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议事
范统从高台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底下三千黑甲魔神咧嘴一笑,呲着一口白牙。
“都听见了?徐帅有请!朱虎,跟老子走一趟,去给咱前锋营,挣个前程回来!”
他一甩披风,背着那把大号斩马刀,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帅帐方向走去。
那走路的姿态,昂首挺胸,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每一步都恨不得在地上踩出个坑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老子天下第一”。
朱棣跟在后面,只觉得脸皮发烫。
他几次想悄悄拉开点距离,假装不认识前面那个胖子,可范统的步伐看似嚣张,速度却一点不慢,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但凡遇见的兵卒将领,无不侧目。
“那就是前锋营的范参将?我的乖乖,这气势,啧啧啧,这步伐是跟谁学的相当六亲不认啊!”
“他身边那个,就是朱虎吧?嘶,怎么看着有点……心虚呢?”
朱棣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终于,帅帐在望。
范统整了整衣冠,将那股子嚣张气焰又拔高了三分,大摇大摆地一掀门帘,就迈了进去。
可他的一只脚刚踏进帐内,那满身的嚣张气焰,就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噗”的一声,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只见帐内一角,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煞气的将领,正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目光,凌厉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怨念和怒火。
蓝玉!
那个在岭北之战中,因为前锋营天刮三尺的风格,硬生生背了一口黑锅,现在草原上还流传着他“裤衩恶魔”的传说!
范统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刚刚还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就塌了下去,整个人都矮了半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无害的胖子。
“哟,这不是我们前锋营的范大参将吗?”蓝玉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范统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口上。
“高升了,发财了,手底下管着三千虎狼之师,真是好生得意啊!”
蓝玉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这个在草原上,差点被人追成丧家之犬的蓝玉,还没来得及好好恭喜恭喜范参将呢!”
他口中那个“差点被人追成丧家之犬”,指的自然是岭北惨败,到现在草原还流传这蓝玉“裤衩邪魔”的传说。
而那个在关键时刻,斩将夺旗,硬生生把战局从崩盘边缘拉了回来的,正是眼前这个胖子!
战功是你的,黑锅是我的。
这口气,他蓝玉怎么咽得下去!
“蓝……蓝将军……”范统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蓝玉连连拱手作揖,那姿态谦卑得很。
“您瞧您说的,我……我这不是穷怕了嘛!嘿嘿……嘿嘿嘿……手底下的弟兄们都要吃饭,不容易,不容易啊!”
蓝玉走到他面前,压迫感十足。
他盯着范统的眼睛,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要不是你小子最后斩了那面帅旗,挽救了战局,老子今天绝对跟你没完!”
说完,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哼!”
范统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灰溜溜地缩到帐内最末尾的一个角落,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棣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摇头。
这胖子,真是把能屈能伸这四个字,玩到了骨子里。
就在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
徐达一身戎装,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帐内所有将领,包括蓝玉在内,全都起身,齐刷刷地抱拳行礼。
“参见大帅!”
“都坐吧。”
徐达走到主位,目光如电,扫过帐内每一个人。
整个帅帐,瞬间鸦雀无声。
“洪武五年,三路北伐,十五万大军出塞。”
徐达的声音,如同金石相击,沉重而有力。
“中路军岭北惨败,东路军无功而返,三路大军,仅西路宋国公冯胜一部得胜。此役,我大明折损数万精锐将士!”
“为何会败?”徐达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骄兵!贪功冒进!忘了我们大明的军队,是靠什么打下的这片江山!”
帐内,不少参与过岭北之战的将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徐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范统身上。
“范统。”
“末……末将在!”范统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
“皇上已经下旨,你前锋营自成一卫,赐名‘饕餮’。望你部将士,能如上古凶兽,吞山河,平四海!”
饕餮卫!
这名字一出,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范统,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羡慕。
“朱虎、宝年丰,升任千户。余下职位,由你自行安排。”徐达继续道,“新兵,训练得如何了?”
范统一听这话,腰杆立马又挺直了,脸上满是肃容,声音洪亮。
“回大帅!饕餮卫三千将士,已初具规模,只待实战检验!”
“嗯。”徐达满意地点了点头,“王保保远遁漠北,几年之内,北方草原,当无大战。但我们的威胁,并未解除。”
他走到巨大的堪舆图前,手中的马鞭,重重地点在了舆图的东北角。
“辽东,纳哈出!”
“此人拥兵二十万,盘踞辽东,是我大明心腹大患!去年辽阳初定,我军还未来得及肃清周边,那片土地上,元军残部、红巾军余孽、还有各路地方豪强,犬牙交错,局势混乱不堪!”
徐达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范统。
“现在,我给你饕餮卫第一个任务!”
“前往辽东!给我把那些上蹿下跳的魑魅魍魉,一个个全都清理干净!为日后征讨纳哈出,扫平障碍!”
“这既是任务,也是给你们的练兵!”
“遵命!”范统一声怒吼,声震屋瓦。
接着,徐达又颁布了一系列关于修筑边墙,屯田备粮的军令,整个会议,雷厉风行。
会后,范统带着朱棣,回到了饕餮卫的营地。
刚刚在帅帐里那副怂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兴奋和亢奋。
“朱虎!听见了没!辽东!咱们要去辽东了!”范统搓着手,两眼放光,“老子早就听说,辽东的野山参,个个都长得跟萝卜似的!还有那冬天的傻狍子,一棍子就能敲一个!这下,咱们有口福了!”
朱棣看着他那副德行,无奈地摇了摇头。
别人听到要去清剿乱匪,想的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到他这儿,就只剩下人参和狍子了。
回到营地,范统立刻召集了所有百户以上军官,将徐达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整个饕餮卫,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开始高速运转。
军械入库,粮草装车,马匹整备,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入夜,范统的帅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正对着一张地图,和朱棣商讨着进入辽东后的行军路线。
“头儿,辽东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当地局势混乱。咱们这三千重甲骑兵,怕是施展不开啊。”朱棣指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山脉,眉头微蹙。
“谁说咱们要硬闯了?”范统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刚烤好的,还滋滋冒油的烧鸡,撕下一条肥硕的鸡腿递给朱棣。
“兵者,诡道也。到了辽东,就得用辽东的法子。”他自己也撕下一条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看着范统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朱棣接过鸡腿,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胖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