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康熙的青梅竹马躺平(清穿)》 1、第 1 章 第一章 康熙八年五月 苏敏回宫这一日,正是下着绵绵细雨,整个紫禁城都被雨水遮住,氤氲如帘,看不真切,等着到了厚重的朱红漆门前,只见前面比平日多了几倍的侍卫。 小宫女宝瓶跳下来,掀开帘子,扶着苏敏下了马车。 待到了跟前,那守门的将领居然是一位官职不低的统领,苏敏扫过对方红宝石的顶戴,知道这位最少时正二品官职。 苏敏蹙眉,从入了城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会儿已经是完全确定宫内必定出了大事,不然不会由着二品统领坐镇。 宝瓶扶着苏敏,拿了腰牌出来。 巴喀身着一袭石青色的常服袍,领口紧束,他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那黑色刀鞘沉甸甸的,仿佛蕴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而威严的光芒。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苏敏,似乎想要透过这腰牌,看透她一般。 “御前宫女?十个月前出宫修养,如今正是养好回宫了。”他转述着小宫女宝瓶的话,随即声音陡然升高,眼神锋利,“怎么这么凑巧?刚好宫里有事,就回来了不是?” 宝瓶气的脸都白了,苏敏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宫女,最是有脸面,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恩宠,得了风寒之后不是被挪到安乐堂自生自灭,却是被送出宫去修养? “就是如此。”宝瓶气愤的说道。 巴喀拧眉,“我劝你莫要撒谎!” 宝瓶,“大人,我们说的就是实情。” 苏敏木着一张脸,旁人看着似是生气,但是心里却是别有想法,想着这宫外住的着实舒服,这位大人如果一直为难她,不让她入宫,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走了? 也无需拖到二十五岁出宫,倒也逍遥。 不过她自然知道这是妄想,这要是被人怀疑,就直接入了刑慎司了,那可不是好地方,基本都是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苏敏将将神游了一会儿,却见巴喀问的越发严苛,大有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意思,最后在巴喀几乎忍不住要叫人动手绑她之前,从衣袖的暗兜里拿了一枚玉牌出来,玉牌圆润透亮,背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巴喀仔细端详,最后了脸色一变,直接就跪了下来,“下官有眼无珠,还请姑娘恕罪。” 这玉牌是皇帝发给最亲信之人的,每一个都不能得罪。 巴喀的神态立刻变的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忐忑,和方才的大为不同,关切的询问道,“姑娘,那边是风口,您身子刚刚痊愈,可还是要注意着点,请挪步到这边来。”随即又对着一旁的太监喊道,“还不沏了一壶新茶来。” 宝瓶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苏敏居然有这样的玉牌,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见巴喀脸变的这么快,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气的心里骂了好几句。 苏敏从不是为难自己的性格,跟着站了过去。 小太监沏了新茶过来,巴喀恭敬的递了过去,心里却是暗自懊恼,能得了陛下的玉牌,显然不同寻常,他一直在宫外任职,这一次皇帝亲自写了调令,让他驻守在此地,他倒是对宫内这些人不大熟悉,刚才只想着要严查宫廷,不能出错,却也太过草率了。 只是想着事已至此,只能努力弥补了,别是让这位贵人记恨上自己。 宝瓶接过巴喀的热茶,在重新小心翼翼的端给了苏敏,苏敏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一路上颠簸,这热茶下肚,倒也是舒爽。 “宫里出了何事?” 巴喀沉吟了一会儿,想着事情已经过去几日了,宫里现在谁不知道?倒也不是什么密事,正好他不知道如何弥补刚才的严苛,正是找到了机会,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苏敏神色一紧,说道,“鳌拜被抓了?” “正是,陛下一举将其擒获,这般果敢勇毅,睿智机敏,于危机中力挽狂澜,尽显一代英主风范。”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七天前。” 苏敏突然急道,“大人,我须得尽快见到陛下。”说着就起身往里走。 巴喀心想皇帝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他也已经是两日未见了,就是再受宠,那也不会在现在这时候见眼前的这位吧?毕竟国事要紧。 苏敏有了皇帝的玉牌,倒也畅通无阻,到了乾清宫外,只觉得这侍卫更多了一倍不止。 她给侍卫递了腰牌,一抬头却是看到太监顾问行。 顾问行显然也是看到她了,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因为过于高兴而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笑容来。 “哎呦,这不是苏姑娘,可算是盼到您了哎。” “都让开,没有眼色的东西,连苏姑娘也要查,可不是要命了。” 顾问行是皇帝身边一等太监,这会儿谁敢招惹他,马上就放行了,顾问行陪着苏敏往里走,又看了眼苏敏的后面,问道,“宝瓶那丫头呢?不是让她跟着伺候你?” 皇帝身旁的大宫女可是和旁人不同,有自己住的屋子不说,还有洒扫的宫女,虽然面上没明说,但这就是伺候大宫女的人,所以有些不受宠的嫔妃,当真是还不如大宫女活的舒坦。 “在后头呢,我实在是忧心陛下,先行过来了。”随即苏敏询问起皇帝来,“陛下在那里?这几日可是好好用膳歇息?” 