对着一张羊皮纸,写写画画。 这次草原之行,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这支部队的巨大短板。 太依赖近战了。 他们就像一群挥舞着大锤的铁憨憨,碰上硬茬,一拥而上,确实能把对方砸成肉泥。可一旦遇上灵活的敌人,或者被对方用弓箭远程风筝,就只能被动挨打。 上次能赢,运气成分占了太多。 “不行,这帮崽子光有一身蛮力还不够,得给他们装上‘眼睛’和‘爪子’。” 范统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他想起了那些被自己淘汰下来的,臂力惊人的士兵。他们的准头或许不行,但要是让他们扔的不是石头,而是……标枪呢? 还有那些身手敏捷,但力量稍逊的。让他们去玩重斧狼牙棒是为难他们,可要是给他们配上轻便、锋利的投掷手斧呢? 一个全新的,由标枪手和飞斧手组成的远程打击部队的构想,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远攻近攻齐备,标枪雨想想都可怕。 这支只会埋头猛冲的怪物军团,是时候,长出爪子和牙齿之外的东西了,獠牙利爪完美。 他要打造的,不是一支军队。 而是一个,无懈可击的,战争机器。 第50章:胖子的军队,招招都往那招呼! 北平大营的铁匠铺,最近成了整个营区最热闹的地方。 炉火烧得通红,把铁匠们古铜色的皮肤映照得油光发亮。风箱“呼哧呼哧”地拉动,火星子四溅,空气里满是煤烟和铁锈混合的燥热味道。 范统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刚出炉的标枪,颠了颠分量。枪身由硬木制成,枪头是淬了火的精钢,三棱破甲,尾部还绑着一小撮红色的羽毛,用来稳定飞行轨迹。 “不错,就是这个感觉。”范统满意地咧开嘴,“这玩意儿,扔出去,一扎一个血窟窿。” 旁边,另一批铁匠正在赶制一种小巧的飞斧。斧刃磨得雪亮,能映出人影,整体设计得极为精巧,方便投掷。 范统将前锋营的士兵重新做了划分。 那些膀大腰圆,但准头欠佳的憨货,全部编入标枪营。不需要他们瞄准,只需要在冲锋前,把上百根标枪像下雨一样,朝着敌军阵营给我扔出去! 而那些身手敏捷,但力量稍逊的,则编入飞斧营。在混战中,用这些致命的“铁片子”招呼敌人的脸和脖子。 至于剩下的,依然是前锋营的绝对核心——重甲步兵。全员换装,清一色的黑色重甲,人手一面能遮住半个身子的塔盾,武器还是那些简单粗暴的狼牙棒和重斧。 獠牙,利爪,再加上坚不可摧的甲壳。 范统要打造的,是一支真正的战争怪物。 这一日,天高云淡,前锋营的校场上,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徐达、蓝玉、傅友德等一众北平大营的顶级将领,全都来了。他们听说范统的“厨子营”又捣鼓出了新花样,特意前来检阅。 当他们看到前锋营的队列时,饶是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名将,也不由得齐齐眼皮一跳。 一千多名士兵,身披漆黑的重甲,如同一片黑色的钢铁森林,静默地矗立在校场中央。队列整齐得像是用刀切出来的,横平竖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范统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大肚子,站在队伍最前方,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军礼,那声音洪亮得让整个校场都嗡嗡作响。 “立——正!” “唰!” 一千多人,动作整齐划一,脚后跟并拢的声音,如同炸雷。 “前锋营全体官兵,请徐帅检阅!” 徐达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开始吧。” “是!” “向右看——齐!” “向前——看!” “齐步——走!” “踏!踏!踏!”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蓝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傅友德,压低声音:“他娘的,这胖子是给这帮兵崽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这精气神,比京营的亲军卫还吓人!” 傅友德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凝重,已经说明了一切。 队列行进完毕,接下来是训练科目演练。 先是盾阵。 “举盾!” “砰!” 上百面塔盾同时举起,在身前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弓箭营的士兵朝着盾阵射出密集的箭雨。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箭矢撞在塔盾上,除了溅起一串火星,再无任何作用。甚至有几支箭被盾牌的弧度弹开,歪歪扭扭地飞了回来。 蓝玉看得啧啧称奇:“好家伙,这不就是个铁王八壳子吗?谁啃得动?” 徐达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然而,当接下来的对战演练开始时,所有将领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两个身穿护具的前锋营士兵,捉对厮杀。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 其中一个士兵,一个矮身前冲,根本不管对方挥来的木棒,直接用肩膀硬扛了一下,同时手里的短棍,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捅向了对方的……裆部。 “嗷——!” 被击中的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下身就倒了下去,在地上蜷缩得像只虾米。 整个校场,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将领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移向了范统,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蓝玉的脸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笑,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一边咳一边骂:“我操!这……这他娘的什么打法?也太损了吧!” 傅友德的嘴角也在疯狂抽搐,他戎马半生,见过不要命的,见过悍不畏死的,但这种招招都往下三路招呼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刨人祖坟啊! 徐达的脸,黑得像锅底。他看着场上那些前锋营士兵,在接下来的演练中,什么撩阴腿、猴子偷桃、黑虎掏心……各种阴损招式层出不穷,打得对手哭爹喊娘。 前面那钢铁洪流般的震撼画面,瞬间碎了一地。 检阅结束,徐达把范统单独叫到了一边,盯着他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教的?” 范统挺着胸膛,一脸正气:“报告徐帅!战场之上,生死之间,不讲道义!能最快速度弄死敌人,就是好招!” 徐达被他这番歪理邪说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范统的肩膀,眼神复杂。 “你……很好。”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 时间一晃,来到了洪武五年。 草原上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大战的气氛,在北平大营里,越来越浓烈。 这天夜里,吴莽像个贼一样,鬼鬼祟祟地溜进了范统的营帐。 “范头!范头!”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股神秘的兴奋,“我可打听到绝密消息了!徐帅准备集结大军,要北伐了!听说这次足足有十五万大军,三路齐出!” 范统正就着一碟咸菜啃着馒头,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说道:“是吗?那你这个月的饷银,就当是情报费,不用领了。” “别啊范头!”吴莽顿时哭丧着脸,“我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给您弄来的情报啊!” 范统懒得理他,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 他把朱棣和宝年丰叫来,吩咐道:“让兄弟们都动起来,多做肉干,把标枪和飞斧都磨利索了,铠甲再检查一遍。看来,咱们又要出去打秋风了。” 宝年丰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那柄大斧,已经很久没尝过血腥味了。 朱棣则显得沉静许多,他只是默默点头,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火焰。 真正的考验,要来了。 就在范统紧锣密鼓地准备时,一名传令兵掀开帐帘,疾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范千户,徐帅有令,命您即刻前往帅帐,参加军事会议!” 范统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一场席卷整个漠北的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第51章:胖子的大军,要去“创收”了 北平大营帅帐内,油灯的光晕将一张巨大的沙盘映得忽明忽暗。 十几名明军高级将领分坐两列,人人铁甲在身,腰间佩刀,帐内安静得只听见灯芯炸裂的“噼啪”声。 角落里,最靠近帐帘的位置,范统硕大的身躯将一张小马扎挤得吱呀作响。他难得穿上一身簇新的千户官服,紧绷的布料勒得他浑身难受。他低着头,假装在研究靴子上的泥点,右手却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风干的肉干,飞快塞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动作娴熟而隐蔽。 “诸位!” 主位上,徐达的声音沉稳如山,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他手持一根长杆,指向沙盘中心一个用红色小旗标记的位置。 “此战,我大明动员十五万大军,兵分三路,呈合围之势,直捣和林!” “中路军,由我亲率,出雁门关,正面推进!” “西路军,冯胜将军统帅,出金兰,断其西逃之路!” “东路军,李文忠将军统帅,出居庸关,从侧翼包抄!” 徐达每说一句,手中长杆就在沙盘上重重点一下,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战鼓的前奏,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此战,不求占地,只求歼敌!目标,便是彻底打断扩廓帖木儿的脊梁!”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桀骜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帅!” 副将蓝玉站起身,他身材高大,面容英武。他先是朝徐达抱了抱拳,随即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胖子身上。 “末将有一请!”蓝玉的声音中气十足,“范千户的前锋营,悍不畏死,装备精良,上次草原一战,更是打出了我大明军威!末将统领先锋部队,恳请徐帅,将范千户的前锋营,暂时划归我东路军先锋序列,为大军披荆斩棘!”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范统身上。 傅友德等老将,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他们可都还记得,前些日子检阅时,那支部队层出不穷的阴损招数。让这支“刨祖坟”的部队去当先锋,蓝玉这小子,是真不怕把天捅个窟窿。 徐达面色不变,深邃的目光也投向了范统,缓缓开口: “范统,你有何话说?” “唔……咳咳!” 范统正把最后一点肉干咽下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差点噎着。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肚子上的肥肉都晃了三晃。 “报告徐帅!”他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嘴里还带着一股牛肉味,“末将……末将谨遵帅令!” 他压根没听清前面在说什么,反正这种场合,点头就完事了。 徐达看着他那副憨样,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好,此事就这么定了。都回去准备吧,三日后,大军开拔!” “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鱼贯而出。 回到自己的营帐,范统才从吴莽嘴里搞清楚了状况。 “头儿,您这下牛了!蓝玉将军亲自点将,让咱们去给他当先锋!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吴莽一脸兴奋,手舞足蹈。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 范统一屁股坐下,帐篷里的地面都仿佛震了一下。他抓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宝年丰,朱虎,你们俩怎么看?” 宝年丰正在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他的宝贝大斧,闻言瓮声瓮气地说道:“头儿让咋打,俺就咋打。反正跟着头儿有肉吃。” 朱棣则一直沉默着,他站在一张简陋的地图前,目光深沉。听到范统问话,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十五万大军,三路齐出,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危险重重。” “哦?”范统小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草原太大了。”朱棣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军主力行进,目标太大,如同黑夜里的火把。补给线绵延数百里,更是处处都是弱点。北元只要避开我军锋芒,用小股骑兵不断袭扰我们的粮道,不出半月,我十五万大军便会不战自溃。” 他顿了顿,看向范统:“就像我们上次对付阿鲁古台一样。” 范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脑子就是灵光。 “说得对!”范统一拍大腿,“跟着大部队行动,吃肉都赶不上热乎的!咱们得自己想办法创收!” “创收?”宝年丰和吴莽都愣住了。 “笨蛋!就是打秋风!”范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大军走大路,咱们就钻林子、抄小道!他们打他们的和林,咱们抢咱们的牛羊!到时候大军在前面吸引火力,咱们在后面掏他们的老窝,这买卖,划算!” 朱棣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本以为范统会从更高的战略层面分析如何配合主力,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打家劫舍”这个主题上。 可偏偏,他竟觉得……范统说得很有道理。 “可是头儿,”吴莽挠了挠头,有些担忧,“咱们跟着蓝玉将军的东路军,能随便乱跑吗?” 范统嘿嘿一笑,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战场上瞬息万变,咱们一不小心‘迷路’了,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锤定音。 前锋营的行动方针,就这么被范统愉快地从“北伐先锋”改成了“草原武装采销大队”。 夜深人静,范统躺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打秋风说得容易,可这次面对的,是整个北元的力量,风险极大。自己的部队虽然能打,但人数太少,一旦被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抢来的东西,牛羊还能自己走,那些金银珠宝怎么办?总不能让士兵背着打仗吧? “妈的,后勤是硬伤啊……” 他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 “系统,系统!睡了没?出来聊五毛钱的!” 【叮!食人魔幼崽培育辅助系统,竭诚为您服务。检测到宿主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零元购”活动感到焦虑,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系统的声音还是那么贱兮兮。 “这次北伐,动静太大,我寻思着干点私活,但抢了东西不好带,你有没有什么好宝贝,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哦?宿主终于意识到,一个合格的食人魔,不仅要能打,还要有一个足够大的饭兜吗?】 “说人话!”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仓储”需求,现为宿主提供特殊战争补给兑换选项!】 一个只有范统能看到的虚拟光幕,在他眼前展开。光幕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物品。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布口袋,巴掌大小,上面用歪歪扭扭的针线,绣着一个“饭”字。 【物品名称:吃不饱的饭兜】 【物品介绍:由食人魔之神的胃壁组织缝制而成,内部蕴含一方空间,可储存海量物资。友情提示:请勿将活物放入其中,否则后果自负。另,该饭兜对美食有特殊感应,可能会在宿主不知情的情况下,私吞部分战利品(特指能吃的)。】 “这玩意儿还收手续费?这怕不是你自己的胃袋吧?”范统发现了华点。 系统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崽!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要!要!什么要求?” 【三十道硬菜!真正的硬菜!】 “嘶!要了!”范统咬牙答应。 接连几天,范统的小厨房里炊烟不断。卤煮火烧、红烧肥肠、九转大肠、爆炒腰花……各种重口味的菜肴香气,飘得半个营区都能闻到。 【呦西!就是这个味儿!】 【叮!兑换成功!祝宿主……盆满钵满!】 光芒一闪,那个巴掌大的灰色口袋,便凭空出现在范统手中。入手温润,质感奇特。 范统将信将疑地把手伸了进去。 下一秒,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的整条手臂,都消失在了那个小小的口袋里!而口袋里面,空空荡荡,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深不见底! “我操!”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在寂静的营帐中响起。 范统抓着这个小小的“饭兜”,心脏砰砰狂跳。他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标记出来的,富得流油的北元部落,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明王师北伐,是为了开疆拓土,扬国威于塞外。 而他范统,将要在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史诗中,谱写一段属于自己的……致富传奇! 这场狩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52章 饿狼出笼,寸草不生 洪武五年,北伐的号角终于吹响。 十五万大明王师分成三路,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缓缓驶出北平大营,向着无垠的漠北草原碾压而去。旌旗如云,刀枪如林,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而在这股洪流的最前端,一支画风截然不同的部队,早已率先冲出了营门。 一千多名士兵,身披漆黑重甲,胯下的战兽千奇百怪,有状如蛮牛的,有形似巨蜥的,每一头都散发着凶悍暴戾的气息。 他们就是范统的前锋营。 作为东路军总兵蓝玉钦点的先锋,他们就像一把被磨得锃亮的尖刀,要为大军撕开通往草原腹地的第一道口子。 “驾!” 范统一声怒吼,胯下的牛魔王四蹄翻飞,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轰隆隆地冲在最前。 身后,宝年丰扛着大斧,朱棣手持狼牙大棒,紧随其后。整个前锋营没有丝毫拖沓,以一种与他们重甲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迅速与主力大军拉开了距离。 蓝玉站在高坡上,看着那股黑色的洪流绝尘而去,身边的一名副将忍不住咋舌:“将军,这范千户的部队……当真是精锐,这速度,寻常的蒙古马都追不上吧?” 蓝玉的嘴角咧了咧,眼神中既有欣赏,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狂热:“精锐好啊!老子要的就是精锐!传令下去,全军提速,别让这帮兔崽子把功劳全抢光了!” 前锋营冲出百里,草原的景色在眼前飞速倒退。 突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十几个小黑点。 是元军的斥候! 那些斥候显然也发现了这支孤军深入的明军,他们发出一阵呼哨,正准备调转马头回报。 范统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他甚至懒得下令,只是抬起了右手,猛地向前一挥。 “咻咻咻——!” 命令下达的瞬间,前锋营的队列中,上百名标枪手同时发力,手臂上的肌肉坟起,将手中的标枪奋力投出! 上百根标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瞬间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精准地覆盖了那片区域。 惨叫声只响起了几声,便戛然而置。 十几名元军斥候,连人带马,被钉死在了草地上,像一群扎满了刺的刺猬。 “噗!噗!” 不等烟尘散尽,飞斧手们也动了。他们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小斧,手腕一抖,几十把旋转的“铁片子”便脱手而出,将几个侥幸躲过标枪雨的漏网之鱼,直接削掉了脑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窒息。 从发现敌人到战斗结束,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 当朱棣和宝年丰带人冲到近前时,看到的只有一地尸体。 “吴莽!”范统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到!头儿!”吴莽颠颠地跑了过来,满脸兴奋。 “打扫干净了,一根毛都别给老子留下!”范统吩咐道。 “得嘞!” 吴莽大手一挥,带着一队人,如同蝗虫过境,冲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蓝玉带着亲兵赶到。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这位素来以胆大包天著称的悍将,也忍不住眼角狂抽。 十几具被扒得一丝不挂的尸体,白花花地躺在草地上,格外显眼。他们身上的铠甲、武器、衣物,甚至连马匹的嚼子和马鞍,全都不见了踪影。 整个战场,干净得像是被狗舔过一样。 蓝玉的目光在那些光溜溜的尸体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范统的身上,声音古怪:“范统!你他娘的这是打仗还是当土匪?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连兜裆布都不给人家留一条?” 范统闻言一愣,随即猛地回头,对着正指挥手下扛着一堆破烂玩意儿的吴莽,咬牙切齿地骂道:“吴莽!你个傻缺玩意儿!老子让你打扫战场,谁让你连裤衩子都给扒了!那玩意儿一年到头洗过几次?你不嫌味儿大啊!” 吴莽被骂得一脸懵逼,抱着一叠皮甲,委屈地嘟囔道:“头儿,不是您说……一根毛都别留吗?” “我……”范统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上去就给了吴莽一脚,“滚滚滚!赶紧把这些破烂玩意儿给老子处理了!晦气!” 蓝玉在旁边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范统,骂道:“你小子,真是个活宝!赶紧给老子滚蛋,加快速度,别老惦记着这三瓜两枣的,正事要紧!” “是是是,谨遵将军号令!”范统嘴上应得飞快,心里却美滋滋的。 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悄悄将那个灰色的“饭兜”口子张开。吴莽他们搜刮来的一些铠甲兵器干粮等等,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了进去,消失不见,只留了一些不值钱的破烂还有不方便的在明面上。 “嘿嘿,打仗嘛,打到哪儿,吃到哪儿,这才是精髓。”范统心里盘算着,这趟北伐,怎么也得把饭兜给装满了再回去。 而在他们身后数百米外的一处草坡下,一名元军斥候浑身抖得像筛糠,脸色惨白如纸。 他侥幸躲过了第一波攻击,却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吓破了胆。 他亲眼看到,那支魔鬼般的明军,在那个胖子的指挥下,熟练地扒光了自己同伴的尸体。 然后,那个身材高大,一看就是高级将领的明将(蓝玉),还走上前去,对着那个胖子指指点点,似乎在指导他什么地方扒得还不够干净! “魔鬼……他们简直不是人啊!士可杀不可辱!” 斥候连滚带爬地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向着草原深处亡命奔逃。 半日后,北元大军的王帐内。 一名将领听完斥候带着哭腔的回报,气得将手中的马奶酒碗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将领双目赤红,怒吼道,“蓝玉匹夫,安敢如此羞辱我草原的勇士!”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打扫战场”,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最恶毒的羞辱和挑衅! “传我将令!”他拔出腰间的弯刀,厉声喝道,“通知所有部落,明将蓝玉,残暴不仁,扒衣辱尸,有违天和!凡我大元勇士,遇此人,必杀之!取其首级者,赏牛羊千头,奴隶百人!” 命令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草原。 正在催促大军前进的蓝玉,冷不丁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他娘的,又是哪个小娘们在想老子了?” 他浑然不知,一口巨大的黑锅,已经严丝合缝地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而始作俑者范统,正哼着小曲,带着他的“草原武装采销大队”,朝着下一个标记在地图上的肥羊部落,兴冲冲地摸了过去。 一场波澜壮阔的北伐战争,似乎从一开始,就歪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第53章 初战告捷:野马川与土剌河的血腥舞蹈 饿狼出了笼,哪还有圈回去的道理。 范统的前锋营,就是一群刚尝到血腥味的饿狼。 他们如同一把在炉火中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漠北草原的嫩肉上。 所过之处,地图上标记的部落,无一幸免。 “快快快!手脚都麻利点!那箱子金器抬出来!还有那几匹皮货,别给弄破了!” 吴莽扯着破锣嗓子,指挥着手下,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搬东西。 另一头,宝年丰已经领着人把部落里膘肥体壮的牛羊都圈了起来,他一边赶,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瓮声瓮气地嘟囔:“这羊羔子,肥得很,撒点盐烤了肯定香……” 整个前锋营,分工明确,俨然成了一支效率奇高的草原武装拆迁队。 范统叉着腰,站在一座小土坡上,满意地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丰收”景象。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挂在腰间的那个巴掌大的灰色“饭兜”口子张开。 下一秒,吴莽他们刚从帐篷里扛出来的一箱金器,还有几匹上好的丝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瞬间消失在原地,被吸进了那个小小的口袋里。 “头儿,都收拾干净了!”吴莽颠颠地跑过来邀功,账目报得一清二楚,丝毫看不出有东西凭空不见了。 这吴莽做帐还是相当有天分的,无论少了什么帐面上都清清楚楚毫无破绽。 “嗯,干得不错,你真他娘的是管账的天才。”范统拍了拍自己愈发鼓囊的肚子,心里乐开了花。 这饭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神器! 然而,范统他们这边吃得满嘴流油,整个漠北草原却已经彻底炸了锅。 “蓝玉匹夫,扒衣辱尸,天理不容!” “杀蓝玉!为死去的勇士报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愤怒的火焰,迅速将各个部落联合在了一起。他们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仇怨,集结起一支数万人的联军,在野马川和土剌河一带设下埋伏,磨刀霍霍,只等那个“罪魁祸首”蓝玉自投罗网。 先锋军大帐内,蓝玉刚刚接到探马的回报。 “报!将军,前方野马川、土剌河一带,发现大批元军集结,旌旗遍野,人数怕不下三万!” 蓝玉闻言,不惊反喜,猛地一拍桌案,大笑道:“好!来得好!老子还怕他们当缩头乌龟!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今天,就让这帮鞑子知道,谁才是草原的主人!” 大军开拔,兵锋直指野马川。 当蓝玉率领先锋部队抵达阵前时,只见对面的元军阵列中,冲出一名头戴狼皮帽的魁梧将领。 那将领遥指蓝玉,也不通报姓名,张口就是一顿惊天地泣鬼神的辱骂。 “蓝玉匹夫!你个生儿子没眼的东西,养闺女万人骑的狗东西!你祖宗十八代都让驴给踢了脑子,才生出你这么个扒人裤衩的玩意儿!老子今天就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那骂声之恶毒,用词之新颖,让身经百战的明军将士们都听傻了。 蓝玉本人更是直接被骂懵了。 他征战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么有创意,还真是头一遭。 扒人裤衩?什么玩意儿? 他先是一愣,随即,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队列中,那个正努力把自己的大胖身子往别人身后缩的范统。 看到范统一副做贼心虚、讪讪赔笑的模样,蓝玉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范!统!” 蓝玉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末将在!”范统吓得一哆嗦,赶紧挺直了腰板。 “好!好得很!”蓝玉气得直乐,他指着对面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元军将领,厉声喝道,“你惹的祸,你给老子摆平!待会儿,你们前锋营第一个冲!那个骂人的,必须给老子砍了!要是让他多活一刻,老子回来就要了你的好看!” “遵……遵命!”范统哭丧着脸,心里把吴莽那个缺德玩意儿骂了一百遍。 “全军!冲锋!” 随着蓝玉一声令下,前锋营这把尖刀,再次出鞘! “杀——!” 范统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胯下的牛魔王如同一辆重型坦克,率先冲了出去。 “标枪!放!” “咻咻咻——!” 上百根标枪脱手而出,如同黑色的死神镰刀,瞬间清空了前锋营冲锋道路上的一片区域。 元军阵列顿时一阵骚乱,他们没想到明军一句话不说,上来就玩这么狠的。 不等他们重整阵型,前锋营黑色的钢铁洪流,已经狠狠地撞了上来! “噗嗤!” 宝年丰一斧头,将一名元军连人带马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浑不在意,反而兴奋地大吼着,挥舞着巨斧,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 而朱棣,则显得冷静而致命。他手中的狼牙大棒,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砸在敌人的头盔或者关节等薄弱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那名先前骂阵的元军将领,还没来得及展示他更多的骂人技巧,就被范统一刀枭首。 整个战斗,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元军联军虽然人多,但阵型混乱,各自为战,面对如狼似虎、配合默契的前锋营,几乎是一触即溃。 蓝玉在后方看得是心花怒放,先前那点不快,早就被胜利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然而,战斗结束后,范统和朱棣凑到一起,两人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 “朱虎,你觉不觉得,这帮鞑子有点不对劲?”范统踢了踢脚下一具元军尸体,皱着眉头。 朱棣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声音低沉:“他们虽也算勇猛,但章法太乱,装备参差不齐,你看这刀,刃口都卷了,很多人手里拿的甚至还是骨刀。这不像是扩廓帖木儿手下的精锐,倒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落兵。” “我也这么觉得。”范统深以为然,“跟咱们之前扫荡的那些硬茬子比,这帮人,弱了不少。” 初战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中路军。 徐达闻讯,也是大为振奋,原本心中的一丝谨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胜冲淡了。他断定北元主力已经胆寒,不敢正面迎战,随即下令全军加速,直扑和林。 整个明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轻敌冒进的乐观情绪。 “蓝将军,”范统找到了正在大帐内喝酒庆祝的蓝玉,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这事有诈。元军败得太快了,这不正常。我担心,这是他们故意示弱,想把咱们引到草原深处!” 蓝玉喝得满脸通红,闻言哈哈大笑,他重重地拍着范统的肩膀:“范胖子,你就是想太多!什么阴谋诡计,在我大明十五万天兵面前,都是土鸡瓦狗!你放心,只管跟着老子冲,功劳少不了你的!” 范统看着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蓝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在追击溃兵的过程中,朱棣指挥着他手下的那个总旗,展现出了惊人的冷酷和效率。 “一个不留!” 他的小队,像一群沉默的猎犬,精准地追上每一股逃窜的小股敌人,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全数歼灭,不接受投降,不留下一个活口。 吴莽看得心惊肉跳,小声对范统说:“头儿,朱虎这小子……杀气也太重了吧?” 范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朱棣的背影一眼。 前锋营的辎重车队,一天比一天庞大,缴获的牛羊财物堆积如山,整个部队都沉浸在“打秋风”的快乐之中。 然而,朱棣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站在一处高岗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深处,那里的天空,仿佛比别处要更加阴沉。 他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前方悄然张开。 第54章 深入虎穴:草原上的陷阱 野马川的大捷,像一针滚烫的鸡血,注入了十五万明军的血管。 捷报传回中军,徐达这位素来稳重的老帅,也难掩脸上的喜色。他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代表着明军的三路箭头,已经深入草原腹地,豪气顿生。 “扩廓帖木儿已是丧家之犬!传我将令,三军轻装简行,全速追击!务必在和林城下,将其一举全歼!” 帅令一下,整支大军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胜利的渴望,让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这片草原潜藏的危险。 蓝玉的东路军更是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在了最前面。 可跑着跑着,味道就不对了。 最初的几天,范统的前锋营还能时不时“创收”一下,打打秋风,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现在,他们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见到一个活人,甚至连一座蒙古包的影子都看不见。 草原,变得空旷得可怕。 目之所及,除了枯黄的草,就是灰蒙蒙的天,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和生机。偶尔能看到被遗弃的营地,但所有物资都被焚烧殆尽,水井被填埋,连牛羊的粪便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坚壁清野。 这四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前锋营的士兵们,再也没有了初时的兴奋,沉重的铠甲在长途跋涉下成了一种折磨。胯下的战兽也显得萎靡不振,不时打着响鼻,焦躁地刨着蹄子。 “他娘的,这帮鞑子是把整个草原都搬空了吗?”蓝玉的亲兵营里,一名副将抹了把脸上的汗,烦躁地骂道。 蓝玉骑在马上,眉头紧锁。他虽然勇猛,却不是傻子。这种诡异的平静,让他嗅到了一丝不祥。可中军帅令如山,徐帅已经下了死命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片黑色甲胄,心里稍安。不管前面有什么,有范统那支“活土匪”营在,总能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此时的范统,却远没有蓝玉想象中那么轻松。 他正骂骂咧咧地啃着一块硬得像石头的肉干,腮帮子鼓得老高。 “妈的,这趟买卖亏了!油水没捞着多少,倒快把老本都吃光了!” 吴莽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从那些部落里抢来的牛羊,都快掉膘掉没了。再这么跑下去,咱们就得吃草了。” 范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吃你个头!饿不死你!” 嘴上虽然骂着,他心里却沉甸甸的。幸亏他有先见之明,用那个“饭兜”囤积了海量的物资,否则光是这一千多张嘴,就能把他吃垮了。 队伍的另一侧,朱棣勒停了战兽,从鞍上翻身而下。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而是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他又仔细观察着地面上那些凌乱的蹄印。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空。 几只黑色的鹰隼,正在极高的云层下盘旋,久久不散。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头儿。”朱棣走到范统身边,声音低沉得如同草原上呜咽的风,“不对劲。” “怎么了?”范统见他神色严肃,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们被当成羊在赶。”朱棣指着地面,“这些蹄印,看似慌乱,但方向始终如一,是在引导我们。而且,他们撤退得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在刻意打扫战场。”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天空:“还有那些鹰,它们在等。等一场足够让它们饱餐一顿的盛宴。” 范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几个小小的黑点,像悬在头顶的催命符,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他不是什么名将,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尤其,这个专业人士还是未来的永乐大帝。 “我操!”范统一声国骂,把手里的肉干狠狠摔在地上,“真他娘的把老子当猪耍了!” 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吴莽!” “在!头儿!” “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全营进入战备状态!所有人,水囊必须灌满,武器磨亮点,铠甲片都给老子扣紧了!晚上不许扎营,所有人轮流警戒,和衣而睡!” “宝年丰!” “头儿!”宝年丰扛着大斧,瓮声瓮气地应道。 “你带一队人,把咱们的战兽都喂饱了,尤其是牛魔王,给它吃最好的草料,加双份的豆子!老子预感,接下来,得靠它冲出一条活路!” 范统的命令,像一道道电流,迅速传遍了整个前锋营。 那些原本有些懈怠的士兵,看到自家千户那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心里都是一凛。他们跟着范统,打了不止一仗,知道这位胖乎乎的长官虽然平时嬉皮笑脸,但在正事上,从不开玩笑。 营地里的气氛,瞬间从疲惫和烦躁,转为一种压抑的肃杀。 士兵们不再抱怨,而是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兵器,互相帮忙加固着甲胄的系带。 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夜幕降临。 草原的夜晚,寒冷刺骨。 风越来越大,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风里,带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不是青草的芬芳,也不是泥土的气息。而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牲畜的膻味和人体的汗酸味。这是大军集结时才会有的独特味道。 范统站在一处缓坡上,鼻子用力地嗅着。他身后的朱棣,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四野。 “来了。”朱棣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掩盖。 范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腰间解下了那个巴掌大的灰色“饭兜”。 他将手伸进饭兜,一阵摸索,掏出了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烤羊腿。 他狠狠地撕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杀人,或者……逃命。 就在这时,远处漆黑的地平线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火光。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眨眼之间,成千上万的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将他们这支孤零零的队伍,死死地包围在了中央! 火光映照下,无数的人影幢幢,刀枪的反光,汇成一片森然的死亡之海。 压抑到极致的沉默之后,是震天的呐喊和战鼓声! “咚!咚!咚!” “杀!杀!杀!” 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撕裂! 前锋营的士兵们,瞬间脸色煞白。 他们,掉进陷阱了!一个由数万草原精锐编织而成的死亡陷阱! 四面八方,皆是死路! 第55章 岭北鏖战:地狱之门开启 火光,如草原上凭空生出的无数只血色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地钉住了他们。 震天的战鼓声和喊杀声,混杂着无数战马的嘶鸣,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给震出来。 “操!”范统将啃了一半的羊腿狠狠掼在地上,满嘴的油都来不及擦,小眼睛里迸射出凶悍的光。 “他娘的,真把老子当盘菜了!” 前锋营的士兵们,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迅速在各自军官的咆哮声中,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盾阵。上百面塔盾“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连接处严丝合缝,像一只黑色的钢铁巨龟,趴伏在了这片死亡的草原上。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岭北主战场,真正的地狱之门已经开启。 徐达率领的中路军,刚刚抵达预定地点,还没来得及扎稳营盘,无数的元军骑兵就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从各个山坳和丘陵后方涌出。 为首的大纛旗上,一个硕大的“王”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扩廓帖木儿! 这位北元最后的擎天之柱,亲临战场! 元军骑兵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明军的阵线,明军在徐达的指挥下迅速的组成的防御阵型,但在对方悍不畏死的冲锋下,也是摇摇欲坠。更致命的是,他们的后勤补给线,在第一时间就被一支元军骑兵给切断了! “杀蓝玉!扒他裤衩!” “宰了那个生儿子没??的狗东西!” 相较于主战场的沉默绞杀,蓝玉这边,则充满了元军士兵们狂热而愤怒的咆哮。 所有的攻击,都疯了一样,朝着那面高高飘扬的“蓝”字帅旗涌来。 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狠狠砸在范统前锋营的盾阵上。 “叮叮当当!” 密集的撞击声连成一片,火星四溅。厚重的塔盾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城墙,任凭箭雨如何肆虐,都难以撼动分毫。 蓝玉气得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现在就算是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自己这口黑锅是背得死死的了。 “范统!你他娘的给老子顶住!” “标枪!飞斧!给老子往死里扔!”范统扯着嗓子,发出了反击的怒吼。 盾阵的缝隙中,猛地伸出上百条肌肉坟起的粗壮手臂。 “咻咻咻——!” 黑压压的标枪和旋转飞舞的雪亮飞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元军骑兵。 冲锋的阵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镰狠狠扫过,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人马的惨叫声,骨肉被撕裂的沉闷声响,混杂在一起,谱成了一曲血腥的乐章。 然而,元军实在是太多了。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和内脏,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撞!” “轰——!” 元军的骑兵,用最野蛮的方式,直接用战马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前锋营的盾墙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几名顶在最前面的重甲士兵都忍不住向后闷哼着退了一步,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 “杀!” 短兵相接! 前锋营的士兵们,咆哮着挥舞起手中的狼牙棒和重斧,与冲破箭雨的元军狠狠撞在一起。 这是一场纯粹力量与野性的碰撞,没有任何花巧可言。 重斧劈下,连人带马,直接被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狼牙棒挥舞,每一次都带起一片碎裂的骨头和飞溅的脑浆。 前锋营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恐怖的杀戮效率,他们就像一台台被开动了的绞肉机,沉默而高效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可元军的人海战术,仿佛无穷无尽。 一名重甲士兵,刚刚用重斧将一名敌人连人带马砍翻在地,侧面就同时冲来三名元军,三把雪亮的弯刀,不约而同地砍向他的脖颈和臂膀连接的甲胄缝隙。 “铛!铛!铛!” 火星四溅,厚重的甲胄挡住了致命的攻击,却也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那士兵怒吼一声,回身一斧,将其中一人直接扫下马背,可他的后背,却又被另一名元军的长矛狠狠刺中。 “噗嗤!” 锋利的长矛从甲胄的缝隙中刺入,带出一股滚烫的血箭。 那士兵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闷哼一声,却依然死战不退,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力竭倒下,瞬间被无数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伤亡,开始出现了。 朱棣的眼睛,一点点变红。 他手下的一个小旗,五十名弟兄,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已经倒下了七八个。 他亲眼看到一个平日里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吹牛说自己回家要娶村里最漂亮姑娘的年轻士兵,被一根势大力沉的狼牙棒砸碎了面甲,半个脑袋都塌了下去,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 他不再固守阵地,而是指挥着手下仅剩的四十多号人,像一把淬了剧毒的锋利锥子,利用盾牌和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不断地进行着小范围的穿插和反击。 “左三步,捅他马腿!” “右边那个胖子!别管人,掏他裤裆!” “都他娘的别硬拼!用脑子!让他们自己撞死在咱们的刀口上!” 朱棣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沙哑,他的战术刁钻而阴损,每一次都攻击敌人最意想不到,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手下的士兵,在他的指挥下,伤亡率竟然奇迹般地降低了。 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彻底苏醒。 那个在皇宫里的燕王,正在消失。 一个冷酷、高效、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朱虎”,正在这片血与火的炼狱中,破壳而出! “头儿!顶不住了!西边的阵线快被冲垮了!”宝年丰浑身浴血,他那柄厚重的开山斧,斧刃上都砍出了好几个狰狞的缺口。 范统看着周围成片倒下的明军士卒,牙都快咬碎了。 协同作战的其他明军部队,装备和训练远不如前锋营,在元军这种不计伤亡的疯狂冲击下,已经开始出现溃败的迹象。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牛魔王!”范统一声怒吼。 “哞——!” 他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震天咆哮,两只牛眼变得血红,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 “所有骑兵!还能动的,都给老子跟上!冲!给老子撕开一个口子!” 范统将他那柄大号斩马刀高高举起,一马当先,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朝着东面元军包围圈最薄弱的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 前锋营残存的数百名骑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随其后,形成一个锋锐无匹的箭头! “挡我者!死!” 范统的斩马刀,卷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的部队,像一把在炉火中烧得通红的烙铁,硬生生地烫穿了元军厚重的包围圈! “快走!” 蓝玉看到缺口出现,立刻对范统嘶吼道,他的声音因力竭而沙哑。 “这里只是偏师!他们在用人命拖住我们!扩廓帖木儿的主力,肯定在围攻徐帅!你立刻带骑兵去支援主力!” 蓝玉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决绝。 “记住,到了地方,不用等命令!怎么打,你说了算!直接掏了王保保的老窝擒贼先擒王,给老子往死里干他!” “老子留下来,给你们殿后!” “记着好好活着,带着你的士兵活着”蓝玉说完默默的看了一眼在范统身边的朱棣。 范统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满脸决绝,浑身浴血的悍将,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朱棣也附和着点了下头。 “驾!” 他调转马头,带仅存的骑兵,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茫茫的黑夜之中。 身后,是蓝玉带着步兵,死战不退的咆哮声,和逐渐被无穷无尽的喊杀声淹没的背影。 前路,是生死未卜的主力战场,和扩廓帖木儿亲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范统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北伐大军的命运,有一部分,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这个胖子的肩膀上。 第56章 帅旗不倒:徐达的困兽之斗 岭北,风是腥的。 徐达按着剑,站在箭楼上,脸色铁青。 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元军骑兵,像一片漫上堤岸的黑色死水,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地拍打着他这座摇摇欲坠的孤岛。 鹿角和壕沟早就被尸体填平了,分不清是明军的还是元军的。 神机营的炮手们吼叫着,把一包包火药和铁弹塞进滚烫的炮膛,炮管烫得能烙饼,可他们浑然不觉。 弓弩手们拉弦的手臂早已血肉模糊,只是机械地搭箭,射出。 元军,杀不完。 最要命的,是那面在万军之中,格外醒目的“王”字大纛。 扩廓帖木儿,王保保! 他用最精锐的元军,像一根淬毒的钢钉,不计伤亡地猛凿着明军的中军大阵。 他要的,是徐达的帅旗。 “大帅!西面……西面快顶不住了!”传令兵的嗓子已经喊哑,带着血。 徐达没有回头,嘴唇抿成一条刀锋般的直线。 他缓缓拔出佩剑,剑锋映着昏暗天光,声音不大,却像铁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帅旗不倒,便死战不退。” 百里之外,范统的牛魔王烦躁地刨着蹄子,喷出两道白气。 “头儿,就是这味儿!”宝年丰的鼻子用力抽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珠子都红了,“血腥味,火药味,错不了!就在前头!” 范统勒住缰绳,眺望远方。 地平线上,喊杀声和战鼓声隐约传来,像闷雷在地下滚动。 他身后,是前锋营所有还能动的骑兵,还有那些没了坐骑,却依旧咬牙跟着跑了上百里的步卒。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那眼神,却像在火里淬过的刀,亮得吓人。 “头儿,徐帅那边,怕是麻烦大了。”朱棣的声音沙哑。 范统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看见了那片混乱的战场,看见了被围在核心的中军大阵,更看见了那面正疯狂进攻的“王”字大纛。 一个念头,像火星子掉进油锅,瞬间炸开。 他猛地调转牛头,面对身后那群疲惫不堪,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弟兄。 “兄弟们。”范统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风声,“老子问句话。”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脸。 “现在,老子要带你们去送死。” “有他娘的怨言没?” 死一般的寂静。 回答他的,是“铛”的一声脆响。 一名士兵,面无表情地用手中的斩马刀,重重敲在自己胸前的铁甲上。 “铛!” “铛!” “铛铛铛!” 下一秒,清脆的敲击声,汇成了一片铿锵的钢铁交响。 范统的眼眶,热得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肥肉抖动,挤出一个无比狰狞的笑。 【无畏光环已开启!】 “好!”范统一声怒吼,大号斩马刀猛地指向那面“王”字大纛! “目标,那个鸟毛元帅!砍了他的鸟头!拔了他的鸟旗!” “记住,就朝那个方向,一直冲!老子要是倒了,你们也别他娘的停!” “日月山河永在” “大明!万胜!” 他猛地一夹牛腹,牛魔王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如同一颗离膛的炮弹,轰然冲出! “万胜!” 宝年丰、朱棣、吴莽,以及身后所有的人,齐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随其后,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从元军大阵的后方,狠狠地扎了进去! 扩廓帖木儿正指挥着部队,准备发动最后的总攻。 忽然,他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地面的震动,扭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一支黑甲骑兵,不知从何处冒出,像一把烧红的尖刀,正以一种不可理喻的速度,直插自己的中军心脏! “拦住他们!”他厉声喝道。 数千元军骑兵立刻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一个照面,那数千人的阵线,就像纸糊的一样,被瞬间凿穿! 范统的斩马刀,没有招式,就是砍。每一次落下,都必然有一名元军骑兵连人带马,被劈成两片。 宝年丰的大斧卷起一片血肉风暴,朱棣的狼牙棒精准而致命。 他们就是一柄矛,元军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扩廓帖木儿中军的攻势,为之一缓。 徐达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他虽看不清来者是谁,但那股熟悉的、不讲道理的冲锋气势,让他瞬间想到了那个胖子。 “吹号!全军反击!” 徐达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杀!”明军的士气,瞬间被点燃! 扩廓帖木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调集了更多的部队,包括他最精锐的亲卫,疯了一样地围堵范统的冲锋。 “砍马腿!让他们下来!”一名元军将领嘶吼着。 这一招,阴损,但有效。 冲在前面的明军骑兵,战马悲鸣着倒下,骑士瞬间被无数的弯刀淹没。 一名老兵的坐骑被砍倒,他刚一落地,七八名元军就扑了上来,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和手臂。那老兵怒吼着,一拳砸碎了一名元军的头颅,可更多的元军涌了上来,手中的弯刀,疯狂地捅向他甲胄的缝隙。 鲜血,染红了黑色的铁甲。 范统没有回头,他不能回头。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面越来越近的“王”字大纛。 斩马刀挥舞,牛魔王冲撞,他和宝年丰、朱棣三人,硬生生用尸体,在人海中犁出了一条血路。 扩廓帖木儿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胖子,那双杀神般的眼睛,饶是他这样的一代枭雄,也感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寒意。 这是谁的部将?如此悍勇! “后退!护卫本帅后退!”他终于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范统等人的冲锋,因为敌军的疯狂阻击,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吴莽,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他猛地一带缰绳,脱离了主冲锋路线,从侧面绕了一个小圈,直扑那面正在缓缓后退的大旗! “给老子死开!”吴莽双眼赤红,手中的狼牙棒抡得像个风车。 扩廓帖木儿的亲卫立刻分出一部分,前去拦截。 吴莽冲到大旗跟前,胯下的战兽发出一声悲鸣,两条前腿被齐刷刷砍断,轰然跪倒! 就在身体前倾的瞬间,吴莽借助这股巨大的惯性,猛地从兽背上向前一跃,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稳稳落地。 那面巨大的“王”字大纛,近在咫尺! 他看到了旗杆下,那几名护旗手惊恐的眼神。 他咧开嘴,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噗嗤!