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楼里,那名七品官吏的哭嚎声还未散尽,大堂里的空气已经冷得像是腊月的冰坨子。
刚刚还弥漫着的烤肉香和酒气,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冲得一干二净。
“我们走。”朱棣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同样面色凝重的徐妙云,以及已经被吓到的小姨子。
徐妙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拉起妹妹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府。”
北平布政使司衙门,距离饕餮楼不过两条街。
当范统和朱棣赶到时,这里已经被肃杀之气彻底笼罩。
一队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面无表情地封锁了所有出口。
他们的眼神像鹰,在每一个进出的人脸上刮过,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吏,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贴着墙根。
“头儿,这阵仗,看着就瘆人。”宝年丰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他扛着大斧,站在远处,看着那些锦衣卫,小声嘀咕。
范统心里也发毛,这可是锦衣卫,大明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皇帝的爪牙。
他上辈子看历史书的时候,只觉得这帮人够狠。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和凶戾,是何等的可怕。
“庆幸吧,咱们是武将。”范统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挤不出半点笑容,“这把火,烧不到咱们身上。但要是溅上一点火星子,也够咱们喝一壶的。”
朱棣的脸色,从始至终都异常难看。
他比范统更清楚,这把火,是父皇亲手点的。
烧的,是那些他认为已经不听话的文官。
这背后,是父皇对权力绝对掌控的欲望,是对任何潜在威胁的无情清洗。
很快,徐达的亲卫便寻到了他们。
“范参将,国公爷在帅帐等你。”
北平大营,帅帐。
帐内的气氛,比外面的锦衣卫还要压抑。
数十名北平大营中手握实权的将领,一个个身披甲胄,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达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却又锐利得吓人的眼睛,缓缓扫过帐内的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低下头,感觉像是有座山压在自己背上。
“京城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徐达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如同金石相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只说三点。”
“第一,空印案,是文官的事,与我武将无关。谁他娘的敢在外面胡咧咧,瞎议论,别怪我徐天德的军法不认人!”
“第二,管好你们的嘴,更要管好你们的手下!从今天起,北平大营所有将士,无故不得离营,违令者,斩!”
“第三……”徐达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异常冰冷,“都给老子记住!咱们是军人,天职是卫国杀敌,不是在背后嚼舌根,搞党争!谁要是拎不清,被锦衣卫的人请去喝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一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杀气腾腾。
帐内所有将领,齐齐起身,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遵命!”
“都滚吧。”徐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将领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帅帐内,只剩下了徐达和范统两人。
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
徐达从案上拿起一份盖着兵部大印的调令,扔到范统面前。
“看看吧。”
范统捡起调令,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着,饕餮卫自即日起,划归燕王府节制,听凭调用。钦此。”
饕餮卫,归燕王府管了?
范统的脑子飞速运转。
燕王,不就是朱棣吗?
这……这不是左手倒右手,内部消化了吗?
他那穿越者的灵魂,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这是徐达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饕餮卫!
空印案这把火烧得这么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武将这边。胡惟庸那帮人,早就看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勋贵不顺眼了。
如今,饕餮卫直接划归燕王府,成了皇子的亲军。
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谁想动饕餮卫,就得先掂量掂量,动燕王朱棣是什么后果!
更重要的是……
范统的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燕王!未来的永乐大帝啊!
自己这是提前抱上大腿了?!
这这他娘的分明是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啊!
“怎么?不乐意?”徐达看着范统那变幻莫测的脸,冷哼一声。
“乐意!末将一百个乐意!”范统一挺胸膛,脸上写满了忠诚,“能为燕王殿下效力,是我范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从帅帐出来,范统一路哼着小曲,那步伐轻快得,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一颤。
回到饕餮卫的营地,他立刻把宝年丰和朱棣叫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咳咳!”
范统清了清嗓子,学着徐达的样子,板起一张脸,努力营造出一种严肃的氛围。
宝年丰不明所以。
一旁的朱棣,听着这话,脸上的表情古怪!划归给我了,我咋不知道呢?没收到消息啊!
“刚接到徐帅的将令。”范统沉声道,“从明天起,咱们饕餮卫,就要换个新上司了。”
宝年丰一听,顿时急了:“头儿!为啥啊?是不是那帮京城里的软蛋又说你坏话了?我带弟兄们去砍了他们!”
“砍你个头!”范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这是好事!”
他看着朱棣,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朱虎,宝年丰!”
“在!”两人同时应道。
“明天一早,你们两个,把身上最好的甲胄都给老子穿上,兵器擦亮点!跟着我,去燕王府,拜见咱们的新上司,燕王殿下!”
范统说得是唾沫横飞,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都给老子机灵点!这可是燕王!当今圣上的亲儿子!咱们以后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看明天能不能把这位新上司给伺候舒坦了!”
宝年丰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看向朱棣:“朱虎,咱们……要去拜见燕王殿下?”
朱棣虽然有点莫名的暗爽。
他看着范统一脸憧憬的模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儿,他娘的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