苏敏向来本分谨慎,鲜少张扬,身边的人又来来去去,旁人还当她跟其他伺候皇帝的大宫女一般,但是顾问行可不是一样,自是皇帝的心腹,最是了解这位和皇帝的关系,苏敏的姨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当年小皇帝八岁登基,面上不显,只是到了夜里时常夜不能寐,太皇太后就想给他找个玩伴儿,让他松快一些,苏嬷嬷就举荐了自家外甥女,让苏敏接入了宫里陪伴小皇帝。 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顾问行见苏敏问起,就知道还是苏敏懂皇帝,皇帝虽然每日晚上歇在床上,但真正入睡的时间却没多少,诉苦一般的说道,“您别提了,可是愁死奴才了,陛下虽则入寝了,但奴才瞧着,这几日凑在一起,也就睡了几个时辰,膳食也只吃了几口。”这些事儿,也只有近身的人才知道。 今日当值的是御前宫女叫兰英,她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特别是一双长眉入鬓,显得英武不凡,是个十分漂亮的旗人姑娘,她到皇帝跟前伺候的时候,正是苏敏出宫的时候,自然不认识,见顾问行慈眉善目的跟一个年轻女子说笑着走过来,又见她生的秀丽,一派端庄,正是有些不适,见两个人要往殿内而去,挡住了去路,说道,“陛下说了,乏的很,谁都不见。” “这是之前御前伺候的苏姑娘,刚刚病愈回宫,你先去通禀一声再说,兴许陛下就改了主意。”顾问行向来都是自扫门前雪,很少会管这些内斗,宫女走的路子跟他们太监又不同,各有各的道,今日却是难得给苏敏出了头。 不说别的,顾问行向来忠心,更不提皇帝这几日强撑着,实在是让他惊心,还没听说过谁能七日只睡几个时辰还好好的,别是一下子熬不过去病了。 平日里苏敏倒不是个张扬的人,也不喜欢拔尖冒头,反正按照她的出身和小皇帝的情分,来来往往的人再多,那也是肯定有她的位置,也就有一口饭吃,她所求也不过是这些,但是今日则不同,事情总有轻重缓急,须得要拿出实力来。 苏敏也不废话,直接拿了玉牌出来。 兰英仔细打量一眼玉牌,确定这是真的,再说皇帝送出的玉牌却也是屈指可数的,谁敢冒名?瞳孔一缩,再也不敢拿乔,直接扑通跪了下来。 顾问行想着苏敏能这般赶来,想来也是用了手段,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得了这个玉牌,这可真是叫人惊讶,但是回头想想,又觉得情理之中,这苏姑娘本就是皇帝爱重的人。 苏敏迈入暖阁内,里面窗户紧闭,显得有些闷,她闻到熟悉的那个龙涎香与墨韵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小时候初闻只觉得怪诞,现在居然觉得格外的亲切。 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紫檀百宝嵌的江山永固大插屏隔断,等着绕过去,地上是织金栽绒毯,穿过书案和多宝格,中央的珐琅香炉的上升起袅袅白烟。 穿着织金常服的少年帝王,正半倚在明黄锦绣的炕床上看书,听到脚步声,不耐烦的说道,“大胆,朕说过了,不见任何人。” 少年皇帝说了半天也不见来人退去,生出怒意来,一抬头就却看到熟悉人影站在她前面,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奴婢见过陛下。”苏敏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头。 皇帝端坐着受了,等着苏敏磕完,却不喊她起来,冷冷的说道,“可算是知道回来了,朕还当你乐不思蜀了。” 2、第 2 章 外面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天色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 苏敏委屈的撅嘴,“陛下,外面可好玩了,寺庙外面有一片桃花林,我让宝瓶摘了桃花做桃花饼,山下七天有一次集市,有卖桂花糕的,汤圆的,羊肉包子,还有胡辣汤配油条……” 苏敏每多说一句话就让皇帝脸更冷了几分,少年帝王脸还是稚嫩的,却威严天成,冷着脸的时候,似乎周身的空气都结冰了,压抑的叫人喘不上气来。 可偏偏苏敏无所察觉一样,还在说。 在门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的顾问行,笑眯眯的听着苏敏充满活泼的语调,心想,这宫里还是要有苏敏在,才显得鲜活,陛下年少持重,太皇太后又太威严,太后娘娘是个没主意的。 也就是苏敏,才能跟陛下说这些家常,让他不在是一个高高在上,威严持重的帝王,身上有了烟火气。 一旁的兰英虽然知道能得那一枚玉佩的苏敏不简单,但是听苏敏在里面唠唠叨叨的,就忍不住心中嘲弄的想着,也是个不知道分寸的,陛下自从缴了鳌拜,事物繁忙,正是脾气暴躁,已经发落了好几个宫人,她现在这样仗着以前的情分为所欲为,一会儿指不定就跟之前发落的宫人一样了。 门口两个人都是皇帝身边红人,心思却是南辕北辙。 苏敏仔细打量康熙,年纪轻就是好,熬了几天的夜,脸还是白净的,只是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黑眼圈也很重。 在康熙几乎要发作的时候,苏敏忽然说道,“外面一切都好,奴婢也非常欢喜,但唯独一样,没有陛下,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安。” 苏敏小心翼翼的膝行过去,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倒也不难受,然后握住了康熙的一根小指头,歪头看他。 “陛下!”苏敏的语音上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软,像是在是撒娇,“您是知道奴婢的,小时候有离魂症,还是姨母把奴婢送到了陛下跟前,这才治疗好了。” 这倒不是投机取巧的话,苏敏是穿越者,也不知道如何,每天晚上睡得都不安生,有时候还会呆呆的,后来去找道人算命,说这是离魂症,只说要在贵人跟前,这样才能被贵人命格镇住魂魄,刚好那时候先帝出家,才八岁的康熙继位,要找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儿,苏敏的姨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她们家世也是清白,倒也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把她送到这边来了。 