噗嗤!” 数杆长枪,从不同的角度,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身体。 吴莽对那穿心而过的剧痛恍若未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了那根粗大的旗杆上!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面象征着北元最高统帅的“王”字大纛,应声而断! 吴莽的身体,被数杆长枪挑在半空,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几个血淋淋的枪尖,嘴里往外冒着血沫,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抹灿烂而得意的笑。 “范头……俺……干得不赖吧……” “吴莽!” 范统、朱棣、宝年丰三人,终于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来到了他的身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第57章:帅旗为棺,忠骨为碑 “王”字大纛轰然倒下的那一刻,整个战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喧嚣和呐喊被瞬间抽空。 扩廓帖木儿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那面旗,是他王保保的脊梁,是这支纵横草原的大军的魂! “夺回来!”他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不惜一切代价,把帅旗给我夺回来!” 潮水般的元军亲卫,疯了一样朝着吴莽涌去。 长枪依旧穿透着吴莽的身体,鲜血像不要钱一样从他嘴里和伤口处涌出,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将那面断裂的,沾满了他鲜血和泥土的帅旗,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旗杆的断茬,硌得他胸骨生疼。 他咧开嘴,在模糊的视野里找到了范统、宝年丰和朱棣的身影,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傻乎乎的笑容。 然后,他的头,缓缓垂了下去。 “吴莽!” 撕心裂肺的咆哮,被淹没在元军冲锋的马蹄声中。 “守住!”朱棣双目赤红,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将吴莽的尸体拖到身后,手中的狼牙棒舞成一片残影,将最先冲上来的几名元军砸得脑浆迸裂。 “围起来!”宝年丰怒吼着,将手中的大斧狠狠劈在地上,溅起一片土石。 残存的前锋营士兵,下意识地行动起来。 他们没有接到命令,却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一样,以吴莽的尸体为圆心,迅速收缩,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却坚不可摧的圆形防御阵。 盾牌在外,长枪在内,所有人都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这片血染的土地上。 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为那个总是跟在屁股后面拍马屁,却在最后一刻用生命换来荣耀的兄弟,守住他最后的尊严。 箭楼上,徐达看得分明。 当那面“王”字大纛倒下的瞬间,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帅,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不知道那支奇兵是谁的部下,但他知道,机会来了。 “传令!”徐达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中军,“让所有懂蒙语的军士,给本帅放开了喊!” “喊什么?”身边的副将急切地问。 “就喊,扩廓帖木儿已死,王保保授首!” 命令一下,数千个嗓门,用带着南腔北调的蒙语,汇成了一股巨大的音浪,在整个战场上空回荡。 “王八……哦不,王保保死啦!” “扩廓帖木儿被砍头啦!” “大帅都死求了!快跑啊!” 正在疯狂进攻的元军,攻势为之一滞。 士兵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面曾经高高飘扬的帅旗所在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 恐慌和疑虑,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迅速蔓延。 那些本就是被裹挟而来的部落,第一个动摇了。主帅都死了,还打个屁?他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开始脱离战场。 一个部落跑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多米诺骨牌,倒了。 扩廓帖木儿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拼命地吹响号角,试图稳住阵脚,可军心已散,再也无法挽回。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被他的亲卫死死围住,却依旧像礁石一样屹立不倒的黑色小阵,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忌惮与不甘。 最终,他吹响了代表全军撤退的号角。 号角声苍凉而悠长。 元军主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他们的撤退并不混乱,依旧保持着阵型,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 但他们,终究是退了。 当最后一个元军士兵消失在地平线上,战场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呼啸的北风。 徐达带着亲兵,缓缓策马,来到了那个小小的,由尸体和活人共同组成的阵前。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老帅,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三百多人。 每一个,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黑色的铠甲早已被鲜血和碎肉糊满,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瞎了眼的,断了胳膊的,瘸了腿的,比比皆是。 范统、朱棣、宝年丰三人站在最前面,他们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整个人就像一个破烂的血袋。 而那些跟随他们冲锋的,临时补充进来的新兵和普通卫所兵,一个站着的都没有。 无一人生还。 “吴莽……”宝年丰跪倒在地,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吴莽,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将那面帅旗从吴莽的怀里拿出来。 拿不动。 吴莽抱得太紧了,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将这面旗帜,融入了自己的血肉和骨头。 “别动他。”范统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让他抱着吧。这是他拿命换来的,就让他……当被子盖着。” 妈的,吴莽,你这狗腿子……拍马屁拍到这份上,值吗?老子的帐谁来帮我做啊! 幸存的士兵们,默默地从战死的坐骑尸体上,用刀割下一块块还带着温度的生肉,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他们需要恢复体力,哪怕是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 徐达看着这一幕,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这支部队恐怖战斗力的来源,不仅仅是精良的装备和悍不畏死的勇气。 更是一种,已经刻在骨子里的,如同野兽般的生存本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蓝玉的义子,带着十几名浑身是血的残兵,冲了过来。 马背上,还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是蓝玉。 他浑身大小伤口数十处,气息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他带领的先锋军,为了给范统他们争取突围的时间,全军覆没。 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徐达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 “传令。” “收敛我军将士的尸骨,所有能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 “此地,不宜久留。”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萧瑟。 “我们……回家。” 岭北之战,明军惨败。 这场原本被寄予厚望,旨在彻底摧毁北元脊梁的北伐,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失败。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战场染成了一片凄凉的血色。 范统回头,看了一眼被士兵们小心翼翼抬起的吴莽,又看了看自己身后这群残破不堪的弟兄。 归途漫漫,弟兄们走慢些,再看看这人世间 第58章 绝处逢生 归途,没有号角,只有死寂。 败军的路,比地狱更远。 风还是那样的风,刮在脸上,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烂味道。队伍拖得很长,在枯黄的草原上缓慢蠕动。 伤兵的呻吟被压在喉咙里,战兽偶尔发出的哀鸣,混着甲胄摩擦的单调声响,谱成了这世上最悲凉的曲子。 范统的前锋营走在队伍的侧翼。 几根长矛和盾牌搭成的简易担架上,躺着吴莽。那面缴获的“王”字大纛,被范统仔仔细细盖在他身上,早已凝固的血迹,将旗帜染成了暗红色。 帅旗为棺,忠骨为碑。 “头儿,后面……又跟上来了。”宝年丰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那头黑牛坐骑一条后腿瘸了,走起来一颠一跛。 范统回头,地平线上,一缕狼烟笔直升起。 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扩廓帖木儿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不远不近地缀着,驱赶着这群疲惫的猎物,等着他们自己倒下。 “传令!”徐达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样嘶哑而疲惫,“后军变前军,原地结阵!” 命令被一级级传达下去,回应的只有一片迟缓而麻木的动作。 没人有力气了。 战斗短暂而惨烈,元军的骑兵只是远远地抛射了一轮箭雨,便迅速退走,根本不与明军短兵相接。 可就是这一轮骚扰,又带走了几十条本就摇摇欲坠的生命。 夜幕降临,大军在一处背风的缓坡下停歇。 没有粮食了。 最后的军粮,在三天前就分发完毕。士兵们开始啃食皮甲,煮烂了的皮子散发着一股恶臭,却依旧被争抢着吞下。有人在地上挖着草根,不管有毒没毒,都往嘴里塞。 饥饿,比元军的弯刀更可怕,它在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这支军队的最后一丝生气。 范统的营地里,气氛同样压抑。 “头儿,再这么下去,没等回到北平,弟兄们就得饿死在半道上了。”朱棣走到范统身边,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沾满了黑色的血污,唯独那双眼睛,在火光下亮得吓人。 范统看着那些蜷缩在火堆旁,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的士兵,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生疼。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中军帅帐走去。 帐内,徐达正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研究着地图。这位大明军神,此刻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老农,满脸的皱纹里,都写满了疲惫。 “徐帅。”范统掀开帐帘,开门见山。 徐达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人是铁饭是钢,饿着肚子,别说打仗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范统指了指外面,“我请求带我手下还能动的人,去周围的废弃营地转转。鞑子撤得急,总能剩下点什么。哪怕是几只跑散的羊,几袋子发霉的麦子,也比啃皮甲强!” 徐达沉默地看着他,帐内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吧。注意安全。” 范统带着朱棣和宝年丰,还有仅存的几十名还能骑乘战兽的弟兄,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们没有走太远,来到了一个山丘后面,看到几座废弃的蒙古包。 “头儿,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宝年丰看着四周,一脸茫然。  “找找吧!他们跑得快的可能在哪藏着食物”他跳下牛魔王,装模作样地在周围转悠了一圈,走不远的山坡山发现了向下的山洞,应该是当地牧民的储存用的里面空无一物,赶紧从饭兜里拿出物资。 “嘿,瞧我发现了什么!”他故作惊喜地叫了一声。 洞里赫然堆放着几十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还有七八头被捆住了四蹄,膘肥体壮的肥羊,肉干。 宝年丰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娘嘞!这……这真是鞑子落下的?” “那可不!”范统脸不红心不跳地拍着一个麻袋,面粉从缝隙里漏了出来,“肯定是他们藏起来的,还没来得及运走!快,都给老子搬回去!” 朱棣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看了一眼范统,范统正咧着嘴,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 朱棣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上前,扛起了一个最重的麻袋。 当范统他们带着“战利品”回到营地时,整个死气沉沉的营地,瞬间活了过来。 羊被宰杀,剁成块加上收拾干净的羊杂,范统操刀炖煮一大锅羊肉汤,浓郁的肉香飘散开来。麻袋被打开,杂粮面粉被和上水,做成一个个粗糙的饼子,在盾牌上烙得两面金黄。 每一个士兵,一大碗热乎乎的羊汤,还有一张热乎乎的饼子。 狼吞虎咽的声音,取代了之前的呻吟和绝望。许多士兵,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混着肉汤和饼子,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顿饱饭,比任何动员的言语都管用。它把这支军队从崩溃的边缘,又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徐达站在远处,看着士兵们脸上重新焕发出的神采,又看了看那个正抱着一整条羊腿,啃得满嘴是油的胖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很快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碎。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营地,他坐下的战马,在冲到帐前的瞬间,悲鸣一声,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报——!”斥候的声音,带着血腥味,“徐帅!东路军……东路军败了!” 刚刚还弥漫着肉香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文忠将军,在阿鲁浑河,遭遇元军主力伏击!大军……大军伤亡惨重!” “将军他……他用数千死士扮作疑兵,才带着残部,侥幸突围……”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三路北伐,中路徐达惨败,东路李文忠溃败,三路已经失败两路。 这场倾尽国力,被寄予厚望的北伐,以一种最彻底,最耻辱的方式,宣告了失败。 刚刚吃饱了肚子的士兵们,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死一样的惨白。 徐达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身旁的旗杆,才没有倒下。他望着北方那片无尽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无数大明将士的冤魂,在那片草原上哭嚎。 范统将手里最后一口羊腿肉咽下,他知道,这顿饭,或许是他们很多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归途依旧,可身后的狼群,已经围得更近了。 第59章:此身为薪,燃我大明 斥候的战马悲鸣着倒在地上,四蹄抽搐,口鼻中涌出带血的白沫。 它死了,活活跑死的。 马背上的斥候滚翻下来,顾不上满身泥土,连滚带爬地冲到中军帐前,嗓音嘶哑得像是被钝刀子割过。 “报!北面!尘土遮天!鞑子大军,压上来了!” 刚刚因一顿饱饭而升起的些许暖意,被这句话瞬间冻结成冰。营地里还飘着的羊汤香气,此刻闻起来没那么香浓。 所有士兵的脸,再一次变得凝重。 “传令!” 徐达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伸手扶住身旁的帅旗旗杆,才没有倒下,下令道。 “全军拔营,即刻向南转移!” 命令传了下去,整个营地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迟滞。那些伤势过重的士兵,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 有人上前去搀扶,却被轻轻推开。 “别动,让我歇会儿。”一个断了腿的士兵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走不动了,你们先走。” “带上我,也是个累赘。”另一个被箭矢射穿了肺部的士兵,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涌出血沫。 徐达策马走到伤兵营前,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或苍老,却同样平静的脸,虎目瞬间红了。 “胡闹!”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我徐达就是抬,也要把你们抬回去!” “徐帅。” 一个声音响起。 没了手臂的杜老鬼,被人搀扶着,从伤兵中走了出来。他曾是徐达麾下的悍将,此刻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看着徐达,笑了。 “徐帅,俺跟着你,南征北战,打了半辈子仗了。金银财宝,高官厚禄,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值了!” 他晃了晃空荡荡的右边袖管,自嘲道:“现在,俺就是个废人了。丘八废了,打不了仗,留着还有啥用?不如,就让俺这个废人,再为您,为大明,拼这最后一次。” 他环视一圈周围那些同样残破的弟兄,提高了声音。 “弟兄们,咱们留下来,给大帅和袍泽们,争取点时间!” “等来年,徐帅再来这片草原,记得给俺们带壶烧刀子,倒在地上,让俺们也尝尝。这草原的马奶酒,喝不惯,不爽利!” 说完,他朝着徐达,用仅剩的左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徐帅,保重!” “保重!” 上千名重伤的士兵,用尽全身的力气,齐声高喊。 徐达站在马上,泪流满面,这个一生不知流过多少血,却从未流过泪的铁血将帅,再也控制不住。 他翻身下马,走到杜将军面前,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杜将军的肩膀。 然后,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走!” 范统的前锋营里,气氛同样死寂。 几个在之前突围中断了腿,或者被狼牙棒砸碎了胸骨的士兵,也默默地,从队伍里退了出来,走到了伤兵营那边。 范统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想骂人,却一个脏字都骂不出来。 其中一个平日里最爱跟吴莽斗嘴的年轻士兵,对着范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头儿,俺去陪吴莽兄弟了,省得他一个人在下边,没人跟他抬杠,寂寞。” 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却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他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嘟囔。 “那狗东西记账烂得要死,你去了正好帮他对对账……” 朱棣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大军,在沉默中开拔。 留下的伤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他们将营地里所有的旗帜重新插好,将废弃的铠甲堆在鹿角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站岗的士兵。 一切,都布置得和之前一模一样。 半个时辰后,元军的先头部队,出现在了地平线上。他们看着那座旌旗飘扬,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明军大营,发出了嗜血的呼喊。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突然从营地里响起。 一名双腿被马蹄踩成肉泥的明军士兵,正趴在地上,用双拳,一下一下,奋力地捶打着一面牛皮大鼓。 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染红了鼓面。 元军的骑兵,开始加速。他们如同一片黑色的潮水,冲向了那座寂静的营地。 “放箭!” 杜将军靠在一辆粮车上,用牙死死咬住弓弦,独臂奋力张开,一支羽箭,摇摇晃晃地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了何方。 他满嘴鲜血,却依旧在笑。 更多的伤兵,用他们残缺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抵抗。没了双手的,就用嘴咬住敌人的马腿。瞎了眼睛的,就凭着声音,将手中的短刀捅向敌人的方向。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也是一场,让所有冲进营地的元军士兵,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战斗。 这些明军,是疯子!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营地,彻底安静了。风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天边,黑云滚滚,如同打翻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整个天空。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暴雨,疯狂地冲刷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杀戮的土地。雨水汇成血色的溪流,淹没了残破的尸身,淹没了折断的兵刃,淹没了这天地间的一切。 正在数十里外艰难跋涉的明军队伍,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回过头,望向那片被暴雨笼罩的天地。 范统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他分不清,顺着脸颊滑落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只知道,回家的路,是用兄弟们的尸骨,铺成的。 第60章 归途 暴雨停了,天空像一块洗过的烂布,透着灰败的铅色。 泥泞的草原上,一支残破的军队在缓慢蠕动。马蹄踩在浸满水的泥土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队伍里,再也听不见伤兵的呻吟。那些走不动的人,都留在了那场暴雨里,连同他们的骨头和最后的呐喊,一起被冲刷进了这片异乡的土地。 范统的前锋营,走在队伍的侧翼,沉默得像一群幽灵。吴莽的简易担架,被几个士兵轮流抬着,那面染成暗红色的“王”字大纛,盖得严严实实。 “头儿,鞑子的狼烟,没了。”宝年丰的嗓子已经彻底废了,声音像是从漏风的箱子里挤出来的。 范统回头,那几缕追魂索命般的狼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扩廓帖木儿的骑兵,像来时一样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欢呼,也没人松气。所有人都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绷得太久,已经失去了弹回来的力气。 又走了两天,一支斥候小队从南方疾驰而来,他们身上没有伤,铠甲干净,马匹膘肥体壮。他们带来了西路军的消息。 北元西线,冯胜、傅友德所率的西路军,连破西凉、永昌,横扫扫林山,兵锋直指北元腹地。扩廓帖木儿后路被抄,不得不放弃追击,回援西线。 消息传开,死寂的队伍里,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一个士兵,走着走着,突然腿一软,跪倒在泥地里,把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哭声。 一个哭,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哭声连成了一片。 他们安全了。 回到北平大营的那天,天色阴沉。 没有凯旋的号角,没有百姓的欢呼。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看着这支衣衫褴褛、人人带伤的军队,默默地摘下了头盔。 范统浑身裹满了绷带,像个巨大的白色粽子。他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了前锋营的营门口。 这里,曾经是整个北平大营最热闹的地方。吴莽会在这跟弟兄们围着篝火,一边啃着肉干,一边大声地吹牛打屁。 现在,这里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帐篷的呜咽声。 范统从怀里摸出一块风干的肉干,这是最后一批了。他掰下一小块,放在身边的空地上。 “吴莽,你个狗东西。”他低声嘟囔着,声音沙哑,“账还没跟老子算清楚,就他娘的跑了。老子新得的那些金银财宝,你连个数都没点清,下到地底下,拿什么跟阎王爷买酒喝?” 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回应。 “宝年丰那憨货,算术还不如你。以后这账,谁给老子记?” 他把剩下的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可那平日里香得流油的肉干,此刻却干得像木头渣子,涩得他眼眶发酸。 朱棣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也默默地坐了下来,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坐着,看着空旷的营地,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直到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没。 应天府,奉天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殿下,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岭北之战的战报,已经摆在了御案上。 中路军徐达部,惨败,折损近两万。东路军李文忠部,溃败,伤亡过半。 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名御史,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声音尖利:“启奏陛下!此战之败,皆因主帅徐达贪功冒进,致使数万将士埋骨草原!臣,恳请陛下,严惩徐达,以儆效尤!” “臣附议!” “臣附议!” 文官集团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站了出来,矛头直指那位大明军神。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奏折,轻轻丢了下去。 “都看看吧。” 一名太监捡起奏折,高声念诵。那是西路军主帅冯胜的捷报。 西路军孤军深入,连战连捷,俘获元军宗室、官吏、军民数以万计,缴获牛羊巨万。若非扩廓帖-木儿回援,冯胜几乎要打穿整个漠北。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打仗,哪有只胜不败的道理?徐达有罪,朕自会处置。但冯胜之功,亦不可不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此战虽败,却也让咱看清了一件事。咱大明的兵,骨头是硬的!纵使深陷重围,粮草断绝,也未曾有一人乞降!” 最终,对徐达的处置,只是下诏斥责,罚俸一年。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政治风波,就这么被朱元璋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夜深,乾清宫内。 朱元璋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灯下。他看的,不是那些歌功颂德的奏章,而是一份来自锦衣卫的密报。 密报上,详细记录了范统前锋营的种种表现。 “……其部战法,阴损至极,专攻敌军下三路,人马皆不放过……” “……其部悍不畏死,尤善突阵,以残兵之躯,凿穿数万大军,斩断敌酋帅旗……” “……其部统帅范统,平日言行无状,酷爱美食,然临阵决断,狠辣异常……” 密报的最后,还附上了一段关于朱棣的描述。 “燕王殿下,化名朱虎,于阵前斩首数十,指挥若定,其状若疯虎,已非吴下阿蒙” 朱元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许久,他才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写下了一行字。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 “着,北平大营千户范统,扩充前锋营至三千人,所需兵员、甲胄、粮草,北平府库,优先拨付。” 写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锦衣卫的密报里,还提到了一件让他极为在意的事。范统的前锋营,士兵的体魄,远超常人,仿佛人人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据说,是范统用一种秘制的药剂喂养出来的。 药剂? 朱元璋的小眼睛眯了起来,一丝精光,一闪而逝。 他提起笔,在圣旨的末尾,又加了一句。 “另,着徐达密查,范统所用之强军药剂,其方为何,能否量产。若有所得,即刻八百里加急,上奏!” 写完,他将圣旨放入一个特制的蜡丸之中,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了门外阴影中的一名锦衣卫。 “即刻送往北平,亲手交予徐达。” “遵旨。” 锦衣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那片深沉的夜空。 岭北之败,让他心痛,但也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大明所有的军队,都能像范统那支前锋营一样 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住他朱家儿郎的铁蹄? 皇帝的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那个远在北平,还在为死去的弟兄暗自神伤的胖子身上。 第61章:一份来自汉末的“猛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 北平大营的帅帐,今夜静得出奇。 徐达的传令兵找到范统的时候,只带了一句话。 “范千户,徐帅说,他想吃鱼了。” 范统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大帅,无事不登三宝殿半夜想吃鱼?这是有事啊!整得强里强气的。 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送上门来的拍马屁机会? 他当即亲自操刀,整了一条三尺多长,膘肥体壮的北方大鲤鱼。去腥抽线,两面改刀,挂上一层薄薄的蛋黄糊,入宽油炸至通体金黄,捞出备用。再用葱姜蒜爆香,烹入陈年黄酒,添上吊了半宿的老鸡汤,放入炸好的鲤鱼,小火慢煨。 出锅前,范统手腕一抖,大火收汁,汤汁浓稠红亮,紧紧地裹在鱼身上。往青花大盘里一盛,鱼头高高翘起,活脱脱一出“鲤鱼跃龙门”的吉利景象。再配上两道爽口小菜和一壶烫得恰到好处的黄酒,范统提着食盒,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颠颠地就送了过去。 可一脚踏进帅帐,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帐内,只有徐达一人,负手立在地图前。所有的亲兵都被屏退到了帐外三十步。油灯的光晕将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出喜怒。 桌上没有饭菜,只有一枚小小的,拆开了的的蜡丸,静静地躺在那里。 范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饭局,这是鸿门宴。 “坐。”徐达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范统哪敢坐,他咽了口唾沫,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徐帅,您要的鱼……” “啪。” 徐达没看那条鱼,他只是用两根手指,将那枚蜡丸里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缓缓推到范统面前。 上面是朱元璋的亲笔,字迹瘦金,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范统的眼球上。 范统的目光只扫到“强军药剂”四个字,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 老朱同志这是盯上我了啊! 他只感觉手脚冰凉,后背的衣衫瞬间就被冷汗浸透。怎么解释?说自己有个系统,能献祭美食换药剂?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当成妖人,绑在火刑架上烤了。 怎么办?怎么办? 范统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脑浆子都快熬开了。 就在徐达眯着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看着范统。 他知道,寻常的谎言,根本骗不过眼前这位人精。必须得来个大的,来个离谱到无法查证,却又能把所有事情都圆上的! “徐帅,您听我说!”范统小心的说道,“这事……这事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他开始胡扯,说自己年幼时家乡遭灾,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眼看就要饿死。就在这时,他偶遇了一位疯疯癫癫,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馊味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见我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万中无一的……嗯,奇才!就动了恻隐之心,收我为徒。”范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那师傅,疯疯癫癫的,总说自己是汉末黄巾军大贤良师张角的隔代传人。他传了我一套残篇法门,叫什么……‘力士炼体术’!” “黄巾力士?”徐达的眉毛,终于动了一下。 “对对对!”范统见有门儿,说得更起劲了,“师傅说,这本是黄巾军用来打造‘黄巾力士’的无上法门,可练成之后,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可惜啊,年代太久远了,最重要的那篇‘行气化解’的法诀,早就失传了!” 范统的解释,开始切入正题。 “没了行气法诀,就只能用最粗浅的法子,靠猛药打熬筋骨。可那药力,霸道得很!用药之人,虽然能筋骨强壮,力大无穷,原先是有练气法门从天地灵气中汲取能量!现在就必须得靠大量高油水的肉食来补充气血,维持身体机能!徐帅皇上想全面铺开不说原材料,以大明的国力吃都能将大明吃垮” 这番话,完美地解释了前锋营士兵为何饭量奇大,体魄惊人。 徐达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范统心里一喜,趁热打铁,开始堵死朱元璋想量产的念头。 “而且,这药方里,最关键的几味主药,根本不是现在能找到的!”他一脸痛心疾首,“师傅说,那都是上古时期才有的奇珍异兽!叫什么……九幽玄虎的胫骨,还有北冥巨鲲的髓油!反正我也不懂,都是些神话里的东西!” “我手里这点存货,还是师门穷尽了几代人,不知哪找的‘古兽遗骨’磨成的粉末,用一点,就少一点!珍贵得很!我平时给我手下那帮崽子用,都是稀释了上百倍,根本不敢下重手!” 最后,范统使出了杀手锏。 “我那师傅,十几年前就驾鹤西去了。临死前,就把这点压箱底的‘遗产’,全都托付给了我。如今师门凋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 整个故事,漏洞百出,充满了江湖传说的荒诞色彩。 可偏偏,它死无对证! 徐达听得眼角直抽,他看着眼前这个说出的话不知真假的胖子,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子,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 信吗?他一个字都不信。可范统这个谎言,却又像一件量身定做的衣服,完美地套在了前锋营的所有怪异现象上,找不出一丝破绽。 徐达更关心的,是结果,以及如何向皇上交差。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把你的‘古方’,和你那原液,交出来一份。我,要亲自看看。” “啊?”范统傻眼了,这上哪儿弄去? 他眼珠一转,又开始演戏,脸上露出极度为难和肉痛的表情:“徐帅,这……这是师门最后的遗物了啊!师傅他老人家说了,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 “嗯?”徐达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 范统打了个哆嗦,立刻改口,一脸大义凛然:“但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为了皇上!别说一份药方了,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辞!” 他心里,却在疯狂地呼叫系统。 “系统!救命啊!我牛逼吹大了,快给我整个假药方和样品出来!” 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崽!想要定制道具?可以,拿祭品来换。你昨天晚上偷藏的那坛子佛跳墙,我看就不错。】 “我操!你这是趁火打劫!” 【爱换不换。】 “换!我换!” 范统咬着牙,心如刀割,仿佛看到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抢走了一般,表情愈发悲痛。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瓶用古朴瓷瓶装着的,绿油油粘稠得像石油一样的液体,光是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腥甜味就扑面而来,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还有一卷用陈旧的竹简写成的“丹方”。 徐达接过竹简,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个疙瘩。 那上面,全是用汉末隶书写成的歪歪扭扭的古字,什么“阴阳合气”、“坎离交征”,各种晦涩难懂的道家术语,看得他头昏眼花。而所谓的材料,更是离谱,“九幽玄虎”、“北冥巨鲲”、“烛龙之目”、“不死凤血”…… 这他娘的哪里是药方,分明是一本《山海经》的购物清单! 徐达把竹简往桌上一扔,深深地看了范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滚吧。” “好嘞!”范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帅帐。 帐内,徐达看着那瓶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剂和那卷天书般的“丹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他才提起笔,开始给远在应天府的朱元璋,写回信。 至于信上怎么写,那就是他徐达的事了。那个胖子,暂时算是把这颗天大的雷,给蒙混过去了。 第62章 沉重的包裹 徐达将那份夹杂着“山海经购物清单”和自己呕心沥血编排的奏折,用蜡丸封好,心里却一点也踏实不下来。 他看着地图上“应天府”三个字,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趟差事,得找个绝对信得过,又有分量的人去。 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从一个娇生惯养的王爷,被那个胖子硬生生捶打成一头人形凶兽的“朱虎”。 是时候,让燕王殿下回家看看了。 “你要回应天府?” 范统的营帐里,他正把一块刚烤好的羊排递给朱棣,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朱棣接过羊排,默默点头。 “徐帅之命,我奉命押送军机要务回京。” 范统没再多问,他知道,这所谓的“军机要务”,八成跟自己那瓶“神仙油”和那本“天书”脱不了干系。 他转过身,在一堆杂物里翻找了半天,翻出一本又厚又旧,边角都磨卷了的花名册。这是前锋营所有弟兄的名册,每一个名字后面,都用朱砂笔,或浓或淡地标注着他们的籍贯和家眷情况。 那些已经战死的,名字上被画了个黑色的圈。 范统的手指,在那些黑圈上一个个地划过,每划过一个,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吴莽,河间府人士,家有阿爷、寡母、幼弟……” “刘三炮,山东东昌府,家有一妻二女……” “……” 他一连念了六个名字,声音越来越低。 他抬头,看着朱棣,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朱棣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朱虎,你这一路南下,顺路。” 范统从营帐最深的角落里,拖出几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他没说里面是什么,只是把一张写着地名和人名的纸条,连同那六个包裹,一起推到朱棣面前。 “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总得给家里人留个念想。” “还有这个。”范统又拿出另一个更小的包裹,递了过去。 朱棣打开,里面,是那面早已被鲜血和泥土染成暗红色的,“王”字大纛。 “吴莽那小子,傻是傻了点,但到死都护着这玩意儿。”范统的声音有些沙哑,“带回去,给他家人看看。让他们知道,他儿子,是条汉子。” 朱棣看着眼前这7个沉甸甸的包裹,看着范统那双不再嬉皮笑脸,只剩下疲惫和郑重的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那七个包裹,一个个地,搬上了自己的马背。 那重量,压得马鞍吱呀作响,也压得他的肩膀,沉甸甸的。 归途,是一条漫长而又沉重的路。 朱棣一人一马,风餐露宿,腰间的刀是冷的,怀里的包裹,却是滚烫的。 他送出了第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早已破败的村庄,连村口的石碑都断成了两截。一个拄着拐杖的村长告诉他,这家姓张的,去年遭了兵灾,全家都死了,房子也被烧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朱棣在废墟前站了很久,最后,将那个包裹,默默地埋在了屋基底下。 他送出了第二个包裹。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当她看到那封阵亡文书时,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抱着门框,身体剧烈地颤抖,最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屋里,传来几个孩子被吓坏了的哭声。 他送出了第三个包裹。 一个满脸刻薄的妇人接过东西,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冷地骂了一句:“就知道死在外面!生前不给家里寄个铜板,死了倒还值点钱!” 朱棣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只是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当第五个包裹送出时,朱棣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 那些哭天抢地的,冷漠的,埋怨的,像一把把钝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地割。 他终于来到了最后一站。 河间府,吴家村。 院墙是稀稀拉拉的篱笆,房子倒是青砖瓦房,看起来是新盖的,只是门窗都有些旧。 朱棣整了整身上那套早已洗得发白的士兵服饰,上前敲了敲院门。 “谁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腰背佝偻得厉害的老大爷,探出头来。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朱棣,开口道:“军爷,可是有什么事?要是征兵,俺们家……是真没人了。” “俺大儿子,早几年就战死在南边了,大孙儿也跟徐帅去了北边。如今,就剩下一个儿媳妇,和一个五岁的小孙子……”老大爷说着,眼圈就红了。 这时,屋里也走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她看到朱棣身上的军服,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晃了晃,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朱棣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他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了那份阵亡文书,双手递了过去。 老大爷看到那熟悉的,盖着兵部大印的文书,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已经收过一次了,现在,又来了一封。 他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有千钧之重的纸。 “俺……俺莽儿……他……”老人眼含热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作战……可否英勇?” 朱棣猛地抬起头,立正,对着老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前锋营百户吴莽,共毙敌数十余!岭北一战,孤军冲阵,于万军之中,夺元军主帅‘王’字大纛,壮烈牺牲!” “英勇无畏!!” 最后四个字,朱棣几乎是吼出来的,将吴莽用生命夺来的大旗展开。 老人听完,浑身一震。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舒展开来,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没有哭,反而仰天大笑起来。 “彩!彩啊!” “壮哉!我吴家好儿郎!” 笑声过后,他那本就佝偻的后背,仿佛又塌下去了一截,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门口的妇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朱棣将朝廷的抚恤和那个可以由吴莽弟弟继承的“小旗”官身文书,郑重地交到老人手里,又将范统给的那个最大的包裹还有旗帜,放在了门槛上。 “老人家,这是……吴莽的袍泽们,凑的一点心意。” 老人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又看了看朱棣,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沙哑地道:“军爷……进屋……喝口水吧。” “不了。”朱棣后退一步,再次行了个军礼,“军务在身,不敢耽搁!告辞!” 说完,他不敢再多留一刻,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急匆匆地向着南方的官道走去。 那背影,沉重,而又仓皇。 第63章 这一路,朕的江山 官道漫长,尘土飞扬。 朱棣牵着马,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他不再是那个仓皇离开吴家村的军士。每一步踏下,都像是在丈量着这片土地,将沿途的所见所闻,那些残破的村庄,麻木的脸庞,还有吴家老汉强撑着不倒的脊梁,全都刻进骨子里。 他终于明白了。 范统那个胖子,让他送这些包裹,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顺路。 那个平日里嬉皮笑脸,满嘴胡吣,抠门到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家伙,是让他这个生在天家,长于深宫的燕王,亲眼看一看,这龙椅之下,到底是由什么支撑起来的。 是用无数个吴莽,刘三炮,张老四这样的名字,用他们父母的眼泪,妻儿的期盼,还有他们自己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骨头,支撑起来的。 这条路,是范统给他上的一堂课。 一堂在皇宫里,在兵书上,永远也学不到的课。 要是范统知道他怎么想,一定会无辜地咧嘴:“你想多了,就是你顺路,省点邮费。” 朱棣的心,前所未有的沉重,也前所未有的清明。 应天府,坤宁宫。 马皇后在殿内来回踱步,鬓角的银丝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脸上的焦急怎么也掩盖不住。 “重八!你不是说探马来报,老四午时就该到了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龙椅上坐着的朱元璋,手里捏着份密折,闻言抬起头,脸上也有些不耐:“快了,快了!你再坐会儿,腿不酸?” “我儿子都要回来了,我哪还坐得住!”马皇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尖细,带着喜气。 “陛下!娘娘!四皇子殿下……回来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快步走向宫门口。 只见月光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牵着一匹疲惫的战马,正缓缓走来。 朱元璋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眯起那双小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这还是他的老四? 个头比离京时,生生高出了一个头,肩膀宽阔得像座小山,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军服,却被浑身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那张脸,被风沙刻画得棱角分明,皮肤黝黑,眼神沉静,却又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悍气。 “咱老朱家,还有这么高的个头?”朱元璋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咋的!”身旁的马皇后顿时柳眉倒竖,凤眼一瞪,“朱重八!你什么意思?” “没!没有意思!”朱元璋连忙讪笑,脸上堆起褶子,“我这不是高兴嘛!咱儿子,长大了,长结实了!” 马皇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朱棣走到近前,松开缰绳,将马背上最后一个包裹卸下,双膝跪地,声音沉稳。 “不孝孩儿朱棣,拜见父亲,母亲。” “快起来!快起来!”马皇后一把将他扶起,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她伸出粗糙的手,在朱棣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好,全须全影的就好……我的儿啊,你可让娘想死了!” 她一边哭,一边拉着朱棣往里走,“快,跟娘进屋,娘给你做了一桌子你最爱吃的!瞧你这黑的,瘦的……” 朱元璋腹诽“就这还能叫瘦?慈母多败儿啊!” 朱棣被母亲拉着,闻着那熟悉的馨香,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冰,也悄然融化了一角。 朱元璋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感受着那结实得像铁块一样的肌肉,满意地点了点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这才是我朱元璋的好儿郎!” 朱棣将那个包裹,连同怀里的蜡丸,一并递了过去。 三人来到偏殿,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美味。 朱棣是真的饿了,他拿起筷子,便如风卷残云一般,看得一旁的马皇后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嘴里不住地埋怨着徐达,说他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朱元璋则坐在一旁,打开了徐达的密折,又拆开了蜡丸。 他看得极慢,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等他看完,一抬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满满一桌子菜,已经空了。 朱棣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着门口的太监喊了一声。 “再来一桌。” 朱元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再低头看看密折上,关于前锋营那离谱的伙食账单,又看看自己这个膀大腰圆,食量惊人的儿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要是大明有几万个这样的兵……怕不是要把他这皇宫都给吃干净了! 太子朱标进来的时候,第二桌菜也快见底了。 马皇后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便知趣地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这父子三人。 朱元璋将密折递给朱标,示意他也看看。 “老四,范统说的那个什么黄巾力士,可是真的?”朱元璋的声音低沉。 朱棣摇了摇头:“回父亲,儿臣不知。但前锋营确实用过一种秘药,用药之后,饭量奇大,寻常士兵一人,能抵旁人三五人之食。范统身边的亲兵,消耗更是恐怖。”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其力大无穷,耐力惊人,悍不畏死,战力远非寻常军士可比。” “那范统,为人如何?”朱标温和地问道。 “爱兵如子,爱财如命,酷爱美食,却……不贪恋权位。”朱棣想了想,用了这样一个评价。 随后,他将自己从化名“朱虎”加入前锋营开始,到岭北血战,再到一路南归的所有见闻,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丝毫隐瞒。 包括范统的种种骚操作,吴莽的死,伤兵营的决绝,还有他送包裹时,看到的那些人间惨状。 朱元璋和朱标,都沉默地听着。 一个是大明朝的开创者,一个是未来的守护者,他们从朱棣的叙述里,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朱元璋听到的是一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是横扫漠北的可能。 朱标看到的,却是这支军队背后,那沉重到足以压垮国库的负担,和无数破碎的家庭。 “若以此法强军,我大明国库,不出三年,便会告罄。”朱标的眉头紧紧皱起,“况且,以药石催发之力,终非正道,恐有后患。” 朱元璋没有反驳。 他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儿子,又看了看那份伙食账单,摇了摇头。 养不起啊,养不起! 密信里还说,这只是稀释了百倍之后的效果。 要是原液……他不敢想。 “来人。”朱元璋沉声喊道。 一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朱元璋将那瓶绿油油的“神仙油”和那卷丹方,扔了过去。 “药剂,找死囚试验,记下所有反应。” “药方,交予龙虎山天师府,让他们给咱好好参详参详,这上古神兽的骨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遵旨!”锦衣卫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阴影里。 朱元璋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心中既有得到利器的兴奋,又有利器太过锋利,随时可能割伤自己的隐忧。 范统这胖子跟他爹一样滑不溜秋,这到底是上天赐给他的福将,还是一个足以把他吃穷的无底洞? 他现在,也说不准了。 第64章:这药还要稀释的嘛? 坤宁宫的深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朱棣的寝殿外,一个小太监双腿抖得跟弹棉花似的,一张脸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他刚才只是壮着胆子凑到门边,想听听里头的动静,结果那门缝里传出来的声音,差点把他魂儿都吓飞了。 “杀!” “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吴莽!给老子回来!” 那声音根本不是人腔,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用爪子挠,用牙齿咬,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狂怒。 小太监“嗷”地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向马皇后的寝殿。 “娘娘!娘娘不好了!四殿下他……他魇着了!” 马皇后披着衣服赶来,隔着厚重的殿门,清晰地听见了儿子那压抑的嘶吼。她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我的儿……”她靠着冰冷的宫墙,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无声滑落,嘴里反复念叨着,“作孽啊……这杀千刀的仗,作孽啊……” 她没有让人推门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陪着。直到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沉重的呼吸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宫里的侍卫和太监们,都远远地躲着,看着演武场上那个赤着上身的骇人身影。 朱棣手中的狼牙棒划出“呜呜”的破风声,他没有章法,没有套路,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劈、砸、扫、抡。每一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眼前那看不见的敌人,连骨头带肉,一起砸成泥。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洇湿一小片尘土。 马皇后站在远处的回廊下,静静地望着,满眼都是化不开的心疼。 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看得心惊胆战,压低了声音:“娘娘,四皇子的煞气……也太重了些。” “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身上能没煞气吗?”马皇后叹了口气,声音里全是愁。 那老嬷嬷眼珠一转,凑上前小声道:“娘娘,老奴有个主意。四皇子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不如……给他寻个贤淑的王妃?兴许,阴阳调和,能中和一下殿下身上的煞气。” 马皇后闻言,眼睛骤然一亮。 