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节奏沉闷又规律,像一首永远不会结束的催眠曲。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味道,汗味、泡面味,还有劣质烟草的味道,不算好闻,但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人间烟火气。
阮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
这是她和陆璟珩的蜜月旅行。
听起来很时髦,也很浪漫。
可对阮文来说,感觉有些不真实。
婚礼的热闹和喧嚣仿佛还在昨天,秦岚拉着她的手,骄傲地向每一个人介绍她这个儿媳妇,陆璟珩在所有人面前许下要守护她一生的诺言。
一幕一幕,都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她真的,就这么嫁人了。
嫁给了这个上一世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的男人,成了他的妻子。
阮文的视线,悄悄地落在了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陆璟珩坐得笔直,即便是在拥挤的火车上,也保持着军人特有的姿态。
他没看她,而是手里拿着一本军事杂志,看得十分专注。
他很高,哪怕是坐着,也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宽阔的肩膀把那身便服撑得很有型。
阳光从车窗照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确实长得很好看。
阮文收回目光,心里有些乱。
她得承认,这个男人对她很好。
从筹备婚礼开始,他就事无巨细,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给了她一场盛大又体面的婚礼,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了陆家。
上了火车,他对她更是照顾。
怕她饿,特意去餐车给她买了热乎的饭菜,怕她渴,水杯里永远是满的,就连她靠着窗户想打个盹,他都会不动声色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叠好了让她枕着。
这些细微的关心,像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地,让她那颗冰封的心,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可她不敢。
前世的经历太惨痛了,她对男人,对婚姻,有着本能的警惕和不信任。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提醒自己,这场婚姻的开始,不过是一场交易。
她需要陆家的庇护,而陆家需要一个儿媳妇来完成任务。
但是现在,陆璟珩对她的好,似乎已经超出了交易的范畴。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审视和冷淡,而是多了些她看不太懂的东西,很深,很亮,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
这让她感到不安。
“在想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阮文的思绪。
她抬起头,发现陆璟珩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杂志,正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像在做梦。”阮文笑了笑,随口答道。
“不是梦。”陆璟珩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我们结婚了。”
阮文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我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苏州,再去杭州。”陆璟珩介绍道,“我托战友在那边安排了招待所,我们先在苏州待两天,看看园林,然后再坐车去杭州看西湖。”
他的安排很周到。
阮文“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火车行驶的哐当声。
阮文闭上眼,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陆璟珩的白月光。
一开始她以为白月光是顾青羽,但这个人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她否定了。
但是孙兰兰确实是说,她上一世是因为撞见了陆璟珩和白月光的房事,才导致她被陆家扫地出门。
如果陆璟珩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是个有原则有分寸的男人,那上一世的悲剧,又是怎么发生的?
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到底存不存在?
难道是孙兰兰说了谎?
阮文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小石头,让她无法真正地感到轻松。
她悄悄睁开眼,又看了一眼陆璟珩。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车厢里嘈杂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阮文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
“要不要睡一会儿?到苏州还有几个小时。”他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
“不困。”阮文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聊聊天?”陆璟珩似乎有些不习惯找话题,语气听起来有点干巴巴的。
阮文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在外面,他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陆营长。
可是在她面前,他好像总有点手足无措。
“聊什么?”阮文问。
“聊……聊你。”陆璟行想了想,说道,“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他想了解她。
这几个字,让阮文的心又是一动。
她想了想道:“我的事,没什么好聊的,不如,你给我讲讲你部队里的事吧。”
她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但她想听他亲口说。
陆璟珩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感兴趣,愣了一下,随即眼底便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开始讲他刚当兵那会儿的趣事,讲他们怎么在泥地里练潜伏,讲他们怎么为了抢一个馒头打架,讲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紧张。
他讲得很平淡,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词汇,但阮文却听得很认真。
她仿佛能看到,一个青涩的少年,是如何一步一步,成长为今天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时间,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悄悄溜走。
等火车到站的广播响起时,阮文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苏州到了。
南方的城市,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温润的水汽,跟北方的干爽完全不同。
陆璟珩提前联系的战友派了车来接他们,直接把他们送到了一个环境很清幽的招待所。
招待所是园林式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处处都透着江南水乡的雅致。
陆璟珩拿着钥匙,推开房门。
阮文跟在他身后走进去,看清房间里的布置时,脚步却顿住了。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一张书桌,两把椅子,还有一个衣柜。
以及,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双人床。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阮文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紧张了起来。
陆璟珩把行李放下,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
他回过头,看着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阮文,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他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晦暗不明。
“文文。”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比在火车上时,要沙哑几分。
阮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