也是让道士说中了,跟在皇帝身边,苏敏每天晚上都能睡的安安稳稳的。 “集市的汤圆虽然好吃,到底没有宫里的桂花芝麻汤圆香糯,说起来,奴婢一早就进宫,还没吃过早膳。”苏敏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康熙抽出手来,恨恨的点了点苏敏的额头,眼中有了些微的笑意,“你呀你,从小就是这么油嘴滑舌,就知道说好话哄着朕。” “奴婢句句真心,要不是受了陛下的恩泽,奴婢如何还能好好的活着?只是外面颇为有趣,一不小心就多呆了几天。” “是几天吗?太医说你七个月前就治愈了。”少年皇帝的脸上带着洞悉的神色来,目光锐利。 苏敏暗自想着,这才几个月不见,康熙的气场是越来越足了,不过一个眼神就是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要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熟知彼此,她还真就扛不住这人的威严了。 “虽然奴婢一直没回来,但是一直都心系陛下的,还给陛下做了绫袜。”苏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绫袜,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康熙放在手上一瞧,差点没给气笑了,几片祥云绣的歪七八扭的,直接给丢在一旁,“这等心意,就是你的诚心?” “奴婢本就不擅长女红,手上都扎了好多针。”然后朝着康熙伸出五根手指头来,青葱白皙,上面却有几个红点,看着有些刺目。 康熙沉默了下来,似是有些心疼,少年老成的叹气,说道,“朕早就叫你好好学个女红,偏生喜欢偷懒,以后等你出宫,嫁了婆家,难道给夫君做个绫袜还要丫鬟动手不成?” 苏敏道,“不是有陛下给奴婢撑腰?我是您身边出去的大宫女,看谁敢给奴婢脸色看?”说完骄傲的抬头挺胸,一下子就有了旗人贵女的风范来。 康熙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到还知道狐假虎威,倒是长进了一些。” “那不是您宠着奴婢?”苏敏这话倒也不是哄着康熙,康熙年少持重,儿时就是一板一眼,总是训斥于她,但大多都是因为苏敏懒散不肯用功。 如若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这般劳心劳力教导?不过看来还是失败了,这女红还是一塌糊涂。 康熙似终于消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起来吧。”随即又指了指一旁的绫袜,“拿回去重新做,没做出来像样的绫袜之前,就别领列钱了。” 苏敏一想到没有月列了就觉得心痛,宫里花销太大了,但是这时候也不好反驳,领命后站在康熙的身边。 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在外面乐不思蜀的,康熙早就察觉到了,没找人催她,大概就是想看看她还能拖多久。 “来人,传膳。”少年皇帝看了眼苏敏眼巴巴神色,不由失笑,说道,“再做个桂花芝麻汤圆。” 顾问行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安静的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看到宫女兰英略带几分吃惊,“陛下肯用膳了吗?”刚才还在怒斥那苏敏,怎么一转眼就要用膳了。 顾问行不用猜也知道她的想法,人就是这样,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但是等着真的爬上去了,站在高位,下面的人都开始奉承你,就很容易看不清形式。 他深深地看了眼兰英,没有回她,赶紧去忙着传膳了。 康熙对苏敏说道,“坐吧。” 苏敏不敢坐实了,只虚的坐了半个身子,问道,“奴婢一进宫就听闻陛下做了一件大事,那鳌拜结党营私,藐视君权,权奴婢真是恨级,他们都说,陛下一举将其擒获。这般果敢勇毅、睿智机敏,于危机中力挽狂澜,当真是尽显一代英主风范。” 苏敏直接把巴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好话总是没错的。 康熙早就听多了这种奉承,脸上神色如常,“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看来女红上没有用心,书倒是还在读,字写的如何了?” “奴婢不敢懒散,日日都在练习。” 康熙十分了解苏敏的懒散,说道,“你最好是。” 苏敏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 说话这会儿,顾问行已经叫宫女端了膳食进来,一众菜里,果然有那桂花汤圆。 兰英原本想要给皇帝布菜伺候,却被顾问行一个眼神看的,低头退了出去,她走的极慢,步伐优美,似乎就等着皇帝留下她,只是到了门口也不见任何挽留,在用余光一瞧,苏敏正站在皇帝一旁给他布菜,夹了一块豆腐,皇帝素来看重养生,必定要先和一口汤在用膳。 这都是皇帝的偏好,苏敏怎么会不知道? 别看皇帝年少,却十分威严,她们谁都不敢造次,她心中冷笑,忍不住想着,这一次怕是那苏姑娘要挨训了。 果然离宫久了,做事就会变的生疏了。 谁知道皇帝虽则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很快,守门的宫女关上了门,兰英是再也看不到里面了。 兰英心中的嫉妒像是奔涌的河流,一时根本停歇不住,她咬了咬牙,这才忍住,面上不敢表露一分,随着嫉妒而来的则是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自从这苏敏回来,这乾清宫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康熙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坐下来吃吧。”又指了指一旁的桂花糯米汤圆,“刚不说一直盼着这一口?” 苏敏谢了恩,然后拿起汤碗,荷叶花边的小碗,放着三个圆嘟嘟的汤圆,上面撒着桂花,闻着就一股桂花香,她咬了一口,芝麻馅儿浓郁,混合了桂花的香味,别有一番味道,她吃的眉眼弯弯的,笑的格外灿烂。 