对啊!成家! 她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这事,得赶紧办!” 几天后,锦衣卫诏狱最深处的校场,空气阴冷得能结出冰来。 朱元璋背着手,面色沉凝。太子朱标站在他身侧,眉头微蹙。 “带上来。” 随着锦衣卫指挥使一声令下,校场尽头的铁门缓缓拉开。一阵粗重的铁链拖拽声由远及近,十几个精锐的锦衣卫,用手臂粗的铁锁,死死地拽着一个“怪物”。 那“怪物”身高怕有两米,浑身的肌肉虬结得像一块块垒起来的岩石,将囚服撑得几欲爆裂。他的面目狰狞,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嘴里只有一个字。 “饿……” “饿!!” 他疯狂地挣扎着,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十几个锦衣卫被他拖得脚步踉跄,脸色涨红。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扭头看向负责此事的锦衣卫千户,声音有些发干:“稀释之后,效果还这么强?” 那千户一愣,脑子有点没转过来,下意识地回道:“啊?要……要稀释吗?” 话一出口,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臣办事不力!臣该死,陛下恕罪!臣不知此药还需稀释,直接给那死囚……灌了一整瓶!” 朱元璋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也觉得有些尴尬,好像那天自己确实没提这茬。他摆了摆手:“起来吧,恕你无罪。” 随即,他问道:“说说这死囚的变化,还有他的食量消耗。” 那千户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回陛下,此囚用药之后,食量暴增,一顿能食三头整羊!若不满足,便会发狂,前日险些……险些将一名喂食的狱卒当场生食!其力大无穷,寻常刀剑砍在他身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神智,似乎被饥饿影响,变得浑噩不清,只剩下进食的本能,对肉食的欲望大到了极点。” 朱元璋和朱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朱标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却一针见血:“父皇,看来范千户所言,大差不差。这等虎狼之药,即便稀释百倍,若要装备上万军士,其粮草消耗,我大明国库根本无法支撑。怕是还未等消灭敌人,我大明自己……就要被吃垮了。” 以药石催发之力,终究是邪道。 朱元璋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太子说的是对的。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走来,递上一份来自龙虎山的密信。 朱元璋拆开一看,信上说,那竹简确实是汉末的古物,但上面的药方……龙虎山的天师们研究了数日,毫无头绪,只觉得像是一本话本,什么“九幽玄虎”、“北冥巨鲲”,闻所未闻。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朱元璋心中那股大肆扩充前锋营,打造一支无敌强军的火热欲望,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养不起,也造不出。 他看着那个还在疯狂嘶吼的“怪物”,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失望。 “处理掉。” 冰冷的两个字,决定了一个生命的终结。 “遵旨!”锦衣卫的身影,领命而去。 朱元璋站在阴冷的校场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 范统那个滑不溜秋的胖子,给他画了一张天大的饼,却又是一张他看得见,吃不着的饼。 也罢,就让他留在北平吧!他跟老四亲近,有他在,老四在北边直面元蒙也好有张底牌! 第65章:三千日子不过了? 北平,帅帐。 徐达的指尖,在一方薄薄的密报上轻轻摩挲,锦衣卫带来的应天府的纸张 “……以原液灌之,其囚食量暴增,日食三羊,力逾奔牛,皮坚如铁,寻常刀剑不能伤。然神智浑噩,只余兽性,若不饱食,则狂暴嗜血……”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近乎妖魔的怪物。 徐达的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东西,就是那个胖子给自己手下兵卒用的? 这哪里是强军药剂,分明是制造疯魔的毒药!他不敢想象,如果范统手下那几百号人,在战场上突然集体发狂,会是怎样一副毁天灭地的景象。 皇帝的批复,紧随其后。 “……此药霸道,不可量产,然范统此人,有奇能,当善用之。着,前锋营扩充至三千人,范统擢升为参将,所需兵员、甲胄、粮草,北平府库,优先拨付。” 徐达看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皇上的心思,他懂。 这是一场豪赌。 赌那个胖子,能驾驭住这头他亲手喂养出来的猛兽。 “来人,去把范参将请来。”徐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范统一脚踏进帅帐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几分没睡醒的迷糊。昨晚他又琢磨出一道新菜,叫“金汤百鸟朝凤”,用老母鸡和南瓜蓉吊了一锅浓汤,把十几只鹌鹑塞进一只肥鸡肚子里,文火慢炖了半宿,香得他自己都差点把锅给吃了。 “徐帅,您找我?”范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徐达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来自锦衣卫的试验报告,推到了他的面前。 范统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字,脸上的迷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系统!你大爷的!你给我的药劲儿也太猛了吧!这不坑我吗!”范统在心里疯狂咆哮。 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调侃:【嘿嘿,不猛一点,怎么能给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带来一点小小的震撼呢?】 范统的心沉到了谷底,尼玛你这是震撼过头了吧,不怕朱皇帝把我当妖魔鬼怪给砍了! 系统闻言也是讪讪一笑,不好意思起来! 徐达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范统,这东西,你怎么解释?” 范统额角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 他知道,这关要是过不去,自己怕是就要被当成妖人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都有点哆嗦:“徐帅,您……您听我解释。这……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没经过稀释的原液啊!” “那帮黄巾军的先辈,就是因为没了那篇关键的‘行气化解’法门,才没法子控制这霸道的药力!所以,我……我给我手下弟兄用的,都是稀释了上百倍,不,上千倍的!只取它一点强筋健骨的功效,当个健体药剂使唤!” “只要掌握好用量,就不会出现这种……这种失了智的情况!我敢拿我这颗脑袋担保!” 范统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虚得一批。 徐达沉默地看着他,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半晌,徐达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皇上的旨意,你也看看吧。” 范统颤颤巍巍地拿起那份圣旨,当他看到“擢升参将”、“扩充三千人”、“粮草优先拨付”这几个字眼时,整个人都懵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就像龙卷风。 可下一秒,他的脸就垮了下来。 三千人? 那得吃掉多少粮食? 范统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脱口而出:“徐帅!这……这日子不过了啊!三千张嘴,我可养不起!” 他这一嗓子,把帐内那凝重的气氛,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徐达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天下,升了官,扩了军,第一个念头不是谢主隆恩,而是怕养不起兵的,估计也就眼前这个胖子了。 “养不起,也得养!”徐达一拍桌子,声音沉了下去,“皇上把北平府库的钥匙都快交到你手上了,你要是还带不出一支能打的兵,就提着你那颗脑袋,自己去应天府跟皇上解释!” 范统闻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他知道,这是天大的机会。 一个将他那支前锋营彻底发扬光大的机会。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徐帅,这带兵打仗,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 “我想要,将这三千人,都训练成骑兵!”范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惊雷,在徐达耳边炸响。 三千骑兵! 士兵的饭量都快超过战马了,还要加上马匹! 徐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点眼冒金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地挤出那句话。 “给!” “我还要最好的战马,最好的铠甲,最好的兵刃!还有,粮草……粮草得多给点,我那些兵,饭量您是知道的,饿着肚子可打不了仗……”范统得寸进尺。 徐达咬牙切齿道,“滚!现在就给本帅滚出去!三个月!我要看到一支能踏平漠北的虎狼之师!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好嘞!” 范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帅帐,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欢快和猥琐。 回到前锋营,范统整个人都亢奋了。 他站在空旷的校场上,仿佛已经看到了三千名膀大腰圆,骑着高头大马,浑身重甲的壮汉,跟着他一声令下,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没整个草原的景象。 那画面,太美! “宝年丰!”范统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头儿!啥事?”宝年丰扛着他的大斧,从营帐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塞着半只烧鸡。 “去,把咱们营里识字的都给老子叫过来!笔墨纸砚,都备齐了!老子要亲自写一份征兵告示!” 很快,一张足以在整个北平大营掀起滔天巨浪的告示,被贴了出去。 “前锋营扩招,择优录取三千人,凡入选者,饷银加倍!” 这前半段,还算正常。 可后半段的考核标准,直接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傻了眼。 “其一,负重。负重甲,跑二十里,先到者入选。” “其二,耐力。负重完了之后,还能站直了骂人者,入选。” 许多人差异骂人是什么考核!边上人悄悄科普蓝玉将军二三事“据说蓝玉将军喜欢扒裤衩子巴拉巴拉…………” 这张告示,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整个北平大营,彻底炸了锅。 无数双眼睛,或贪婪,或嫉妒,或不屑,全都盯向了范统那座小小的,却即将成为一头巨兽的营地。 所有人都知道,北平的天,要变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范参将,此刻正美滋滋地哼着小曲,亲自掌勺,给自己炖上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炖松鸡。 三千人的食人魔军团,想想就带劲! 以后出门,还不得横着走? 哼!王保保,姥姥 第66章 来来一人一碗 北平大营的帅帐,快要被掀翻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胡闹!”一个络腮胡子的千户官,脸红得像猪肝,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飞,“他范统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参将,也敢明目张胆地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挖人!” “就是!徐帅,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旁边一个独眼龙千户跟着起哄,“他那招兵的告示,写的什么玩意儿?饷银加倍!他当这北平大营是他家开的钱庄不成?我手下最能打的那个小旗,都被他给勾走了!” 帐内,七八个中层将领义愤填膺,一个个像是被抢了婆娘的公牛。 主位上,徐达端坐不动,面沉如水,只是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笃、笃、笃……” 那声音不重,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等他们吵嚷得差不多了,徐达才缓缓抬起眼皮,那目光冷得像北地的寒风。 “说完了?” 几个将领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徐达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从案上拿起一份黄绫圣旨,往桌子中央一扔。 “都看看吧。” 离得最近的总旗官颤颤巍巍地捡起来,展开一看,只扫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额头上瞬间冒出黄豆大的冷汗。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那上面,朱元璋的亲笔御批,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清楚楚地写着:前锋营扩编,兵员甲胄,北平府库,优先拨付。 优先拨付! 这四个字,比一万句解释都有用。 整个帅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刚刚还叫嚣得最凶的几个将领,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还有异议吗?还有就去找前锋营比划比划”徐达的声音平淡无波。 “没……没有了。” “不敢了,不敢了。” 众将领偃旗息鼓,心里却都憋着一股火。行,你范统有皇上撑腰,咱们惹不起!但咱们躲得起!以后有你好看的! 前锋营的招兵处,早已人满为患。 临时搭起的棚子前,黑压压的全是人头,至少有五千人把这不大的营地围得水泄不通。 “都他娘的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宝年丰扯着他那破锣嗓子,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再乱挤,信不信老子先拿你们试试斧子利不利!这边登记,完了进去考核!磨磨蹭蹭的,都给老子快点!” 人群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百户,脸上带着几分犹豫,被身边的人推搡着。 “王百户,您也来了?昨天不是还说,打死也不来这胖子手底下遭罪吗?” 那王百户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我……我就是来看看,看看这胖子到底耍什么花样!不行吗?” 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那“饷银加倍”的告示上瞟。 宝年丰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 “第一个!叫什么名字?” 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汉子上前一步,沉声道:“张玉。” “好!拿着号码牌,进去!” “下一个!” “朱能。” 这边登记处进行得有条不紊,几十步外的营门口,范统正蹲在个大石头上,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稀里呼噜地吃着油泼面。 绿油油的葱花,配上筋道爽滑的面条,香得人直迷糊,就是还没辣椒可惜了。 “统子,蒜,要不?”范统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地在心里问。 “要!香!太香了!”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陶醉,“崽,就这普普通通的一碗面,你都能做得这么好吃!厉害了!” 范统嘿嘿一笑,表示基操勿六,光是面食,就够他吃一辈子了。 他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望着营门口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笑眯眯地说道:“兄弟们,咱前锋营,总算是重新热闹起来了。” 那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考核处,才是真正的地狱。 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比试,只有最简单,最粗暴的一条规矩。 每人一副五十斤的重甲,一杆二十斤的长枪,跑二十里地。 一声令下,数千人如开闸的洪水,冲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铠甲的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汇成了一首狂野的交响曲。 刚开始,所有人还都能咬牙坚持。 五里过后,开始有人掉队。 十里过后,大批的人倒在地上,像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爬不起来。 坚持到最后的人,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里跋涉。肺里火辣辣地疼,嗓子眼儿里全是血腥味。 当最后一个通过终点线的士兵,将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插,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时,整个考核,才算结束。 清点人数,五千多人,最终通过考核的,两千八百六十五人。 校场上,这两千多条汉子,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人人带伤,个个狼狈,但他们的眼睛里,却都燃烧着一团不屈的火焰。 范统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他们面前。 他的身后,几口能炖下一整头牛的大铁锅,正架在火上。锅里,是翻滚的肉汤,浓郁的肉香,勾得所有人都直咽口水。 他从怀里掏出十几只小瓷瓶,拧开盖子,看也不看,就将里面那粘稠的,散发着古怪腥甜味的绿色液体,一瓶接一瓶地倒进了肉汤里。 “刺啦——” 绿色的液体一入锅,滚烫的肉汤瞬间沸腾得更加剧烈,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香气,混着肉香,飘散开来。 新兵们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们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往锅里加了什么独门秘料。 不过在范统的胖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在绿油油的肉汤蒸汽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范统将空瓶子随手一扔,拍了拍手,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准备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来来来!弟兄们辛苦了!这是我特意为大家准备的接风洗尘汤!” “每人一碗,都别客气!喝完这碗汤,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嘿嘿……嘿嘿嘿嘿……” 第67章:老四,该娶媳妇了 应天府,坤宁宫。 马皇后将一卷画轴“啪”地摔在桌上,上好的丝帛画卷弹起,又无力地滚落。 “不行!这个太弱了,一阵风就能吹倒,怎么给老四生儿育女?” “这个也不行!看这眉眼,就是个只会描眉画红的娇小姐,镇不住老四身上那股邪火!” “还有这个,长得倒是周正,听说连只鸡都没杀过,见了血就晕。这要是嫁过去,老四夜里一做噩梦,不得把她给吓死?” 她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让伺候的嬷嬷把满桌的贵女画像都撤了下去。 这几天,朱棣夜夜被噩梦惊扰,白天就在演武场上疯了一样发泄。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带回来的煞气,浓得化不开,整个坤宁宫的宫女太监,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都绕着道走。 马皇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朱元璋端着一碗参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她这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妹子,又为老四的事发愁呢?” “能不愁吗!”马皇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那儿子,现在就是一头关不住的疯虎!再这么下去,人都要废了!” 朱元璋啜了口参茶,不以为意道:“男儿郎,身上没点煞气,还能叫好汉?咱老朱家的种,就得是这股子劲儿!” “你懂个屁!”马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跳了一下,“那是煞气吗?那是心病!得治!” 她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突然,她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重八!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朱元璋被她这一下吓了一跳。 “徐达家的大闺女!徐妙云!”马皇后脸上绽放出光彩,“我听说,那丫头从小就跟着徐达在军营里混,文能读书,武能射箭!性子野得很,连徐达那头倔驴都治不了她!” “这样的姑娘,正好配咱们家老四!” 朱元璋闻言,眼睛也亮了。 燕王朱棣,手握重兵,镇守北疆。徐达,大明军神,门生故旧遍布军中。 这要是亲上加亲,他朱家的江山,岂不是固若金汤?兵权,就能牢牢地捆在皇室这辆战车上! 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好!好啊!”朱元璋一拍龙椅扶手,龙心大悦,“这事,就这么定了!来人,传旨!八百里加急,召魏国公徐达,即刻回京!” 徐达接到圣旨的时候,正被范统那三千人的伙食账单搞得焦头烂额。他以为是北疆又出了什么军国大事,一路风尘仆仆,星夜兼程地赶回应天府。 可迎接他的,不是剑拔弩张的兵部衙门,而是坤宁宫里,笑得一脸褶子的朱元璋,和亲自端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肥鹅,送到他面前的马皇后。 这阵仗,让身经百战的徐达,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元璋还在那追忆往昔,从一起穿开裆裤,到一起打天下,说得是情深义重,唾沫横飞。 徐达终于忍不住了。 他“啪”地一下放下酒杯,沉着脸道:“陛下,有话,您就直说。您再这么客气,臣这顿饭,可吃不下去了。”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一僵,干咳了两声。 马皇后见状,连忙接过话茬,笑着说:“徐大哥,你看你,还是这急脾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亲上加亲。” “重八和我,都觉得你家大闺女妙云,跟我们家老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话音未落,徐达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空气,瞬间凝固了。 朱元璋的脸也挂不住了,他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瞪着眼睛道:“怎么不行?是我朱重八的儿子,配不上你徐达的闺女?” 徐达也站了起来,半步不退,梗着脖子道:“燕王殿下少年英雄,人中龙凤,是我家那野丫头福薄,配不上殿下!总之,就是不行!” “你!”朱元璋气得一拍桌子,指着徐达的鼻子就骂,“徐天德!你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你别忘了,当年是谁穷得叮当响,偷咱家锅里的窝窝头吃!” 一听这话,徐达也火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臣也记得!不知是谁当年被元军追得屁滚尿流,躲在草垛里哭鼻子,还是臣去引开的追兵!” “反了你了!你还敢提这事儿!那叫战略性转移!” “陛下当年不也笑话臣,被地主家的狗追了三条街!”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兄弟,就像两个斗气的顽童,当着马皇后的面,开始互揭老底,眼看就要从动嘴发展到动手。 “够了!” 马皇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将两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全都镇住了。 她走到徐达面前,没有摆皇后的架子,只是像一个寻常的长辈,眼圈一红,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 “徐大哥,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 “我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你。” “老四从北边回来,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夜夜被战场上的事魇着。那孩子,心里太苦了,身边需要一个知冷知热,又镇得住他的人陪着。” “整个应天府,除了你家妙云,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徐大哥,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当娘的,也当是,救救老四那孩子吧。” 马皇后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徐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马皇后的眼泪。 他心里的那股火气,瞬间就灭了。他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和皇帝一同经历过风雨,情同姐弟的皇后,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妥协,也有一丝作为父亲的骄傲。 他对着朱元璋和马皇后,深深一揖。 “陛下,娘娘,此事,臣不能替女儿做主。” 徐达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郑重。 “她若愿意,臣绝无二话。” “她若不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逼她!” “臣,要回去,亲自问她的意思。” 朱元璋和马皇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头倔驴! 徐达走出坤宁宫,应天府的夜风格外凉爽,可他的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 他那闺女的脾气,他比谁都清楚。 想让她乖乖嫁人? 这事,怕是比打一场岭北之战,还要难! 第68章:女诸生的洞悉能力 魏国公府,书房。 檀香袅袅,驱散了从北地带来的风尘,却驱不散徐达心头的烦躁。 他看着眼前那个一袭青衣,正一丝不苟地临摹着北方边防堪舆图的女儿,感觉比在阵前独自面对十万蒙元大军还要紧张。 那只在疆场上挥斥方遒,决断万人生死的手,此刻竟不知该往哪里放。 “咳。”徐达干咳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徐妙云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搁,没有溅起半点墨星。她抬起头,那双眸子清亮如深潭,平静无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大人行色匆匆,面有难色,想来在宫中,并非只是为了吃一顿烤鹅吧。” 她没有起身,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徐达的心里。 徐达心中猛地一惊。 这丫头的心思,比军中的老斥候还要敏锐,比猴儿都精。 他索性也不再绕弯子,将皇帝赐婚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又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重重地补上了一句:“此事,爹听你的!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紧紧盯着女儿的脸,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出现的反应,无论是寻常女子的娇羞,还是惊慌,甚至是暴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徐妙云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就像一位冷静的棋手,在听到对手落下一枚关键的棋子后,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书房里,只剩下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许久,徐妙云再次开口,问出的问题,却让身经百战的徐达都当场愣在了原地。 她没有问燕王相貌如何,品行怎样。 “燕王在军中,声望如何?” “岭北之战,他所在的部曲,战损几何?战功几何?” “他与那位……在岭北一战中,以残兵之躯,阵斩敌酋帅旗的前锋营参将范统,关系究竟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句句不离军务,字字直指核心。 徐达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哪里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分明是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他定了定神,将朱棣化名“朱虎”,从一个普通大头兵做起,在范统手下历经血战,最终在岭北之战中杀出威名的所有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包括他如何与范统那胖子不打不相识,如何在尸山血海中并肩作战,如何在绝境中守住了最后的阵地。 徐达说得很详细,因为他知道,女儿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不是随口一提。 就在徐达讲述着那场惨烈的北伐时,应天府,皇城之内。 演武场。 “哈!” 朱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上汗珠滚滚,手中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砸在一根手臂粗的铁木桩上。 “嘭!” 木屑纷飞,那坚逾金石的木桩,竟被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可就在他准备挥出下一击时,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他的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 那是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 冰冷,锐利,仿佛有一双眼睛,穿透了宫墙,盯上了他。 朱棣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豁然转身,那双因杀戮而变得沉静的眸子里,迸发出野兽般的警惕。 演武场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和被他砸烂的木桩,不由得挠挠头,不明所以。 魏国公府,书房。 徐妙云听完了父亲的讲述,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的手指,在桌上那副北方堪舆图上轻轻划过,从北平,到大宁,再到遥远的捕鱼儿海。 那纤细的手指,仿佛在推演着一场无形的战争。 “父亲。”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皇上有意将皇子们分封四方,拱卫京师。太子仁厚,善治国,却不善掌兵。未来的大明,必然是‘内圣外王’之局。北方边防,关乎国本,是重中之重。” “燕王朱棣,既有皇子之尊,又在军中历练出了赫赫战功,未来这北平之主,大明北疆的兵权,非他莫属。” 她抬起眼,看向自己的父亲,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今日这桩婚事,表面上是皇后娘娘心疼儿子,想为他寻一门贤内助,压一压他身上的煞气。” “实际上,更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是在为以后,北平兵权的和平交接,铺路。” 徐达的心,再次被狠狠震动。 这些深藏在君心之下的谋划,他不是看不透,但绝不像女儿这般,看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清晰。 徐妙云继续道:“我徐家,执掌大明兵权太久了。功高,必然震主。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父亲您忠心耿耿,可皇上,终究是皇上。这桩婚事,便是皇上给出的一条路。将我徐家,与他朱家,与未来的北疆,彻底捆绑在一起。” “燕王殿下既非无能之辈,此番婚事,于国,于家,于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女儿,同意这门亲事。” 她的话,掷地有声,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忸怩,只有权衡利弊后的决断。 徐达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有为女儿这份才智感到的骄傲,更有为她这份清醒感到的心疼。 “女儿,你不必要为家族,做出这等牺牲。”他声音干涩,“只要你过得开心,天大的事,爹都能给你顶住。” 徐妙云闻言,那张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那笑容,如冰雪初融,让整个书房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父亲,女儿早晚都要嫁人。听您所言,这位四皇子,杀伐果决,有情有义,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总好过嫁给这应天府里,那些只知饮酒作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酒囊饭袋吧?” “父亲,您就替我,去回了皇上吧。” 徐达看着女儿眼中的那抹释然,知道她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在委屈自己。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头倔驴,终究还是自己做了主。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嫁女儿呢,还是给燕王殿下,找了个能时时刻刻盯着他,管着他的“监军”? 而此刻的演武场上,朱棣刚刚平复下心神,那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寒意,竟又一次袭来。 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而他,就是网中的猎物。 朱棣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是犯啥说道了吗? 第69章:驴?这是要给咱拉磨吗? 北平大营的西校场,已经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两千八百六十五条汉子,赤着上身,在泥地里翻滚、搏杀。没有兵刃,只有拳头、牙齿,用最原始的蛮力,将对手死死按在身下。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没吃饭吗!” 宝年丰像一尊移动的铁塔,手里拎着一根碗口粗的圆木,在人群里来回巡视。看到谁动作慢了,或者有气无力,手里的圆木就毫不客气地抽了过去。 “嗷——” 一声惨叫,被抽中的士兵疼得在泥地里打滚。可下一秒,他就从地上一跃而起,通红着双眼,像头被激怒的野牛,再次扑向了自己的对手。 这里的规矩,简单到残酷。想吃饭,就得比别人更能打,更能扛。 短短十几天,这群新兵身上的浮肉和懒散,就被彻底剥离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刀刻斧凿般的肌肉线条,和眼神里那股子近乎野兽的凶悍。 “头儿,这帮崽子,差不多了。”宝年丰来到范统身边,声音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兴奋。 范统正蹲在一旁,美滋滋地嗦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杂汤,汤里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他抬头看了一眼校场上那群嗷嗷叫的“野兽”,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时候了。”他擦了擦嘴,“宝年丰,带几个老兄弟,去后勤处,把咱们那三千匹马给领回来!” “好嘞!” 宝年丰兴冲冲地带着人去了。 一个时辰后,前锋营的营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宝年丰回来了,范统一看这阵仗,嘴里的羊肉泡馍都忘了嚼。 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千匹高头大马,膘肥体壮,神骏非凡,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良驹战马。 范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后勤处的老孙,还算上道。 可他还没高兴三秒,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跟在战马后面的,是一千匹个头矮小,毛色杂乱,瘦得跟柴火棍似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怎么看都像是驿站里用来拉货的驽马。 范统的眼皮开始狂跳。这还没完! 队伍的最后面,跟着一群…… “昂——昂——” 一阵阵极具穿透力的,熟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营地。 范统整个人都傻了。他指着那最后一千头正甩着长耳朵,眨巴着无辜大眼睛的生物,声音都哆嗦了。 “宝……宝年丰……这……这他娘的是啥玩意儿?” 宝年丰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头儿,后勤孙主簿说,这也是马啊,能骑,也能驮东西。” “骑你个大头鬼!” 范统终于忍不住了,手里的半个馍“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整个人像个被点燃的炮仗,直接炸了。 “驴!这是驴!是给咱拉磨的!”他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那群驴,破口大骂,“老孙那个挨千刀的!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老子要的是三千铁骑!他给老子弄一千头驴来凑数?!” “老子去扒了他的皮!”范统怒吼一声,提着他那把大号斩马刀,杀气腾腾地就冲向了后勤大营。 后勤处,管着整个北平大营粮草军械的孙主簿,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砰!” 营帐的门帘,被人一脚踹开。 范统一身煞气地闯了进来,将那把比门板还宽的斩马刀,“哐当”一声插在孙主簿面前的桌子上,刀刃离他的鼻子,只有不到半寸。 孙主簿手里的茶杯一抖,热茶洒了一身,烫得他“嗷”地一声跳了起来。 “范……范参将!你……你这是何意?”他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刃,吓得两腿发软。 “何意?”范统皮笑肉不笑,“孙主簿,我敬你是前辈,你他娘的拿我当傻子耍是吧?三千匹战马,你给我一千匹驽马,一千头驴!怎么着?是看我这前锋营,像个磨坊吗?” 孙主簿一听,脸上的惊恐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他扶了扶帽子,慢条斯理地道:“范参将,你这话可就没道理了。如今北平大营扩军,战马本就紧张,能给你凑出一千匹,已经是魏国公特批了。” “至于那些驽马和驴……那也是牲口嘛!能驮东西,关键时刻也能上阵,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不是?”他见范统脸色越来越黑,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道:“唉,徐帅如今又不在北平,整个大营的军需调度,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也是有心无力啊!要不,等徐帅回来了,你再跟他说?” 这是拿徐达不在当挡箭牌了! 孙主簿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手道:“哎,范参将,你别急。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私人做主,再拨给你十几头草原犍牛,怎么样?那牛,力气大健硕的很!” 十几头牛?这侮辱性就更强了。 范统的肺都要气炸了。行,你给我等着! 他一把拔起斩马刀,转身就走,临走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孙主簿,今天这驴,我范统领了。希望日后,你别求着我把它们还给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范统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孙主簿得意地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一个没根没底的胖子,还想跟自己斗?嫩了点! 回到前锋营,范统看着眼前这支由战马、驽马、肥驴、壮牛组成的“四不像”大队,只觉得一阵心累。 “头儿,现在咋办?”宝年丰凑了过来。 “怎么办?”范统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凉拌!” 他走到那群牲口面前,从怀里掏出瓷瓶,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腥甜和草药味的古怪气息,飘散开来。他将那绿油油的粘稠液体,混入草料和豆饼里,大手一挥。 “喂!都给老子喂饱了!” 战马吃了,驽马吃了,驴吃了,连那十几头牛,也没落下。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不过一周时间,那些原本瘦弱的驽马,身上的肌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眼神变得凶悍,体型竟隐隐有追上战马的趋势! 而那些长耳肥驴,更是变化惊人!它们的身高暴涨,四蹄变得粗壮有力,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哪里还有半分温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十几头牛,更是变成了一座座移动的肉山,浑身的牛毛下,肌肉虬结,两只牛角变得乌黑锃亮,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整个前锋营的新兵,都看傻了。 这……这就是他们的座骑吗?感觉驯服不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范统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拍了拍手。 不就是没战马吗?老子自己造!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未来的战场上,他的三千大军,骑着战马、魔驴、狂牛,组成一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兽骑兵”,将敌人连人带马一起踩成肉泥的壮观景象。 孙主簿,你给老子等着! 第70章:她……她刚刚是不是威胁我了 北平大营最近出了件奇事。 人人都说,前锋营范参将走了大运,后勤处的孙主簿不知从哪儿给他淘换来一批绝世神驹,个个龙精虎猛,神骏非凡。 在军营里,一匹好马,比婆娘还亲。 这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大营。 起初没人信。 “就范胖子那抠搜样?孙主簿不给他一堆草料就不错了,还神驹?” “就是,我猜八成是范胖子自己吹的牛,想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架不住前锋营的人自己往外说。 “嗨,你还别不信!咱头儿那批坐骑,啧啧,我跟你说,那叫一个神!比大姑娘的腰还带劲!” “何止是带劲!我跟你说,我那头驴……哦不,我那头墨麒麟,一顿能吃三大盆豆料,跑起来风都追不上!” 一传十,十传百,说得神乎其神。 终于,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摸到前锋营的马厩外,扒着栅栏往里瞧。 只一眼,这几个家伙的眼珠子就差点瞪出来。 马厩里,哪有什么寻常的战马! 一头头筋肉虬结,眼冒红光,体型堪比巨象的“怪物”正焦躁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那根本不是马,有的长着驴耳朵,有的顶着牛犄角,一个个凶神恶煞,光是站在那,就有一股子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娘嘞!这……这他娘的是什么神马,好生威武!” “这就是前锋营的‘神驹’?这玩意儿是马?” “管他是不是马!你看那身板,那气势!这要是冲起来,什么重甲步兵方阵,不得一脚给踩成肉泥?!” 嫉妒,瞬间取代了怀疑。 一时间,后勤处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孙主簿!你不够意思啊!凭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范胖子!我们营也缺战马!” “就是!孙主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不要那什么‘墨麒麟’,你给我弄几匹差不多的就行!” 孙主簿被这群红了眼的将领围在中间,满头大汗,百口莫辩。 他心里把范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驴!那他娘的就是驴啊! 可现在,他怎么解释都没人信了。 应天府,皇城。 徐达站在朱元璋面前,躬身回话:“陛下,小女……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好!好啊!”朱元璋龙颜大悦,一拍大腿,“天德,你我两家,这下是亲上加亲了!” 马皇后更是喜上眉梢,当即就派人将徐妙云接入宫中,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那亲热劲儿,简直比对亲闺女还亲。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本堂。 年纪尚小的湘王朱栢,蹦蹦跳跳地找到了正在演武场发泄精力的朱棣。 “四哥,四哥!我听母后说,你要成亲啦!新嫂子可漂亮了!” 朱棣手中的狼牙棒,猛地顿在了半空。 成亲?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洞房花被,红烛高烧,而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要将他牢牢地锁在这应天府,锁在这深宫高墙之内。 一旦成了婚,有了家室,他还怎么回北平?还怎么跟弟兄们一起在草原上厮杀? 不行! 一股邪火,从他心底里猛地窜了上来。 “谁说的!我不同意!” 朱棣扔下狼牙棒,也不管满身臭汗,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红着眼睛就朝坤宁宫冲去。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退婚!必须退婚! “母后!母后!儿臣不要成亲!” 朱棣咋咋呼呼地冲进坤宁宫,连通报都忘了。 可一脚踏进殿内,他就愣住了。 只见自己的母亲马皇后,正和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相谈甚欢。那女子背对着他,身姿窈窕,仅仅是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娴静与端庄。 听到动静,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一双明亮如秋水的眸子。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棣满腔的怒火和焦躁,瞬间被那双平静的眼睛给浇灭了。他张着嘴,之前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胡闹!” 马皇后看他这副模样,再听他刚刚在殿外喊的话,哪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张脸顿时气得铁青,指着朱棣,手都哆嗦了。 “你……你这个逆子!婚事是君父定的,岂容你在此放肆!你……你给我滚出去!” “娘娘,不必动怒。”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徐妙云款款起身,拦在了马皇后身前。 她对着马皇后盈盈一拜,轻声道:“娘娘,可否让我与四皇子,单独说几句话?” 马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沉静懂事的未来儿媳,再看看自己那个浑身是汗,愣在当场的夯货儿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屏退了左右。 殿内,只剩下朱棣和徐妙云两人。 朱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偷偷瞄了一眼徐妙云,又赶紧低下头,一张被风沙磨砺得黝黑的脸,竟有些发烫。 “噗嗤。” 徐妙云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悦耳,却让朱棣感觉比在战场上被敌人包围了还难受。 “在万军之中横冲直撞,斩将夺旗的燕王殿下,就这么怕小女子吗?” 朱棣猛地抬起头。 只见徐妙云正含笑望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戏谑。 “还是说,”她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是小女子长得太丑,入不了殿下的眼?” “不是!徐姑娘……你很漂亮!”朱棣连忙摆手,急得像个毛头小子。 “哦?”徐妙云又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那便是小女子做了什么让殿下厌恶之事,以至于殿下要顶着陛下的旨意,也要让小女子当众难堪?” “没有!绝对没有!”朱棣头摇得像拨浪鼓。 “既然如此,”徐妙云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那便是殿下觉得,我徐家的女儿,配不上你这尊贵的皇子之身了?” 一连串的逼问,如同疾风骤雨,打得朱棣毫无招架之力。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小兵,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徐妙有云不饶人。 “我只是……不想被困在京城!”朱棣被逼急了,终于吼出了心里话,“我还想回北平!还想上战场!” 听到这话,徐妙云脸上的戏谑之色,缓缓收敛。 她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轻声叹了口气。 “陛下已经下旨赐婚,你我二人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四皇子若是此刻悔婚,我徐妙云在这大明地界,怕是再也无地自容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 朱棣的心,瞬间软了半截。 徐妙云看着他,话锋一转。 “我知道,四皇子心在北疆,志在沙场。”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可四皇子,别忘了,家父,是徐达。” “你也不想,以后再也上不了战场,再也骑不了你心爱的战马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对着还有些发懵的朱棣,俏皮地眨了眨右眼。 “四皇子,好好想想吧。小女子还有些事,先行告退了。” 言罢,她对着朱棣行了一礼,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朱棣一个人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嘴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嘿!她……她刚刚,是不是威胁我了?” 第71章:爹,不追我就不跑 坤宁宫的大殿内,朱棣像一根木桩,戳在原地。 徐妙云那句带着威胁的耳语,和最后那个俏皮的眼神,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 那股子清幽的香气,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搅得他心烦意乱。 这女人,比扩廓帖木儿的骑兵方阵还难对付! 他晕乎乎地走出大殿,还没等理清思绪,一个太监就像影子一样贴了上来,躬着身子,声音尖细。 “燕王殿下,陛下召见。”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自己刚刚咋咋呼呼地冲进坤宁宫,嚷嚷着要退婚,这事儿怕是已经捅到天了。 他跟着那太监,一路来到朱元璋处理政务的偏殿。 殿内,大哥朱标也在。 朱元璋背着手,站在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父皇,大哥。”朱棣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那双小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所有太监和侍卫都退下。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 朱元璋猛地一弯腰,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就从御案底下,抽出了一根手臂粗细,通体乌黑,一看就分量十足的戒尺! “逆子!”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 “你给老子拿命来!” 朱元璋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老子千辛万苦,低声下气!求着徐达那个老匹夫,连小时候偷他家窝头的丑事都让他给揭了!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婚事!你倒好!当着满宫人的面,说要退婚!你这是把老子的脸,扔在地上踩!啊?!” 朱元璋吼声未落,人已经像头猎豹,动作敏捷地翻过御案,拎着那根骇人的戒尺,直奔朱棣而来。 朱棣哪见过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爹!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老四你给老子站住!”朱元璋在后面紧追不舍,戒尺挥舞得虎虎生风。 朱棣一边绕着殿内的盘龙柱跑,一边回头大喊:“爹!你不追我就不跑!” 太子朱标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追上去想拦住朱元璋。 “父皇!父皇息怒!不至于,不至于啊!老四就是一时糊涂,想通了就好了!” 父子三人在偌大的宫殿里,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赶的荒唐戏码。 只转了两三圈,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朱标,就已经累得靠着柱子,扶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殿里绕圈,彻底放弃了劝说。 又跑了几圈,朱元璋也渐渐体力不支,脚步慢了下来,额头上见了汗,喘气声粗重得像个破风箱。 反观朱棣,依旧面不改色,气息平稳,甚至还有闲心回头咧嘴一笑。 “嘿嘿,爹,要不再来几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把朱元璋的火气又给拱上了一个新高度。 “反了你了!”朱元璋气得怒目圆睁,停下脚步,指着朱棣,扯着嗓子对殿外大喝,“门口的侍卫!都给老子滚进来!” 殿门被猛地推开,几十名身披甲胄的精锐侍卫,鱼贯而入,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朱元璋指着还在那儿叉着腰的朱棣,下令道:“给咱,把那个逆子,摁住!” 侍卫们一愣,随即齐声应道:“是!” 他们起身,对朱棣一抱拳:“四皇子,得罪了!” “我擦!不讲武德!”朱棣怪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几十个如狼似虎的侍卫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朱元璋见状,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提着戒尺,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嘿嘿……嘿嘿嘿……” 下一刻,殿内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和朱棣压抑不住的痛呼。 一顿结结实实的“父爱”过后,朱棣像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浑身火辣辣地疼,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太委屈了! 朱元璋打得是通体舒畅,感觉好久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他扔掉戒尺,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挥手让侍卫们都退了出去。 然后,他走到朱棣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 “起来,别跟我装死。” 朱棣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站到一旁,低着头,不敢看他爹。 朱元璋重新坐回龙椅,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冠,脸上的怒气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容置疑的严肃。 仿佛刚刚那个提着戒尺,满殿追着儿子打的,根本不是他。 “老四,这门亲事,不可能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 “你,一定要娶。不为别的,就为这天下兵权,必须牢牢握在我们朱家自己手里!” 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 “我们这一辈,总有老去的一天。未来,是你们兄弟的。徐达是国之柱石,但他手里的兵权,太重了!你有了天德女婿这层身份,日后接手北平大营,才能名正言顺,才能让那些骄兵悍将,心服口服!” “你给咱家记住!只要兵权在手,这大明朝,无论是那些巧舌如簧的文官,还是自持功高的勋贵,再怎么蹦跶,咱家都可反手将其覆灭!”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朱棣瞬间明白了这桩婚事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政治考量。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婚事,更是一场权力的交接。 他心里的那点委屈和不甘,瞬间烟消云散。 他上前一步,对着朱元璋深深一拜,脸上带着几分后知后觉的窘迫。 “爹,孩儿……孩儿知错了。” 朱棣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 “这不是……一时冲动嘛……也不是不娶不是!” 