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把东西放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陆璟珩先移开了视线,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他指了指桌上的暖水瓶,“我先去打点热水,你洗把脸,休息一下。”
说完,他便拿起暖水瓶,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阮文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
她忍不住笑了。
原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个。
这个男人,看着人高马大,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没想到在种事情上,竟然这么纯情。
阮文走到床边,摸了摸那干净柔软的被褥。
虽然他们之前在一张床上睡过,但到底如今不一样了。
同床共枕,对她来说,这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
上一世,她和霍国安也曾同床共枕十年。
但那十年,带给她的,只有冰冷的被窝,和无尽的屈辱。
霍国安从没把她当成妻子,他睡在她身边,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更多的时候,他喝醉了酒,就把她当成发泄的工具,稍有不顺心,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些黑暗的记忆,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底最深处。
可对象是陆璟珩……
阮文的脑海里,浮现出他刚才那副紧张又无措的样子。
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从行李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
等她洗漱完,陆璟珩也提着两个暖水瓶回来了。
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红。
“走吧,我问了招待所的同志,附近有家老字号的面馆,味道很不错。”他把暖水瓶放好,不敢看阮文的眼睛。
“好。”阮文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招待所的石板路上。
夜晚的苏州,安静又温柔。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月光洒在白墙黛瓦上,像镀上了一层银霜。
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彼此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面馆不大,但生意很好。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陆璟珩点了两碗招牌的苏式汤面。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
汤头清亮,面条筋道,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配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阮文确实饿了,她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陆璟珩看她吃得香,自己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碗里的面。
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吃面上。
一顿饭,在沉默又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那种尴尬的氛围,又重新笼罩了上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这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那个……”陆璟珩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床你睡,我……我睡椅子就行。”
他说着,就真的要去搬那把硬邦邦的木头椅子。
“不用。”阮文叫住了他。
她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床挺大的,我们一人一半就行,又……又不是没睡过。”
说完这句话,阮文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陆璟珩的动作僵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阮文,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两簇小火苗。
“你……你说真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阮文反问。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璟珩心里所有的锁。
是啊,他们是夫妻。
是领了证,办了婚礼,受法律保护,被所有人承认的,真正的夫妻。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她一个女同志坦荡。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然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阮文先上了床,她靠在最里面,背对着外面,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宝宝。
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她感觉到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
陆璟珩也上床了。
他似乎怕碰到她,离她离得远远的,几乎是贴着床沿躺下的。
一股属于男性的,干净又清冽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肥皂味,萦绕在鼻尖。
阮文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个温热的火炉,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她甚至能听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两人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文感觉自己都快要僵成一块石头了,身后才传来男人带着歉意的,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阮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陆璟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我就是觉得,我们是夫妻,我应该对你好。”
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却让阮文紧绷的心,莫名地松了一下。
原来,他也在紧张。
“我知道。”阮文小声地回了一句。
“那你……”陆璟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讨厌我吗?”
阮文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讨厌吗?
好像不讨厌。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把阮文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喜欢他?
她不是早就决定,这辈子不碰感情,不相信男人了吗?
“不讨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一个最保守的答案。
虽然只有一个词,却让陆璟珩的心,一下子飞扬了起来。
不讨厌,就是最好的开始。
“那你早点睡,明天我带你去逛园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嗯。”
这一夜,阮文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上一世。
她被霍国安按在地上打,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绝望地哭喊,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一束光照了进来。
陆璟珩穿着一身军装,从光里走来,他一脚踹开霍国安,然后弯下腰,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宽大,温暖,充满了力量。
他说:“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