康熙瞧着眼中不自觉地盛满笑意。 皇帝给苏敏赐座,又让她吃汤圆,苏敏吃完也不见皇帝让她起来伺候,就知道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一边给皇帝布菜,一边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这个鹿筋炖的好吃。”苏敏夹起一块烧的赤红软烂的鹿筋,夹到了康熙的碗里,然后又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 “殿下,你快尝尝。”苏敏一边催促着康熙一边吃了起来,入口软香鲜,别提有多好吃了,出了宫她才发现,吃一口正宗的鹿筋有多难。 “还是御膳房菜做的好吃。” 康熙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看到苏敏吃的香甜,红嘟嘟的嘴唇一咬一合的,不自觉的跟着吃了起来。 饭菜的量不多,吃完,刚好半饱。 “我给陛下泡消食茶去。”苏敏殷勤的说道。 哪里还需要她亲自去,顾问行已经泡好了茶,在门口等着,见苏敏出来笑眯眯的递给她,“瞧着撤膳了,就知道陛下要喝茶。” 苏敏颔首道谢,就把茶端了进去。 苏敏给康熙端茶,在他的示意下,也给自己到了一杯,只是喝了两口就不爱喝了,都五月份了,她实在喝不下热茶,要不是怕皇帝责罚于她,她连一口都不想喝。 “陛下,您这里好多新书。”苏敏起身走到书架上,比起女红她更喜欢看书,时常会在皇帝这边书格上找书看,她最后挑了一本四夷广记。 “陛下不是说想看我长进没?我给您读读。”苏敏像是献宝一样把书放在康熙的前面,笑的眉眼弯弯的。 康熙瞧着,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他靠在明黄色九龙纹的迎枕上,正在慢悠悠的喝茶,“读吧,读错一个字,罚写一张。” 苏敏委屈的撅嘴,但还是应了下来。 五月的天,下了十几天的雨,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长满了嫩绿新叶,墙角还能看到些微的绿色冒头的小草,苏敏进来就开了窗户,被雨水湿润过的空气,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飘了进来。 屋内都是苏敏的清甜的声音,读起书来,倒是十分好听。 一开始康熙还会纠正念错的字,但是慢慢的他就耷拉着眼皮,好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了。 苏敏从入宫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起身,拿了个明黄色绸缎薄被给他盖上,然后安静的退了出来。 3、第 3 章 第三章 顾问行看到苏敏出来的时候,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知道皇帝睡着了,他露出这几天第一个放松的笑容来,差点要给她跪下了。 他压着嗓子说道,“苏姑娘,还是您有办法。” 苏敏这么着急回来就是因为知道康熙的脾气,除掉鳌拜这样一个心腹大患,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布置的多隐秘,就是她出宫前也没看出来。 必然会有压力,然后睡不着觉。 康熙小时候就这样失眠过一阵,那时候顺治爷突然出家,太皇太后选了他为新帝,不久生母又病故,接连的事情,他在人前如常,人后却是难以入睡。 这也是她被送入宫里的原因,太医建议太皇太后多找几个同龄的玩伴儿,让皇帝松快下来,不要太过紧绷。 除掉鳌拜这种大事,他自然非常谨慎,苏敏是个穿越者,自然知道他能成功,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殊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鳌拜死,就是皇帝被废掉。 虽然如今尘埃落定,他却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正所谓积虑于内,事毕而弦未解,皇帝一定是硬生生的自己熬着。 他如今大了,大抵太皇太后也被蒙在鼓里,也就是顾问行这般心腹太监才看得出来。 苏敏松了一口气,倒也放心了下来,她出了殿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是在后面一排后罩房里,宝瓶早就收拾好了行囊,皆是按照她往日的喜好摆好的。 苏敏来不及看,忙去洗漱,换了一套衣服,梳了靶子头,套上花盆底,急匆匆朝着太皇太后住的慈宁宫去了。 她进宫后还没给太皇太后磕头问安。 苏麻喇姑正在廊下和苏嬷嬷聊天,听小宫女来报信儿露出一个笑脸来,指着苏嬷嬷说道,“前几天还念叨着阿敏,这不是来了?” 苏嬷嬷笑,拜了拜,说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一个小宫女领着苏敏进来,苏嬷嬷仔细打量,见她气色红润,倒也放下了一颗心,朝着她招招手,“阿敏,快来。” 苏敏走到跟前,先给苏麻喇姑行了礼,这才亲热的凑到苏嬷嬷跟前。 “一进宫就听闻出了事情,先去给陛下见礼,这才迟了一步。”苏敏解释着,然后朝着屋内看去,门户紧闭,几个小宫女安静的守在门口,太皇太后显然是休息。 苏麻喇姑笑着说道,“你自幼伺候陛下,心系担忧,这才先去见了陛下,也是应该。”随后指了指屋内,“老祖宗跟着陛下连日操心忧思,思虑过甚,夜里总睡不安稳,头疼起来,旧毛病又犯了,昨儿个太医来瞧过,开了安神滋养的药剂,正睡着,你先回去,过了几日再来给娘娘磕头就是。” 苏敏是太皇太后送给皇帝的,苏嬷嬷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加上这会儿崇尚孝道至上,按道理她入宫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太皇太后才是,这也是她刚才着急换衣过来的原因。 “可是严重?” “以前的旧疾了,只能服药慢慢调理。”人年纪大了就是很各种毛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麻喇姑叹了一口气。 