朱元璋挥手说道“亲事我们会安排好的,等你及冠就成婚,过几天你就很徐天德一起回北平” 朱棣连忙点头称“是” 朱标还有些气喘的上前拍拍朱棣肩膀,以示鼓励 第72章:憨货,咱爹,还有咱的兵 魏国公府,徐妙云的闺房内。 妹妹徐妙锦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拉着徐妙云的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兴奋。 “姐姐!姐姐!我听府里的人说,你马上就要有夫君啦!是当今圣上亲口许配的,那个很会打仗的四皇子!” 徐妙云那张总是清冷如古井的俏脸,竟罕见地飞上一抹红霞,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那……未来的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徐妙锦摇着她的手臂,追问道。 一提到这个问题,徐妙云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在坤宁宫里,那个被自己三言两语逼得手足无措,明明一身悍气却愣在当场,像头找不到北的熊瞎子似的男人。 “噗嗤。” 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湖,漾开圈圈涟漪,让一旁的徐妙锦都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姐姐这般模样。 “就是个憨货。” 徐妙云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数日后,应天府城门外。 一支精锐的队伍整装待发。魏国公徐达要回北平坐镇,这一次,他的两个女儿,徐妙云和徐妙锦,也带在了身边。 用徐达自己的话说,是最近总觉得身子骨不大爽利,让姑娘们跟在身边,也能有个照料。 朱棣一身劲装,跨坐在高大的战马上,跟在队伍里。当他看到那辆装饰典雅的马车时,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徐达策马过来,从朱棣身边走过,重重地哼了一声,那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朱棣摸了摸鼻子,没敢吱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天然立场,横竖都不顺眼。 “哟,这不是四皇子殿下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露出了徐妙云那张带着浅笑的脸。 朱棣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嘴里却有些磕巴:“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妙云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着了腥的猫儿。 “家父徐达,奉旨回镇北平。我是他女儿,为何不能在此?”她顿了顿,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附近的亲兵和徐达都听见。 “你说对吗?我的……未婚夫婿。”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又轻又巧,像根羽毛,挠在朱棣的心尖上,痒痒的,又让他一张黑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一旁的徐达,看着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在战场上杀得七进七出的未来女婿,被自家闺女一句话就拿捏得死死的,那副吃瘪的模样,简直跟自己当年被媳天德婆娘数落时一模一样。 他心头那股莫名的厌烦,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唉,都不容易啊。 队伍行出十里,徐达忽然勒住马,回头对朱棣招了招手。 “燕王,到我车里来,有话跟你说。” 朱棣不敢怠慢,翻身下马,跟着徐达进了那辆宽敞的马车。 车内,燃着安神的檀香。 徐达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倒了两杯热茶,将一杯推了过去。 “你小子,知不知道妙云她娘走得早,这偌大的国公府,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全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 徐达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她不仅要管家,还要跟着我读兵书,习武射。你别看她是个女娃,这应天府里,九成九的王孙公子,绑在一起,心眼儿也没她多。” 朱棣端着茶杯,低着头,像个挨训的小兵。 徐达话锋一转,冷哼一声:“这么好的闺女,我徐天德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你倒好,咋咋呼呼地跑到坤宁宫,嚷嚷着要退婚?” “哼!” 朱棣手一抖,热茶差点洒出来,连忙解释:“徐叔!徐叔您别生气!是小子一时糊涂,我……我那不是怕成了婚,以后就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了嘛!” “谅你小子也不敢有别的心思!”徐达瞪了他一眼,火气消了些,“算你还有点出息!” 他抿了口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前锋营已经奉旨扩充到了三千人。你回北平之后,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范统那个滑头身边,跟他一起,把这支队伍给我拉起来!” “这支兵,是皇上打破了规矩,特意给你留的。是你以后立足北平,镇压北疆的根基!你知不知道?!” 朱棣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 徐达看着他,继续道:“范统那胖子,虽然为人奸猾,贪吃好财,看着不着调。但岭北一战,前锋营缴获的那些战利品,他一分没留,全都暗中换成了抚恤,补贴给了那些战死和伤残的将士家属。” “他是个爱兵如子,敢打敢拼的好将官。这样的人,值得你信,也值得你用。” “皇上本来是有意把他调回京城的,怕他在边疆惹是生非。但现在看来,皇上是看明白了,把他留给了你,当你的磨刀石,也当你的左膀右臂。” 一番话,让朱棣彻底明白了这背后的深意。 范统,那支被他亲手改造的怪兽军团,还有这桩看似突然的婚事,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根根丝线,被他父皇那双看不见的手,精巧地编织在了一起。 而最终的目标,就是他,就是未来的北疆。 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朱棣放下茶杯,对着徐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徐叔,您放心。” 他的声音,不再有半分犹豫,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坚定。 “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父皇和您的期望!” 徐达看着他眼中的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要是范统在此不经要问“so!我到底是嫁妆还是聘礼呢?” 当朱棣走出马车,迎上不远处徐妙云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不知为何,心里又开始发虚了。 他总觉得,回北平的路,怕是比去岭北打仗,还要难走。 第73章:魔驴,憨货,还有小姨子 一路北行,风沙渐起,空气里都带上了几分边塞特有的味道。 马车内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姐姐,姐姐!那个范将军,真像四皇子说的,能一口吞下一头牛?” 徐妙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奇,这一路上,她从朱棣和自家姐姐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前锋营,和一个比前锋营更神的范统。 徐妙云正拿着一卷兵书,闻言,那张清冷的俏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笑意。 她顿了顿,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胖乎乎的身影,“不过他一顿饭的食量,或许真能吃一头牛。” “哇!”徐妙锦发出一声惊叹,愈发期待起来。 车窗外,朱棣骑在马上,听着车厢里传出的姐妹笑语,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暖和的棉花。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目光偶尔与掀开车帘的徐妙云交汇,总会让他下意识挺直腰杆,随即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这感觉,比在尸山血海里冲杀,更让他心跳。 终于,北平那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回到阔别已久的北平,送徐达回府后,朱棣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那件满是风尘的劲装,就想往营里跑。 一只小手,却怯生生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四……姐夫……”徐妙锦仰着小脸,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央求,“我……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就看一眼!” 姐夫两个字让朱棣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徐达和徐妙云。 徐达的脸瞬间拉了下来,吹胡子瞪眼:“胡闹!军营重地,岂是女儿家能去的地方!” 徐妙锦的小嘴一瘪,眼眶立马就红了,委屈地望向自家姐姐。 徐妙云放下茶杯,缓缓走到父亲身边,声音清冷:“父亲,妹妹只是好奇,在营门看一眼,有殿下在,出不了岔子。” 她那目光落在朱棣身上,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徐达看着自家大闺女,又看了看那个已经被拿捏得死死的未来女婿,最后只能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要去就赶紧去!天黑前回不来,腿给你打折!” 前锋营的营门口,此刻简直比闹市还热闹。 新扩建的校场上,一场人与“兽”的惨烈大战,正如火如荼。 “都他娘的给老子使劲!连头驴都治不住,还想上战场砍鞑子?做梦去吧!” 范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校场上那群鼻青脸肿的新兵蛋子,唾沫横飞。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好不容易爬上一头“魔驴”的背,还没坐稳,那驴就跟疯了似的,原地三百六十度疯狂旋转,嘴里发出“昂昂”的咆哮,最后后蹄一蹬,直接把那汉子当成个沙包,甩飞了出去。 另一边,一个士兵正试图给一头“狂牛”套上嚼子,那牛两眼通红,鼻孔里喷着粗气,猛地一低头,用那对乌黑锃亮的牛角,直接把那士兵顶上了天。 整个校场上,惨叫声、怒骂声、还有牲口那充满野性的咆哮声,此起彼伏。 “谁他娘的今天能把自己的坐骑给驯服了,晚饭加一整只烧鸡!谁驯服不了,就去给我把兽栏打扫干净!铲屎去!”范统扯着嗓子大吼。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营门口那几个身影。 当他看清那个为首的,一身劲装,身形挺拔,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又难掩兴奋的家伙时,范统那张胖脸上的横肉,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智慧担当!前锋营的CPU!终于回来了! 再也不用面对宝年丰那个除了“头儿说得对”和“啥时候开饭”就不会说别的憨货了! 朱棣快步上前,对着范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军礼,声如洪钟。 “前锋营,朱虎回营复命!参见范参将!” 范统一巴掌拍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他挤眉弄眼地上下打量着朱棣,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小子陷在应天府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回不来了呢!” 朱棣老脸一红,正想解释,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好奇地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你好呀!范将军!” 范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一把将朱棣拽到旁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震惊和痛心疾首。 “这……这什么情况?!朱虎!你小子可以啊!这才回去几天,孩子都有了?!不对!这谁家的小姑娘?!” 朱棣一头黑线,连忙道:“这是我未婚妻……” 话还没说完,范统的眼睛就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猛地抬起脚就要踹过去,嘴里还发出一声怒吼。 “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畜生啊!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 “不是!不是!”朱棣吓得连连后退,躲开那势大力沉的一脚,急得满头大汗,“是小姨子!小姨子!” 范统那抬到一半的脚,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暴怒转为惊愕,最后变成了然。 “哦……小姨子啊……”他收回脚,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嘟囔道,“早说嘛!吓老子一跳!合着你小子是把老丈人一家都接到北平来了?” 朱棣只能打着哈哈:“对对对,这不好照料嘛!我家这小姨子,早就听闻范头你做菜的手艺天下无双,天天哭着喊着求我带她来尝尝,这不……” “小事一桩!”范统一挥手,豪气干云,“刚好,我正准备去整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走!一起!” 而此刻的徐妙锦,已经完全被校场上那惊险刺激的画面给吸引了。 “嚯!飞起来了!” “嘶——那头驴还会吐口水!” “妈呀!牛……牛在爬墙!” 她看得小脸通红,兴奋地直拍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未来的姐夫,刚刚差点因为她而被当成禽兽给办了。 没一会儿,范统就端着三个大碗,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当徐妙锦看到自己面前那只比她两个脑袋加起来还大的海碗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这……这……” “别‘这’了!赶紧吃!这是咱们营里最小的碗了!隔壁那群牲口,用的全是盆!吃不完没事,端回去,晚上热热还能当顿晚饭!” 徐妙锦看着碗里那堆积如山的羊肉和吸饱了汤汁的馍块,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眼睛,骤然亮了。 浓郁鲜美的羊汤,混着麦香和羊肉的醇厚,在味蕾上瞬间引爆。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学着范统和朱棣的样子,将小脸埋进大碗里,忘我地“稀里呼噜”起来。 最后,当朱棣哭笑不得地催促该回家时,徐妙锦竟抱着那个还剩下一大半的泡馍,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于是,在北平大营无数士兵惊愕的目光中,魏国公府的小小姐,挺着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像抱着个宝贝似的,亲自端着一个能当脸盆使的海碗,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第74章 前锋营初步成型 北平大营的黄昏 朱棣头大地跟在徐妙锦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大海碗,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像只喝醉了的小企鹅。 “妙锦,碗太沉了,我来拿吧?”朱棣硬着头皮再次提议。 徐妙锦警惕地扭过身子,将那比她脸盆还大的碗搂得更紧了,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不……不用……姐夫……我……我能行!” 她脚步虚浮,小脸涨红,眼神都有些迷离,整个人一副随时可能一头栽倒的架势。 朱棣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片子,是吃撑了,吃晕了。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身后传来范统标志性的大嗓门,声音里充满了老父亲般的欣慰。 “朱虎!好好把咱家小贵客送回去!路上要是饿了,想买点糖葫芦啥的,钱不够尽管回来找我!” 朱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给跪下。 还吃?再吃下去,他这小姨子怕是真的要走不动道了! 好不容易把人半拖半抱地弄回了魏国公府,刚一进门,就迎上了徐妙云那双清冷中带着几分探究的眸子。 当她看到自家妹妹抱着个硕大的海碗,双眼迷离,脸蛋红扑扑,走路都画着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羊肉汤味儿时,饶是她素来沉静,眉头也不由得轻轻蹙起。 “这是怎么了?” 徐妙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走上前,很自然地想从妹妹怀里接过那个大碗。 谁知徐妙锦反应极大,像只护食的小奶猫,死死抱着碗,嘴里发出梦呓般的抗议。 “我的……我的泡馍……不给!” 徐妙云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朱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朱棣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吃开心了,这小姑娘,护食呢。” 他三言两语,把在前锋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那碗已经是最小号的。 听完,徐妙云那张清冷的俏脸,终究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自家妹妹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眼中的冰霜悄然融化,化作一汪无奈又好笑的春水。 “胡闹。” 她嘴里嗔怪着,却亲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徐妙锦,动作轻柔。 朱棣看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咳,天色不早,我……我先回营了。”他回过神来,有些狼狈地抱拳告辞。 “四皇子慢走。”徐妙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当朱棣转身后,她的目光,却在他那宽厚坚实的背影上,多停留了片刻。 回到前锋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范统的帅帐内,油灯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显得格外巨大。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个短会。”范统坐在主位,手里还端着一碗没吃完的羊杂汤,神情却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变得异常严肃。 宝年丰和朱棣分坐两侧,腰杆挺得笔直。 范统将一根啃干净的羊骨头往桌上的舆图上一指,沉声道:“咱们前锋营,如今三千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窝蜂地上了,必须分工明确。” 他看向宝年丰。 “宝年丰,你脑子不好使,但够猛,够硬!你就是咱这支队伍的铁锤!你带一千人,就叫‘破阵营’。以后打仗,你就给老子第一个冲上去,把敌人的阵型给老子砸开一个口子!” “好嘞!头儿!”宝年丰一拍胸脯,大斧子往地上一顿,震得地面都颤了颤,脸上满是兴奋。 范统又看向朱棣。 “朱虎,你小子脑子活,打仗鬼点子多。你就是咱这支队伍的尖刀!你带一千人,就叫‘游骑营’。宝年丰砸开口子,你就给老子钻进去!专捅敌人的软肋!侧翼包抄,绕后突袭,斩将夺旗!怎么狠怎么来!”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抱拳沉声道:“遵命!” 范统最后指了指自己那肥硕的鼻子。 “剩下的一千人,跟着我,作为中军预备。我居中调度,哪边吃紧,我就去帮哪边。咱们三个,就是一个拳头!” 一番话说得是简单粗暴,却将一支军队最核心的战术逻辑,剖析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的几个月,整个前锋营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熔炉。 每天天不亮,校场上就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士兵们在泥地里摔打,在负重中奔袭,在和自己那头桀骜不驯的“魔兽”坐骑斗智斗勇。最初的混乱和生涩,在日复一日的残酷磨合中,渐渐被一种铁血的默契所取代。 这天,范统哼着小曲,带着宝年丰和朱棣,来到了北平大营的铁匠营。 铁匠营的管事一见范统,那张被炉火熏得黢黑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 “范参将!您要的东西,都给您备齐了!按您的图纸,分毫不敢差!” 当那一套套崭新的装备被抬出来时,连朱棣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寻常的铠甲。 每一副,都比常规的重甲还要厚重三分,通体漆黑,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头盔是全封闭式的,只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透出骇人的凶光。 而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却又有一个共同点——大! 巨大的斩马刀,门板似的重盾,还有一根根长达两丈,顶端是狰狞狼牙锤的重型长枪,就这些几乎掏空了北平大营的库存。 这些装备,寻常士兵别说穿着打仗,光是举起来都费劲。 可当前锋营的士兵们,将这些如同凶兽骨骼般的甲胄穿戴在身上,拿起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兵刃时,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校场上,三千名黑甲“魔神”静静地矗立着,组成一个沉默而又恐怖的方阵。 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风吹过他们甲胄缝隙时,发出的“呜呜”声,如同鬼哭。 范统背着手,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的这支虎狼之师,一股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气,在他胸中激荡。 他缓缓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双目微闭,脸上是一种高手寂寞的深沉。 这逼,必须装到位了! 高台下,宝年丰扛着他的大斧头,满脸疑惑地碰了碰身边的朱棣。 “朱虎,你说……头儿这么看太阳,不刺眼吗?” 朱棣面无表情,看着范统那张沐浴在阳光下的胖脸,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可能,眼睛小,不聚光。” 话音刚落,一名传令兵飞马而来,在高台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报——” “范参将,徐帅军帐议事!” 第75 章 咱也是帅帐议事的人物了 帅帐议事 范统从高台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底下三千黑甲魔神咧嘴一笑,呲着一口白牙。 “都听见了?徐帅有请!朱虎,跟老子走一趟,去给咱前锋营,挣个前程回来!” 他一甩披风,背着那把大号斩马刀,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帅帐方向走去。 那走路的姿态,昂首挺胸,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每一步都恨不得在地上踩出个坑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老子天下第一”。 朱棣跟在后面,只觉得脸皮发烫。 他几次想悄悄拉开点距离,假装不认识前面那个胖子,可范统的步伐看似嚣张,速度却一点不慢,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但凡遇见的兵卒将领,无不侧目。 “那就是前锋营的范参将?我的乖乖,这气势,啧啧啧,这步伐是跟谁学的相当六亲不认啊!” “他身边那个,就是朱虎吧?嘶,怎么看着有点……心虚呢?” 朱棣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终于,帅帐在望。 范统整了整衣冠,将那股子嚣张气焰又拔高了三分,大摇大摆地一掀门帘,就迈了进去。 可他的一只脚刚踏进帐内,那满身的嚣张气焰,就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的一声,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帐内一角,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的将领,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目光,凌厉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怨念和怒火。 蓝玉! 那个在岭北之战中,因为前锋营天刮三尺的风格,硬生生背了一口黑锅,现在草原上还流传着他“裤衩恶魔”的传说! 范统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刚刚还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就塌了下去,整个人都矮了半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无害的胖子。 “哟,这不是我们前锋营的范大参将吗?”蓝玉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范统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口上。 “高升了,发财了,手底下管着三千虎狼之师,真是好生得意啊!” 蓝玉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这个在草原上,差点被人追成丧家之犬的蓝玉,还没来得及好好恭喜恭喜范参将呢!” 他口中那个“差点被人追成丧家之犬”,指的自然是岭北惨败,到现在草原还流传这蓝玉“裤衩邪魔”的传说。 而那个在关键时刻,斩将夺旗,硬生生把战局从崩盘边缘拉了回来的,正是眼前这个胖子! 战功是你的,黑锅是我的。 这口气,他蓝玉怎么咽得下去! “蓝……蓝将军……”范统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蓝玉连连拱手作揖,那姿态谦卑得很。 “您瞧您说的,我……我这不是穷怕了嘛!嘿嘿……嘿嘿嘿……手底下的弟兄们都要吃饭,不容易,不容易啊!” 蓝玉走到他面前,压迫感十足。 他盯着范统的眼睛,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要不是你小子最后斩了那面帅旗,挽救了战局,老子今天绝对跟你没完!” 说完,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哼!” 范统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灰溜溜地缩到帐内最末尾的一个角落,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棣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摇头。 这胖子,真是把能屈能伸这四个字,玩到了骨子里。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 徐达一身戎装,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帐内所有将领,包括蓝玉在内,全都起身,齐刷刷地抱拳行礼。 “参见大帅!” “都坐吧。” 徐达走到主位,目光如电,扫过帐内每一个人。 整个帅帐,瞬间鸦雀无声。 “洪武五年,三路北伐,十五万大军出塞。” 徐达的声音,如同金石相击,沉重而有力。 “中路军岭北惨败,东路军无功而返,三路大军,仅西路宋国公冯胜一部得胜。此役,我大明折损数万精锐将士!” “为何会败?”徐达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骄兵!贪功冒进!忘了我们大明的军队,是靠什么打下的这片江山!” 帐内,不少参与过岭北之战的将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徐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范统身上。 “范统。” “末……末将在!”范统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皇上已经下旨,你前锋营自成一卫,赐名‘饕餮’。望你部将士,能如上古凶兽,吞山河,平四海!” 饕餮卫! 这名字一出,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范统,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羡慕。 “朱虎、宝年丰,升任千户。余下职位,由你自行安排。”徐达继续道,“新兵,训练得如何了?” 范统一听这话,腰杆立马又挺直了,脸上满是肃容,声音洪亮。 “回大帅!饕餮卫三千将士,已初具规模,只待实战检验!” “嗯。”徐达满意地点了点头,“王保保远遁漠北,几年之内,北方草原,当无大战。但我们的威胁,并未解除。” 他走到巨大的堪舆图前,手中的马鞭,重重地点在了舆图的东北角。 “辽东,纳哈出!” “此人拥兵二十万,盘踞辽东,是我大明心腹大患!去年辽阳初定,我军还未来得及肃清周边,那片土地上,元军残部、红巾军余孽、还有各路地方豪强,犬牙交错,局势混乱不堪!” 徐达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范统。 “现在,我给你饕餮卫第一个任务!” “前往辽东!给我把那些上蹿下跳的魑魅魍魉,一个个全都清理干净!为日后征讨纳哈出,扫平障碍!” “这既是任务,也是给你们的练兵!” “遵命!”范统一声怒吼,声震屋瓦。 接着,徐达又颁布了一系列关于修筑边墙,屯田备粮的军令,整个会议,雷厉风行。 会后,范统带着朱棣,回到了饕餮卫的营地。 刚刚在帅帐里那副怂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兴奋和亢奋。 “朱虎!听见了没!辽东!咱们要去辽东了!”范统搓着手,两眼放光,“老子早就听说,辽东的野山参,个个都长得跟萝卜似的!还有那冬天的傻狍子,一棍子就能敲一个!这下,咱们有口福了!” 朱棣看着他那副德行,无奈地摇了摇头。 别人听到要去清剿乱匪,想的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到他这儿,就只剩下人参和狍子了。 回到营地,范统立刻召集了所有百户以上军官,将徐达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整个饕餮卫,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开始高速运转。 军械入库,粮草装车,马匹整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入夜,范统的帅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正对着一张地图,和朱棣商讨着进入辽东后的行军路线。 “头儿,辽东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当地局势混乱。咱们这三千重甲骑兵,怕是施展不开啊。”朱棣指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山脉,眉头微蹙。 “谁说咱们要硬闯了?”范统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刚烤好的,还滋滋冒油的烧鸡,撕下一条肥硕的鸡腿递给朱棣。 “兵者,诡道也。到了辽东,就得用辽东的法子。”他自己也撕下一条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看着范统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朱棣接过鸡腿,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胖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 第76章 启程,宝年丰你不懂爱啊 天色微明,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北平大营。 饕餮卫的营地内,早已是一片铁甲铮铮,三千黑甲士卒沉默地集结在校场之上,冰冷的甲胄在晨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如同一片蓄势待发的钢铁森林。 朱棣最后一次检查着坐骑的鞍鞯,手指划过冰凉的皮革,心中莫名烦乱。即将重返沙场,本该是兴奋的,可此刻,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住了,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营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辆装饰典雅的马车,在几名精锐亲兵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营门外。 周围那些正在各自忙碌的饕餮卫士卒,动作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好奇地投了过去。 朱棣心头猛地一跳,抬头望去。 只见车帘掀开,徐妙云一袭素色长裙,手提着一个精致的青布包裹,款步下车。她的出现,仿佛让周围喧嚣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连那冰冷的杀气,都变得柔和了几分。 朱棣看着她走来,竟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徐妙云走到他面前,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这副窘迫模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将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又带着几分温润:“辽东苦寒,风沙如刀。这里面是一件我用北地玄狐皮缝制的内衬软甲,贴身穿着,可御风寒。” 朱棣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那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体温。 徐妙云忽然又向前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那温润的气息如羽毛般,轻轻拂过朱棣的耳畔,语调里带着几分戏谑。 “憨货,别死在外面。” “不然,我怕是只能嫁给你的牌位了。” 温热的气息混着一缕清幽的香气,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朱棣全身。他那张被风沙磨砺得黝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徐妙云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接过那沉甸甸的包裹,入手的分量让他回过神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那件触手生温的软甲,还有几包用油纸细细包好的肉干,正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那种口味。 一股从未有过的滋味,在他心头猛地炸开。又暖又烫,像数九寒天里,被人硬塞进怀里的一碗烈酒,瞬间就烧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出征前,为他备好行囊,叮嘱他,牵挂他。 不远处,营帐的角落里。 范统和宝年丰两颗硕大的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像两只偷看邻家吵架的土拨鼠。 “啧啧啧……”范统一脸“没眼看”的嫌弃表情,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宝年丰吐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腻歪!真是腻歪!你看那小眼神拉的丝,都能织毛衣了!” 宝年丰满脸疑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地问:“头儿,他们在说啥呢?朱虎脸怎么那么红?是天冷,冻的吗?” 范统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宝年丰的后脑勺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懂个球!这是情趣!是成年人之间的拉扯!就你这榆木脑袋,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就在范统准备对宝年丰进行一番深入的“爱情启蒙教育”时,一个娇俏的身影,冷不丁地出现在两人身后,吓了他们一大跳。 “范将军!” 范统和宝年丰猛地回头,只见徐妙锦不知何时,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了那里,正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范统心里一哆嗦,暗道这徐家姐妹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徐妙锦却没有理会他们脸上那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对“腻歪”的璧人,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姐姐说了,她把我未来的姐夫托付给你了!你可得把他完完整整,一个零件都不少地给我带回来呀!” 范统刚想拍着胸脯保证,徐妙锦随即话锋一转,一双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小脸上满是向往。 “还有!你答应过我的!等你们从辽东回来,要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哦!拉过勾的,不许耍赖!” 范统看着眼前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花,一个托付的是未来夫君的性命安危,一个惦记的是未来的美食佳肴。 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可靠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你姐夫,还有你的菜,都少不了!” “呜——呜——” 启程的号角,在此时苍凉地吹响。 朱棣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妙云,将手中的包裹紧紧握住。 徐妙云依旧静立在晨风之中,对着他,微微颔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他坚毅的身影。 无需再多言语。 朱棣翻身上马,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知道,自己的行囊里,从此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而这牵挂,也化作了他心中最坚硬的铠甲。 大军缓缓开动,黑色的铁流汇聚成一条长龙,车轮滚滚,马蹄踏踏,向着那片混乱而未知的辽东大地,奔腾而去。 此去,山高路远,前途未卜。 但朱棣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77章:开张!龙门镖局! 队伍刚出北平地界不到三十里,范统就勒住了坐下的牛魔王。 “停!全体都有,原地休整!” 一声令下,三千黑甲士卒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那股子冰冷的肃杀之气,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朱棣正疑惑这胖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让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来来来!都给老子动起来!把身上那身都给老子脱了,藏好!还有你们手里那些死沉死沉的长家伙,也都给老子用油布包起来,塞到车里去!” 范统一边咋咋呼呼地指挥着,一边从一辆不起眼的辎重车里,拖出了一大卷颜色鲜亮的旗帜。 “哗啦”一声。 一面杏黄色的大旗被猛地展开,北风吹过,旗面猎猎作响,上面龙飞凤舞地绣着四个大字——龙门镖局! 范统看着这面旗,双手叉腰,仰天长叹,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怀念的笑容。 “嘿嘿,爷青回啊!要是有杆火龙枪就完美了!” 朱棣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镖局? 他看着那群刚刚还如同地狱魔神般的饕餮卫,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脱下甲胄,换上统一的青色短打劲装,将那些能开山裂石的重型兵器藏进车里,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茫然。 整个队伍的气质,瞬间从一支征伐四方的虎狼之师,变成了一支……气势汹悍得有点过分的江湖草台班子。 “宝年丰!”范统扯着嗓子吼道,“把咱们营里嗓门最大的那几个都给老子叫过来!” 很快,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被带到跟前。 “跟着我念!”范统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吼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石化当场的话。 “合吾——!嘿!合吾啊——!” 那调子,七拐八绕,充满了江湖草莽的豪迈与……滑稽。 十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范统杀人般的目光下,憋红了脸,跟着吼了起来。 “合……合吾……” 一时间,荒野之上,充满了各种南腔北调,参差不齐的“合吾”声,惊得林子里的鸟都扑棱棱飞了一片。 朱棣扶着额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范统身边,压低了声音:“范头,三千人的镖局?你当辽东那些占山为王的绺子都是傻子吗?” “是啊!”范统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得意切换为恍然大悟,“你说的对啊!三千人是太多了!” 朱棣刚想松口气,以为这胖子总算开窍了。 谁知范统接着说道:“这样,朱虎。你,带着游骑营和中军预备,总共两千五百人,悄悄地脱离大部队。你们换回甲胄,日夜兼程,直接去辽阳城外驻扎,等我的消息。” 他指了指自己和不远处扛着大斧子,正一脸好奇地看着镖旗的宝年丰。 “我和宝年丰,带着破阵营剩下的五百人,就打着这龙门镖局的旗号,大摇大摆地往辽东走。” 范统的脸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咱们,兵分两路。一路为饵,一路为刀,看看到时候能钓到多少鱼!” 朱棣心中一震,瞬间明白了范统的意图。 他看了一眼范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抱拳沉声道:“明白了!” 辽东,一片绵延无尽的密林之中。 枯黄的落叶下,几双獐头鼠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官道上那支慢悠悠行进的队伍。 “三当家的,这帮人什么路数?这年头,还有不开眼的敢来咱们这嘎达走镖?是不是嫌命太长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喽啰,压低了声音,唾了口唾沫。 自从明军占了辽阳,这片土地就成了三不管地带。蒙元残部,红巾军余孽,还有他们这些本地的绺子,互相倾轧,早已没了规矩,连过路的行商都绝迹了。 被称作三当家的汉子,眼窝深陷,目光锐利得像只鹰。 他冷笑一声:“怕死,就不会来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我早就托人打听过了。山西乔家的大商帮,家里老太爷快不行了,急着来咱们这长白山,收一根千年老山参续命!价钱,随便开!” “真的假的?”小喽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哼,刚才二虎子亲眼看见,他们一个箱子翻了,里面黄灿灿,亮闪闪的,全是金条!而且你听,那车队里,驴叫声就没断过!这帮外地来的肥羊,哪知道咱们辽东的驴,早就被各路兵马抢光了,他们带这么多来,肯定是用来驮宝贝的!” 三当家的话,充满了诱惑力。 那刀疤脸小喽啰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那……三当家的,咱们干不干?” “干?怎么干?”三当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就凭咱们山上那百十来号人?你看他们那身板,一个个膘肥体壮,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硬茬子!硬上,咱们得把牙崩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走!回去禀报大当家的!这么大一块肥肉,咱们一家,吞不下!” 几道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半个时辰后,一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山寨之内。 聚义厅里,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如熊罴的汉子,正一脚踩在桌子上,大口地喝着烈酒。他便是这黑风山的大当家,“镇三山”。 听完三当家的汇报,镇三山“砰”的一声将酒碗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碗筷都跳了起来。 “他娘的!好啊!总算来条大鱼了!”他一抹嘴角的酒渍,破口大骂,“自从那帮不讲规矩的残兵流寇来了之后,搞得咱们这地界商队都快死绝了!想开张吃顿肉都难!” 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来人!” “给老子去一趟青牙山,跟我二舅说一声!” “再去一趟白石岭,通知我三姨姥爷!” “就说,我镇三山,发现了一块能让大家伙儿吃上三年的大肥肉!问他们,想不想一起发笔横财!” “这次,咱们几家联手,凑出上千号人马!万无一失!我就不信,他龙门镖局的镖师,还能是铁打的不成!” 与此同时。 官道上,“龙门镖局”的队伍正在一处背风的坡地埋锅造饭。 宝年丰凑到范统身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头儿,周围的‘苍蝇’,越来越多了。我感觉,至少有七八波人在盯着咱们。” 范统正哼着小曲,用一根树枝,熟练地翻烤着一只野兔,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香气四溢。 他头也不抬,脸上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嘿嘿,不急。” “鱼儿嘛,总要多聚一点,才好下网。”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面在风中招摇的“龙门镖局”大旗,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 “让弟兄们外松内紧,打起精神。” “咱们这龙门镖局,马上就要……开张了!” 第78章:开业大酬宾,买一送全家 辽东的风,藏不住事。 镇三山要做一笔泼天大买卖的消息,就跟这漏风的辽东一样,一夜之间,吹遍了方圆百里的山山岭岭。 传言里,故事的版本五花八门。 有说镇三山的小妾,在枕边听他说了梦话,梦里全是金灿灿的金条和水灵灵的人参。至于这小妾又是怎么把话传出来的,那又是另一个足以编成十八个段子,在酒馆里流传一个冬天的故事了。 反正,镇三山的二舅和三姨姥爷,人还在路上啃着干粮,黑风山的山门外,就已经黑压压地聚满了人。 猛虎岭的、奶头山的、二道沟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头,凡是带喘气的绺子,几乎都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神里冒着饿狼般的绿光。好一点的,还能有个窝头野菜垫吧肚子,差一点的,早就勒紧了裤腰带,就差没把山上的树皮给啃光了。 明军来了之后,辽东就没了规矩,商路断绝,别说吃肉了,连喝口热汤都成了奢望。 现在,听闻有这么一票能吃三年的大买卖,谁还坐得住? 黑风山,聚义厅。 “咣当!” 一只上好的青瓷酒碗,被一只熊掌般的大手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妈了个巴子的!我这黑风山,是筛子做的吗?!” 镇三山那张虬髯环绕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飞。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上面的残羹冷炙撒了一地,整个人就像一头发怒的熊罴,在厅里来回踱步。 “我操他姥姥个腿儿的!老子刚发现个金矿,还没等捂热乎呢,全他妈知道了!这他娘的是谁走漏的风声?!” 他那双铜铃大眼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几个心腹,最后,目光落向了后堂的方向,眼神阴冷。 至于那个让他无意中成了“辽东散财童子”的小妾,下场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骂归骂,气归气,可看着山门外那越聚越多,几乎快要把他这黑风山给围起来的数千号“同道中人”,镇三山心里的那点火气,又被一股凉气给浇灭了。 打?就凭自己山上这两百多号人,怕是刚动手就要被这群饿疯了的同行给生吞活剥了。 赶?更不可能。 他镇三山,没办法了。 半个时辰后,聚义厅里重新摆上了酒宴,只是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几十个来自不同山头,平日里见面不是你黑我一袋粮,就是我抢你两个女人的绺子头领,此刻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眼神里闪烁着算计与贪婪。 镇三山换上了一副豪爽大度的面孔,端着酒碗,红光满面地站了起来。 “各位兄弟!各位叔伯!既然大家伙儿都看得起我镇三山,不远百里来我这捧场,那咱们就是一家人!” 他一碗酒下肚,抹了把嘴,继续道:“那龙门镖局的肥肉,我镇三山一个人,吃不下!也绝不独吞!咱们今天,就当是开个辽东绿林大会!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肉,大家一起吃!” 一番话说得是义薄云天,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大当家的敞亮!” “说得好!就该这样!” 一通推杯换盏,互相吹捧,最后,在一片半真半假的推举声中,镇三山“勉为其难”地,成了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的“总瓢把子”。 他站在高处,看着底下那近五千号衣衫褴褛,兵器五花八门,却个个眼冒绿光的“大军”,一股荒唐的豪迈之情油然而生。 他娘的,老子这辈子都没带过这么多人! 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小的们!抄家伙!跟老子下山!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噢噢噢——!” 震天的鬼哭狼嚎声中,这支堪称辽东百年来规模最庞大的土匪联军,如同一股浑浊的泥石流,浩浩荡荡地,朝着官道的方向涌了过去。 而在这股泥石流看不见的远处。 一片隐蔽的山坳里,近千名身穿残破红巾的士卒,正悄无声息地集结着。 为首的一名将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阴鸷。 “头儿,那帮蠢货下山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刀疤将领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不屑与残忍。 “急什么?” “等他们跟那镖局斗个两败俱伤,咱们再出去,收拾残局。” “这叫螳螂在前头,咱们在后头捡便宜!” 身后小兵连忙奉承:“头儿高见!嘎嘎有文化!” 官道上,“龙门镖局”的营地里。 范统正蹲在火堆旁,聚精会神地盯着锅里。 锅里,是翻滚的浓汤,汤面上飘着一层金黄的鸡油,里面炖着一整只肥鸡,还塞满了从山上采来的新鲜菌菇,那股子霸道的香味,飘出老远。 宝年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地说道:“头儿,周围的‘苍蝇’,好像都动了,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汇合。看那动静,人不少啊。” 范统头也不抬,用勺子舀起一勺滚烫的汤,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嗯……味道正好。” 他放下勺子,终于抬起了头,那张胖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种大厨即将上菜前的兴奋。 “传令下去。” “让弟兄们到时候,把咱们带来的那些空车,都推到前面,摆出一副车队受惊,慌不择路的样子。” 他又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再告诉他们,车上那些装着石头的箱子,‘不小心’弄翻几个,让他们看清楚点。” “最后。” 范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给朱虎发信号,让他带着人,悄悄摸到屁股后面去。” “告诉他,等我这边一开打,就让他先把那群想占便宜的鸟,给老子一锅端了!” 宝年丰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他知道,头儿又要坑人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去传令。 范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锅里那只炖得酥烂的肥鸡上,他拿起一把小刀,熟练地将鸡肉拆解下来,混入香浓的汤汁中。 “嘿嘿……” 他一边忙活,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来了,都来了。” “咱们这龙门镖局,开业大酬宾。” “今天,必须给辽东的各位父老乡亲,送上一份买一送全家,包来不包走,来了就别想走,直接一条龙服务送到地底下的大礼包啊!” 第79章:就你这样配的上温良恭这个名字吗? 夜色如墨,官道旁的营地里,火光跳跃。 宝年丰像头黑熊,悄无声息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凑到范统身边,瓮声瓮气地汇报:“头儿,探清楚了,前面十里地的密林里全是人,家伙什乱七八糟,不像一伙的。少说也有四五千号,都是乌合之众。” 范统正用一根小树枝专心致志地捅着火堆,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朱虎那边呢,到位了没?” “按时辰算,应该已经摸到那帮孙子屁股后面了。” “好。”范统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树枝扔进火里,那张胖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反而眯起了眼睛。“传令下去,把铁甲都给老子穿上,外面用麻布罩严实了。头盔兵器,放手边,谁敢掉链子,老子扒了他的皮!” 命令迅速传达,整个营地看似依旧懒散,暗地里却已是剑拔弩张。 翌日清晨,队伍再次开拔。 当那面杏黄色的“龙门镖局”大旗,晃晃悠悠地进入那片地势险要的密林时,周围的空气陡然一静。 林中,鸟雀不鸣。 “呜——嗷——” “叽里呱啦——” 一阵阵意义不明的怪叫,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 下一刻,道路两旁的密林里,黑压压地涌出了无数身影。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拿着锄头,粪叉,生了锈的破刀,甚至还有人扛着一条长板凳。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那双眼睛,全都冒着饿狼般的绿光。 “结阵!”范统身边的亲卫一声令下,五百名“镖师”瞬间动了起来,动作迅捷地将十几辆大车往前一横,组成一道环形车阵。 哐当! 混乱中,一个“镖师”脚下“一滑”,一箱沉重的木箱从车上翻倒在地,箱子摔开。 黄灿灿的金条,滚了一地。 土匪的阵营里,响起一片粗重的喘息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土匪群中分开一条道,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用手里的鬼头刀,遥遥一指,扯着嗓子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范统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从车阵后走了出来,对着那汉子一抱拳,声音洪亮:“这位当家的有礼了!在下龙门镖局总镖头,温良恭!不知是哪座山头的好汉在此?可否行个方便,日后也好上山拜会,交个朋友!” 镇三山看着范统这副膘肥体壮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箱金子,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温镖头?辽东什么形势你不明白?少跟老子废话!”他用刀尖一指车队。“车,货,还有你们带来的那些驴和牛,全部留下!人,可以滚了!” 范统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当家的,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江湖买-卖,总得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规矩?”镇三山放声大笑,“在这辽东地界,老子镇三山的话,就是规矩!”他脸色一沉,鬼头刀猛地向前一挥,厉声喝道:“动手!” 数千名饿疯了的土匪,发出一声咆哮,朝着车阵猛扑过来。 “唉……”范统幽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谈不拢,那就别谈了呗。”他缓缓举起右手,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发信号!动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龙门镖局”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五百名“镖师”动作整齐划一,快如闪电。他们一把扯掉身上碍事的麻布短打,露出了里面那身通体漆黑,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重型板甲! 咔嚓! 清脆的金属合拢声响成一片,所有人同时戴上了那只留下一道狭长缝隙的全封闭式头盔。 短短数息,一群镖师,摇身一变,成了一支沉默而恐怖的钢铁魔神军团! 这惊人的一幕,让冲在最前面的土匪,硬生生刹住了脚步,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这是什么戏法?! “射!” 范统冷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上百支短小精悍的标枪,从车阵后飞出,精准地覆盖了土匪最密集的前排。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血肉横飞,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土匪,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直接钉死在地上。 