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烛火被从雕花窗棂吹进来的风卷得猛晃,鎏金烛台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赫舍里氏猛地将手中的斗彩龙凤纹盖杯砸在紫檀木桌上,碎片混着残茶溅在凤凰呈祥的纹桌围上,像极了冬日里骤然绽开的血梅。
一旁的佳嬷嬷心疼不已,这可是斗彩杯呀,杯身绘五爪升龙与凤凰展翅,釉上彩料红,绿黄相间,是难得的珍品。
“皇上竟然赦免了遏必隆那个逆贼?”皇后扶着后腰缓缓站起,旗头两侧的东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佳嬷嬷吓得上前过来,搀扶着皇后说道,“娘娘,仔细身子,您肚子里可是还有个小阿哥呢。”
“嬷嬷,我要去找陛下问一问,是不是忘了当初遏必隆依附鳌拜时候的事情了?”皇后气的双眼通红,一时觉得不解气,手一扫,案桌上的茶杯都被推到了地上,然后又走到多宝阁跟前,见一个东西就砸。
“他是不是糊涂了?”
佳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说道,“我的娘娘哎,这种话怎么能说呢,小心隔墙有耳。”她虽然确定身边都是自己人,毕竟已经在宫里经营了这多年,但是谁又能确定,万一呢?
“他就是糊涂了,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开始犯浑,要不是有我们家支撑着,能有他……”
佳嬷嬷只觉得脑子翁的一声,一片空白,好容易忍住恐慌,上前捂住了皇后的嘴,她都快急哭了,说道,“娘娘,您冷静下,别激动。”随后赶紧使眼色给宫女佳慧,她擦掉额头的上的汗珠,急匆匆的去了内室,拿了挂在上面的一幅字画来。
正是索尼写的戒骄戒躁,谨言慎行几个字。
皇后娘娘看到,突然一动不动的,随即哭道,“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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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敏被皇帝挑刺了一摞纸的字,她觉得要不是自己生性乐天,肯定会抑郁了,不知道为什么,康熙居然这么喜欢当老师,弄的她这个只想吃喝玩乐躺平的人痛苦不已。
她想着忍一忍,只要嫁出去就好了,就是这嫁人的对象,还不知道在何处。
她出来的时候,兰琪已经不见了,她估摸着,以后是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在宫里八年,看到皇帝跟前的人来来去去的,早就习惯了。
结果回到了后罩房里,在院子里遇到了眼睛红彤彤的兰英正拿了包袱要送兰琪,姐妹俩见到她,脸色都不好。
一旁站着俩不耐烦的太监,这一看就是要把人带走的。
至于去哪里?
说好听点是送回内务府,这就要看里面他们在里面有没有人了,有人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弄出去,回到本家,没人就只能去最脏最累的地方了,比如辛者库。
兰琪也想过自己会受到惩戒,但是当顾问行真的让她走的时候,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一样的,直接哭了起来。
顾问行哪里耐烦这个,直接叫人把她带回住处收拾了衣裳就走。
看到苏敏,兰琪凑了过来,红着眼睛说道,“现在你该得意了吧?”
苏敏说道,“我得意什么?”
“我们姐妹俩少了一个,以后这御前就是你的了。”
“是的。”苏敏痛快的回答。
兰琪被噎的不知如何作答,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说道,“你别以为,今日就算你赢了,你要晓得,总会有人会替代你。”
苏敏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什么天气一般,“肯定会有人替代我呀,毕竟陛下说过要给我赐婚。”
兰琪惊愕,“什么?”她不理解苏敏,皇帝年少英挺,又沉稳练达,都说他是明君资质,不知道多少人爱慕,就是她也难掩心中的情潮,苏敏和皇帝年岁相当,她怎么会想着嫁出去?而且皇帝还答应了?
她相信,赐婚这等事情,苏敏是不会说出来玩笑的。
那如果苏敏并没有肖想过陛下,她对她的排挤,又何必呢?忽然有种自己做了白用功的感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跟苏敏无关,但是也是因为苏敏来了之后,她感觉到自己位置不稳,这才想着不能再惹陛下厌弃……在陛下发怒的时候喊了月娥进去捧茶,结果反而惹怒了陛下。
这招确实是昏招,连累了月娥,自己也到了如今地步。
那如果苏敏根本没有和她争的意思呢?突然,天旋地转的,要不是兰英扶着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陛下对身边的事情洞若观火,你等伺候了这许久,还不曾发现?最重要的就是要衷心,你见陛下发怒,怕责罚就随意找了个茶房宫女替你办差,可不就是胆小怕事,衷心不足?这样的奴婢,陛下如何肯再用?”苏敏看了眼天色,想着今天回来前,小康子给她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李多福做的奶黄包,还热呢,赶紧回去吃两口。
吃包子心切的苏敏很快就结束了话题,“没杖责你,而是打了月娥,是给足了推举你的人面子,你居然还不思过,在这里寻陛下跟前伺候人的晦气,是不是心中还埋怨陛下?”
苏敏并不知道兰琪后面的人是谁,但是按照皇帝以往的习惯,应该杖责的是兰琪,却让月娥顶包了,那兰琪姐妹俩后面肯定有人。
俩太监争远远的看着,掂量了下手上的银两,想着不就说几句话,怎么还这么长,不耐烦的上前要催促,结果好家伙,一上来就听到这种话来。
他们脸色都不好了,太监骂了一句,上前就拽住了兰琪的头发,把人拖在地上,骂道,“贱人,你这是害死我们呀。”
这俩太监想到刚才那句话胆战心惊的,这传出去就是说他们差事没办好,让犯错的宫女口出狂言,他们也就是收了些银子,可是不想搭上命,另一个上前直接用帕子堵住了兰琪的嘴。
兰英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却不敢上前说什么,再有个不妥,怕是她也要被牵连进去了,再一看苏敏,忽然就觉得害怕了起来。
苏敏不管这些,说的痛快了就直接回了屋,宝瓶显然刚睡醒,揉着眼睛看着外面,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敏拿了油纸包出来,里面是两个还热的奶黄包,松软的外皮,里面的奶黄是用鲜奶做出来,味道和后世工业化的馅儿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地下。
“来吃。”
“奴婢不饿。”
苏敏硬塞了一个给宝瓶,两个人在灯下一起吃着奶黄包,宝瓶问道,“姑娘,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不用看兰琪姐妹的脸色了。”
严格说起来,宝瓶是院子里洒扫的宫女,其他人都能让她干活儿,但是因为靠着苏敏,旁人不敢指使而已。
苏敏猜测,这两日宝瓶肯定受了不少的脸色。
宝瓶听了,骄傲的说道,“她们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的老人谁不知道姑娘多受陛下的宠爱,还跟您较劲儿呢,该!”
苏敏还不知道宝瓶对她这么有信心,心里却想着的另一件事,皇帝似乎对女色不怎么上心呀?
张氏那么美都冷冷的,兰琪这俩姐妹,要说容貌多出众也不是,但秒就秒在是姐妹俩,这就另有好处了。
在前世跟宿友们头看不少爱情动作片子的苏敏,还是有些知识储备的。
皇帝却全然没有一点怜香惜玉,这鳌拜一除,就直接给丢出去了。
“你说,陛下好像待哪位娘娘娘个都是不冷不热的。”
宝瓶正舍不得吃着奶黄包,心里全是自己跟了个了不起的主子的骄傲,这宫里,照皇帝的对苏敏的宠爱,谁能越过去?没有。
听到苏敏的话,说道,“当然有呀,是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