苏敏诚心的说道,“回去我就给太皇太后娘娘抄心经供到佛堂上去。” “你是个有孝心的,太皇太后娘娘听了一准高兴。” 苏嬷嬷对着苏麻喇姑说道,“姐姐先在这里守着,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我去送送。” 苏麻喇姑一生未婚,倒是非常喜欢年轻的小姑娘,更不要说她是看着苏敏长大的,满目慈爱的看了眼苏敏,知道这是要说体己的话,笑着对苏嬷嬷说道,“你只管去就是。” 苏嬷嬷领着苏敏走到门口,轻轻的柠了下她耳朵,骂道,“这么大个人了,做事儿怎么还如此浮躁?居然先跑去了乾清宫,也亏得陛下纵着你,不然先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责了。” “陛下可舍不得罚我呢。” 苏嬷嬷也是无奈,“要是有一天,陛下不管你了呢?” “怎么会?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会无端的厌弃于我的,如果有,那也是我做了错事。”苏敏说道。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苏嬷嬷不放心的说道,“回到宫里就把皮绷的紧实一点,别像在宫外一般犯懒。”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个荷包。“拿去花吧。” 苏敏打开荷包一瞧,满满金豆子,笑眯眯的说道,“还是姨妈疼我。” 苏嬷嬷十分了解这个侄女,嘴馋的很,那一点月列都丢御膳房里了。 “行了,别哄我了,好好在陛下跟前当差,去吧。” 苏敏这才往回走,回到了住处,累的往炕上一趟,本想休息一会儿,谁知道一觉睡了过去,等着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宝瓶端了热水过来,“刚顾公公还派人来问姑娘醒了没有?问晚上能不能值夜了?” 苏敏清醒了过来,起身过来洗脸,宝瓶递了帕子给她,她擦了脸,又抹了玫瑰面脂,这才坐着让宝瓶梳头。 换了一身衣裳,就往前殿去了。 四周点着宫灯,灯火通明,不远处人来人往的,一派忙碌,苏敏心里面叹气,打工生涯即将开始了。 到了路口,忽然看到一个少年靠在墙壁上,见她过来,笑着说道,“阿敏!” 灯光下映出一个身姿挺拔的俊朗的少年郎来,他穿着天子近卫的衣服,腰上别着宽刀,在这乾清宫内,也显然是个被皇帝看重的之人。 “扬古泰?” 佟佳·扬古泰,是皇帝母族佟佳的人,武艺惊人,一直担任皇帝的带刀侍卫。 扬古泰走了过来,有些埋怨的说道,“你怎么不回我信?”随即打量着她,见她气色红润,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外玩疯了吧?都舍不得回来了?” 苏敏瞪他,径自走过去,显然不打算理他了。 “阿敏,是不是生气了?”扬古泰可怜兮兮的跟在她后面,“你早点嫁过来,每天都可以在外玩。” “你阿玛同意了?” “这次肯定会同意的。”扬古泰自信飞扬的说道,“这次陛下抓拿奸臣鳌拜,我也跟随其左右,陛下肯定会嘉奖于我,到时候我请陛下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你说服不了你阿玛,我是不会同意的。” 太皇太后找的世家子里就有这个扬古泰,还有爱新觉罗??赤哈,是皇帝的族兄,那时候几个人年纪都尚小,倒也玩到了一处。 扬古泰是佟佳的偏支,他是家里唯一出息的,他阿玛一直希望皇帝指个显赫老姓的秀女当儿媳妇,而不是她这个汉军旗的御前宫女。 “不嫁,到你家肯定受气。”苏敏想的很清楚,她得了皇帝这份看重,何愁找不到喜欢她的人家?何必去寻这种父母不喜的门户,给自己找不自在? 旁边有个人笑,爽朗好听,正是爱新觉罗??赤哈,他皮肤白,生的偏俊秀一些,却也是个文武兼备的,很得皇帝的看重。 “阿敏!” “赤哈哥!”看到赤哈苏敏终于露出笑脸来,凑过去问道,“你没受伤吧?” 赤哈和扬古泰都是皇帝的心腹,既然扬古泰参与了捉拿鳌拜的事情,那赤哈肯定也在。 果然听赤哈说道,“无大碍,只是被撞出了淤青。” 四个人中,皇帝自来威严,那是不必说,扬古泰玩心重,是几个人力最活泼的,是个好玩伴儿,当然也是年纪最小的,至于赤哈,年龄最大,是几个人中的老大哥,成熟稳重,宽厚仁和。 “嫂子又该是心疼了。”赤哈的福晋是他的表妹,对赤哈颇为上心,她记得有一次赤哈在演武场被刺伤了手臂,第二天早上赤哈过来的时候,行囊里带了十几种不同药堂里出的金疮药,据说都是福晋给他预备的。 这一次赤哈却没有笑,说道,“你不在京中,所以没得到信儿,她五个月前病逝了。” 苏敏一直知道赤哈福晋的身体不大好,没想到就这么病故了,“赤哈哥,对不住,节哀。” “她身体一直不好,家里早就有所准备了。”赤哈倒是非常平静。 三个人正说着闲话,看到顾问行苦哈哈的走了过来,说道,“二位大人,苏姑娘,你们可都在这里呢?陛下可是喊了半天了。” “有劳顾公公了。”赤哈率先说道。 赤哈是宗亲,自然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扬古泰,最后才是宫女苏敏了,不过趁着还没进入殿门口,扬古泰小声的在苏敏耳边嘀咕道,“阿敏,你等我的好消息。” 苏敏是一点都不信的,他跟她说这话的时候目不斜视的,等着他说完,生气的做了一个鬼脸,却把扬古泰给逗笑了。 结果正好叫康熙看到,他冷着脸,苏敏马上就一副规规矩矩的神态,老实的走在后面。 4、第 4 章 第四章 珐琅香炉上点着龙诞香,白烟袅袅,皇帝端坐在宝座炕上,指了指一旁的黄花梨木嵌石椅,说道,“都坐。” 这指的自然不是苏敏,她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康熙的一旁,一副本分的摸样。 康熙喊道,“来人,传旨。” 顾问行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两卷圣旨,苏敏这才知道,大概鳌拜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是要封赏这俩人,也怪不得他们今天都凑在一起。 她倒是时常见到扬古泰,因为他是皇帝近卫,不过赤哈则是在宗人府做事,见到次数少一些。 “爱新觉罗,赤哈接旨!” 赤哈马上就跪了下来,顾问行开始宣读圣旨。 爱新觉罗·赤哈,乃我皇族支脉,性行端方,勇略兼具,躬率侍卫,协擒逆贼鳌拜……晋封二等男爵,食邑二百户,子孙世袭。赏黄金五十两,彩缎三十匹,良马六匹。 