不等他们回过神来。 “上!” 五百黑甲魔神,如同一人,齐齐发出一声低吼。他们踩着同伴的肩膀,翻出车阵,紧接着,又是一轮旋转飞斧! 嗡嗡嗡! 数百柄锋利的短柄手斧,在空中高速旋转,再次在人群中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这还没完! “昂!” “哞!” 伴随着驴和牛那充满野性的咆哮,一头头筋肉虬结,眼冒红光,“怪物坐骑”,从车阵后冲了出来。 黑甲士卒熟练地翻身而上,组成一个个小型的冲锋楔形,如同一柄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黄油里! 一个土匪刚举起朴刀,就被一头驴魔王张嘴咬住了脑袋,脖颈处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另一边,一头牛魔王低头猛冲,直接将两个土匪顶穿了胸膛。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镇三山在后面看得是目眦欲裂,肝胆俱寒,他娘的!镖局?!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镖局!这分明是一支精锐到了骨子里的军队! 他那个刚才还在叫嚣的二舅,刚想转身逃跑,一道肥硕的黑影就从他身边掠过。范统那柄大号斩马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斜着劈了下去,他二舅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从左肩到右胯,被干净利落地劈成了两半,内脏和血水泼洒了一地。 温良恭?镇三山牙齿都在打颤,你他妈对得起这个名字吗?! 他的三姨姥爷见势不妙,举着盾牌就往后缩,可宝年丰那庞大的身躯已经冲到跟前,那柄大斧头已经不能说是钝了,斧刃都满是缺口,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盾牌上。 砰! 盾牌连同后面的半个脑袋,被一斧子直接砸得粉碎。红的白的,混着骨头渣子,像扇面一样向后挥洒出去。一颗亮闪闪的东西,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了镇三山摊开的手掌里。 是三姨姥爷引以为傲的那颗大金牙。 掌心还带着温热的触感。 镇三山身子一软,一股焦黄的液体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裤管流淌下来。 就在这支土匪联军被杀得哭爹喊娘,彻底崩溃之际。 “杀!” 在他们后方,那片本该是退路的山林里,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近千名身穿残破红巾的士卒,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从林中杀出,直扑土匪联军的后背! “哈哈哈!镇三山你个蠢货!多谢你替老子探路了!”红巾军那刀疤脸将领,见前面山匪越来越混乱,开心不已,放声狂笑。在他眼里,无论是这些土匪还是那支镖局,都已是囊中之物。有了这批钱财,即使不能招兵买马割据一方,也能富贵一生! 螳螂在前头,咱们在后头捡便宜! 镇三山看着前后夹击的敌人,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然而,那刀疤脸将领的笑声,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咚——咚——咚——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剧烈震颤。 一阵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滚雷,从他们后方的山谷中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马蹄声!起码上千!”刀疤脸首领脸色大变。他不是镇三山那种草寇,是从元末尸山血海里混到现在还活着的狠角色,这声音一入耳,立马知道自己被做局了! “撤!快撤……”他刚想下令逃跑,可那个“退”字,却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下一刻,一支黑色的铁流,从山谷的出口处,奔腾而出。 两千五百名与范统部下装备完全相同,但气势更为森然冷酷的重甲骑兵,在朱棣的率领下,组成一个巨大的半月形包围圈,无声无息地堵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朱棣一马当先,面沉如水,手中狼牙棒直指前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杀意。 刀疤脸首领脸上浮现出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好快,这支骑兵的速度太快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黄雀,而是另一只一头撞进猎人陷阱里的蝉。 “游骑营,凿穿!中军,合围!” 朱棣冰冷的声音下达,两千五百骑兵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发动了教科书式的毁灭性打击。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朱棣亲自率领的游骑营,如同一柄烧红的剃刀,瞬间将红巾军那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阵型,剃得支离破碎。而中军则从两翼合围,进行着冷酷而高效的收割。 朱棣在万军从中,策马如风,一眼就锁定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刀疤脸首领。 那首领刚举起手中的刀,做出格挡的姿势。 轰! 朱棣的狼牙棒已经带着风雷之声,砸碎了他的头颅。 红巾军的战旗轰然倒下。整支军队,毫无抵抗之力。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这支还做着黄雀美梦的红巾军残部,便被彻底歼灭。 战场上,只剩下黑甲的饕餮卫,和那群已经完全吓傻,扔掉兵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土匪。 范统骑着他的牛魔王,浑身浴血,慢悠悠地走到阵前,将那柄门板似的斩马刀往肩上一扛,对着面如死灰的镇三山,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各位辽东的父老乡亲,别怕。” 范统笑眯眯地走到镇三山面前,用还在滴血的大刀,轻轻拍了拍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就你这个瘪三,叫镇三山?” “来,跟我说说,你镇的,是哪三座山?” 第80章 你镇的什么山,原来就是个小瘪三啊! 血腥味,弥散开来 残肢断臂,碎肉内脏,铺满了整片官道和两旁的林地,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肉风暴。那些被范统他们攻击过的土匪,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铁锈味、骚臭味,以及垂死之人那绝望的呻吟。 饕餮卫的黑甲士卒们,正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将那些还有一口气的,干脆利落地补上一刀。他们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收拾自家后院的杂草。 镇三山瘫在地上,身下一片湿热,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范统拎着那把还在滴血的大号斩马刀,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用刀面拍了拍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那和善的笑容,在镇三山眼里,比地狱里的恶鬼还可怕。 “军……军爷!”镇三山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镖局,这分明就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军队! 他猛地磕起头来,额头砸在沾满血污的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军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军爷!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求军爷饶我一条狗命啊!” 范统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你还没回答我,你镇的,到底是哪三座山啊?” “猫……猫头山,狗头岭,还有……还有西边的公主坟……”镇三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都在打颤。 范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切!”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我还以为多大山头呢!猫头狗头的,你他娘的镇个双鸭山,我今天都算你是个角儿!” 说完,他觉得索然无味,站起身,懒得再看这个废物一眼。 这时,宝年丰和朱棣也走了过来。 宝年丰扛着他那柄沾满了红白之物的大斧,瓮声瓮气地说道:“头儿,这帮子太穷了!个个面黄肌瘦,瘦得跟个刀郎似的!搜了半天,怀里揣的全是野菜窝头,连块肉干都找不出来!” 朱棣也跟着汇报,他身上的甲胄同样沾满了血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后面的队伍是红巾军残部,已经大部分歼灭,没有发现元军的踪迹。” “穷逼!”范统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这德行还学人出来打劫?还他娘的辽东绿林总瓢把子!我看你就是个尿壶把子!” 他指着地上那群抖如筛糠的土匪,对朱棣下令道:“朱虎,挨个分开审讯!问出他们的老巢在哪儿,待会儿顺路,都给老子抄了!” 队伍休整了片刻,朱棣便带着审讯结果来找范统。 “审出来了,这里面是附近几十个山寨的人凑起来的。红巾军那帮人四处流窜,没有固定地盘,基本都在这儿了。” “嚯!几十个?”范统啧啧称奇,“行,咱们把顺路的几个给端了!剩下的,你派几个机灵的,骑快马去辽阳,通知那边的守将修国兴。咱们吃肉,也得给人家留口汤喝,做事留一线,不能太绝。” 朱棣点了点头,心中对范统的看法又深了一层。行事自有分寸,懂得不吃独食的道理。 接下来的几天,辽东的天,彻底变了。 一支神秘的黑甲军队,如同鬼魅般,在辽东的大地上游荡。他们总能精准地找到一个个匪巢,无论那山寨建得多么隐蔽,地势多么险要。 更可怕的是,这支军队里,还跟着不少主动带路的“带路党”。 那些跪地投降的土匪,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出卖着自己的同行。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吹牛的“兄弟”,今天就成了领着官军来抄家的向导。 不少传承了几代,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山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连根拔起。 一时间,整个辽东的绿林道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辽阳守将修国兴,接到朱棣派人送来的情报时,整个人都懵了。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意识到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泼天功劳,当即频频出击。 明军的实际控制区域,以一种野蛮生长的方式,迅速向外扩张。 魏国公府。 徐达看着手中的战报,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好啊!这个范统,真是个鬼才!朱虎那小子,也不错!有老夫当年百分之一的风范,哈哈哈!” 闺房内,徐妙云和徐妙锦姐妹俩,也从下人那里听说了前线的捷报。 “姐姐!姐姐!听说了吗!姐夫他们打了大胜仗!把辽东的坏蛋全都打跑了!”徐妙锦兴奋得小脸通红,手舞足蹈。 徐妙云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有些飘忽,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当徐达看到自己两个女儿那一脸与有荣焉的开心模样时,心里头突然有点发酸。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高兴什么!那小子还没进我徐家门呢!” 虽然心里有点吃味,但正事不能耽搁。 徐达很快下达了新的军令:“传令饕餮卫,于辽东与纳哈出势力接壤地带,修筑堡垒,连立烽燧,给老子把这片新打下来的地盘,用钉子钉死了!巩固防线!” 范统接到命令的时候,正指挥着手下人处理那些战俘。 “修堡垒?好事啊!”范统眼睛一亮。 正好,这几千号土匪战俘,虽然面黄肌瘦的,别的不会,干点小力气活总行吧? 于是,在范统的“亲切关怀”下,这群前一天还在占山为王的土匪,第二天就哭丧着脸,扛着锄头,被押到了边境线上,成了光荣的建筑工人。 范统给他们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管饱! 虽然只是粗粮窝头,但这对于底层山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喽啰来说,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一时间,工地上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辽东的另一边。 纳哈出的金帐内,气氛凝重。 “大人!明军在我们的地盘边上,大张旗鼓地修起了堡垒!那架势,是想步步为营图谋我辽东!”一名将领满脸焦急地汇报。 纳哈出,这位盘踞辽东多年的北元太尉,抚摸着腰间的佩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一支连名号都未曾听过的杂牌军,范统这个小小参将,就剿灭了几个山匪群盗,就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了?”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杀意。 “派一支千人骑兵队,在通知野人女真,各部落抽调三千人青壮组成仆从军,去给我把那些堡垒,全都拆了!”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石头硬,还是我蒙古勇士的马刀,更锋利!” 第81章:送上门的开业大酬宾 辽东边境线上,几周之内,一座座丑陋的堡垒拔地而起。 这些建筑粗犷、野蛮,透着一股让人后背发凉的阴损劲儿。 烽燧周围是层层叠叠的拒马,木头尖上无一例外都钉着淬了毒的铁刺。再往外,是挖得极深的壕沟,底部密密麻麻倒插着削尖的硬木桩,上面巧妙地盖着一层薄土和枯草,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最毒的,还是那些陷马坑。坑不深,但里面全是细长锋利的铁签子,专扎马蹄。一旦马匹踩进去,不死也得废掉,马上的骑士也别想好过。 三座烽燧成品字形为一组,互为犄角,火力可以完全覆盖彼此的死角。一座座堡垒,一个个烽燧群,就这么蛮横地钉在了边境线上,像一排排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沉默地等待着猎物。 朱棣站在一座刚刚完工的堡垒高墙上,看着远处那热火朝天的工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范统的管理方式,也是相当阴险,自己完全不用花费自己人力来管理。 那群被俘的土匪,被他用手段,拿捏得死死的。 他提拔了一批人当管事,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之前在山寨里最底层,最受欺负,连饭都吃不饱的“受气包”。 其中一个叫“瘸腿李”的,之前在黑风山就是个打杂的,天天被镇三山的手下当狗一样使唤。现在,他成了这片工地的总管事。 只见他手里拎着一根浸过盐水的牛皮鞭子,在工地上来回巡视,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谁他妈偷懒,晚饭就别想吃了,你是不是挠痒痒了,不好好干活偷懒,信不信给你一鞭!” “你他娘的还敢瞪我!嘴巴是不是动了!妈了个巴子,肯定骂我了!” “啪!” 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脆响,狠狠抽在一个曾经是个土匪头目的背上,瞬间就是一道血痕。 那土匪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是埋头干得更快了。 而那些曾经作威作福的土匪头目,如今却成了最底层的苦力,在这些昔日的“受气包”手底下,被往死里折腾。 朱棣看得眼皮直跳,范胖子还整了好多东西,啥KPI,啥OKR,啥使命愿景,啥996反正一大堆听没听过的东西。 这胖子,就这么的让这群乌合之众变成了最高效的劳动力。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人还可以这么管! 就在朱棣大开眼界,还有这陷阱的阴损程度啧啧啧! 辽东的另一边,一片原始的密林深处。 一个属于野人女真部落的营地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膻味和血腥气。 纳哈出麾下的蒙古千夫长,阿古达木,正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那个正在大口撕咬着烤羊腿的女真首领。 “首领,我们大汗的意思,想必你已经明白了。”阿古达木的声音冷得像块冰,“南边那些汉人,在我们家门口修墙盖房,这是对长生天子民的挑衅!” “哈哈哈哈!”女真首领满嘴流油,发出一阵粗野的笑声,“挑衅?好事啊!我早就看那些汉人娘们儿和他们的粮食不顺眼了!” 他扔掉手里的羊骨头,抹了把嘴,兴奋地站了起来。 “阿古达木大人,你放心!不就是去杀汉人,抢东西嘛!这事儿我们爱干!” 他走到帐篷外,对着底下那群衣衫褴褛,却个个身形彪悍的女真族人,用他们的语言大声呼喊着。 底下的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大人要我们出三千人?”女真首领回头,脸上带着一丝狂热,“我给你五千!有马的骑马,没马的,跑着也得给我跟上!就当是去南边过年了!” 在他们眼里,去劫掠,去杀戮,仿佛不是战争,而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和赶集。 范统站在一座新建的堡垒高台上,双手负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微风拂过,吹动他那并不存在的飘逸长发,只吹得他身上的肥肉微微颤动。 看着底下那一片由自己亲手缔造的“奇观”,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在他胸中激荡。 这他娘的,基建狂魔的基因在跳动! 他心满意足,在脑海里和系统开始了日常聊天。 “我说系统啊,商量个事呗。你就不能给点高级的东西?” “比如给个‘鹰眼术’或者‘卫星地图’啥的?省得我天天派人出去当探子,多危险啊。万一遇上点啥,多不划算也反应不及时不是。” 系统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 【崽,请正视现实。】 【我现在的核心功能,是帮助宿主和宿主麾下部队,在吃得好,吃得饱的前提下,变得更强壮,更耐打。】 【超出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功能一概没有,请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有那功夫,不如多想想晚上炖什么肉吃,可以有效提高部队士气和战斗力。】 “切,没劲。”范统撇了撇嘴。 就在他准备跳下高台,去伙房看看今天有什么野味改善伙食时。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远处,地平线上。 一座刚刚修好的烽燧顶端,一缕黑色的浓烟,正笔直地冲向天空。 那黑烟又粗又急,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敌袭!” 范统的瞳孔骤然收缩,刚刚还挂在脸上的那副懒散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全军戒备!” “吹号!给老子吹最高警戒的号!” 尖锐而急促的号角声,撕裂了工地的喧嚣,响彻云霄。 工地上,那些还在挥舞着鞭子的管事,和那些正在埋头苦干的土匪,全都愣住了,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滚滚的狼烟。 而饕餮卫的士卒们,却在听到号角的第一个音节时,就动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工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营房,穿戴甲胄,拿取兵器。 整个营地,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战争机器,在短短数十息之内,就从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地,变成了一座杀气腾腾的军营! 朱棣和宝年丰第一时间冲到了范统身边。 “头儿!” 范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狼烟,眼神冰冷得像块万年玄冰。 “朱虎,你立刻带游骑营,从西侧山谷绕过去!给我摸清楚,来了多少人,是什么人!” “宝年丰!你带破阵营,进驻狼烟最近的那个堡垒!给我把所有家伙什都架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击!” “其他人,跟我走!支援!” 范统的命令,没有一丝犹豫,清晰而果断。 他翻身跨上早已被亲卫牵来的牛魔王,那张胖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兴奋。 “他娘的!” “老子这龙门镖局的阵仗刚铺开,就有不开眼的送上门来!” “今天,就让这帮不知死活的杂碎看看,什么叫他妈的开业大酬宾!” 第82章:来了就别想走 狼烟起,杀机现。 小小的烽燧内,空间狭窄,仅能容纳十人,此刻却无半点拥挤。九名饕餮卫士卒沉默地各就各位,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都听好了!” 小旗官“王麻子”一边给身前的重弩上弦,一边头也不抬地发布命令,声音不大,却沉稳得像块石头。 “参将走前交代过,第一步,升狼烟,已经做了。第二步,把震天雷、标枪、弓弩都给老子摆好!”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都给老子记住了!等他们过了壕沟,进了陷马坑,再给老子用弓弩招呼!听明白了没!” “明白!”九人齐声低吼,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恐惧,反而像是饿了三天的狼闻到了肉味。 “二狗!”王麻子又喊道,“铁蒺藜都撒了没有?记着,那玩意儿浸泡过金汁,又是生了锈的,给老子带上皮手套再碰!小心点!” 一名士卒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头儿,放心!早就撒好了!烽堡周围一圈,保证他们踩上去,神仙都得烂脚底板!” 烽燧之外,蒙古千夫长阿古达木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用一种近乎蔑视的眼神,打量着远处那三座孤零零的丑陋土疙瘩。 这就是明军的堡垒?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甚至懒得让自己麾下的勇士动手,只是轻蔑地对着身旁那个满脸谄媚的女真首领挥了挥手。 “去吧,把那三个土堆给我推平了。后面的劫掠,你们先挑。” “喳!” 女真首领大喜过望,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白花花的女人。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数千名嗷嗷叫的女真野人,便如同开闸的洪水,朝着烽燧冲了过去。 他们兴奋地搬动着最外围的拒马,可刚一上手,那淬了毒的铁刺便深深扎进掌心,黑色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 剧痛没有让他们退却,反而激发了凶性。他们忍着痛,蛮横地将拒马挪开,看着眼前毫无障碍的平地,更加兴奋地向前冲锋。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地面上。 深深的壕沟底部,密密麻麻倒插的尖锐木桩,瞬间就将他们穿成了人肉串。 凄厉的哀嚎从沟底传来,可后面的女真人根本停不下来,依旧疯狂地往前涌。很快,那条致命的壕沟,就被一层又一层的尸体给填满了。 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他们终于冲过了壕沟,可迎接他们的,是更阴损的陷马坑。 那坑不大,却一踩一个准,无数淬了毒的铁签子,瞬间就扎穿了他们的脚掌和腿骨,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 “射!” 烽燧狭长的射击孔里,亮起了一片片寒光。 弩箭如雨,撕裂空气。 这些行动不便,挤成一团的女真人,简直就是天然的靶子。一排排的人倒下去,连烽燧的墙边都没摸到,就已经死伤近千! 恐惧,终于战胜了贪婪。 “退!快退!” 女真人崩溃了,哭爹喊娘地向后逃去。可他们的身后,是早已列阵的蒙古骑兵。 冰冷的马刀挥下,几颗试图逃跑的女真人头颅冲天而起。 “冲!谁敢后退,死!”阿古达木冷酷的声音,断绝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进是死,退也是死。女真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而就在这片混乱战场的后方,一支黑色的铁流,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山谷的另一侧。 朱棣带着游骑营,如同幽灵般,堵住了蒙古骑兵所有的退路。 几乎是同一时间,范统和宝年丰也已率部赶到。 范统勒住牛魔王,看着远处那哭爹喊娘的女真人,和后面那一千名装备精良,阵型严整的蒙古骑兵,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些女真人,一个个兽皮裹身,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不少还是骨头做的,简直穷得掉渣。 “宝年丰!” “头儿!” “看到那群穷鬼没?待会儿,你把他们往蒙古人的阵里赶!趁机把他们的阵型冲乱!” 范统的眼神,落在了远处那面蒙古人的旗帜上,声音变得冰冷。 “朱虎已经就位,今天,就让这帮孙子,感受一下什么叫前后夹击,关门打狗!”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陶罐,递给身边的亲卫。 那陶罐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是范统用黑火药混合了无数铁钉铁片制成的简易手雷,他给这玩意儿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震天雷。 “给我往那群女真人堆里扔!扔完就跑!” 几名亲卫领命而去,悄悄摸到侧翼。 下一刻,几颗陶罐冒着青烟,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女真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刺眼的火光,猛然炸开。 无数烧得通红的铁钉铁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向四周横扫而去。 爆炸中心的女真人,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血肉和内脏糊了一地。周围的人也被冲击波和弹片掀翻,惨叫声响彻山野。 这超越他们理解范围的攻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真野人彻底疯了,他们再也顾不上后面蒙古人的屠刀,调转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唯一的生路——蒙古人的军阵,亡命冲去。 “拦住他们!”阿古达木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这群废物会如此疯狂。 可一切都晚了。 “吼!” 宝年丰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出山的猛虎,带着黑甲士卒,从侧面杀出,挥舞着大斧,像赶鸭子一样,将这股崩溃的洪流,狠狠地推向了蒙古人的骑兵阵。 蒙古骑兵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们被自家盟友的尸体和血肉冲撞得阵型大乱,人仰马翻。 就是现在! 范统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饕餮卫,如同开闸的猛兽,发动了冲锋。 范统发出了信号。 “杀!” 喊杀声,从三个方向,同时响起! 宝年丰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从正面狠狠砸进了蒙古军阵。 范统则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侧翼懒腰插入,直扑对方的中军大旗。 而在他们的后方,朱棣率领的两千五百重骑,如同从天而降的黑色怒涛,发动了毁灭性的冲锋! 阿古达木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浮现出无边的恐惧。 他明白,他完了这哪是杂牌军,成吉思汗的却薛军也不过如此吧! 战斗,在开始的一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范统骑着牛魔王,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那柄大号斩马刀挥舞起来,如同一个血肉旋风,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朱棣更是如同杀神,他一言不发,手中的狼牙棒每一次挥出,都必然会有一个蒙古骑兵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 半个时辰不到。 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的敌人。 一个活口没留。 范统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咧嘴一笑。他叫来如今在他手下当监工的瘸腿李。 “去,把那些俘虏都给老子叫过来。” 范统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把这些杂碎的脑袋,都给老子砍下来。” 瘸腿李和那群土匪俘虏,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吓得两腿发软,但还是哆哆嗦嗦地拿起刀,开始干活。 很快,数千颗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头颅,被俘虏用泥土和水堆砌在了一起。 范统指着那座由头颅和泥土堆砌而成的小山,对着瘸腿李,也对着所有俘虏,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看见没?这叫京观。” “以后,咱们饕餮卫的规矩,就立在这儿了。” 他转过身,看着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愈发狰狞的烽燧,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83章:京观震辽东,文官奏弹劾 辽东边境。 一座新筑的堡垒前,矗立着一座小山。 山体不是土石,而是由数千颗人头与泥土混合堆砌而成,风干的血浆将它们黏合成一个丑陋的整体。 风一吹,掠过那些圆睁的双眼和扭曲的面孔,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腥臭与怨气冲天,连食腐的秃鹫都远远避开这片不祥之地。 京观,如同一座沉默的石碑,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窥探的眼睛,宣告着饕餮卫的规矩。 纳哈出的金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咣当!” 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变形。 纳哈出胸口剧烈地起伏,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惊怒与难以置信。 “全军覆没?”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阿古达木的一千精锐,还有那些女真杂碎,一个都没回来?!” 底下跪着的探子,身子抖成了筛子。 “回……回大汗……派去的人,只在边境上,看到了……那座京观……” 京观! 这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帐内所有蒙古将领的心口。 屠杀,他们不怕,草原上的征伐,哪次不是血流成河。 可将数千颗头颅筑成高台,这种极具羞辱与震慑的手段,太久没见过了。 “欺人太甚!”一名年轻的万夫长猛地站起,双眼赤红,“大汗!末将请战!不取那范统的人头,我提头来见!” “请战!” “复仇!” 帐内群情激奋,喊杀声震天。 纳哈出却没有说话。 他走到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落在那些新标注的堡垒上,像一颗颗钉子,扎进了他的心脏。 探子描述中,那支如同地狱恶鬼般,从天而降的黑甲重骑。 这支叫“饕餮卫”的军队,打法狠辣,装备精良,战术阴损,完全不像是他印象中的明军。 再联想到徐达坐镇北平,这根本不是什么边境冲突。 这是徐达,乃至大明皇帝,要对他辽东动手的前奏! 他看着地图,沉默了许久,久到帐内的喊杀声都渐渐平息。 最后,他缓缓摇头,压下了所有人的请战。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纳哈出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看着自己的部将们,一字一句地说道:“传令各部,加强戒备,不许与明军冲突。” “大汗?!”众将不解。 纳哈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硬碰硬,是蠢货的打法。去,派人联络高丽的李成桂,还有海西女真的各部,告诉他们,明人的刀,已经架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这一次,我要让整个辽东,都变成徐达的泥潭!” 辽东的血腥味尚未散尽。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却已经绕过徐达的帅府,由辽东的言官发出,如同一支利箭,直插大明的心脏——应天府。 奉天殿。 朱元璋高坐龙椅,面沉如水。 底下,文武百官,泾渭分明。 “陛下!” 御史大夫须发皆张,手捧奏疏,老泪纵横,声嘶力竭。 “辽东道监察御史泣血上奏!饕餮卫参将范统,杀俘筑京观!聚数千尸首,垒为高台!此等残暴之举,骇人听闻!简直是桀纣之行,非王师所为啊!” 他一边哭,一边将奏折的内容公之于众。 “奏疏言,那范统残暴不仁,有伤天和!自古王者之师,伐罪吊民,以德服人。如今范统此举,与草原豺狼何异?!” 此言一出,整个文官集团,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了。 “陛下!此风断不可长!” “若不严惩范统,我大明仁义之师的威名,将毁于一旦!” “此举只会激起胡虏同仇敌忾,为我大明北伐,埋下无穷后患!求陛下将范统押解回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文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引经据典,唾沫横飞,仿佛范统筑的不是京观,是刨了他们家的祖坟。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声粗鲁的暴喝,打断了他们的表演。 曹国公李文忠,面色铁青地站了出来。 他未在北平,但饕餮卫的战报,他也是看过。 他扫了一眼那群哭哭啼啼的御史言官,满眼不屑。 “一群只会在京城里摇笔杆子的酸儒!你们懂个屁的打仗!” “跟那帮草原上的鞑子讲仁义?你跟他讲仁义,他跟你讲刀子!你不把他们杀到胆寒,杀到尿裤子,他们就敢天天跑到你家门口烧杀抢掠!” “我大明数万将士,惨死岭北!数万家庭,支离破碎!那时候,你们的仁义在哪儿?!” 武将勋贵集团,也纷纷出列附和。 “曹国公说得对!对付豺狼,就得用雷霆手段!” “杀得好!就该这么杀!” 一时间,朝堂之上,吵成了一片。 文官骂武将是杀人不眨眼的莽夫,武将骂文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软蛋。 龙椅之上,朱元璋始终面无表情。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咚,咚,咚…… 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喧闹的朝堂,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深邃,无人能猜透这位开国帝王的心思。 安抚文官? 呵,朱元璋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杀得好!筑得好! 咱就是要让漠北那帮孙子看看,敢把爪子伸过来,咱就给他连胳膊带腿一起剁了,再把他的脑袋垒成山,让他们世世代代都记着,惹咱大明的下场! 这才是他想要的震慑! 可这话,他不能说。 身为帝王,他需要维持“仁义”的表象,需要安抚这群掌握着舆论和教化之权的文官。 该怎么处理这个范统呢? 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赏,堵不住这满朝文武的嘴。 就在朱元璋思索着如何找个由头,将此事压下去时。 一名内侍太监,迈着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呈上了一份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密报。 “陛下。” 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朱元璋能听见。 “燕王殿下,八百里加急,亲笔密报。” 朱元璋那轻轻敲击着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顿。 棣儿的密报?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撕开火漆。 展开的,却不是寻常的军报,而是一封字迹刚劲有力,带着几分杀伐之气的“陈情书”。 信,是以“饕餮卫千户朱虎”的名义写的。 朱元璋的目光,一扫而过,眼神,却瞬间变了。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最后,化作了一片意味深长的深沉。 他缓缓将密报合上,抬起头,看向底下依旧在争执不休的文武百官。 他将密报放在龙椅扶手上,清了清嗓子。 整个奉天殿,瞬间鸦雀无声。 第84章:圣心难测,朱元璋的平衡术 朱元璋捏着那封薄薄的密报,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下,那股透过字迹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是棣儿的笔迹,一笔一划,如同刀劈斧凿,锋芒毕露。 信里没有半句废话,开篇就以“千户朱虎”的身份,将范统修筑的防御工事描绘得淋漓尽致。壕沟有多深,陷马坑如何布置,淬了毒的铁刺以何种角度倒插,烽燧之间如何形成毫无死角的火力网……桩桩件件,细节之详尽,仿佛一份工部呈上的图纸。 字里行间,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对这种阴损却高效的战术发自内心的惊叹。 接着,话锋一转,谈及那座京观。 棣儿用词大胆,直言此举“不仁”,却也直言此举“有效”。他没替范统辩解,只是冷静地陈述事实:京观筑起之后,辽东胡人部落闻风丧胆,边境之上,再无宵小敢越雷池一步。 信的结尾,那句话让朱元璋的指节轻轻敲了敲龙椅扶手。 “一朝之不仁,或可换边境十年之安宁。以杀止杀,非圣人之道,然于边疆之地,或为唯一之道。” 好! 好个棣儿! 懂得透过表象看内里,懂得抛开那些虚头巴脑的仁义道德,去算军国大账!这才是咱老朱家的种! 至于那个范统……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这个胖子,有意思。不仅敢打敢杀,还懂得用最野蛮的手段,达到最精明的目的。 是个人才。 殿下,争吵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陛下!范统不除,国法何在!天理何在!” “严惩!必须严惩!” 御史大夫声泪俱下,捶胸顿足,仿佛大明的国威,全系于斩杀范统一人之上。 丞相胡惟庸站在文官之首,看似愁眉不展,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拱上一句火:“诸位同僚稍安勿躁,陛下圣明,自有决断。然,此事关乎我大明国体,确不可不慎重。”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瓢油,精准地浇在文官那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上。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范统这个小小的参将,而是范统一事背后,那整个盘根错杂的武将勋贵集团。 曹国公李文忠气得脸色发紫,梗着脖子怒吼:“陛下!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岂能因后方几句屁话,就寒了他们的心!”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一名御史立刻反驳,“若杀人有功便可不罚,那天下岂不大乱!” 就在这时。 “魏国公徐达,八百里加急军报到!” 一声通传,让整个奉天殿瞬间安静下来。 徐达的军报,简洁明了,通篇都是冰冷的数字和事实。饕餮卫一部,以不足五十人的伤亡,全歼来犯之敌五千余人,其中,含北元太尉纳哈出麾下精锐千人骑。奏报中,详细记录了此战对辽东局势的重大影响。 至于那座京观,奏报中,只字未提。 朱元璋看完了。三份奏报,摆在了他的面前。 一份是文官的“理”,一份是儿子的“实”,一份是帅臣的“功”。 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够了!”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巨响。威严的声音,如同雷霆,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文官集团,声音冰冷:“饕餮卫参将范统,杀俘筑京观,行事乖张,手段酷烈,有伤天和,有失我大明仁义之师的体统!成何体统!” 此言一出,胡惟庸和一众文官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得色。 李文忠等武将的心,则猛地向下一沉。 然而,朱元璋的话还没说完。 他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了武将勋贵身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然!其以微末之兵,当万军之冲,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全歼数倍之敌,扬我大明军威!此等战功,亦是卓著!” 这一下,轮到文官们发懵了。 罚也不是,赏也不是,这到底是要如何? 朱元G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缓缓站起身,俯视着满朝文武,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最终的裁决。 “传朕旨意!” “饕餮卫参将范统,功过相抵,着其‘戴罪立功’!” “饕餮卫一路征战,兵士疲敝,即刻调回北平休整!” “范统本人,着于北平闭门思过三月,无朕旨意,不得外出!其兵权,暂交由燕王朱棣代管!” 圣旨一出,满堂皆惊! 看似是惩罚,将范统的兵权都给夺了。 可细细一品,味道全变了! 调回北平休整?那是让饕餮卫远离了辽东那个是非之地! 闭门思过?还是在北平,魏国公徐达的地盘上!这跟放假有什么区别?! 最关键的是,兵权交给了燕王朱棣! 这兵权等于左手倒右手,根本没动!这道圣旨,简直是把“偏袒”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李文忠愣了一下,随即长长舒了口气,嘴角咧开,差点笑出声来。高!陛下实在是高! 而另一边,胡惟庸的眉头,则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 他感觉自己准备了万钧之力的一拳,最终却重重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龙椅之上,朱元璋看着底下百官各异的神色,眼神平静而深沉。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味的仁义,也不是一味的杀戮。 他要的,是一头听话、能打、且只听他一个人话的笼中凶兽。 这个叫范统的胖子,是把好刀。 现在,咱先把他收回鞘里,放到北平,放到徐达和棣儿的眼皮子底下,好好打磨打磨。 等到需要他出鞘见血的时候…… 朱元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奉天殿的穹顶,望向了遥远的北方草原。 那才是这头凶兽,真正的猎场。 第85章:凯旋回北平,小姨子的活礼物 北平的风,带着塞外的萧杀,吹在饕餮卫返程的队伍上,却吹不散那股子凝结在黑甲之上的血腥气。 当这支军队沉默地踏入北平城门时,街道两旁的百姓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他们回来了。 没有战损多少,却带回了数千颗敌人的头颅,在辽东边境筑起了一座让胡虏闻风丧胆的京观。 消息早就传了回来。 朝堂上,文官们骂声震天,说他们是残暴之师。 可在北平大营里,气氛却截然不同。每一个士卒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热。 他们看向那个骑在牛魔王身上,胖得像座肉山的参将时,眼神里没有半点对“戴罪立功”处分的同情,只有绝对的信服。 跟着范参将打仗,痛快!杀得痛快,吃得更痛快! 而且,不死人! 这一趟辽东之行,伤亡寥寥无几,缴获却堆积如山。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戴罪立功?”一名老兵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对着身边的同袍不屑地啐了一口,“朝堂上那帮酸儒懂个屁!要我说,就该把他们拉到辽东,让那帮鞑子一人给他们一刀,看他们还讲不讲狗屁的仁义!” “就是!咱们范头,那才是真把咱们当人看的!跟着范头,有肉吃,有功立,还不用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上哪儿找这好事去!” 对范统而言,所谓的“闭门思过”,更像是一场带薪休假。 营地里,朱棣正在和徐妙云说话。 两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一个身形挺拔如枪,一个身姿窈窕如柳。 北风吹动着徐妙云素色长裙的裙角,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清亮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晒黑了也壮实了不少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瘦了,也黑了。”徐妙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朱棣耳中。 朱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窘迫和不自然。 “辽东风沙大。” “我听父亲说了,你很勇猛,在万军丛中取了敌将首级。”徐妙云的目光落在他沾着些许干涸血迹的甲胄上。 “都是范头指挥得当。”朱棣老老实实地回答。 徐妙云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一股淡淡的幽香,混着女儿家独有的温润气息,轻轻拂过朱棣的鼻尖。 他心头猛地一跳,呼吸都漏了半拍。 “听说,你们在辽东,筑了一座京观?”徐妙云压低了声音,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朱棣有些慌乱的影子。 朱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妙云却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羽毛,挠在了朱棣的心尖上。 “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她没有说“不许再杀人”,也没有说“手段残忍”,只说“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一句话,让朱棣那颗在尸山血海里泡得坚硬无比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一股暖流淌遍全身。 不远处,营帐的角落里。 范统和宝年丰两颗硕大的脑袋,又一次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 “头儿,这有相好跟没相好,到底哪个好?”宝年丰看着远处那对璧人,瓮声瓮气地问,脸上满是困惑,“看着朱虎那样子,我咋感觉有点牙痒痒呢!” 范统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撇了撇嘴:“你也找一个不就好了,要不老大给你寻摸寻摸?” 宝年丰斜了他一眼,满脸不信:“切!说得你好像有过似的!” “嘿!你小子!”范统顿时不乐意了,挺起胸膛吹嘘道,“老大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本《爱情三十六计》倒背如流,《霸道总裁爱上我》、《转角遇到爱》、《刁蛮公主的落魄骑士》……这些经典爱情剧本,我都是烂熟于心!你懂个球!” “啥是三十六计呀?” 一个娇俏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两人身后响起。 范统和宝年丰身子一僵,慢动作一般地回头,只见徐妙锦不知何时又摸了过来,正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们。 “小孩子家家的,别瞎问!”范统老脸一红,含糊道。 “我才不小了!”徐妙锦不服气地挺了挺她那还没什么起伏的小胸脯,“再过两年,我都能议亲了!” 范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还是小屁孩一个。” 徐妙锦顿时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伸出白嫩的小手:“我的礼物呢!” “忘不了你的。”范统一脸神秘地笑了笑,领着她朝营地后面的兽栏走去。 只见一个单独的栅栏里,圈养着一头毛色光滑,长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正呆头呆脑地啃着草料的动物。 “喏,特意给你抓的活的,傻狍子。”范统指着那头狍子,一脸得意,“回去让你家厨子给你做个葱烧狍子肉,保证你吃得满嘴流油。” “哇!好可爱!”徐妙锦的关注点显然和范统不一样。她看着那头傻乎乎的狍子,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完全没有要吃掉它的意思。 这时,朱棣和徐妙云也走了过来。 朱棣对着徐妙锦招了招手,几名亲卫立刻抬过来几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皮裘。有通体雪白的雪狐皮,有油光水滑的黑熊皮,甚至还有一张带着慑人威势的完整虎皮。 “哇!姐夫你真好!”徐妙锦兴奋地扑到皮裘堆里,小脸蹭来蹭去,爱不释手。 一声“姐夫”,叫得朱棣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看得一旁的徐妙云都忍不住轻轻瞪了自家妹妹一眼。 范统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走!今儿高兴!咱们饕餮卫打了大胜仗,又凯旋回营,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正好,兄弟们在辽东山里抓到了好几只飞龙(榛鸡),今天,就让我亲自下厨,给大伙儿做一道正宗的飞龙汤,尝尝鲜!” 一听到有吃的,宝年丰和徐妙锦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伙房里,炊烟升起。 范统系着围裙,颠着大勺,那娴熟的动作,和他那身肥肉形成的奇妙律动,看得旁边的火头兵一愣一愣的。 肥美的飞龙肉被炖得酥烂,汤色奶白,上面飘着几点碧绿的葱花,那股子鲜香霸道的味道,飘满了整个营地。 士卒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范统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小声和徐妙云说着话,脸上带着傻笑的朱棣,心中生出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有兄弟,有美食,这日子,似乎也不赖。 可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向了应天府的方向。 圣旨上那句“闭门思过”真的是惩罚吗?范统很清楚,不是。 这更像是一种打磨。 那位帝王,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需要他这把最锋利的刀,再次出鞘见血的时机。 这北平城的安逸,只是暂时的。下一次,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怎样的一片血雨腥风? 范统舀起一勺滚烫的飞龙汤,吹了吹,送入口中,那股极致的鲜美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他眯起了眼睛。 管他呢,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饱了再说! 第86章:不一样的胖子 饕餮卫的伙房,今天彻底成了范统的个人秀场。 除了那锅香飘十里的飞龙汤,几道硬菜也被他大马金刀地摆上了桌。 一大盆猪肉炖粉条子,猪五花肉肥而不腻,炖得入口即化,宽大的粉条吸饱了肉汤,油亮筋道。还有一盘金灿灿的锅包肉,刚出锅,外面那层薄薄的脆浆咬下去“嘎吱”作响,内里的里脊肉鲜嫩多汁,酸甜的酱汁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 士卒们早就按捺不住,一个个端着比脸盆还大的海碗,围在篝火旁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呼噜声此起彼伏。 范统得意地从一个角落里摸出一坛黑乎乎的坛子,“啪”地一声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来来来!辽东山匪窝里淘换来的宝贝,百年老山参泡的酒!都尝尝,大补!” 他给朱棣和宝年丰一人倒了一杯,那琥珀色的酒液,看着就不是凡品。 “我也要!我也要尝尝!”徐妙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伸着小脖子,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范统抬手就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小屁孩儿喝什么酒!一边吃肉去!” “我才不小了!”徐妙锦捂住额头,不服气地挺了挺小胸脯,强调道,“再过几年我都能嫁人了!” 范统懒得跟她掰扯,直接用眼神强势镇压,徐妙锦只能气鼓鼓地转头,化悲愤为食欲,对那盘锅包肉发起了猛攻。 一杯人参酒下肚,范统只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浑身舒坦。 他咂了咂嘴,点评道:“人参是好人参,就是这酒不行,酿得跟马尿似的,白瞎了这好东西。” 酒意上头,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 范统喝得兴起,一手搂着宝年丰的肩膀,一手指点江山,开始唾沫横飞地吹嘘起自己在辽东的“丰功伟绩”。 “……当时那情况,是何等的凶险!数千蒙古骑兵,漫山遍野地扑过来,我当时就想,完了,这下要交代了。可我一想,我死了不要紧,我手底下这几千号兄弟怎么办?朱虎这小子怎么办?于是我心一横,眼一闭,大喊一声‘为了大明’,拎着刀就冲了上去!” 他说得是慷慨激昂,听得旁边的宝年丰连连点头,嘴里还塞着肉,含糊不清地附和:“对!对!头儿可猛了!” 朱棣在一旁听得是坐立难安,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什么叫你心一横眼一闭?明明是你躲在牛魔王后面,用震天雷把人家阵型炸烂了才冲上去的好吗! “……要说那蒙古千夫长,也是条汉子!跟我大战了三百回合,三百回合啊!最后被我一招‘力劈华山’,连人带马,削成了两半!那血,滋了我一脸!” 朱棣嘴角抽搐,三百回合?你那一刀下去,人家连反应都没有就没了,哪来的三百回合? 范统正吹得起劲,一个清冷的声音,却像一盆冰水,毫无预兆地浇了下来。 “范参将。” 徐妙云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正襟危坐,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听闻你所筑京观,令辽东人尽胆寒,不知可有此事?” 热闹的篝火旁,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范统的酒意,顿时醒了三分。 他看着徐妙云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丫头不好糊弄。 他刚想打个哈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徐妙云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朱棣。 “朱虎。”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身为将领,你认为,一味屠戮,是治边之上策吗?” 她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了朱棣的心上。 “王道与霸道,孰优孰劣?” 朱棣心中猛地一凛。 他知道,这是徐妙云在考他。 考的不是战场上的冲锋陷阵,而是他作为一个未来要执掌一方军政的皇子,对军国大略的见识与格局。 她看似在问“朱虎”,实际上,却是在问燕王“朱棣”。 朱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那张被风沙磨砺得坚毅的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脑海中将这几月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最后,他抬起头,迎上徐妙云的目光,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沉声回答: “对敌,当用霸道!需以雷霆万钧之势,摧其锋芒,折其傲骨,使其畏我之威,不敢再生窥探之心!” “对民,当施王道!需以春风化雨之德,予其生计,安其家园,使其怀我之德,方能心悦诚服!” “恩威并施,方为长久之计。” 一番话说完,掷地有声。 徐妙云静静地听着,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成了。 朱棣心里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旁喝得半醉的范统,却“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王道?霸道?”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打了个酒嗝,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和不屑。 “那也得看对谁!你们知道那帮草原上的鞑子,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根子上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番话,让朱棣和徐妙云都愣住了,齐齐看向他。 范统指了指自己的饭碗,又指了指北方的方向。 “咱们,是辛辛苦苦种一年地,才有口饭吃。风调雨顺还好,遇上个天灾,就得饿肚子。咱们的财富,是种出来的,是攒出来的,成本高得很!” “他们呢?”范统撇了撇嘴,“他们是逐水草而居,牛羊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可草原那破地方,冬天一来,大雪封山,牛羊冻死一批,他们就得饿肚子。那怎么办?” “抢啊!”范统猛地一拍大腿,“抢咱们,成本最低,收益最高!抢一次,就够他们吃得了!这他娘的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生存逻辑!你不把他打残了,打怕了,打到他一看见咱们的旗子就尿裤子,跟他讲仁义?他只会觉得你是个傻子,下次带着更多人来抢!” 这番粗俗直白,却又一针见血的言论,让朱棣和徐妙云都陷入了沉思。 范统还没说完,他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个极其阴损的笑容。 “要我说,对付他们,光打还不够,得从根子上坏了他们的规矩!” “怎么坏?”朱棣下意识地追问。 “贸易!”范统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咱们拿他们最不需要,但又最喜欢的东西,比如丝绸、茶叶、瓷器、烈酒,去换他们最需要的东西,马、牛、羊!” “让他们离不开咱们的茶叶,让他们为了几匹绸缎争得头破血流!等他们把牛羊马匹都换成了这些没用的玩意儿,然后控制他们的信仰,修改道家,佛家的典籍让这些消磨的他们的野性,培养一批特殊的和尚道士去传教慢慢改掉他们的性情。” “还有!”范统一咧嘴,笑得像只狐狸,“把他们从马背上拽下来!在他们的地盘上,教他们种地,给他们盖房子!只要他们习惯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习惯了安稳日子,谁还愿意去冰天雪地里拼命?” “还有就是以夷制夷!草原上那么多部落,今天扶持这个,明天拉拢那个,让他们自己跟自己斗!咱们就在旁边看着,谁强大打压谁,谁弱小扶持谁,卖给他们兵器,谁不听话,就断了谁的盐和铁!不用咱们动手,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给耗死了!” 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如同惊雷,在朱棣和徐妙云的脑海中炸开。 他们从未想过,战争,还可以从另一方面去打。 这些主意,阴损到了极点,却也相当高明。 如果真的能做到……大明的北疆,或可永绝后患! 两人再看向范统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胖子吗?还有好多东西还有待开发啊! 饭后,夜色已深。 徐妙锦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手牵着那头傻狍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装满了锅包肉的食盒,心满意足,摇摇晃晃地跟着姐姐回了府。 篝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点点火星在寒风中明灭。 朱棣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脑海里还在回响着范统那番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第87章 范统的“贬官”生活,老朱举起了对文官的屠刀 圣旨下达,范统被“贬”,勒令闭门思过三月。 消息传开,饕餮卫的士卒们个个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去找徐帅理论,却被朱棣压了下来。 可作为当事人的范统,却丝毫没有半点被罚的觉悟。 闭门思过的第一天,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范统只觉得浑身舒坦。 “崽,休假的感觉如何?”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美滴很!”范统一边嘟囔,一边盘算着兜里那笔丰厚的赏赐,“这日子,可比在辽东啃风沙强多了。” 他非但没有沮丧,反而乐得清闲。 揣着这次出征缴获,外加皇帝“明贬暗赏”的银子,范统换了身不起眼的便服,背着手,像个刚进城的土财主,在北平城最繁华的东市大街上溜达。 路过一家挂着“出兑”牌子的三层酒楼时,他脚步一顿,眼珠子转了转。 酒楼位置不错,正对街口,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从这儿过。 他想起那些在战场上,缺了胳膊少了腿,再也无法上阵的兄弟,也想起那些长眠于黑土地下,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的袍泽。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猛地蹦了出来。 当天下午,东市大街的牙行就敲锣打鼓地宣布,那家酒楼,被一位神秘的范姓富商给盘下来了。 半个月后。 酒楼被重新修葺一新,门脸上,一块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牌匾,被高高挂起。 牌匾上,是三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饕餮楼。 开业当天,没有鞭炮齐鸣,没有舞狮助兴。 可整个北平大营,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将领,几乎都收到了请柬。 饕餮楼的后厨,范统系着一条特制的加大号围裙,手里颠着一口比寻常锅子大上三圈的铁锅,正指挥着几个从饕餮卫里挑出来的火头兵忙得热火朝天。 酒楼的伙计,也全是熟面孔。 有在辽东之战中断了手臂的老兵,此刻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迎客,那独臂的身躯,比任何门神都更有威慑力。 账房先生,是那个瘸了一条腿,却精于算计的“瘸腿李”。 范统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他只负责一件事——用系统的能力,研究新菜。 很快,饕餮楼就成了整个北平城最火爆的地方。 一楼大堂。 十几张大桌中央,都摆着一个奇怪的铜锅,锅下是烧得正旺的炭火,锅里是翻滚的红油汤底,那股子辛辣霸道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来来来!都别客气!这玩意儿叫火锅!管你什么羊肉牛肉,还是下水菜叶子,往这锅里一涮,神仙都站不稳!” 宝年丰一边大声嚷嚷,一边夹起一片刚烫熟的羊肉,蘸上范统特制的麻酱小料,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却又一脸满足。 将领们一开始还端着架子,可架不住那香味的诱惑,试探着涮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 浓郁的汤底,鲜嫩的肉片,配上那滋味万千的蘸料。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吃法?! 一时间,所有矜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堂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划拳行令的嘈杂声。 二楼的雅间里,更是另一番光景。 滋滋冒油的烤全羊被抬了上来,外皮金黄酥脆,内里的羊肉鲜嫩多汁,用刀子轻轻一划,肉汁就顺着流了下来。 还有那一大盆一大盆的羊肉泡馍,汤浓肉烂,馍块吸饱了汤汁,吃得人浑身冒汗,通体舒泰。 “姐姐!姐姐!你快尝尝这个!叫奶茶!” 一个角落的雅间里,徐妙锦献宝似的,将一个精致的瓷杯推到徐妙云面前。 杯子里,是色泽温润,散发着淡淡茶香和奶香的液体。 徐妙云浅尝了一口,那丝滑香甜的口感,让她那总是清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而徐妙锦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一块切好的,撒着糖霜的糕点,还有一个插着麦管的杯子,里面是酸甜可口的果汁。 她吃得小嘴鼓鼓,像只仓鼠,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幸福得眯成了一条缝。 短短数月,饕餮楼彻底成了北平武将圈子的专属俱乐部。 将领们下了操,脱了甲,就爱往这儿钻。在这里,不仅能吃到别处一辈子都尝不到的绝世美味,还能在酒酣耳热之际,交流军情,抱怨上司,拉近关系。 甚至连徐达本人,都在朱棣的“怂恿”下,悄悄来过一次。 当他尝过那口能鲜掉眉毛的飞龙汤后,回去的路上,看着跟在身后的朱棣,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范统对此乐见其成,他每天就待在后厨,研究研究菜谱,顺便把酒楼盈利的大头,全都拿出来,一部分给了那些伤残退役的伙计当工钱,另一部分,则悄悄地以匿名的形式,送到了那些阵亡士卒的家属手中。 他这个被“贬”的参将,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而作为饕餮楼的常客,徐妙锦的变化,更是肉眼可见。 原本纤细的腰肢,渐渐圆润了起来,那张瓜子小脸,也变得白里透红,捏上去都带着几分软乎乎的肉感。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洪武九年(1376年)。 范统的饕餮楼生意越发红火,已经成了北平城的一块金字招牌。 而这一年,大明朝堂之上,一场足以掀翻朝野的巨大政治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这天傍晚,饕餮楼内依旧是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范统正哼着小曲,在后厨研究一道新菜“佛跳墙”的火候。 突然,酒楼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 一名身穿七品官服,浑身沾满泥水,脸色煞白如纸的官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一把推开拦路的伙计,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张望,嘴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徐帅!徐帅在哪儿?!” “蓝将军!蓝将军在不在?!” 大堂内瞬间一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蒙了。 那官员找不到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把抓住一个正在喝酒的百户,声音都在发颤。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空印!是空印案!陛下震怒,要杀人了!要血洗朝堂了啊!” 第88章:空印案起,新上司 饕餮楼里,那名七品官吏的哭嚎声还未散尽,大堂里的空气已经冷得像是腊月的冰坨子。 刚刚还弥漫着的烤肉香和酒气,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冲得一干二净。 “我们走。”朱棣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同样面色凝重的徐妙云,以及已经被吓到的小姨子。 徐妙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拉起妹妹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府。” 北平布政使司衙门,距离饕餮楼不过两条街。 当范统和朱棣赶到时,这里已经被肃杀之气彻底笼罩。 一队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面无表情地封锁了所有出口。 他们的眼神像鹰,在每一个进出的人脸上刮过,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吏,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贴着墙根。 “头儿,这阵仗,看着就瘆人。”宝年丰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扛着大斧,站在远处,看着那些锦衣卫,小声嘀咕。 范统心里也发毛,这可是锦衣卫,大明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皇帝的爪牙。 他上辈子看历史书的时候,只觉得这帮人够狠。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和凶戾,是何等的可怕。 “庆幸吧,咱们是武将。”范统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挤不出半点笑容,“这把火,烧不到咱们身上。但要是溅上一点火星子,也够咱们喝一壶的。” 朱棣的脸色,从始至终都异常难看。 他比范统更清楚,这把火,是父皇亲手点的。 烧的,是那些他认为已经不听话的文官。 这背后,是父皇对权力绝对掌控的欲望,是对任何潜在威胁的无情清洗。 很快,徐达的亲卫便寻到了他们。 “范参将,国公爷在帅帐等你。” 北平大营,帅帐。 帐内的气氛,比外面的锦衣卫还要压抑。 数十名北平大营中手握实权的将领,一个个身披甲胄,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达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又锐利得吓人的眼睛,缓缓扫过帐内的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低下头,感觉像是有座山压在自己背上。 “京城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徐达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如同金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只说三点。” “第一,空印案,是文官的事,与我武将无关。谁他娘的敢在外面胡咧咧,瞎议论,别怪我徐天德的军法不认人!” “第二,管好你们的嘴,更要管好你们的手下!从今天起,北平大营所有将士,无故不得离营,违令者,斩!” “第三……”徐达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异常冰冷,“都给老子记住!咱们是军人,天职是卫国杀敌,不是在背后嚼舌根,搞党争!谁要是拎不清,被锦衣卫的人请去喝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一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杀气腾腾。 帐内所有将领,齐齐起身,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遵命!” “都滚吧。”徐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将领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帅帐内,只剩下了徐达和范统两人。 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 徐达从案上拿起一份盖着兵部大印的调令,扔到范统面前。 “看看吧。” 范统捡起调令,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着,饕餮卫自即日起,划归燕王府节制,听凭调用。钦此。” 饕餮卫,归燕王府管了? 范统的脑子飞速运转。 燕王,不就是朱棣吗? 这……这不是左手倒右手,内部消化了吗? 他那穿越者的灵魂,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徐达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饕餮卫! 空印案这把火烧得这么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武将这边。胡惟庸那帮人,早就看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勋贵不顺眼了。 如今,饕餮卫直接划归燕王府,成了皇子的亲军。 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谁想动饕餮卫,就得先掂量掂量,动燕王朱棣是什么后果! 更重要的是…… 范统的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燕王!未来的永乐大帝啊! 自己这是提前抱上大腿了?! 这这他娘的分明是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啊! “怎么?不乐意?”徐达看着范统那变幻莫测的脸,冷哼一声。 “乐意!末将一百个乐意!”范统一挺胸膛,脸上写满了忠诚,“能为燕王殿下效力,是我范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从帅帐出来,范统一路哼着小曲,那步伐轻快得,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一颤。 回到饕餮卫的营地,他立刻把宝年丰和朱棣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咳咳!” 范统清了清嗓子,学着徐达的样子,板起一张脸,努力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氛围。 宝年丰不明所以。 一旁的朱棣,听着这话,脸上的表情古怪!划归给我了,我咋不知道呢?没收到消息啊! “刚接到徐帅的将令。”范统沉声道,“从明天起,咱们饕餮卫,就要换个新上司了。” 宝年丰一听,顿时急了:“头儿!为啥啊?是不是那帮京城里的软蛋又说你坏话了?我带弟兄们去砍了他们!” “砍你个头!”范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是好事!” 他看着朱棣,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朱虎,宝年丰!” “在!”两人同时应道。 “明天一早,你们两个,把身上最好的甲胄都给老子穿上,兵器擦亮点!跟着我,去燕王府,拜见咱们的新上司,燕王殿下!” 范统说得是唾沫横飞,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都给老子机灵点!这可是燕王!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咱们以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看明天能不能把这位新上司给伺候舒坦了!” 宝年丰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看向朱棣:“朱虎,咱们……要去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虽然有点莫名的暗爽。 他看着范统一脸憧憬的模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儿,他娘的该怎么解释?! 第89章 摊牌了,我是你上司 魏国公府,书房。 烛火跳动,将徐达与朱棣的影子投在墙上,一静一动。 “徐叔,饕餮卫划归我燕王府节制,我为何事先毫不知情?”朱棣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困惑。 今天的事,太突然了。 徐达将手里的兵书合上,搁在桌案,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此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陛下的意思。”徐达的语气很平淡,“你和妙云的婚事,也该办了。等京城这阵风过去,你随我回一趟应天府,把事办了。” 朱棣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涌上。 徐达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却不容置疑:“陛下说了,你是我徐天德的女婿,这北平城最快的一把刀,也该交到你手里了。” 他抬起眼皮,扫了朱棣一眼。 那一眼的意味,让朱棣瞬间就全明白了。 饕餮卫,这支由范统那个胖子一手打造出来的,战力堪称变态的虎狼之师,竟然是父皇送给他和徐家联姻的“添头”? 朱棣的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范统一脸肉痛地追问“所以我到底是嫁妆还是彩礼”的滑稽画面。他有些想笑,嘴角动了动,却又笑不出来。 父皇的每一步棋,都算得太深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范统的院子里就传来了他咋咋呼呼的叫嚷。 “都给老子穿戴整齐了!甲要最亮的,刀要最快的!今儿个是去拜见新上司,谁他娘的给老子丢了人,回去就罚他刷一个月茅房!” 他自己则换上了一身新赶制出来的麒麟补子武官服,腰间挂着御赐佩刀,胸膛挺得老高,整个人像只开了屏的胖孔孔雀。 他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八字步,走到朱棣和宝年丰面前,以上司的口吻,语重心长地教诲道:“记住了,待会儿到了燕王府,少说话,多看我眼色行事!燕王殿下那可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咱们能不能抱上这条大腿,就看今天的表现了!” 宝年丰听得连连点头,一脸“头儿说得都对”的崇拜。 朱棣站在一旁,看着范统那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燕王府,是近几年才落成的。朱棣本人也没回来住过几天,府里大小事宜,都由他从应天府带来的内官三保操持着。 当范统一行三人来到那座气势恢宏的王府门前时,门口的侍卫瞬间就认出了自家王爷,刚想下跪行礼,却被朱棣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范统上前一步,将那份盖着徐达帅印的调令递了过去,嗓门洪亮:“饕餮卫参将范统,奉魏国公之命,前来拜见燕王殿下!” 那侍卫偷偷瞥了朱棣一眼,见他正冲自己眨眼睛,心里顿时了然。他接过调令,恭恭敬敬地说道:“范将军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面容白净,身形尚显瘦削,但举止沉稳的年轻太监,迈着小碎步快步迎了出来。 正是三保。 三保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朱棣身上,见朱棣又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对着范统躬身一礼,声音温和:“范将军,这两位……将军,王爷已在议事厅等候,请随咱家来。” 范统听着这称呼,心里舒坦极了,腰杆挺得更直了。 议事厅内,雕梁画栋,陈设奢华。 范统东张西望,嘴里啧啧称奇:“乖乖,这王府就是不一样!你看这柱子,是金丝楠木的吧?这地砖,是澄泥的吧?阔气!真是阔气!” 他正感慨着,身边的朱棣,却做出了一个让他魂飞魄散的举动。 只见朱棣径直走上前去,绕过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一撩袍子,大马金刀地,就坐在了那张铺着整张虎皮,象征着王爷身份的主位上! 范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窜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拽朱棣的胳膊。 他急得脸都白了,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在吼:“朱虎!你小子不要命了!那是主位!那是燕王殿下坐的!你疯了不成?!” “以前咋没见你这么虎呢?” 宝年丰也吓着了,站在原地,看看主位上的朱棣,又看看急得满头大汗的范统,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三保端着茶盘,从后堂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走到主位前,对着安然稳坐的朱棣,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声音清脆。 “王爷,千岁金安。” 轰! 范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那只伸出去准备拉朱棣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中。 宝年丰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巨斧“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王……王爷? 范统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看着三保,又看看朱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对三保解释道:“公……公公,您……您是不是认错了?这是我手下的兵,不懂事,坐错了位置!您千万别怪罪,我这就让他起来!” 说着,他又想去拉朱棣。 可这一次,朱棣开口了。 他端起三保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头也没抬,用一种范统从未听过的,带着几分慵懒和威严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三保,去后面置办些酒菜。今天,本王要和范将军,好好喝几杯。” 三保再次跪下,磕了个头,声音里满是恭顺。 “唯!奴婢遵命。” 说完,他便起身,倒退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议事厅。 范统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再傻也明白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手指颤抖地指着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朱虎”,又指了指刚刚退出去的三保,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虎…… 燕王朱棣? 那个被自己呼来喝去,让他背黑锅,还天天想着怎么从他身上薅羊毛的憨货大头兵…… 是当今圣上的第四个儿子,未来的北平之主,燕王殿下?! 范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训练时踢他屁股等等,甚至弹过他未来小姨子的脑瓜崩,对啊哪小云,小锦不就是徐帅的……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范统只觉得两眼一黑,天旋地转,腿肚子一软,差点没当场给跪下。 完了! 这下芭比Q了! 老子这是……把新老上司给得罪死了? 你们嘴就这么严吗? 第90章 是不是你老丈人养不起了! 燕王府,议事厅。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声轻微的“噼啪”。 范统的脑子,彻底停摆了。 王爷? 朱虎,是王爷? 他那双小眼睛,木然地在主位上那个气定神闲的身影,和地上那个恭敬跪着的三保之间来回转动。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炸开,翻滚不休。 北平大营,他一脚踹在“朱虎”屁股上,骂声震天:“你他娘的跑得比驴还慢!” 辽东战场,他重重拍着“朱虎”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这口黑锅,组织上决定就由你来背了!” 饕餮楼里,他喝得满脸通红,搂着“朱虎”吹牛:“想当年,老子带着朱虎这小子……” 还有!还有徐妙锦那个小丫头!自己不止一次弹她脑瓜崩,还把她喂得珠圆玉润,胖了一大圈!她是徐帅的亲闺女,那朱虎……不,燕王殿下,是她未来的亲姐夫! 范统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他那双愈发粗壮的腿,此刻软得跟刚出锅的面条一样,再也撑不住他那二百多斤的体重。 “扑通!” 一声闷响,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完了! 全完了! 把顶头上司当牲口使,把当朝皇子当小弟训,还顺手把上司的小姨子给得罪透了,而且上司还是未来的永乐大帝!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发自肺腑的,酣畅淋漓的大笑声,骤然撕裂了议事厅的死寂。 主位之上,朱棣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飙出了泪花。他指着地上那滩烂泥似的范统,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范……范将军,你这是……给本王行哪门子大礼啊?” 这声“范将军”,喊得意味深长,充满了戏谑。 范统浑身一个激灵,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王……王爷!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末将罪该万死!您……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王爷您肚里能跑航空母舰!您就把末将当个屁,给放了吧!” “哦?”朱棣止住笑,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憨厚的眼睛里,此刻全是上位者的审视与威严,“本王倒是想听听,你哪件事,罪该万死啊?” 范统的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后背。 哪件事? 这里面的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他死一百回了! 他正搜肠刮肚,想着怎么挑个最轻的罪过认了,朱棣却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行了,起来吧。” 他看着范统,也看着旁边那个还处于石化状态,连斧子都掉在了地上的宝年丰,眼神里没有半点怨怼,反而透着一股真诚。 “范头儿,你不用怕。”朱棣的声音沉静下来,“我朱棣,不是个分不清是非的人。” “你让我去趟死人坑,是因为战况需要。你不把我当皇子看,才让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袍泽,什么叫兄弟!”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也随之拔高,带着一股慷慨激昂的决绝。 “为了大明,我朱棣死了,又何妨!别人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我甚至更希望死的那个是我,而不是吴莽他们!我死了,我父皇还有好几个儿子,可他们,很多人都是家里的独苗,是家里的顶梁柱!” 这番话,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不休。 范统彻底愣住了。 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褪去了“朱虎”那层憨厚的外衣,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真正有着帝王胸襟与气魄的燕王! 一股热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王爷……”范统的声音有些哽咽,肥硕的脸上满是复杂的情绪。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朱棣笑骂了一句,气氛瞬间又轻松了下来。 范统眼珠子一转,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身手矫健得不像个胖子。他悄悄凑到朱棣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做贼似的问道:“那……王爷,我欺负徐妙锦那丫头的事儿……徐帅他老人家,应该还不知道吧?” 朱棣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鄙夷的表情,斜着眼看他。“你说呢?” 范统的心,又悬了起来。 “但凡我那未来岳丈知道你把他宝贝闺女当猪喂,还天天弹她脑瓜崩,你觉得你那饕餮楼,现在还能开着吗?” 范统一听,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脏“咚”地一下就落了回去,顿时松了口气。他对着朱棣一抱拳,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多谢王爷掩护之恩!王爷大恩大德,末将没齿难忘!” 这么一问一答,刚刚还紧张到凝固的气氛,瞬间变得欢快起来。 “头儿……王爷……朱虎……”一旁的宝年丰终于从宕机状态中恢复过来,他捡起地上的大斧,挠了挠后脑勺,满脸困惑地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我以后,到底听谁的啊?” “以后没有朱虎了,知道不!”范统连忙纠正他,“这位,是燕王殿下!是咱们的新上司!就跟徐帅一样!懂了没!” “哦……”宝年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就像是穷小子衣锦还乡,在昔日的兄弟面前,终于能挺直腰杆,扬眉吐气。 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三保!上酒!上菜!今天,本王要和两位将军,不醉不归!” 很快,三保便领着一队侍女,将一盘盘精美的酒菜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一时间,觥筹交错,酒酣耳热。 三杯酒下肚,范统彻底放开了,又开始原形毕露,勾着朱棣的肩膀称兄道弟,唾沫星子横飞。朱棣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亲切,更真实。 然而,就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宝年丰,这位总是能在最关键时刻提出最要命问题的憨货,又开口了。 他正费力地啃着一只肥硕的烤鸡腿,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问道:“王爷,那咱们以后都归您管了,是不是……咱们就得自己养自己了?” “噗——” 范统刚喝进嘴里的一大口美酒,还没来得及下咽,直接化作一道水箭喷了出来,全洒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朱棣脸上那豪气干云的笑容,也猛地僵在了嘴角。 整个议事厅,再次陷入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对啊! 朱棣的脑子“嗡”的一声,飞速转动起来。 饕餮卫划归燕王府节制,成了他的亲军。那……那粮草、军饷、抚恤、装备……是不是都得从他燕王府的账上走了?! 他自己就在饕餮卫当过千户,对这支军队的开销,比谁都清楚! 那三千个大肚汉,个个身高一米九往上,膀大腰圆,膘肥体壮,一顿饭吃的比寻常士兵三天吃的都多!而且吃的还全都是精米白面,顿顿见荤腥! 还有他们那一身死沉死沉的特制重甲,坏了得修,丢了得补,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出来的! 别说养几年了!就他燕王府那点俸禄,够养活这群大爷几个月的? 到时候,他这金碧辉煌的燕王府,怕不是得被他们给吃空了!连房梁都得给他啃了! 范统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朱棣那张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变得五彩斑斓的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了一句: “王爷,您说……会不会是您老丈人……他老人家养不起了,才顺水推舟,把咱们甩给您了?” 朱棣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不能吧? 不会吧? 可……万一是真的呢…… 第91章 憋屈太憋屈了 那只被宝年丰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朱棣脸上的豪迈与得意,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残烛,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和他满面的错愕。 养? 自己养? 他不是没算过账,当初在饕餮卫当千户,他自己包括那帮饿死鬼投胎的士卒是怎么吃饭的。他那点微薄的王爷俸禄,在他脑子里飞速换算成了一堆堆的猪肉、白面、铁料、还有伤残抚恤。 算到最后,他眼前一黑。 别说养几年了,把他这金碧辉煌的燕王府拆了当柴火卖,怕是都撑不过半年! 到时候,这群虎狼之师,怕是真的会把他这王府的房梁都给啃了!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范统。 然而,范统只是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的油,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王爷,您可别看我。” 范统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我那得胜楼,听着是日进斗金,可赚的那点仨瓜俩枣,全填了伤亡兄弟们的抚恤金窟窿了。我这儿,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他顿了顿,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鸡贼的光,话锋一转,幽幽地说道:“不过……王爷您家大业大,路子广。我倒是听说,最近朝廷在边境上开了互市,生意好得很呐。” 朱棣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范统继续说道:“我上次是不是喝高了,跟您念叨过什么贸易战?拿咱们的丝绸、茶叶、瓷器这些他们离不开的玩意儿,去换他们的马、牛、羊?掏空他们的家底,让他们给咱们养牲口?” “我还说过什么文化入侵吧?派些能说会道的和尚道士出关,去给那帮不开化的鞑子念经,讲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讲什么清静无为,让他们骨头都软了,马都骑不稳了?” 范统每说一句,朱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范统撇了撇嘴,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更过分的,你们连白莲教那帮神神叨叨的家伙都给放出去了!我可听说了,漠北好几个部落,最近为了‘真空家乡,无生老母’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他凑近了些,盯着朱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王爷,我不信,这事儿您不知道?没份子?这些我可只对你们说过,我这边刚说,这朝廷立马就开始实施了!我还以为锦衣卫盯着我呢!可害我担惊受怕好久啊王爷!” 朱棣的脸,彻底垮了。 他端起酒杯,将那杯人参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都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我就在徐叔面前……提了一嘴……” “谁知道……父皇他……一分钱都没分过给我呀!” 这话说完,他整个人都蔫了,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他一个堂堂的燕王,在大明最核心的权力圈子里,皇帝的儿子,连口汤都没喝上,哪怕稀点。 范统看着他那副倒霉模样,非但没有同情,反而一拍大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倒霉孩子!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这里的利润可不是我那小小的酒楼比拟的!啧啧啧,大方!就这么给出去了!” 这一晚的酒宴,就在朱棣从意气风发到愁容满面的诡异氛围中,草草结束了。 范统心满意足,领着还在为听谁的而纠结的宝年丰,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回了营。 朱棣则独自坐在那空旷的议事厅里,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唉声叹气了半宿。 第二天,范统雷厉风行。 他召集了饕餮卫所有百户以上的将领,宣布了部队划归燕王府节制的消息。 然后,在将领们惊愕的目光中,整个饕餮卫营地,如同搬家一般,浩浩荡荡地开拔,直接进驻了燕王府后方那片专门为王府亲军准备的营地。 范统更是毫不客气,大手一挥,就让宝年丰接管了整个燕王府的防务,还煞有介事地安排起了轮值。 三保看着那群扛着门板似的兵器,一个个比城墙还壮实的黑甲猛士,在王府里进进出出,连个屁都不敢放,一时间燕王府大门比平常威严三分!路过的百姓看着全副狰狞铠甲的王府守卫,路过的脚步都快了! 这哪是亲军,这分明是请了一群大爷回来! 而另一边,一夜没睡好的朱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天不亮就匆匆忙忙地跑去了魏国公府。 书房里,徐达正在晨光下,气定神闲地看着兵书。 “徐叔!”朱棣也顾不上礼数了,开门见山地问道,“饕餮卫的粮饷……到底怎么说?” 徐达放下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 “怎么?这就心疼了?” 朱棣一脸苦涩,把昨晚的担忧说了一遍。 徐达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气十足,震得书架上的书都嗡嗡作响。 “你当陛下和你一样,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 他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放心,饿不着你那支吞金兽。” “互市的盈利,陛下会拨给你燕王府一份。朝廷的军需,也会按时给你调拨一部分粮饷。剩下的,才是你燕王府自己负责。” 朱棣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虽然还是要自己掏腰包,但好歹不是全部,他这燕王府,总算是保住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徐达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剩下的那部分,也足够你喝一壶的了。” 徐达站起身,走到朱棣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张总是严肃的脸上,此刻全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现在,也该让你好好体会体会,当初我养着你们的时候,是什么滋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棣闻言一脸幽怨的看着徐达 哼!老登别忘了!你女儿以后要落我手里的!我以后……嗯!打?好像不敢!骂?好像也不大敢! 完了更憋屈了! 第92章 王府改造与皇权之威 朱棣踏入燕王府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口那两个站得笔直,身披狰狞黑甲,头盔缝隙里透出冰冷凶光的“门神”,倒也没觉得不对。 毕竟他见惯了这身行头。 可守在自家王府门口,这感觉就……太对了,对得让他有点心慌。 再往里走,朱棣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王府,变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军营。 原本种满了奇花异草,点缀着假山流水的后花园,此刻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座黄土夯实的巨大校场。 数百名饕餮卫士卒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虬结肌肉,正捉对厮杀。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拳拳到肉的闷响和粗野的嘶吼。 “喝!” “哈!” 那股子混着汗臭和杀气的热浪,扑面而来,唬得王府里那些平日里走路都带风的太监和侍女,一个个缩着脖子贴着墙根走,生怕被哪个壮汉不小心一拳打飞。 朱棣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走到那片原本养着上百尾名贵锦鲤的湖畔,只看见湖水被搅得一片浑浊,几条渔网横在水里。 宝年丰正蹲在岸边,手里拎着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肥硕得不像话的红白锦鲤,满脸都是丰收的喜悦。 “宝年丰!”朱棣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爷!”宝年丰回头,看到是朱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鱼举了起来,“您看这鱼,多肥!头儿说了,中午就吃它!炖汤肯定鲜!” 朱棣看着那条被他父皇御赐,价值百金的“丹顶火鲤”,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无奈的捂住了脸,眼不见心不烦地挥了挥手。 “吃吧……吃完,记得把剩下的捞干净,一条也别留。” 朱棣找到范统的时候,那胖子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摇椅上,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刚出锅的锅包肉和一壶酸梅汤,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惬意。朱棣恨的牙痒痒,指着范统。 “范大将军是要把我的王府给拆了吗?我辣么大的花园,那锦鲤可是御赐的啊!就这么没了!” 范统坐起,不以为意说到:“我的王爷呀!兄弟们划归王府,不就要待在王府亲卫营吗?我看着校场太小就小小的改动了一下下!乔迁之喜得吃顿好的嘛?这不看着鱼不错,就地取材了嘛!王爷勿怪。” 朱棣看着范统这无赖像,也是无奈。 朱棣将徐达的话转述了一遍。 “王爷,这事儿您就别愁了。”范统眼皮都没抬,捏起一块锅包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朝廷拨的那点粮饷,只够弟兄们塞牙缝的。咱们燕王府,要想把日子过好,就得有自己的进项,不能总指望别人施舍。” 他终于睁开了眼,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光靠互市那点分红,不够。咱们得自己干!” 朱棣刚想问怎么干,一股压抑的喧嚣就从王府外传了进来。 空印案,在北平这潭深水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风波,比想象中来得更猛烈。 北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几个衙门的主官,平日里朱棣也曾打过交道,都是些勤勉务实,颇有能力的官员。 可现在,他们被锦衣卫用铁链锁着,如同牲口一般,从府衙里被拖了出来。 有人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有人则像疯了一样,大声哭喊着冤枉,咒骂着朝廷无情。 朱棣和范统走出王府,沉默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一队队的官吏被押解出来,朝着应天府的方向而去,等待他们的,是冰冷的铡刀。 而那些官职较低的副手,则在衙门口被扒了官服,按在长凳上,当众施以杖刑。 “啪!” “啪!” 沉重的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让整条街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而血腥。 朱棣的拳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攥得发白。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张大人、李主事……我见过他们,都是好官。为了地方财政,为了不耽误朝廷的税赋,才用了空印的法子。这本是权宜之计,为何……为何要下此狠手?” 他想不通。 他父皇,那个一手缔造了大明王朝的男人,为何会变得如此酷烈,如此不近人情? “因为,在您父皇眼里,他们是不是好官,不重要。” 范统的声音,在一旁冷不丁地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朱棣猛地回头,看向他。 范统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人间地狱,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王爷,您觉得,您父皇是真的不知道空印是怎么回事吗?” “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名正言顺,把刀架在文官脖子上的理由。” “文官?”朱棣的眉头紧紧锁起。 “对,文官。”范统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在您父皇看来,这天下,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可这帮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家伙,却总想用他们那套‘祖宗之法’、‘圣人之言’,来教他怎么当皇帝。” “他们觉得,皇权,应该被关在规矩的笼子里。而您父皇觉得,他就是规矩!” 范统转过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小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深沉。 “空印案,杀的不是贪官,是文官集团那股子自以为是的傲气。您父皇在用几千颗人头告诉他们,别跟我玩虚的,在这大明朝,我朱元璋,才是天!”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朱棣的脑海中炸响。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这还只是开始。”范统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一个秘密,“您看着吧,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头,还在后头呢。” 他没有明说,但朱棣瞬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谁。 当朝丞相,胡惟庸。 朱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那个会因为马皇后一碗热粥而感动落泪的男人,和那个谈笑间便能让成千上万人头落地的铁血帝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是皇子,是燕王。 可在这场由他父亲亲手掀起的血腥风暴面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能反对,甚至不能质疑。 因为他姓朱。 杖责还在继续,哭喊声渐渐微弱。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北平城染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第93章 北平挣钱北平花 空印案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北平城里,那些被锦衣卫锁走的官员留下的空缺,很快就被从各地调来的新面孔填满了。只是,整个官场的气氛,彻底变了。 新上任的官员们,一个个谨小慎微到了极点,走路都恨不得贴着墙根,生怕影子歪了被人参上一本。平日里说话,更是满口的“下官愚钝”、“全凭大人定夺”,客气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股子压抑的风,吹不进燕王府。 因为燕王府,快被自己人给吃垮了。 议事厅内,朱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那本厚厚的账册,只觉得一阵阵地头晕目眩。 三保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算盘,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愁苦,声音都带着几分颤音。 “王爷……这是上个月的账。光是饕餮卫弟兄们的伙食,猪肉就用掉了一百八十头,精米白面三百石……还有兵甲的损耗,马料,伤药……府里账上的银子,已经……已经见底了。” 一百八十头猪……那得是多大一个猪圈?三百石米面,能堆满半个库房了吧? 朱棣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初徐达看着饕餮卫那帮饿死鬼投胎的家伙时,是何等的心情了。 这哪里是养了一支亲军,这分明是养了一群活祖宗! “王爷。” 范统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门口传来。 只见他一手端着一盘刚炸好的酥肉,一手拎着一小坛果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悠闲的模样,跟愁云惨淡的朱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您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没钱了?” 朱棣抬起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有脸问? 范统嘿嘿一笑,将酥肉和酒坛往桌上一放,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捏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酥肉塞进嘴里,嚼得“咔嚓”作响。 “王爷,靠朝廷那点俸禄和互市的分红,想养活咱们这群吞金兽,那是痴人说梦。”范统擦了擦嘴角的油,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贼光,“咱们得自己搞钱!” “怎么搞?”朱棣有气无力地问道,“难不成出去抢?” “抢?抢多没技术含量!”范统不屑地撇撇嘴,抓起桌上的几颗花生,在桌面上摆起了阵仗。 “您想啊,辽东的人参、皮草,漠北的牛羊、马匹,这些都是紧俏货!可那些商人,没点背景,敢跑这条线吗?路上遇上个山匪流寇,连人带货都得没了!” “但咱们不一样!”范统指了指朱棣,“您是燕王!是这北境名正言顺的主人!咱们庇护的商队,谁敢动?饕餮营在辽东杀出的活招牌,给别人的商队提供庇护,收点保护费,这叫什么?这叫品牌效应!” 朱棣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范统见有效果,说得更来劲了,他把花生米往中间一堆。 “这还是小打小闹。咱们要在北平城,建一个最大、最全的交易所!” “交易所?” “对!”范统的脸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容,“您想啊,辽东的商人想买马,漠北的商人想买人参,他们两眼一抹黑,上哪儿找去?咱们就把这个交易所建起来,想卖货的,都来我这儿登记,想买货的,也来我这儿找。咱们就收一点点入场费和管理费,你说,他们来不来?” “这……”朱棣沉吟道,“光收点管理费,能挣多少?” “王爷,您这就外行了。”范统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交易所本身不挣钱,挣钱的是围着它转的那些东西!” “你想想,天南地北的商人来了,总得有地方住吧?咱们在交易所旁边,盖几座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他们的货,总得有地方存吧?咱们建货栈,提供仓储服务!” “人来了,货也来了,总得运输吧?咱们成立车马行,连人带货,一条龙服务!” “还有!”范统舔了舔嘴唇,笑得愈发灿烂,“人是铁饭是钢,他们总得吃饭吧?咱们的饕餮楼,不就能开遍交易所的每一个角落了吗?” “咱们把这一整套都捏在手里,这叫什么?这叫产业闭环!叫生态链!他们只要进了咱们的地盘,衣食住行,花的每一分钱,最后都得流进咱们的口袋里!他们拉的屎都能给咱们的地施肥!” 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如同惊雷,在朱棣和三保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从未想过,生意,竟然还可以这么做! “至于地皮……”范统嘿嘿一笑,“王爷,这北平城内外,哪块地不是您说了算?随便划拉一块,不就有了吗?” 朱棣猛地站起身,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激动。 他一把抓住范统的肩膀,双眼放光。 “就这么干!” 接下来的几周,整个北平城都看到了一幕奇景。 燕王府的亲军,那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饕餮卫,没有去操练,反而集体当起了建筑工人。 在北平城外一块无人问津的荒地上,一座宏伟的建筑群,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 范统亲自设计图纸,那群力大无穷的饕餮卫士卒,干起活来一个比一个猛,一个人能顶十个民夫用。北平的百姓都以为燕王府在挖什么宝贝,天天成群结队地跑来看热闹。 很快,一座占地数百亩,集交易大厅、货栈、车马行、客栈于一体的“北平交易所”,便落成了。 朱棣大笔一挥,任命三保为交易所大总管。 开业当天,交易所门庭若市。 起初,商人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可当他们发现,这里真的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任何货物,而且交易有燕王府做担保,安全无比,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所有人都疯了。 一个从辽东来的皮货商,不到半天,就用手里的几百张狐皮,换到了一支他梦寐以求的西域商队带来的马队。 一个山西来的粮商,在这里找到了能直接运粮到边镇军营的大单。 交易所内,人声鼎沸,算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而交易所外,那些由燕王府直营的客栈、酒楼、车马行,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月后。 燕王府,议事厅。 三保捧着一本全新的账册,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那张脸上,再无愁苦,全是红光满面的激动。他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王爷!王爷!”他声音都变了调,“交易所开业一月,各项盈利,刨去所有成本,纯赚……纯赚白银……一万三千两!” 朱棣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一万三千两! 这比他一年的俸禄加所有赏赐加起来,还要多上好几倍! 他一把抢过账册,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数字,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正优哉游哉啃着鸡腿的范统,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座已经成为北平新地标的交易所,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王府,保住了! 第94章 回京 北平,魏国公府。 一封来自应天府的家书,由八百里加急的驿马送抵,带着江南的暖风,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命。 书房内,徐达将信纸缓缓放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爹,信上说什么了?” 门外,一个清脆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 徐妙云一袭淡青色长裙,缓步而入,她身姿挺拔,步履轻盈,明明是询问,语气中却没有半分焦急,仿佛只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陛下,为你和老四,选好了婚期。”徐达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 徐妙云神色平静,只是端起茶壶,为父亲续上热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紊乱。 “女儿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是徐妙锦。她不像姐姐那般沉静,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要回金陵啦?太好了!我又可以吃到秦淮河的桂花鸭,还有李记的梅花糕了!还有状元楼的松鼠鳜鱼!”她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挽住徐妙云的胳膊,满脸都是对美食的向往。 徐妙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就知道吃。” 燕王府,议事厅。 朱棣将同样的一封信拍在范统面前的桌子上,神情与他未来的岳丈如出一辙。 “我要回京成婚了。” 范统凑过去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回京?完婚? “王爷,这……这大喜的日子,您自个儿回去就行了。末将就不去凑热闹了。”范统把碗往旁边一放,脸上堆起了笑,“北平交易所刚开业,百废待兴,离了我可不行。再说了,饕餮卫也得有人看着不是?” 他想溜。这趟浑水,他一万个不想蹚。 “北平的事务,我已经安排好了。”朱棣的声音不容置疑,“张英,刚提拔上来的那个代理副千户,我看过了,是个稳重的人,有他在,足够了。” “你,宝年丰,再带上八百饕餮卫精锐,随我一同回京。” 范统的心,一沉到底。 他看着朱棣那张坚决的脸,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他眼珠一转,又想了个辙:“王爷,八百个兄弟,这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开销太大了!咱们王府刚有点家底,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这银子花得不值当!”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朱棣打断了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趟回去,不光是护送。还有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想见你。” “轰!”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直直劈在范统的天灵盖上。 朱元璋?那个一手缔造大明,又亲手将无数功臣送上屠刀的铁血帝王,要见自己? 范统一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是因为饕餮卫?还是因为交易所?