望赤哈受此恩赏,益加砥砺,恪尽职守,勿负朕望。钦此! 赤哈激动的谢恩扣头。 顾问行又道,“佟佳,扬古泰接旨!” 正蓝旗汉军佟佳扬古泰,世笃忠贞,同内外,共除逆贼……赏骑都尉世职,赐金五十两、银八百两,蟒缎十匹,宅第一区,尔本系勋旧之家,复立殊功,当益励初心,宣力皇家,以承休命,钦此。 扬古泰也是激动的谢了皇恩,都是赏赐和虚职,不过两个人年岁还小,这是先磨练的意思了,重要的是在于这份恩宠,只要这份恩宠在,总有出头之日。 康熙笑着让让两个人起身,扬古泰却坚持跪着,厚着脸皮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请了陛下一个恩典。” 康熙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问道,“什么事?” “臣想请陛下赐婚。” “哦?谁家的女儿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苏敏。”扬古泰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皇帝眼皮也不抬的说道,“你阿玛同意了吗?” 扬古泰的肩膀马上就耷拉了下来,皇帝似乎早有所觉,看了眼扬古泰,“你阿玛不同意,又让朕下旨赐婚,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你要是真有心,就应该好好筹谋一番,须的做了完全的准备,而不是只一时图个说话痛快。” 扬古泰走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的,苏敏理都不理他,这让他更郁闷了。 赤哈走之前笑着给她塞了一个油纸包,苏敏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她爱吃的王记酥糖,王记做的是晋州酥糖,又软又沙,她喜欢这个口感,他每次进宫都会给她带一些过来。 赤哈做事儿可是比扬古泰稳重多了。 苏敏回到廊下,见都顾问行在等她,他朝着里面指了指,说道,“陛下还没用晚膳。”自从苏敏回来,顾问行都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不用愁的跟跟皇帝一般吃不下晚膳。 苏敏想起出门之前康熙黑着的脸,忍不住哆嗦了下,这个该死的扬古泰,都说不要了,谁想他胆子那么大?居然就大咧咧的去求婚了,站了一会儿,说道,“我去小厨房瞧一瞧。” 顾问行还当她要去看菜色,“奴才陪姑娘去吧。” “不用。”苏敏脚步飞快的去了小厨房,除了御膳房外,康熙还有个小厨房,其实是挨着旁边的御膳房,在一处的位置,但是御膳房的事事都要记录上报,皇帝不喜这些,就单独辟了一个地方出来。 大菜自然是要走御膳房,偶尔吃个小吃食,就从这边走。 掌勺的太监李多福是个做糕点的高手,苏敏和康熙都爱吃他做的。 李多福见到苏敏过来,笑眯了眼,“哎呦,苏姑娘,可算是盼到您回来了,今天让奴才上个桂花糯米汤圆,奴才就猜着是您,可是有什么吩咐?”说完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苏敏跟李多福闲聊了几句,趁着他帮她拿了水晶包顺手拿了个姜片,藏在了袖子里,李多福别的不说,做点心,甜点真的是一绝。 李多福做的糕点是类似于广式的,苏敏是真爱吃这一口,说起来,她出宫许久,这回来自然是非常念想,但是想到皇帝那张黑着的脸,就是最爱的糕点,也失了几分味道。 “陛下还等着我去伺候,李公公,咱们回聊。”吃过青蔬水晶包,苏敏就回去了。 李多福忙不失迭的点头,“别是耽误了正事,横竖姑娘已经回宫,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着苏敏走了,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手段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盆子,里面还剩下几粒米,一看就是去吃晚膳去了。 “干爹,那宫女是谁呀?好像没见过。” 李多福骂道,“叫你爱惜着粮食,怎么还剩下这许多?给我舔干净了。”说着狠狠敲了敲小太监的脑门。 小太监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拿了勺子把饭粒巴拉干净了,听说李多福是因为家乡闹饥荒,这才净身当的太监,最是恨别人浪费粮食。 “吃干净了,干爹,你还没跟我说,那人是谁?”小太监还没见过李多福对一个宫女这般客气的,就是最近风头很盛的兰家姐妹俩,也不见李多福有多上心。 “你就记着一个,以后见到这苏姑娘,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就当伺候你干爹一样伺候,明白了不?”李多福紧绷了几个月的心,这会儿终于松懈了下来,以后有了苏敏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差事也好办多了。 康熙一般歇在西暖阁。 苏敏进去的时候,里面点着一盏宫灯,康熙坐在炕头上看书,瞧着脸色要比刚见那会儿好多了。 见苏敏进来,皇帝微微抬眸看她,颇有几分威严,说道,“下午可是去给皇祖母磕头了?” 苏敏点头,说道,“不敢忘记太皇太后娘娘的恩典,只是当时听闻陛下办了鳌贼,实在是忧心,这才乱了分寸,直接跑到了乾清宫来。” 皇帝点头,神色稍缓,说道,“还算有心。” 这话有些勉强,不过算是过关了,苏敏松了一口气,康熙生母病故的早,现在那位太后不是生母,唯一的亲人便是太皇太后,他是在太皇太后尊尊教导下长大的,自然十分看重这一点。 苏敏掏出那一枚玉牌来,后面端端正正的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当时出宫的时候康熙特意给她的,怕是她在外受了委屈,如今归来当然要还回去,双手奉上去,说道,“陛下,奴婢已然回宫,此物太过贵重,还是归还于陛下才能让奴婢安心。” 皇帝瞥了一眼,也不收回,道,“你且拿着吧,要是真嫁到了佟佳氏族里,受了委屈,又没地儿诉苦,可拿了此玉牌入宫来找朕给你做主。” 苏敏知道这是在提点今日扬古泰赐婚的事情,跪了下来,说道,“奴婢错了。” “你哪里错了?胆子的大的很!”康熙突然发怒,狠狠的把书丢在炕桌上,然后瞪着苏敏,“仗着朕的势,就没有不敢做的,是不是朕把你的心都给养大了?” 