还是因为自己把他的宝贝儿子当牲口使唤了好几年? 冷汗,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末将……遵命。”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回到自己的营帐,范统烦躁地来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系统!系统!赶紧出来!十万火急!”他在脑中咆哮。 【嗝……幼崽,啥事啊?刚献祭的那碗羊肉泡馍,味道绝了!汤鲜肉烂,就是香菜少了点……】 “少废话!”范统没好气地打断了它,“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能保命的玩意儿?比如隐身符?或者‘免死金牌’之类的?” 系统沉默了片刻。 【没有。】系统回答得干脆利落,【本系统的服务范围,仅限于让你和你的手下,变得更能吃,更能打。至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超出了我的业务范畴。你还自己想办法吧!】 【不过……】系统话锋一转,【我这里倒是有几把新出炉的‘剔骨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你可以用来削苹果,或者……削点别的什么。】 范统:“……” 他算是看透了,指望这个吃货系统,还不如指望朱元璋大发慈悲。 他颓然地坐倒在地,拉开了自己的系统空间,那一方被他命名为“饭兜”的储物空间里,塞满了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家当。 一排排闪烁着乌光的狰狞重甲,一柄柄比门板还宽的巨型兵刃,还有几十瓶冒着诡异红光的“初级食人魔血脉药剂”。 这些东西,在战场上,是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杀器。 可到了应天府那座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杀机四伏的修罗场,这些东西,又有何用?总不能当着朱元璋的面,把龙椅给劈了吧? 范统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所有东西归置妥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会会那位传说中的洪武大帝。 三日后,燕王府门口。 八百名饕餮卫黑甲森森,列队肃立。他们每一个都身形魁梧,如同一座座铁塔,沉默不语,却自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气势。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朱棣一身铠甲,骑在马上,英武不凡。 范统和宝年丰,一左一右,护在朱棣身侧。 “出发!”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向着南方开拔。 然而,队伍刚出北平城,范统便一勒缰绳,走到了朱棣身边。 “王爷,咱想去见见顺路的兄弟家人。” 朱棣想起了自己当初送阵亡文书时的那段旅程,那是一段让他脱胎换骨的经历。他看着范统那双小眼睛里,前所未有的郑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听你的。” 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第一个 第二个 一路上走了好几家,范统都留下了不少的钱财。队伍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沉闷,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饕餮卫,此刻都沉默着 这一路,注定漫长。 这一路,铺满了忠骨。 转眼间,队伍的旗帜,已经遥遥望见了河间府的轮廓。 第95章 跟我们走吧 官道之上,八百黑甲骑士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缓缓向南推进。 马蹄踏在官道上,发出的不是杂乱的蹄声,而是一种沉闷如鼓点,整齐划一的轰鸣。队伍所过之处,飞鸟惊散,路边的行人商旅无不骇然色变,早早地便躲进林中,或是跪伏于道旁,连头都不敢抬。 这便是饕餮卫。 他们甚至不需要拔刀,仅仅是沉默地行军,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煞气,便足以让寻常人肝胆俱裂。 范统骑在牛上,看着这副场景,心里却没什么得意的感觉。他一勒缰绳,凑到朱棣身边,压低了声音。 “王爷,前面不远就是河间府了。” 朱棣闻言,那张被风霜雕刻得愈发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队伍在河间府外的一处驿站休整,朱棣只带了范统和宝年丰,三人换上寻常的布衣,牵着马,一身煞气收敛得干干净净,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吴家村。 几年过去,村口那棵老槐树似乎又老了一些,只是村里的景象,却比朱棣上次来时好了不少。泥泞的土路被铺上了碎石,不少人家都翻盖了新房,多了几分生气。 三人来到吴家门前,那座青砖瓦房依旧立在那里,只是门前的篱笆修得更齐整了些。 范统上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抬手,轻轻叩响了院门。 “谁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从门后探了出来。 还是那位老大爷,可他的腰背,比上次见到时佝偻得更厉害了,满头的白发在风中乱颤,像是一蓬枯败的野草。他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打量着门口三个陌生的壮汉,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框。 “你们是?” “老丈,还记得我吗?”朱棣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格外温和。 老大爷眯着眼,凑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朱棣的脸。看了半晌,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恍然。 “哦!哦!记得!记得哩!”他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连忙拉开院门,“你是……你是俺家莽儿的同袍!快,快进屋坐!儿媳妇,倒水!” 他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回头朝着屋里喊。 可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回应。 老大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作一片黯然,他摆了摆手,声音低了下去。 “人老了,记性差……她……她不在了。” 范统和朱棣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范统连忙问道。 “唉……”老大爷领着三人走进堂屋,给他们倒了三碗粗茶,这才拄着拐,颤巍巍地在一条板凳上坐下,“莽儿他爹走得早,就剩下莽儿他娘,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前几年,莽儿的信儿来了……她心里那根弦,就断了。撑了不到几年,人就跟着去了……” 老人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旁人家的事,可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却死死地攥着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堂屋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朱棣看着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想起他上次见面时,听到儿子战死的消息,还能仰天大笑,高喊“壮哉我吴家好儿郎”。可如今,那份豪情,早已被岁月和接连的打击,消磨得一干二净。 “那……吴莽的弟弟呢?”朱棣问道。 “猛子啊,在后院劈柴呢。”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总算透出了一丝光亮,“这几年,多亏了你们这些莽儿的同袍,时常托人送钱送粮过来,日子才算过得下去。猛子也争气,小小年纪,就能帮衬家里了。” 正说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半大孩子,抱着一捆比他还高的干柴,从后院走了进来。 他看到屋里三个陌生的男人,脚步一顿,警惕地看着他们,怀里的柴抱得更紧了。 这孩子,正是吴莽的弟弟,吴猛。 他的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几分吴莽当年的影子,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吴莽的憨直,反而多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倔强。 “猛子,快过来!这是你哥的袍泽,是贵客!”老大爷连忙招手。 吴猛这才放下柴,走到爷爷身边,却依旧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范统和朱棣。 范统看着这孩子,心里莫名地有些发酸。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 “老人家,这是我们兄弟们的一点心意,您拿着,给孩子扯几身新衣裳,买点好吃的。” 老大爷连连摆手,把钱袋推了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这几年,你们送来的东西,够俺们爷孙俩嚼用好几年的了!你们在军中也不易,这钱,俺不能再要了!” 朱棣看着这一老一小,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不可抑制地生了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南归的那条路,想起了那些破碎的家庭。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老大爷面前,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大爷被他这个大礼吓了一跳,连忙拄着拐杖就要起身。 “军爷,你这是做啥!折煞老汉我了!” 朱棣伸手将他按住,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人家,吴莽是我的兄弟。” “他为国尽忠,我不能让他唯一的弟弟,在这乡野之间,没了依靠。”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眼神倔强的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人家,随我去北平吧。我们刚好在王府任职,那还缺一个看院子的老人,等猛子到年纪找个清闲的官身继承。我们这些兄弟袍泽保你们爷孙俩,一辈子衣食无忧。” “这……”老大爷彻底愣住了,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去北平?去给王爷看院子? 这对他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老汉来说,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我不要清闲。” 少年开口了,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子执拗。 他抬起头,直视着朱棣的眼睛,那目光,像一头小狼。 “我要当兵!像我哥一样!” “我要去北边,杀鞑子!给我爹,给我哥,给我娘报仇!”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老大爷急得直跺脚:“你个混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哥已经……” “好!”朱棣打断了他,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激赏,“有志气!不愧是吴莽的弟弟!” 他蹲下身,与吴猛平视,那张总是带着威严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你现在还小,杀不了人。跟我回燕王府,我让你读书,让你习武,管你吃饱穿暖。等你长到你哥那么高,那么壮,我亲自带你上战场!” “此话当真?”吴猛的眼睛,瞬间亮了。 “我朱棣,一言九鼎!” 老大爷看着眼前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转过身,朝着堂屋正中那块空荡荡的墙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莽儿啊!………莽他爹娘……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 “王爷大恩!老汉我……给您磕头了!”说罢,他便要跪下。 范统一把将他扶住,叹了口气,将那个钱袋,硬塞进了吴猛的手里。 “拿着,小子。以后跟着我们,机灵点,别给你哥丢人。” 吴猛捏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又看了看朱棣,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吴家村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一辆马车。 老大爷坐在车里,掀开帘子,看着那片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渐渐远去。吴猛则被宝年丰扛在肩上,他没有回头,只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前方那八百座如同山岳般的黑甲骑士,看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燕”字王旗。 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不再一样。 朱棣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又看了看范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范统,你给本王上的那堂课,本王今日,算是交上功课了。” 范统撇了撇嘴,嘟囔道:“王府的开销,这下又得多两张嘴了……” 话虽如此,他那双小眼睛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一路,去往应天府的路,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96章 原来他就是燕王 自河间府向南,队伍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 那辆多出来的马车里,吴老爷子起初还只是觉得,自家孙子是走了天大的运道,能跟着莽儿的袍泽去王府当差。 可随着车队行进,他那双老眼,看得越来越心惊。 这一路上,但凡是穿着官服的,无论是地方的巡检还是押送粮草的军官,远远望见那面“燕”字王旗,无不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立在道旁,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直到有一天,吴猛在车厢里,好奇地问起了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让人感觉像座山一样可靠的“朱大哥”。 “宝大哥,朱大哥在王府里,是做什么的呀?官很大吗?” 宝年丰正费力地把一整只烧鸡往嘴里塞,闻言,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官大不大俺不知道,反正……整个王府都是他的。” “啊?”吴猛没听清。 “咳!”范统咳嗽一声,打断了宝年丰的“剧透”,他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怔怔出神的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老丈,您老就别猜了。带您和猛子走的,不是什么朱大哥,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燕王殿下,朱棣。” 马车里,一老一小,瞬间没了声音。 吴老爷子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猛地一颤,手里的旱烟杆“啪”地一下掉在了车板上。 燕……燕王? 那个亲自上门报丧,那个在他面前深深鞠躬,那个说吴莽是他兄弟的年轻人……是当朝的王爷? 他想起了朱棣那句“我朱棣,一言九鼎”,想起了他看猛子时那激赏的眼神。 老人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里,泪水再次决堤。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朝着车厢,朝着朱棣所在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吴猛则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车帘外,那个骑在马上,身形挺拔如枪的背影。 王爷…… 他要跟着王爷去当兵! 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血,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应天府。 城门内外,早已戒严。百姓们被隔在远处,伸长了脖子,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是燕王殿下回京了!” “燕王?就是那个镇守北平的燕王?” “可不是嘛!听说这次回京,是要跟魏国公家的千金完婚呢!” 城楼之上,一个身穿黄色四团龙常服,面容温润儒雅,气质雍容的青年,正负手而立,眺望着北方的官道。 他便是当朝太子,朱标。 “殿下,风大,您还是回暖阁里歇着吧。”身后的内侍小声劝道。 朱标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远方。“不必,四弟远征归来,我这个做兄长的,理应在此等候。” 话音刚落,远方的地平线上,一缕烟尘冲天而起。 烟尘越来越近,越来越浓,贴着地面,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咚!咚!咚! 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震颤。 那不是寻常的马蹄声,而是一种沉重、压抑、仿佛能将人心跳都踏碎的轰鸣! 城楼上的守军,无不色变。 终于,那支队伍的轮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为首三人,分外扎眼。 一人骑着一头筋肉虬结,眼冒红光的怪牛,身形胖大如山,腰间挎着一柄尺寸夸张的斩马刀。 另外两人,皆骑着神骏的战马。一人手持长柄狼牙棒,棒头狰狞。另一人则扛着一柄门板似的巨斧,斧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而在他们身后,是八百名骑士。 人马俱甲! 通体漆黑的重型板甲,将骑士和战马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头盔处,留下一道狭长的缝隙,缝隙之后,是冰冷而嗜血的凶光。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这分明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那股子凝结如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让城楼上的太子内侍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朱标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他久居京城,见惯了京营的精锐,可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如此煞气冲天的军队! 这,就是四弟的饕餮卫? 队伍在距离城门百米处,戛然而止。 没有丝毫的混乱,八百骑士,如同一个人般,动作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右手抚胸。 “参见太子殿下!” 声如惊雷,直冲云霄。 朱棣、范统、宝年丰三人下马上前。 朱棣快走几步,来到朱标面前,卸下头盔,露出一张被风霜雕刻得更加坚毅的脸。 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臣弟朱棣,参见太子大哥!” “快起来!”朱标连忙上前,亲手将他扶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多礼!” 他重重拍了拍朱棣的肩膀,感受着那坚实如铁的肌肉,眼中满是赞许。“好!好啊!在北平待了几年,越发壮实了!也更像个将军了!” 他的目光,越过朱棣,落向那八百名沉默如山的黑甲士卒,由衷地赞叹道:“四弟,你这支饕餮卫,当真是虎狼之师!有此雄兵镇守北平,我大明北疆,固若金汤!” 朱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大哥谬赞了。” 他侧过身,为朱标引荐道:“大哥,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饕餮卫参将,范统。” 范统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心里却在打鼓。乖乖,这可是太子朱标!历史上评价最高,最得人心的太子爷! “末将范统,参见太子殿下!” “这位,是末将麾下副千户,宝年丰!” “末将宝年丰,参见太子殿下!”宝年丰瓮声瓮气地吼道,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好!哈哈哈!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朱标看着眼前这一胖一壮两个悍将,朗声大笑,“范将军,宝将军,快快请起!你们在辽东筑京观,扬我大明国威,孤在京城,可是听得热血沸腾啊!” 范统一听,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看来,太子爷这边,是友军。 一番寒暄之后,朱标大手一挥。 “走!父皇和母后,早已在宫里等候多时了!随我进城!”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饕餮卫重新上马,跟在太子仪仗之后,缓缓驶入这座大明王朝的心脏。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当他们看到这支通体漆黑的军队时,所有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人群,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好奇,以及……恐惧。 一个孩童被吓得哭出了声,却被他娘死死捂住了嘴,生怕惊扰了这群沉默的杀神。 队伍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穿过繁华的街道,朝着那座巍峨雄伟的皇宫,缓缓行去。 范统骑在牛魔王身上,看着前方那片代表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红墙黄瓦,手心,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位传说中的洪武大帝,在等着他们。 第97章 面见洪武 奉天殿。 九龙金漆宝座高悬,殿内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范统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一口。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那盘龙柱上狰狞的龙头,那股子无形的威压,比辽东的冰雪还要刺骨。 朱棣一步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宝座上的朱元璋,看着自己这个几年未见的儿子,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小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当朱棣走到近前,跪下行礼时,朱元璋发现,自己坐着,视线竟然只到这小子的胸口。 要是站起来……岂不是要仰着头看他? 老朱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死孩子,长这么高干什么!以后要是不听话,咱打起来都费劲! “棣儿!” 没等朱元璋开口,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从侧殿传来。马皇后提着裙摆,快步走了出来,一把将朱棣从地上拉起,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她伸出那双满是操劳痕迹的手,在朱棣身上上下摸索着,嘴里絮絮叨叨,“怎么黑成这样了!是不是又瘦了?在北平那苦寒地,有没有吃好穿暖?跟妙云那丫头处得怎么样了?” 朱元璋在一旁听着,嘴角一撇,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这体格,还瘦?一拳能打死头牛了吧!慈母多败儿啊! 他的目光,越过还在嘘寒问暖的妻儿,落向了殿外,那八百名沉默如山的黑甲骑士。 只一眼,朱元璋的脸色便微微变了。 那不是寻常军队该有的气势。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反复淬炼,凝结如实质的煞气,冰冷、暴戾,像一头被锁在笼中的上古凶兽,随时可能择人而噬。 好一把够凶、够利的刀! 朱元璋的心头,瞬间火热起来。这把刀,必须死死地攥在咱老朱家自己手里!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跪在那里的范统和宝年丰。 嗯,一个胖大,一个憨壮,看着就是能打能杀的猛将。 “都起来吧!”朱元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站起身,走到殿前,对着殿外的饕餮卫朗声道:“众将士远征辛苦!传朕旨意,今晚,朕要在奉天门外,与众将士同饮!” “谢陛下!” 八百人的怒吼,声震寰宇。 偏殿内,酒宴已经备好。 朱元璋、太子朱标、燕王朱棣,以及被“恩准”陪坐的范统,四人围坐一席。 气氛,却比刚才还要紧张。 “范统。”朱元璋端起酒杯,却没有喝,一双小眼睛就那么盯着范统,“你那强军的药剂,还有你那个交易所,跟咱细细说说。” 来了! 范统的心“咯噔”一下,连忙起身,将早已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说辞,小心翼翼地讲了出来。 无非还是那套“黄巾力士遗方”的鬼话,只是添油加醋,把副作用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药力霸道,神智受损,耗费巨大,总之就一句话——这玩意儿无法量产,全天下也没多少了!只能少量稀释辅助训练,效果显著。 朱标听得眉头微蹙,温言道:“范将军,此等虎狼之药,终非正道,还需慎用,莫要伤了士卒根本。”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范统连连点头。 “哼,妇人之仁。”朱元璋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又问道,“那交易所呢?听说你们把燕王府,都快吃空了?” 朱棣在一旁,脸上一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回陛下!”范统精神一振,知道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他口若悬河,将什么“产业闭环”、“生态链”、“品牌效应”这些超前的概念,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他讲得是唾沫横飞,朱元璋和朱标则是听得眼神越来越亮。 他们从未想过,生意还能这么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一种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用银子,去掏空对手的根基! “好!好一个范统!”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激赏,“你这个脑子,比你那身肥肉,要有用得多!” 他站起身,走到范统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一把好刀。咱喜欢用聪明人,也喜欢用快刀。”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但你给咱记住了,刀,要握在对的人手里。不该你碰的东西,不要碰。不该你有的心思,更不要有。否则,刀再快,也容易折断。”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范统的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末将……谨记陛下教诲!”范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奉天门外,早已摆开了流水般的宴席。 朱元璋亲自下令,御膳房准备了寻常宴席五倍的份量。堆积如山的烤全羊,成桶的烈酒,一盘盘的珍馐美味,看得人口水直流。 可当宴席结束时,饶是朱元-璋早有准备,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眼皮直跳。 没了! 全没了! 桌子上,除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连片菜叶子都没剩下。 八百名饕餮卫士卒,一个个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那模样,像是刚从饿鬼道里放出来。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个同样在揉着肚子的四儿子身上,又看了看那空空如也的盘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凑到朱标身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既好气又好笑的语气嘟囔了一句。 “标儿啊,你看老四这德行,他以后,怕是连一文钱的私房钱都攒不下来了……” 夜色深沉。 饕餮卫被安顿在了京营附近一处单独的营地。 当这支如同地狱魔神般的军队,沉默地穿过应天府的街道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天呐!这就是燕王殿下的亲军?看着就吓人!” “我听说,他们一个人能吃掉一头猪!” “何止啊!我二舅的邻居的表哥在宫里当差,说他们晚上在宫里吃饭,把皇帝陛下的御膳房都给吃空了!” 流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播。 文官的府邸里,无数人彻夜难眠。 他们从这支军队身上,嗅到了一股让他们恐惧的味道。那不是普通的军队,那是只属于皇帝一人的,最锋利,最不讲道理的爪牙!空印案的爆发让文官们渴望军权也害怕军权。 武将的圈子里,同样是议论纷纷。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但更多的是忌惮。 所有人都明白,随着这支名为“饕餮”的凶兽入京,应天府这潭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水,怕是要彻底被搅浑了。 第98章 相府夜话 相府,深夜。 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每一根蜡烛都是上好的牛油大烛,燃烧时无半点黑烟,只在空气里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乳香。 可胡惟庸却觉得,这满室的光明,比宫里最深沉的夜还要冷。 他端坐在紫檀木大案之后,身上那件绣着仙鹤的丞相公服,此刻沉重得像一副铁枷。 白天,那支名为“饕餮”的军队入城时,他就在不远处的酒楼上。 隔着窗,他都感觉到了那股子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煞气。八百人,沉默如山,却比千军万马的奔腾呐喊,更让人心头发寒。 那不是一支军队。 那是皇帝一个人的刀,磨得太利,锋芒毕露,毫不掩饰地悬在了应天府所有人的头顶。 “相爷。”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是户部侍郎陈良,也是他最核心的门生。 陈良的脸色,比纸还白。 “都打听清楚了。”陈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支饕餮卫,如今已全权划归燕王府节制。燕王此次回京,不日便将与魏国公府千金完婚。” 胡惟庸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可他的手,却稳如泰山。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乱。 “空印案……”胡惟庸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沙哑。 陈良的身子猛地一颤,额角瞬间沁出了冷汗。 “锦衣卫还在抓人。光是咱们的人,折进去的,就有三十多个。下面的人,都慌了。” “慌?”胡惟庸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悲凉,“慌有什么用?” 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我们都以为,这是在跟陛下下棋。你走一步,我走一步,大家都在规矩里,比的是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棋路更精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竟有几分狰狞。 “可我们都错了!” “陛下他,根本就没想跟我们下棋!他嫌我们碍事,直接就把整个棋盘都给掀了!” 胡惟庸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脚下的波斯地毯,柔软得让他感觉不到半点实地。 “空印案,他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比谁都清楚!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那些官吏是为了不耽误国朝税赋,他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贪腐!他只在乎,我们这群人,是不是还听话!” “他要的,不是一个能帮他治理天下的丞相,他要的,是一条会摇尾巴的狗!”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陈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相爷!慎言!慎言啊!” 胡惟庸却像是没听见,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与不甘。 他这一辈子,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吏,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算计。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 可空印案那几千颗血淋淋的人头告诉他,他错了。 文官的权,是皇帝给的。皇帝想收回去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会打,只会用最锋利,最冰冷的刀。 “太子看似仁厚,实则心狠手黑。”胡惟庸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他跟陛下是一条心。如今,燕王又带着这支虎狼之师回京,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手里的刀,不止一把。” “皇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分封在外,慢慢掌控边军,手握重兵。这天下,终究还是他朱家的天下。我们这些所谓的肱股之臣,在他们眼里,怕是连个屁都算不上。” 陈良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惟庸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是啊,他们斗不过。 他们引以为傲的经世济民之学,他们赖以为生的官场规矩,在皇帝那不讲道理的屠刀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纸。 “相爷,那……那我们……”陈良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们……认输吧?” “认输?” 胡惟-庸猛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儒雅的眼睛里,此刻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认输?!” 他一步步走到陈良面前,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怎么退?!” “我们身后,站着多少人?江南的士绅,朝中的同僚,哪个不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我们身上?我们一退,这些人,谁能活?!” 陈良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胡惟庸松开手,重新走回案前,那挺直的腰背,在这一刻,仿佛又佝偻了几分。 退,是死。 不退,也是死。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为何不……拼一把?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陈良以为他已经放弃了。 最后,胡惟庸缓缓坐下,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凉到心底,却浇不灭他眼中那两团重新燃起的,疯狂的火焰。 “陛下喜欢用刀,那我们就得有自己的刀。”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皇帝正逐渐让皇子掌控兵权,武勋们都看着眼里,陈良暗中加大对勋贵武将的结交渗透,对有能力的武将拉拢投资,我们要有自己的刀。” 相爷这是……要将手,伸进军中了?! “相爷!与勋贵武将……这是与虎谋皮啊!” “与虎谋皮?”胡惟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们现在,不就是在虎口里吗?”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那面挂着《万里江山图》的墙壁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地图上“应天府”那三个字。 “陛下喜欢掀桌子,那咱们……就想办法,把这张桌子,换成咱们自己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子让陈良从脚底板凉到天灵盖的疯狂。 陈良知道,从今晚起,一切,都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盘棋,已经不是掀了桌子那么简单了。 这是要连下棋的人,都一起换掉! 第99章 店家姑娘退了再来两桌 转过天,范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那股子昨天在奉天殿里,被朱元璋眼神剐得骨头缝都发凉的窒息感,一夜之间就顺着口水散了干净。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不愧是我,心就是大。 朱棣就没这么好命了,一大早就被叫进宫,听说是要商议大婚的繁文缛节,顺便被他爹拉着,进行亲子间友好的互动。 范统对此表示了深切的同情,然后带着同样闲得发慌的宝年丰,兴高采烈地溜出了营地。 应天府,大明的心脏。 这繁华景象与北平那雄浑肃杀的边镇风光,截然不同。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整洁,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酒楼、茶馆、绸缎庄、胭脂铺,琳琅满目。 那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特有的,混杂着水汽、脂粉和点心甜香的温润气息。 “头儿,这儿的人走路咋都跟没吃饭似的,软绵绵的。”宝年丰好奇地四处张望,他那魁梧如山的身形,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周围的百姓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 “这叫文雅,懂不懂?”范统背着手,挺着大肚子,学着那些书生的模样迈着八字步,结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吃喝。 从刚出炉的蟹壳黄,到甜糯的桂花糖藕,再到一整只肥得流油的烤鸭,宝年丰的嘴就没停过,范统的钱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晚霞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他们晃悠到了秦淮河畔。 暮色中的秦淮河,是另一番天地。河面之上,画舫穿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船上挂着一盏盏精致的纱灯,灯光映在水里,随着波光荡漾,如梦似幻。 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倚在船头的栏杆上,或抚琴,或低唱,朝着岸边的行人,抛来一个个勾魂摄魄的眼神。 范统看得眼神迷离,发出一声感慨。 古代,还是有古代的好啊。 “头儿,”宝年丰扯了扯范统的衣袖,指着一艘正缓缓靠岸的,装饰得最为奢华的画舫,不解地问道,“那些个娘们,穿得那么少,在船上扭来扭去的,还老冲咱们招手,是想打架嘛?” 范统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床上打架也是打架不是吗?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淡淡说道:“那是吃饭喝酒的地方。” “吃饭?”宝年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吃饭。”范统挺起胸膛,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头儿”的渊博形象,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且是档次最高的那种,寻常人根本进不去。你看那船,那派头,里面的厨子,肯定都是御厨退下来的,一道菜,能让你把舌头都吞下去。” 宝年丰的口水,当时就流了下来。 “那咱得去尝尝!” 看着宝年丰那渴望的眼神,范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走!今天头儿带你开开眼界!” 两人刚走到岸边,画舫上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便扭着水蛇腰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在范统和宝年丰身上滴溜溜一转,瞬间就笑开了花。 一个胖大富态,一个壮硕如牛,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豪客! “哎哟,两位爷,快请上船!我们这‘温柔乡’,就等您这样的大爷来捧场呢!” 范统被这名字噎了一下,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他学着戏文里的样子,甩了甩袖子,将一块银子丢进老鸨的怀里。 “把你们这最好的雅间,最好的酒菜,都给爷端上来!” “好嘞!爷您就瞧好吧!” 两人被领进一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船舱,推开窗,便能看到秦淮河的夜景。很快,数名身着薄纱的貌美女子鱼贯而入,端来了精致的果盘和香茗。 宝年丰看着那些女子,又看了看桌上的小碟子,挠了挠头:“头儿,这饭前还送人?” 范统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闭嘴!这是助兴的!吃饭的氛围,懂吗?” 不多时,菜上来了。 一道“龙井虾仁”,虾仁晶莹剔透,配上翠绿的茶叶,宛如玉雕。 一盘“松鼠鳜鱼”,造型别致,酸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还有一盅“佛跳墙”,盖子刚一揭开,那浓郁霸道的香味,就让宝年丰的眼睛都直了。 系统也在范统的脑海里嚷嚷:“崽!我也要,我也要!” 范统在心里回道:“别急!都有!” “不错,不错。”范统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打鼓。这排场,怕是不便宜。 他拿起菜单,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手就是一抖。 清炒河虾仁……五两银子。 松鼠鳜鱼……八两银子。 佛跳墙……二十两! 一道凉拌黄瓜,都要二两银子! 范统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哪里是温柔乡,这分明是黑店!抢钱啊!在北平,二十两银子,够饕餮卫那帮饿死鬼吃一顿好的了!这要是在叫姑娘那不得破产了吗?顿时熄灭了叫个姑娘弹琴吹箫的念头! 他默默地将菜单合上,端起酒杯,掩饰住自己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而另一边的宝年丰,已经风卷残云般地开动了。他吃得满嘴流油,双眼放光,每一口下去,都发自内心地赞叹。 “头儿!你说的没错!这地方的菜,真他娘的好吃!比宫里的御膳都香!” 范统心在滴血,脸上却还得挂着淡定的笑容:“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带你来的。” 一顿饭,在范统的坐立不安和宝年丰的心满意足中,很快就吃完了。 宝年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摸着自己那八分饱的肚子,一脸的幸福。他看着满桌空空如也的盘子,忽然抬起头,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店家!” 范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宝年丰瓮声瓮气,中气十足地吼道:“你这菜味道不错,就是量太少了,不够塞牙缝的!” “照着刚才的,再给俺们上两桌!” 第99章 费钱不是吗? 宝年丰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再上两桌”,如同平地惊雷,直接把范统的魂儿给炸飞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扭着水蛇腰的老鸨,脸上的笑容从职业假笑,瞬间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狂喜,那眼神,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一头走不动道的肥羊。 “好嘞!爷您稍等!马上就来!” 老鸨应得那叫一个干脆,扭头就走,生怕范统反悔。 范统的心,在滴血。 他看着宝年丰那张写满了“幸福”和“期待”的憨厚脸庞,想骂,又骂不出口。 【崽!干得漂亮!记得给本系统也来一份,要双份的鱼翅!】 脑海里,系统那幸灾乐祸的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范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三桌。 整整三桌秦淮河顶级画舫的酒席。 当老鸨捏着那张长长的账单,笑眯眯地递过来时,范统感觉自己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他颤抖着手,掏空了身上所有的钱袋,连最后一枚铜板都搜刮了出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那点在北平交易所赚来的辛苦钱,在这销金窟里,连个响都听不见。 “爷,您看……”老鸨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慌什么!”范统强撑着脸面,猛地一拍桌子,结果手掌被震得生疼。 他背过身,假装整理衣衫,心念一动,从“饭兜”那个被他视为最后底线的储物空间里,抓出了一大把金银锞子,沉甸甸地拍在桌上。 “够不够?!”范统一脸肉痛地吼道。 金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了老鸨的眼。她连忙将金银搂进怀里,脸上的笑容愈发谄媚:“够了够了!爷您真是豪气干云!不知……要不要让咱们这儿的头牌,清倌人月奴姑娘,来为您弹上一曲?” “弹你个头!”范统的脸颊肉都因为激动而飞了起来,他一把拽起还在回味佛跳墙滋味的宝年丰,“走!回营!” 说罢,两人便在老鸨和一众姑娘们诧异的目光中,逃也似的冲下了画舫,那背影,仓皇得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范统今夜怕是又睡不着了。 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心疼。眼前全是那些亮闪闪的金银锞子长着翅膀飞走的幻象。 而另一边,皇宫深处的一间偏殿里。 朱元璋和太子朱标两人,正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特别是朱标,一张温润儒雅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唯独朱棣,站在一旁,只是气息略微有些急促,脸上连滴汗珠都没有。 刚才,朱元璋吃饱了饭,心血来潮想试试儿子的斤两,结果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爹,大哥。”朱棣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儿臣有一事不明。” “说。”朱元璋灌了一大口茶,总算顺过了气。 “空印案……是不是牵连过甚了?”朱棣沉声问道,“儿臣从北平一路南下,亲眼所见,此案波及甚广,其中不乏一些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们……” “住口!”朱元璋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那双小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寒光,“好官?坏官?”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朱棣面前,那并不高大的身躯,此刻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在咱这里,在帝王眼里,从来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好用和不好用之分!” “他们是好官,可他们不好用!他们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就想跟咱耍心眼,拿祖宗之法来框住咱!那咱就让他们知道,在这大明,谁才是规矩!” 朱元璋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狠狠砸在朱棣的心上。 “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更不是你应该管的!”朱元璋盯着朱棣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咱记住了,你的差事,就是当好你的燕王,守好你的北平,给咱大明看好北大门!朝堂上的事,有咱,有你大哥,用不着你插手!明白吗?!” “……儿臣,明白了。”朱棣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憋闷。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 从宫里出来,朱标与朱棣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四弟,”朱标温和的声音响起,“父皇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也是为了你好。” 他拍了拍朱棣的肩膀,轻声说道:“北平那边,才是你施展拳脚的地方。至于朝堂……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放心,有父皇和大哥在,这天,塌不下来。” 朱棣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那股子憋闷,却丝毫没有消散。 回到临时驻地的燕王府,朱棣一言不发地坐在议事厅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没过多久,范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朱棣对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个为国事发愁,一个为钱财神伤。 两个同样闷闷不乐的男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同病相怜的凄凉。 最终,还是朱棣先开了口,他将白天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跟范统说了一遍。 范统听完,那张胖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与他形象不符的淡然。 “王爷,您说,咱们那交易所,一个月能赚多少?”范统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一万三千两。”朱棣下意识地答道。 “那您说,胡惟庸那个位置,一个月能捞多少?” 朱棣瞬间沉默了。 “王爷,”范统的声音压得很低,“您父皇,他要把所有不听话的,不好用的,碍事的,全都砍掉。然后,把这天下,干干净净地,交到太子爷手里。” “您现在,不是那把用来砍人的刀。您是盾,是镇守国门的盾。您只要把盾当好,比什么都强。” “至于其他的……”范统撇了撇嘴,嘟囔道,“就让陛下和他那些‘好用’的臣子们,自己玩去吧。咱们啊,现在只要当好咱们的王爷就行了,只要太子爷还在,咱们就守好北平,开疆拓土就行。” 朱棣看着范统,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鸡贼的小眼睛里,此刻竟透着一丝清明。 他心里的那股憋闷,忽然就散去了一些。 是啊,自己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觉得,或许范统说得对。 就在这时,范统又幽幽地叹了口气,满脸悲怆。 “唉,当王爷,也挺难的。” 朱棣一愣:“怎么说?” 范统抬起头,眼神无比的忧郁。 “费钱不是吗?” 第101章 王爷的排面,都是钱堆出来的 应天府这几日,一扫空印案带来的阴霾,大街小巷都透着一股子喜气。 无他,燕王殿下要大婚了,那排场,自然是天家气象。 一时间,应天府里,车马如龙,人流如织。 魏国公徐达跟徐家姐妹压后朱棣几天到达,一到应天徐达就进宫忙乎婚事去了。 西安的秦王、太原的晋王、武昌的楚王、杭州的吴王……一个个在外就藩的皇子,都带着丰厚的贺礼和精锐的亲卫,浩浩荡荡地回了京。 整个应天府,几乎成了朱家人的大堂会。 朱棣每日除了被他爹朱元璋拉去宫里“亲切交流”,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泡在饕餮卫的营地里,和那群黑甲猛士一同操练,汗水把演武场的黄土都浸成了暗色。 这天下午,范统正指挥着火头营,用一口能炖下一整头牛的大锅,熬着一锅奶白的鱼头汤。 那鱼头,是从朱棣的锦鲤池里“友情赞助”的最后几条,每一条都肥得流油。 “头儿!头儿!徐家小姐又来了!” 宝年丰跟个门神似的杵在营门口,远远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范统手一抖,差点把整罐盐都倒进去。 又是那个小吃货! 他擦了擦手,刚走出伙房,一个娇俏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范将军!” 徐妙锦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愈发衬得她肌肤胜雪,小脸红扑扑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进营地就直奔伙房的方向。 “我姐姐让我来传个话。”徐妙锦有模有样地学着姐姐的仪态,微微一福,可那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范统身后的大铁锅上瞟。 “她说,大婚的吉服已经送到府上了,让……让姐夫明日去试试尺寸,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还好让宫里的绣娘改。” 范统听着这话,不禁腹诽“谁家传话,进门直接奔后厨”。 “知道了知道了。”范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即脸上又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小小姐来都来了,正好,我刚炖了一锅鱼头汤,采了些野菌菇,那叫一个鲜!尝尝?” “好呀好呀!”徐妙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半个时辰后。 徐妙锦心满意足地被侍女扶上了马车,怀里还抱着一个硕大的食盒,里面是范统打包好的鱼头汤和几样精致小菜。 她掀开车帘,冲着范统甜甜一笑,挥了挥手。 “范将军,我明日再来给你传话哦!” 范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东宫,文华殿。 太子朱标设宴,为几位远道而归的弟弟接风洗尘。 殿内,兄弟几人围坐一席,气氛热络。 “四弟,恭喜恭喜啊!”秦王朱樉举起酒杯,他常年镇守西安,皮肤黝黑,性子也最是粗豪,“能娶到徐帅的千金,你小子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晋王朱棡也跟着起哄:“就是!我可听说了,徐家大小姐乃是女中诸葛,文武双全,貌美如花!四弟,你以后在北平,怕是要被管得死死的喽!” 朱棣难得地老脸一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默认了。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军务上。 “四弟,”秦王放下酒杯,脸色严肃了些,“我听说,你手底下那支饕餮卫,在辽东把纳哈出的骑兵杀得人仰马翻,还筑了京观?可是真的?” 朱棣点了点头。 “霍——”秦王和晋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羡慕。 他们同为塞王,深知北元骑兵的悍勇与难缠。能以极低的伤亡,全歼一支千人精锐骑兵,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四弟,你老实跟哥哥说,”晋王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这支兵,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那套法子,能不能教教哥哥?我那太原的边墙,天天被鞑子骚扰,烦不胜烦!要是我也有这么一支铁军,非得杀出去,把他们打回漠北老家去!” 朱标在一旁,只是含笑听着,没有插话。 朱棣看着两位兄长那渴望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身后的三保,使了个眼色。 三保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便捧着一本厚厚的,装订得整整齐齐的账册,走了回来。 “这是?”秦王和晋王都愣住了。 “两位兄哥请看。”朱棣将账册推了过去,“这是饕餮卫,一个月的基础开销。” 两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账册,翻开了第一页。 只一眼,两人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 “伙食:猪二百一十头,羊三百只,精米五百石,白面三百石,各类蔬菜、豆料、油盐……共计白银三千二百两?” 秦王朱樉的手指,在那个“三千二百两”的数字上反复摩挲,他抬起头,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这只是一个月的伙食?” 朱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晋王朱棡已经翻到了后面一页,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指着账册,声音都变了调。 “甲胄损耗修补,白银八百两?兵刃更换,五百两?马料……乖乖,他们那坐骑吃的比人都精贵!一个月光是豆料就要一百石,咋坐骑还有生肉?还有伤药、抚恤、赏钱……”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翻一页,脸色就白一分。 最后,当他看到末页那个总计数字时,手一抖,那本厚厚的账册“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一个月……总开销,一万两白银?!” 晋王朱棡直嘬牙花子,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疼。 “四弟,你……你这是养了一支军队吗?你这养的是一群吞金兽啊!” 秦王朱樉也回过神来,他看着朱棣,眼神里再无羡慕,只剩下同情。 “我那一年的王府俸禄,加上封地里的所有产出,刨去开销,能剩下两万两就顶天了。你这……我怕是连你这支宝贝疙瘩,两个月都养不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兵,练不起,练不起啊!” 一旁的朱标,看着两个弟弟那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父皇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 他给了老四最锋利的刀,却也给他套上了一副最沉重的枷锁。 这支饕餮卫,注定只能是燕王府的饕餮卫,普天之下,再无第二支。 宴席散去,朱棣回到临时驻地,只觉得心力交瘁。 第二日,徐妙锦果然又“奉姐姐之命”,拎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食盒,准时出现在了范统后厨门外。 “范将军!我又来传话了!” 范统听着这话一脸无奈,再看看不远处演武场上,那个正把一根铁木桩砸得木屑纷飞的朱棣,不是人就在那!你进门看不见吗?小心你姐夫以后给你穿小鞋! 第102章 大婚之日 这一日,洪武九年的黄道吉日。 整个应天府,像是被一桶朱砂给泼了,满眼都是喜庆的红色。从天还没亮透,城里就喧闹了起来,那股子热乎气儿,将空印案以来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冲得一干二净。 燕王府内,气氛有些紧张。 朱棣,那个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杀神,此刻正对着一面铜镜,手忙脚乱地跟自己身上那件繁复的亲王吉服较劲。腰带系反了,玉佩挂错了,额角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三保!三保!这玩意儿怎么又穿错了!” 三保太监也是急的额头直冒汗“王爷别乱动,让女婢穿就好了,哎呦王爷那个别穿进去了!” 不远处的饕餮卫营地里,范统也正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他看着身上那件由京城官府有名的老师傅量身定做的新官服,怎么看怎么别扭。衣襟紧绷,袖子勒得慌,腰带更是得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扣上。 “不对啊,这不是现量现做的吗?咋还小了呢?”范统一脸困惑。 【崽!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也不看看你自己又胖了多少!】 脑海里,系统那贱兮兮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范统的心窝。 奉天殿上,朱元璋高坐龙椅,得意洋洋。他的目光时不时地就往殿下首位的徐达身上瞟。看着自己这位开国第一功臣,黑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朱元璋心里就乐开了花,看他越不开心,自己就越开心。 一旁的马皇后,则是满眼含笑,看着这一切,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吉时到。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 为首的正是燕王朱棣,左右是范统和宝年丰。宝年丰今天也披红挂彩,胸前一朵大红花,配上他那身狰狞的重甲和门板似的巨斧,怎么看怎么滑稽。 身后八百饕餮卫,黑甲森森,沉默如山。这支往日里代表着死亡与征伐的军队,此刻成了迎亲的仪仗,那股子冰冷的煞气与满街的喜庆红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画面。 魏国公府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当朱棣翻身下马,准备上前叫门时,国公府的大门却关得严严实实。 门楼上,一个娇俏的身影探出头来,正是徐妙锦。她清了清嗓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朗声道:“姐夫莫急!想娶我姐姐,可没那么容易!须得过了我徐家三道关卡才行!” 第一关,文试。 徐妙锦拿出一张纸,念道:“请姐夫以‘良缘’为题,作诗一首!诗不成,门不开!” 朱棣的脸,当场就垮了。 让他上阵杀敌,眉头都不皱一下。让他作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憋了半天,涨红了脸,就憋出四个字:“今天……很高兴……”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就在朱棣急得满头大汗之际,一旁的范统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朗声念道: “朱门铜环映日开,诗题良缘待君裁。莫道翰林风月旧,且看麒麟阁上才。银鞍曾照昆明水,玉笔今点凤凰台。春风已度紫禁城,桃花人面共蓬莱!” 此诗一出,满场皆静。 就连门楼上的徐妙锦都听得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嘟囔道:“范胖胖,还会作诗?” 她眼珠一转,又喊道:“这关算你过了!第二关,武试!” 只见国公府的下人,抬出了一座巨大的石锁,看那分量,怕不是有五百斤。 “请新郎官,将此石锁举过头顶!” 朱棣刚想上前,宝年丰已经扛着大斧,瓮声瓮气地挤了过去。“王爷,这点小事,哪用得着您动手!” 说罢,他将大斧往地上一顿,弯下腰,双手抓住石锁,连气都没喘一口,低喝一声,便将那巨大的石锁轻松举过了头顶,还顺手往上抛了抛,跟玩个石子儿似的。 “还有更重的没?”宝年丰挠了挠头,一脸的意犹未尽。 门楼上,徐妙锦的小嘴张成了“O”形。 “算……算你们厉害!”她不服气地跺了跺脚,“最后一关!我姐姐说了,她未来的夫君,不仅要文武双全,还得……财大气粗!” 话音刚落,一群莺莺燕燕的侍女,端着托盘,堵在了门口,一个个伸着手,笑盈盈地看着朱棣。 这是要红包啊! 朱棣早有准备,示意三保上前。可那些侍女,收了红包,却依旧堵着门不让。 徐妙锦在上面喊道:“不够不够!我姐姐的喜钱,哪能这么点!” 范统看得直乐,这不就是现代的堵门要红包嘛!他悄悄从“饭兜”里摸出一大把金锞子,塞到朱棣手里,挤了挤眼。 朱棣会意,将那一把金灿灿的锞子往托盘里一撒,金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够不够?” “够了够了!姐夫快请进!”徐妙锦眉开眼笑,连忙挥手让人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朱棣终于在一片道贺声中,走进了国公府。正堂之上,他看到了那个身披凤冠霞帔,静静端坐的女子。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那一眼的温柔。 洞房花烛夜。 酒宴之上,挡酒的秦王晋王几个早已喝得东倒西歪,和几位武将躺了一地,呼噜声此起彼伏。 婚房内,红烛高燃。 朱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床沿,盖着红盖头的徐妙云,心里像是揣了十几只兔子,怦怦乱跳。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喜秤,轻轻挑开了那方红盖头。 烛光之下,那张绝美的容颜,白皙如玉,略施粉黛,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娇艳。徐妙云抬起眼,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他有些慌乱的影子。 “王爷……看呆了?”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声音很轻。 “没……没有……”朱棣结结巴巴地回答。 窗外,墙角下。 三颗脑袋鬼鬼祟祟地挤在一起。 “头儿,他们怎么还不说话啊?急死我了!”宝年丰压低了声音,结果还是跟打雷似的。 “嘘!你小声点!”范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自己也伸长了脖子,往窗户缝里瞅。 旁边,徐妙锦也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声问:“范将军,我姐姐和姐夫在里面做什么呀?” 不远处,三保站在一棵桂花树的阴影里,看着那三颗脑袋,抓耳挠腮,一副想加入又不敢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你们,在看什么?” 三人身子一僵,慢动作一般地回头,只见徐达黑着一张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嘿嘿!徐帅我们路过!路过!”范统吓得一个哆嗦,陪着笑脸。 “爹!”徐妙锦也吐了吐舌头。 徐达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一手一个,将范统和宝年丰的后衣领给拎了起来,像是拎小鸡一样,两人丝毫没敢反抗配合着徐达。 “滚。” 一个字,充满了威严。 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徐达又瞪了小女儿一眼,徐妙锦缩了缩脖子,也一溜烟地跑了。 徐达看着紧闭的婚房,烛影摇曳,他那张总是严肃的脸上,神情复杂。 许久,他才朝着婚房的方向,冷哼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便宜你小子了!” 说罢,他背着手,转身离去,那背影,带着几分落寞,也带着几分释然。 房内,朱棣和徐妙云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在这一笑中,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朱棣端起合卺酒,递到徐妙云面前。 “妙云!王妃!。” “嗯。” 红烛燃尽,一夜春宵。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应天府时,所有人都知道,燕王与魏国公府的联姻,已成定局。 这不仅仅是一场婚事,更是一场深刻影响大明未来走向的政治结合。北平的雄鹰,与金陵的女诸葛,从此紧紧绑在了一起。 第103章 新婚燕尔 翌日清晨,朱棣推开房门,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坦。 他迎着晨光,负手立于廊下,嘴角那股子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吃饱喝足的得意。 不远处的墙根下,范统和宝年丰正一人捧着一个大肉包子,狼吞虎咽。 “头儿,你看王爷,那嘴咧得快到耳根子了,跟偷吃了十只鸡的黄鼠狼似的。”宝年丰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嘟囔。 范统一口豆浆下肚,斜着眼瞟了过去,哼了一声。 “你个光棍懂个屁。” “懂啥?”宝年丰一脸纯真,“俺就觉得王爷今天脸挺红的。” “那是高兴。”范统高深莫测地解释,“等你啥时候跟个女人睡一觉,你就明白了。” 宝年丰闻言,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爱惜地拍了拍怀里冰凉的巨斧。 “女人浑身软趴趴的,还没俺这宝贝疙瘩摸着硬实!”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徐妙云走了出来,已换上一身素雅的常服,依旧清丽出尘,只是眉宇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倦色,脚步也比往日里放缓了些许。 范统的目光在朱棣和徐妙云之间来回扫了一圈,立刻对着朱棣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牲口! 朱棣被他看得老脸一热,那股子得意劲儿瞬间就泄了,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下一秒,范统脸上的鄙夷一扫而空,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迈着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小碎步就迎了上去。 “王妃!王妃您醒啦!”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一个食盒,献宝般地捧到徐妙云面前。 “这是俺一大早亲自给您炖的滋补药膳,加了上好的辽东老山参,还有几味补气血的药材,您快尝尝,趁热喝!” 徐妙云看着他那副狗腿的模样,又瞟了一眼不远处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腔里的朱棣,哪里还不明白。 她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还是仪态端庄地接过汤碗,用汤匙轻轻搅动。 汤汁入口,鲜美醇厚,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那股子疲乏感,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嗯,味道甚好。”徐妙云由衷称赞。 “嘿嘿,王妃您满意就好!”范统搓着手,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肉痛的表情,“王妃,您看……昨天接亲的时候,为了给王爷挣个排面,俺自掏腰包,撒了不少金银锞子。您看……这笔钱,能不能给俺报销一下?”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徐妙云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朱棣。 朱棣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只见徐妙云缓缓放下汤碗,一脸的茫然与无辜。 “金银锞子?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朱棣也立刻板起脸,一脸严肃地附和:“对啊,本王也没看见。再说了,迎亲的开销,不都该从燕王府的账上出吗?范将军,你身为燕王府的属下,为本王分忧,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夫妻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范统当场就傻了。 他张着嘴,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以前是一个人坑我,现在是两个人合起伙来坑我! 这日子,没法过了! “咳,妙云,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了。”朱棣果断转移话题,拉起徐妙云的手,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范将军,这汤不错,回头再炖一锅。”徐妙云回头,冲着石化的范统,露出了一个温婉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独留范统一人,在清晨的寒风中,萧瑟凌乱。 他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嘴里不停地念叨。 “我的钱……我那金灿灿的钱啊……” 宝年丰凑了过来,好奇地问:“头儿,你咋了?丢钱了?” 范统抬起头,两眼无神,悲愤地吼道:“不!是我的钱,被王爷和他媳妇,给黑了!” 皇宫,坤宁宫。 朱元璋和马皇后端坐上首,看着面前这对跪地敬茶的新人,脸上全是笑意。 朱棣和徐妙云恭恭敬敬地磕头,奉茶。 马皇后拉着徐妙云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满意,那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好孩子,快起来。”她将一个成色极佳的玉镯,亲手戴在了徐妙云的手腕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棣儿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跟母后说,母后给你做主!” 一旁的朱元璋也清了清嗓子,看着自己这个能文能武,气度不凡的儿媳妇,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他故意板着脸,对朱棣哼了一声。 “听见没?以后要是让咱知道你欺负妙云,咱打断你的腿!” 他又转向徐妙云,语气缓和了不少:“丫头,别怕他。这小子就是个混不吝的,不听话了,你跟咱说,咱帮你收拾他!” 徐妙云低眉顺眼,柔声应道:“谢父皇母后疼爱。” 心里却在想,收拾他,哪里用得着劳烦二老。 从坤宁宫出来,又去拜见了太子朱标。 兄弟妯娌之间,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得以出宫。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朱棣看着身旁步履从容的妻子,心里那股子满足感,又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累不累?” 徐妙云白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情,让朱棣心头一荡。 “王爷现在才问,不觉得晚了些吗?” 朱棣嘿嘿一笑,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朱棣看着身边这位刚成为自己妻子,却仿佛已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女子,刚刚在朱元璋耳提面命那点郁闷,早已烟消云散。 他觉得,这桩婚事,或许是父皇这辈子,为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两人回到驻地,刚进门,就看见范统一脸悲愤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的金子……我的银子……都长着翅膀飞走了……” 朱棣和徐妙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第104章 :回门之礼,同僚的“祝福” 大婚三日,按礼制,朱棣需陪同新妇回门省亲。 一大早,徐妙云便换了身鹅黄色的新衣,只简单挽了个妇人髻,未戴过多钗环,却更显清丽脱俗。朱棣则是一身青色锦袍,腰悬御赐佩刀,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沉稳的雍容。 “王爷,王妃,马车已在府外备好。”三保躬身禀报。 朱棣正要伸手去扶徐妙云,一个庞大的身影抱着个硕大的食盒,一路小跑着凑了过来。 “王妃!这是俺给国公爷准备的孝敬!”范统一脸谄媚,献宝似的将食盒递上,“都是俺的拿手好菜,还有那锅十全大补汤,滋味绝对比宫里御膳房的还强!” 徐妙云接过食盒,分量不轻,她莞尔一笑:“有心了。”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范统搓着手,话锋一转,脸上立刻换上了肉痛的表情,“那个……王妃,您看,昨天迎亲的时候,为了给王爷撑场面,俺自掏腰包,撒了不少金银锞子……” “范将军。”朱棣脸一黑,直接打断,“你再提这茬,信不信本王让你去马厩里睡一个月?” 范统脖子一缩,瞬间闭嘴。不过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凑到徐妙云跟前,压低了声音,一副为她着想的忠臣模样:“王妃,您看王爷这暴脾气,以后您可得好好管管他。” 徐妙云掩嘴轻笑,眼波流转间,瞥了朱棣一眼:“那是自然。” 朱棣听得眼角直跳,真想一脚把这死胖子踹进秦淮河里。 魏国公府。 徐达正在书房处理军务,听闻女儿女婿回门,立刻放下手中兵书,快步迎了出来。 “爹。”徐妙云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好好好,快进屋。”徐达看着女儿那张红润的小脸,眼神柔和了不少,“在燕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 朱棣在一旁陪着笑脸:“徐叔放心,妙云在王府,我定会好好待她。” 徐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倒是精神了不少,看来这几日过得不错。” 朱棣老脸一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妙锦呢?”徐妙云四下张望。 “在后院逮鸡呢。”徐达没好气地说道,“这丫头昨天听说你们要回来,非要亲自下厨,结果把厨房折腾得一团糟,这会儿正追着那只老母鸡满院子跑。”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伴随着徐妙锦气急败坏的大喊。 “别跑!你这只死鸡!我就是想给我姐做个白切鸡而已!” 朱棣和徐妙云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书房里,朱棣将范统备好的食盒呈上。徐达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一碗色泽金黄的鸡汤,上面飘着几滴翠绿的香油,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每一样都色香俱全。 “范统做的?” “正是,他说特意给您老人家准备的孝敬。” 徐达端起汤碗,浅尝一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好汤!这小胖子,手艺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正说着,一名亲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紧张。 “国公爷,陛下有急召,请您即刻进宫面圣!” 徐达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出了何事?” “末将不知,只是锦衣卫的大人传的话,说事情紧急,不容耽搁。” 锦衣卫传旨? 徐达将汤碗重重放下,汤水溅出些许。他对朱棣道:“你们先在家里歇着,我去去就回。” 看着徐达匆匆离去的背影,朱棣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 皇宫,乾清宫。 朱元璋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面前的案几上,几份奏折被摔得七零八落。 “咱的好丞相,真是给咱长脸啊!”朱元璋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在朝堂之上拉帮结派!他这是把咱当什么了?摆设吗?!” 下面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头埋在臂弯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陛下息怒。”徐达快步入殿,单膝跪地。 朱元璋看到徐达,脸色稍霁,挥了挥手。 “起来说话。”他指着地上的奏折,“你自己看看,胡惟庸这厮,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徐达拾起一份,只看了几眼,脸色便愈发凝重。 “胡丞相与淮西一系的武将频繁接触,私下往来甚密,甚至有人举报,他暗中许诺,可为某些武将升迁铺路……” “岂止如此!”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那双小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寒光,“锦衣卫还查到,他居然暗中派人,去拉拢燕王府的人!” 徐达心中一凛,连忙问道:“陛下,此事可属实?” “千真万确!”朱元璋的眼中杀机闪烁,“那厮以为老四刚娶了你的女儿,就想通过你们徐家这条线,把手伸到北平去!他想干什么?想把咱的儿子,都变成他胡惟庸的刀吗?!” 徐达额角沁出冷汗,重重叩首:“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臣一家世代忠良,绝不敢有半点异心!” “咱知道你的忠心。”朱元璋的语气缓了缓,“可胡惟庸这厮,显然是不想活了!” 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空印案刚过,咱以为他会收敛些,没想到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朱元璋忽然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徐达。 “天德,你说,这种时候,咱该怎么办?” 徐达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陛下,丞相之位,关系国本,不可轻动。若无确凿谋逆的铁证……” “证据?”朱元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咱还需要什么证据?他胡惟庸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他一步步走到徐达面前,那双眼睛里,满是帝王的猜忌与冷酷。 “天德,咱就问你一句话,你是站在咱这边,还是站在他胡惟庸那边?” 这个问题,像一座山,轰然压下。 徐达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重重叩首,声音铿锵有力:“臣世受皇恩,生死皆随陛下!” “好!”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好好查查,敲打敲打北平各路将领,咱要亲眼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喝他胡惟庸的酒,忘了咱朱元璋的饭!” 魏国公府。 徐达回到府中时,脸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沉,让整个府邸的空气都凝固了。 朱棣和徐妙云正在陪着徐妙锦说话,见他这副模样,都不敢多问。 “棣儿,你立刻回王府,传令范统,让饕餮卫全员戒备,甲不离身!”徐达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另外,你亲自去通知北平所有在京的武将,今晚,到我府上赴宴!” 朱棣心中一紧:“徐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事关重大,你照做就是!”徐达摆了摆手,不容置疑,“记住,一个都不能少!” 朱棣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立刻点头称是。 看着朱棣匆忙离去的背影,徐妙云走到父亲身边,轻声问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达看着女儿那张与妻子有七分相似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妙云,今晚这顿饭,不好吃。” 第105章 魏国公府的“鸿门宴” 范统接到命令的时候,正光着膀子,跟火头营的兄弟们掰手腕,胳膊上的肥肉抖得跟波浪似的。 “全员戒备,甲不离身?去国公府赴宴?” 他挠了挠油光锃亮的大肚子,满脸的困惑。 这叫哪门子赴宴?去别人家吃饭,还得自己带着家伙,生怕主人家没刀用吗? “头儿,吃饭还得穿这玩意儿?”宝年丰凑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半块酱骨头,含糊不清地问,“那是不是还得自己带碗?” “带你个头!”范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不是吃饭这么简单,饕餮营着甲集合!” 他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浓,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命令就是命令。 “集合!” 一声令下,营地里瞬间响起一片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八百名饕餮卫士卒,没有一句废话,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穿戴好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重甲。 片刻之后,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便开出了营地,朝着魏国公府的方向,缓缓压去。 与此同时,应天府内,凡是隶属北平大营的武将,无论官职大小,都接到了燕王殿下的“请柬”。 起初,大家还以为是王爷新婚,要请同僚们喝杯喜酒,一个个都喜气洋洋地换上新衣,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朝着国公府走去。 可当他们走到国公府门前时,所有人的脚步,都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府门大开,两列身披全套黑甲的饕餮卫士卒,如同两排沉默的铁塔,分立两侧。他们手中那尺寸夸张的斩马刀,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森冷的寒光。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扑面而来,让这群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都感觉后脖颈子发凉。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有说有笑的军官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收敛了所有表情,整了整衣冠,才小心翼翼地迈步入门。 从府门到议事厅,短短百十步的距离,却让他们走得心惊胆战。 道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顶盔贯甲的饕餮卫。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头盔的缝隙之后,是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仿佛在审视着一群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牲口。 再笨的人也知道,气氛不对。 这哪里是赴宴,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议事厅。 大厅内,灯火通明,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徐达一身常服,阴沉着脸,端坐于主位之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威压。朱棣则一身劲装,按刀立于其岳父身后,面沉似水。 “都自己找位置坐。” 徐达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噤若寒蝉,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整个大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范统抱着他那柄夸张的斩马刀,跟宝年丰站在大厅的两角,心里直打鼓。这阵仗,他只在电影里的“黑社会开会”桥段里见过。徐帅是龙头老大,燕王是金牌打手,自己跟宝年丰就是门口镇场子的双花红棍。 待会徐帅不会摔杯为号吧? 徐达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不锐利,却沉重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千钧。 “我徐家,深受皇恩。我徐达带出来的兵,也从没有孬种。” “可是今天,就在我徐家的队伍里,有人三心二意了!” “军人不思疆场杀敌,不思忠勇报国,却想着去走歪门邪道的捷径!想着去跟那些耍笔杆子的文官勾勾搭搭!”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们当中,谁收了钱,谁得了好处,谁被人家许了前程,都自己站出来,去隔壁的偏厅,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写清楚!” “别抱侥幸!你们干的那些事,上位已经知道了!是清清楚楚,一清二楚!” 徐达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厚重的红木大案,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文武勾结,是为官大忌!咱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也是给魏国公府,给北平大营留最后一点脸面!” “别让大家难做!” 最后五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与徐达对视。有的人,额角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煞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股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压碎。 终于,一个坐在后排的千户,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他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朝着徐达重重磕了个头,然后失魂落魄地,朝着隔壁的偏厅走去。 他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陆陆续续,又有七个人站了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默默地走向了偏厅。 范统在角落里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家伙,这是精准点名,引蛇出洞啊!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根本就是胡惟庸那老小子,把手伸到军队里来了! 范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不就是一九四九年,在南京城头宣誓加入国军吗?还是自费带干粮的那种!纯纯的厕所里点灯——找死(屎)! 看着那八个走进偏厅的背影,范统一阵唏嘘。这几位,怕是活不到胡惟庸案发的那天了。 徐达看着那八个背影,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暗自松了口气,还好,都是些中下级的军官,高级将领还没糊涂到去跟文官搅合在一起。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大厅里剩下的人,声音缓和了不少,却依旧带着敲打的意味。 “都给老子记住了!你们是武将,是军人!升官发财的路子,只有一条,那就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杀敌立功!别他娘的给老子整那些有的没的!” “都滚吧!回去好好带兵!”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行礼,仓皇离去。 深夜,皇宫。 朱元璋看着徐达呈上来的那几份写满了字的供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随手拿起一份,念了出来:“……胡相府管家言,相爷赏识,日后可保举咱为游击将军……咱一时糊涂,就答应了,还给了胡府管家五十两银子……” “呵。”朱元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蠢货!五十两银子,就想买咱一个游击将军?他胡惟庸的脸,比咱这应天府的城墙还厚!” 他将供词丢在桌上,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光。 “天德,你说这帮人,是不是傻?被人三言两语忽悠忽悠,就找不着北了!” 徐达躬身道:“陛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胡惟庸,咱暂时还不想动他。”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咱要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这盘棋,才刚开始。” 他转过身,眼中杀机一闪。 “至于这几个蠢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踢出北平大营,调去西南瘴疠之地,让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你们两个,也别在应天府待着了。”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朱棣和徐达身上,“尽快动身,即刻返回北平,把北平大营给咱稳住了!” “是!”两人领命。 走出皇宫,已是后半夜。 冰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应天府的风,似乎比北平的,还要冷上几分。 “棣儿,”徐达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记住今晚。在北平,你的敌人是拿刀的。在应天府,你的敌人,是拿笔的,是笑着的,是敬你酒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股过来人的疲惫。 “后者,比前者要难杀得多。” 第106章 回北平,那才是根 数日后,应天府北门。 一支绵延数里的庞大队伍,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缓缓向北而去。 燕王大婚的喧嚣,连同那场席卷官场的风波,似乎都随着这支队伍的远去而暂时沉寂。 范统一身便服,骑在他那头筋肉虬结的牛魔王身上,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应天府这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空气里飘着的不是脂粉香,是阴谋诡计的酸腐味儿,远不如北平那混着沙尘和烤肉香气的空气来得实在。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渐渐在视野中缩小的巍峨城池,心里一阵犯怵。 这鬼地方,果然是个大染缸,进去是白的,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了。最要命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相府,书房。 胡惟庸静静地听着管家的汇报,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相爷,我们接触的那几个人,全都动了。”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寒意,“八个人,一个不落,全被调去了西南边陲的卫所。那地方,瘴气横行,去了跟送死没区别。” 胡惟庸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疾不徐。 “徐天德的手段,还是这么干脆利落。”他淡淡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那燕王府的饕餮卫呢?可有接触?” 管家摇了摇头,脸上透着不解:“回相爷,那支饕餮卫,简直就是个铁桶。他们在应天府的这些天,除了整队出营,几乎从不出门。唯一一次例外,就是那个姓范的参将和一个叫宝年丰的千户,出门去秦淮河的画舫吃了一顿酒。” 管家顿了顿,补充道:“属下派人查过,就吃了顿饭,吃完就走,连姑娘都没叫一个。之后,就再也没单独出过府。这份自律,实在是……可怕。” 胡惟庸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自律? 他缓缓放下茶杯,轻声道:“咱这位万岁爷,一直都在盯着我啊。” 那晚徐达府上的鸿门宴,分明就是皇帝在借徐达的手,敲山震虎,把他伸出去的爪子给斩了。 “相爷,那北平那边……” “暂停吧。”胡惟庸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有徐达在那边盯着,我们的人伸不进去。把精力,都放在淮西的那些老兄弟身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眼神变得幽深。 皇帝的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他需要准备后路了。 官道上,范统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里正纳闷是谁在念叨他。 如果让他知道胡惟庸对他的评价是“自律”,他非得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那是自律吗? 我那是穷! 秦淮河那顿饭,直接把他这几个月攒下的私房钱给干了个底朝天,连系统的“饭兜”都被迫动用。那感觉,比在他身上割肉还疼。 自那以后,他看见任何挂着漂亮灯笼的地方都绕着走,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又进去当了冤大头。 “范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猛不知何时,已经从后面的马车上溜了下来,此刻正坐在范统前面的鞍上,一脸的兴奋。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这个淳朴的少年,已经彻底把范统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我在想,回了北平,第一顿该吃点什么。”范统随口胡诌。 “我想吃烤全羊!”吴猛眼睛放光,“听宝大哥说,北平的烤全羊,外皮焦香酥脆,里面的肉鲜嫩多汁,撒上孜然和辣椒面,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少年说着,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看着前方那漫漫长路,眼神里全是向往。 “范大哥,等我到了北平,进了饕餮卫,一定好好操练本事!将来,我也要像我哥一样,当个大英雄,跟着王爷,马踏漠北,扬我大明国威!” 范统看着少年那张被阳光晒得黝黑,却意气风发的脸,心里莫名地有些触动。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吴猛的脑袋。 “好小子,有志气。” 他回过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已经化作一个小黑点的应天府城郭。 那里有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最冰冷的算计和最血腥的屠刀。 但那不是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在北平。 那里有他的饕餮营,有他的德胜楼,还有他那还没捂热乎的小钱钱。 那才是他的根。 经过漫长的跋涉,当那座雄伟的北平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队伍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范统深深地吸了一口北平特有的,带着沙尘味的干燥空气,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舒坦了。 还是这儿好啊! 回到北平,一切都迅速回归了正轨。 徐达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召集了北平大营所有中层以上的将领,召开军事会议。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却也极其严厉。 他先是重申军法军纪,尤其是严禁军中将领与朝中任何文官集团私下往来,违者,一律以通敌论处! 那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威势,压得在场所有将领噤若寒蝉。 随后,他又迅速宣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命,将那几个被调离的军官留下的空缺,全部由其副手,或是在辽东之战中立下功劳的年轻军官接任。 一番雷厉风行的操作下来,整个北平大营的风气为之一肃,之前那点因为胡惟庸伸手而产生的骚动,被彻底摁死在了萌芽状态。 一切,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范统也回归了他那悠闲又充实的生活。 白日里,他在饕餮卫的营地里,监督那帮饿死鬼操练。 到了晚上,他就一头扎进德胜楼的后厨。 于是,德胜楼的常客们惊奇地发现,最近酒楼里又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一个胖得跟弥勒佛似的厨子,总是在后厨忙活,时不时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吵架。 【崽!这道东坡肉火候过了!肥肉不够软糯!扣分!】 “你行你上啊!有本事你来颠勺!” 【本系统上不了,但本系统会扣你奖励!】 “算你狠!” 而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长得跟画里仙女似的小姑娘,则成了德胜楼最忠实的食客。 她几乎每天都来,也不去雅间,就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那小嘴鼓囊囊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范将军!这个糖醋里脊,再给我来一份!”徐妙锦举着筷子,口齿不清地喊道。 范统从后厨探出个脑袋,看着那张已经被他喂得圆润了一圈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是把他这儿当食堂了! 脸上的无奈,瞬间变成了菊花般的灿烂笑容。 “好嘞!小小姐您稍等!再送您一盘新做的桂花糕!” 谁让他是顶头上司的小姨子,还是军中大老板的小女儿呢!他小范范一生如履薄冰,得罪不起啊! 正当范统转身准备回后厨时,徐妙锦又喊住了他。 “范将军,我姐姐说,王府的宴席太素净了,让你多做些好吃的我待会带过去。” 范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好家伙,这是又准备打包一块儿端了呗? 第107章 风起辽东,狼烟再燃 洪武十年,辽东。 纳哈出的金顶大帐内,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油来。帐中烧着牛粪,烟气混着浓烈的奶酒味和皮甲的腥膻。 十几个蒙古部落的头人将领围坐一圈,神色各异。有人烦躁地来回踱步,腰间的弯刀随着动作“哐当”作响。 “太尉!” 万户高八思帖木儿猛地站起身,他满脸络腮胡,眼如铜铃,一拳砸在矮桌上,震得酒碗都跳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明军那些该死的烽堡,跟地里冒出来的毒蘑菇一样,一年比一年多!咱们的草场,都快被他们啃掉一半了!再这么下去,他们的刀子就要顶到咱们的喉咙眼了!” 他这一嗓子,立刻点燃了帐内的火药桶。 平章乃剌吾也跟着起身,他比高八思帖木儿沉稳,但眉宇间的忧色更重。 “太尉,明军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实在阴损!他们不跟你决战,就是一点点地往前拱。小股部队去打,根本啃不动那些乌龟壳,伤亡还不小。可要是大举进攻,就得一个一个地拔除烽堡,那得死多少人?不等咱们把烽堡全清了,徐达那老家伙的大军早就压过来了!” “没错!那些烽堡,看着不大,里面藏的家伙事儿可不少!上次我带人去摸一个,差点被他们的神臂弓和火铳给射成筛子!” “太可恨了!汉人打仗,就是这么鬼祟!” 帐内七嘴八舌,全是抱怨和咒骂,却没一个人能拿出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主位之上,纳哈出始终一言不发。他穿着一身貂皮大氅,身材并不魁梧,但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眸子,却像草原上的孤狼,闪烁着幽冷的光。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落向了下首处一个的中年人,心腹观童。 “高丽那边,怎么说?”纳哈出的声音沙哑。 观童躬身答道:“回太尉,高丽王回复了。他可以出兵三万,粮草也能支援一部分。但是,他要我们割让鸭绿江以东的土地。” “女真人呢?” “条件差不多。”观童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那些野人,也想要一块土地,胃口倒是不小。” “呵……”纳哈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那根干瘦的手指上。 许久,他抬起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 “答应他们!” “什么?!”众将哗然。 “嘿嘿嘿嘿……”纳哈出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在帐内回荡,让人头皮发麻。“答应他们,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把同一块地,许给他们两家!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为了这块肥肉,自己先把狗脑子打出来!” 帐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还是太尉高明!” “让那些高丽棒子和女真野人,去给咱们当炮灰!”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走进大帐,躬身在纳哈出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呈上了一封用蜜蜡封口的信。 纳哈出接过信,撕开封口,展开信纸。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浓郁,最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啊!看来,大明也不是铁板一块嘛!汉人,总是改不了这内斗的臭毛病!” 他将信纸在火光上一晃,信纸瞬间化为灰烬。 “太尉,这是……”观童好奇地问道。 “有‘朋友’,从应天府送来的问候。”纳哈出的眼中精光四射,“‘朋友’请咱们,在辽东闹出点动静,动静越大越好。而且,开出的条件,很不错哦!”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地图上那些代表着明军烽堡的红点。 “观童!” “属下在!” “立刻去给高丽和女真人回话!让他们尽快把部队派过来!”纳哈出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告诉他们,只要能攻破明军的烽堡,劫掠到的所有东西,都归他们自己!让他们去围点!”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那片广阔的区域。 “我们的精锐,去打援!” “嘿嘿嘿嘿……”纳哈出的笑声,在帐内久久不散。 北平,德胜楼。 范统正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王爷啊!”他苦着一张脸,对着坐在他对面,正优哉游哉喝着茶的朱棣抱怨,“您看看这账!咱们的交易所是日进斗金没错,可也架不住这么花啊!” 他指着账册上的一条,痛心疾首:“饕餮卫的伙食开销,又涨了三成!那帮兔崽子,现在是没肉不吃饭,没酒不下咽!再这么吃下去,咱们交易所赚的钱,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朱棣放下茶杯,瞥了一眼账册,脸上没什么表情。 “能吃才能打。这钱,花得值。” 范统无奈道“还有!您看看这个!徐家小小姐,上个月,在咱们德胜楼,一共签单……一百二十七两!她这是把咱们这儿当她家后厨了啊!” “咳。”朱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妙锦还是个孩子嘛……” “孩子?她一个人吃的,比成年男人都多!还连吃带拿”范统气得直哼哼,“这哪是小姨子,这分明是讨债鬼!王爷,您得跟王妃说说,让她管管她妹妹!” 朱棣看着范统那副肉痛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交易所内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不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 范统:“算了!反正这些都是王府的钱给谁吃不是吃,就当咱孝敬徐帅了。不过王爷,最近辽东那边好像有点问题!” 朱棣“什么问题,这段时间辽东的交易量不是很好吗?” 范统听着这话,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说道“前几天,一个相熟的皮货商跟他抱怨,说最近女真那边好几个部落都在屯粮,还高价收购铁器,搞得他都没收到多少好皮子!有不少跑辽东都怎么说”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饕餮卫斥候皮甲的士卒,浑身沾满尘土,嘴唇干裂,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急切如火! “报——!” “王爷!范将军!” “辽东急报!沿边五十里内,所有烽堡,在同一时间,燃起了狼烟!” 第108章 烽烟起,出征辽东 德胜楼内,那名斥候嘶哑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满室的喧嚣与暖意。 朱棣脸上的悠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过火的锐利。他一步跨到斥候面前,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沉稳如山。 “说清楚,五十里内,所有烽堡?” “是!”斥候大口喘着气,嘴唇干裂得见了血,“从最东边的镇江堡,到西边的广宁卫,沿线二十七座烽堡,狼烟几乎是同一时间升起!绝非偶然!” 范统手里的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那张胖脸上,再无半分肉痛,只剩下凝重。 二十七座烽堡,同一时间告警! 这不是小股游骑的骚扰,这是蓄谋已久的大规模入侵! “走!”朱棣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楼下冲。 范统紧随其后,两人甚至来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口。 魏国公府,书房。 巨大的辽东舆图,被平铺在地上,徐达、朱棣、范统三人围着舆图,神色严峻。 “纳哈出这是疯了?”范统指着地图上那一条长长的红色警戒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全线进攻?” “他不是疯了,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徐达的声音,像是两块铁在摩擦,冰冷而生硬。 他伸出手指,在舆图的另一端,大同、宣府一线重重画过。 “就在你们接到急报的半个时辰前,老夫也接到了北边大营的军报。王保保的主力,同样出现了异动,正在向大同边墙集结。” 此言一出,朱棣和范统的脸色,同时变了。 辽东的纳哈出,漠北的王保保。 大明北境线上最强大的两个敌人,在同一时间,发动了攻势! 这绝不是巧合! “有幕后黑手在串联这一切。”徐达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寒光,“他们想让大明两线作战,首尾不能相顾!”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岳父。”朱棣沉声开口,“北平大营的主力,必须顶住王保保。辽东那边……” “辽东,你去。”徐达的目光,落在了朱棣身上,不容置疑。 “我给你饕餮卫三千,再从北平大营抽调一万五千精锐,总计一万八千人。你为主将,范统为副将。”徐达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的任务,不是进攻,是防守!立刻出发,火速驰援辽东,与当地守将修国兴汇合,给老夫把战线稳住!在主力解决掉王保保之前,辽东,绝不能出乱子!” “是!”朱棣与范统同时抱拳,声如洪钟。 “去吧。”徐达摆了摆手,那张总是如山般沉稳的脸上,此刻也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看着自己这个刚刚成婚的女婿,语气软了几分。 “妙云那边,你亲自去说。她刚有身孕,别吓着她。” 燕王府,卧房。 徐妙云正在灯下,为朱棣整理着行囊。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衬,一瓶瓶备好的伤药。 她没有哭,也没有问。 当朱棣一身戎装,推门而入时,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烛火,也映着他坚毅的身影。 朱棣走到她身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徐妙云先开了口,她伸出手,为朱棣理了理有些歪斜的领甲,动作轻柔。 “妾身都听说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王爷此去,定要多加小心。” 她将一个小小的锦囊,塞进朱棣的怀里。 “这是妾身去庙里为您求的平安符。” 朱棣握住她微凉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带着无尽的歉疚。 “妙云,我……” 徐妙云将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摇了摇头。 “王爷不必多言,妾身都明白。以前等父亲征战归来,现在也等丈夫归来,道理是一样的。”她微微仰起头,看着自己丈夫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妾身在北平,等您马踏辽东,凯旋而归。” 她轻轻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那眼神,是妻子对丈夫的嘱托,也是母亲对未来孩子的期许。 朱棣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那坚硬的铠甲,硌得人生疼。 “等我回来。” 饕餮卫,议事厅。 范统将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全部召集于此。 他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发表一番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战前动员。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徐达的样子,将手重重往桌上一拍,声如洪钟! “弟兄们!” “辽东,又他娘的打起来了!” “圣上有令,命我饕餮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狂喜给打断了。 “嗷——!” 宝年丰第一个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那张平日里憨傻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那笑容,几乎要裂到耳根子后面去。 他一把抄起身边的大斧,仰天长啸。 “打仗了!终于他娘的又可以打仗了!” 他的狂吼,像是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议事厅。 “哈哈哈!干他娘的!” “老子的斩马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快快快!军需官呢?把库房里那几坛子好酒都给老子搬出来,今晚提前庆功!” 所有的军官,都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个双眼放光,浑身散发着嗜血的凶性。他们根本没心思听范统的“长篇大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窝蜂地冲出了议事厅。 “通知全营!一刻钟内,全员披甲,校场集合!” “伙房!把所有肉都给老子炖了!让弟兄们吃顿饱的!” “弓弩手!检查所有神臂弓的弓弦!别到了地方拉断了!” 议事厅外,是震天的咆哮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 独留范统一脸慷慨激昂的表情,僵在原地,那只还拍在桌子上的手,显得那么的尴尬。 他张着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还没说完呢……” 这帮战争疯子! 北平城门大开。 一万八千人的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涌出。 徐妙锦难得地没有嬉笑,她站在城楼上,看着那支即将远征的军队,小脸上满是担忧。 “范将军!”她冲着队伍里那个最显眼的胖大身影,大声喊道,“你可得把我姐夫平平安安地带回来!不然……不然我就把你德胜楼的菜全都偷走!” 范统回头,冲她比了个粗壮的大拇指。 吴猛也来了,他没有上城楼,就站在送行的人群里。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布衣,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看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燕”字王旗,看着那三千座如同移动山岳般的饕餮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他握紧了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发誓。 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大军,浩浩荡荡,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范统骑在牛魔王身上,感受着那熟悉的,带着沙尘与铁锈味的北风,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直冲天灵盖。 应天府的勾心斗角,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雄伟的北平城,又看了看身边那个眼神坚毅的朱棣。 辽东!纳哈出! 你范爷爷,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