苏敏还刚还当躲过去了,现在想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她了,她知道这是皇帝气的狠了,说道,“奴婢不敢。”其实每一件事都不算大,但是加起来就显得她不成心了。 在宫外多呆了几个月算是一桩,没先去给太皇太后磕头算是第二桩,苏敏是康熙身边得宠的宫女,养在身边多年,却连这礼数都不会,自然是显得他教导无方,第三桩事儿,当然是今天晚上扬古泰求赐婚的事情。 虽然小时候开始,扬古泰就嚷嚷着要娶苏敏,但那时候毕竟小,不算数,今日苏敏没提前跟康熙通气,扬古泰就来求婚,这就算是瞒着皇帝了。 皇帝最恨什么,当然是讨厌旁人对他隐瞒,更不要说苏敏还是他身边得用的宫女。 这三件事情,其实每一件都不大,要放平时,求个饶就算过去了,偏偏都凑在一起,可不是让皇帝气急。 苏敏低头不说话,很是愧疚的摸样。 “怎么不说话了?” “奴婢不敢。”苏敏嗫嚅的回道。 “抬起头来。”康熙说道。 等着苏敏抬头,竟是满脸泪水,好不可怜,只看的康熙一时失语,她说道,“陛下,奴婢觉得有愧于陛下的信重,实在是无言以对。”说着那泪珠儿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低在地上绒毯上,很快就隐没不见。 屋内落针可闻,十分的安静。 好一会儿,皇帝叹了一口气,凑过来,拿了帕子过来,轻轻给她拭泪,怒其不争的说道,“真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苏敏偷偷的把姜片放入袖口,生怕被皇帝瞧见。 一开始只是想要装可怜,从她第一次在康熙前面哭,她就发现百试不爽,向来一板一眼的他,遇到她哭的时候就会心软。 但是后面是真的哭了,苏敏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的融入这个时代了,无奈规矩太多,束缚太重,她一个长在21世纪的人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 5、第 5 章 第五章 夜色安静,从半开的窗棂吹进不知名的风,带着一丝花香,康熙看着苏敏哭的越发伤心委屈,眼睛也红彤彤的,像个可怜的兔子,最后把手温柔的放在她头上,像是在安抚,说道,“哭什么?朕可是说错了?” 苏敏觉得康熙的手很轻,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起身就抱住了他的腿,无赖的说道,“奴婢愚钝,幸的陛下庇护,要是被陛下厌弃了,在这宫里,奴婢怕是死一百次也是无人在意。” 顾问行在门口等了半日,也不见传膳,这才悄悄往窗户瞧,皇帝似在发怒,那苏敏跪在地上,正哭的伤心。 自从皇帝年岁渐长,他已经越发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少年皇帝持重稳重,心思又藏得深,鳌拜这等权势滔天的逆臣,还是第一勇士,他说给办就办了,当真是杀伐果决,他当时就想,这就是个天生的帝王。 但是今天,他看到皇帝的目光,要是苏敏此刻抬眸看一眼,应该也是会吓一跳,目光里尽是如湖水一般的温柔,他像是偷窥到了不得了事情,一下子就往后退去。 顾问行心口蹦蹦乱跳,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忍不住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想着叫你来看,看到不该看的了吧? 以后可一定要藏住心思了。 康熙似乎被苏敏无赖弄的没了脾气,说道,“在哭下去,朕这乾清宫都要给你淹了。” 苏敏听康熙语气轻柔了许多,就知道他消气了,抬头看着康熙,说道,“那您不要生奴婢的气了。”心里头想着,下次见到扬古泰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原本事情都糊弄过去了,偏偏他这件事成了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是个不长眼的家伙,活到今日可算是全靠他出身好,是康熙母族的人了,这就是个傻子! 康熙道,“总要罚了你,让你长记性,罚你半年的月列。” 苏敏不敢反驳,只心痛的说道,“早上陛下就罚了奴婢的月例了。”嫌弃她做的袜子不好,可那也是她一份心意。 “朕倒是忘了,那罚你……” 苏敏吓了一跳,赶忙说道,“谢陛下恩典,奴婢愿意受罚。”苏敏生怕康熙又罚别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只是转过身子的时候,眼中有了几分笑意,说道,“去洗洗脸,哭的妆都花了,传膳吧。” 苏敏麻溜的退了出去, 回到了后罩房里,宝瓶在打盹,见她回来赶忙起身给她伺候漱洗,苏敏换了一件葱绿色缠枝莲纹的袍子,重新梳头,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的,东西倒是不少,珠光宝气的,但都是康熙赐的,一个都不能卖,她这个穷啊,要不是今天拿了个金豆子的荷包,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挑了莲子粒大小的东珠的朱钗戴在头上,在夜色烛光中,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她满意的点头,刚得了康熙的训斥,更要打扮的好一点,让康熙知道,她没有一点芥蒂,只有满心的欢喜。 其实她是真的欢喜的,因为今天这一哭,这几件事真的揭过去了。 宝瓶笑着说道,“姑娘可真好看。”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兰英,她看到苏敏,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的,“苏姑娘来了,敢情好了,我也能歇几天。” “你说的是,陛下喜欢我伺候,真是一步都走不开,累得很。” 兰英气的咬牙,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就转头走了。 一旁的宝瓶已经打听过了如今乾清宫内的事情,“还是顾公公管着,但是也有几个小太监冒头,其中有个叫梁九功的,陛下说他办事机灵,倒是得用几回,宫女里就是这位兰英和她妹妹兰琪了。” “姐妹?” 宝瓶回答的也很有深意,“一对儿姐妹花,那妹妹兰琪奴婢也见过,生的很是温婉,倒是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媚。” 这宫里想上进的人很多,更不要说如今后宫空虚,整个宫里也就几个庶妃,皇后还有了身孕,许多人都心思都有些浮躁了。 暖阁里上已经摆上了晚膳,宫女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皇帝端坐黄花梨的椅子上,正在让顾问行布菜,见她进来就招了招手。 康熙指着其中一个羊排说道,“这不是你爱吃的?赏你了。” “谢陛下。”苏敏喜滋滋拿了空碗,夹了一块羊排,咬了一口,烤的外面酥脆,里面鲜嫩多汁,加了不少辣子,既解腻还辣的开胃。 苏敏吃咬了一口,肉汁在嘴里爆开,确实美味儿,但是马上就口腔里都是辣子刺激的味道,她眉头紧锁,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这才觉得好些了。 康熙道,“过食则耗伤阴津,扰动相火,此非养生之道,你还是少食些才好。” 苏敏乖顺点头,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皇帝敲了敲苏敏的头,“真的记住了?” “记住了,只是陛下,世事难料,浮生若萍,当食则食,莫负当前呀。” “好一个歪理!” 两个人斗着嘴,皇帝却一直赏赐膳食,等着皇帝用完膳,苏敏也是吃了七七八八,顾问行早就一副见怪不怪的摸样。 皇帝去沐浴归来,见苏敏还在,问道,“今日舟车劳顿,怎么不去歇着?还上赶着来当值了不是?以前怎么没看你这么勤快?” 苏敏有点心虚,慢吞吞的走过去,给康熙更衣,脱掉外面的罩子,说道,“奴婢想沾沾陛下龙气。”又道,“总觉得最近心神不稳,奴婢要挨着陛下睡。” 苏敏这话让康熙觉得心里像是一根羽毛挠,软软的,无计可施。 康熙自然知道苏敏有离魂症,不然苏家也不会把好好的闺女送入宫中来当宫女,他倒也没有多问,等着上了床,苏敏细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 苏敏待要出去,康熙指了指次间的卧榻,道,“去那边歇着吧,别是值了个夜,在病个几天。” 值夜一般是守在外间,坐在杌子上呆一夜,可以打盹,但是不能睡实了,万一没听到皇帝的传唤,那就是死罪了。 “还是陛下心疼奴婢。”苏敏笑着给皇帝行礼,然后动作熟练的去拿被褥,铺在次间的卧榻上,脱了鞋子就躺了上去。 其实她早就猜到皇帝会这般,小时候她就睡在了次间的卧榻上。 再后来,等着长大,皇帝也不曾让她真正值过夜。 苏敏舒服的翻身,觉得这个卧榻好像变的宽一点了,躺着比以前舒服多了,她累了,几乎是沾床就睡了过去。 很快屋内就恢复了安静,康熙抬眸,伸手掀开帐子,看到苏敏窝在塌上睡觉,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神色恬静,瞧着就叫人十分的怜爱。 夜色安静,夜色正浓,少年皇帝平静的眼眸下,是几乎不易察觉的细碎涟漪,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躺了回去。 康熙是非常勤奋的人,早上五点他就会起床,苏敏这个近身伺候的当然也躲不过去,她四点就起来了,这时候天还刚没亮,外面一片漆黑。 她蹑手蹑脚的收了被褥,然后走了出去,门口候着的是个年轻的太监,看到苏敏眉开眼笑的,说道,“奴才梁九功,见过苏姑娘。” 苏敏就算粗略的看过清宫剧也知道这个名人,是康熙最得用的太监之一。 顾问行年岁大了,精力有限,有年轻的太监冒头也是正常。 梁九功生的不算多英俊,但就看着很舒服,皮肤白,五官端正,个子中等,瘦高的身材,笑起来有一股说不来的机灵劲儿。 太监和宫女虽然都是伺候主子,但是走的路子不一样,而且太监是要在宫里呆一辈子,宫女则是二十五岁就出宫了,基本没什么大冲突,甚至还可以互相给对方兜底。 更多的则是同性之间排斥,比如太监之间的矛盾,她都不用问就知道梁九功和顾问行必然是面和心不和,兰英对她的敌意也很分明。 苏敏客气的跟他打了招呼,“有劳梁公公了。” 梁九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道,“姑娘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了,奴才可不敢在姑娘前面拿乔,至于辛劳,本就是奴才的本分。”说着还给苏敏递了个荷包。 苏敏虽然初见梁九功,却早在清宫剧里知道了他的来历,跟他交好自然没什么坏处,犹豫了下就收了,说道,“都是一起伺候陛下的,梁公公也太客气了一些。” 梁九功见苏敏收了银子,自是高兴,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打听了苏敏这号人物,这姑娘藏的深,一直非常低调,也就是入宫那天闹了点动静,不是宫里那些跟着皇帝许久的老人,根本不清楚她的事情。 想着可算是绑上了这尊大佛,觉得把顾问行挤走的日子,指日可待。 两个人正在客气闲聊,看到一个生的柔媚的宫女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颗孤高的树,看到苏敏和梁九功也不说话,走到门口等着皇帝醒传唤去了。 梁九功凑在苏敏耳边说道,“这是兰英的妹妹兰琪。” 6、第 6 章 天空露出鱼肚白,终于有了点亮色,今日是兰琪当值,她倒是可以歇会儿了,按道理两个人见面总要打个招呼,毕竟都是伺候皇帝的人,甚至关系好还要给对方提点下。 但是兰琪这分明就是不想跟她说话了,苏敏打了个哈欠就跟梁九功道别,去了一旁的御膳房。 梁九功见她这般从容,纹丝不动的,心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之前皇帝跟前有几个御前大宫女,轮流伺候着,等这俩姐妹来了之后,硬是被挤兑的没有出头之日,敢怒不敢言。 这姐妹花美的各有千秋,难得是会伺候人,沏茶,更衣,都是恰到好处,让皇帝得用了好久。 她就不怕自己这地位不稳?就这么走了? 这么下去,不会也跟另外几个一样,被挤兑走吧?他忽然心疼自己刚供出去的银子,能要回来吗? 苏敏倒是不知道梁九功的想法,直接去了小厨房,李多福一早就醒了,几个锅里都放着早膳,有些糕点蒸的时间长一点,不提前预备着不行。 李多福困的打盹,昨天喝了点黄酒,今天一早就觉得不得劲儿,不过看到苏敏过来,立时精神了,眼睛都亮了,问道,“苏姑娘,你怎么有空来了。” 随即用脚踹了下一旁的小太监,骂道,“你苏姐姐来了,还不知道拿个凳子来。” 小太监昨天没看到苏敏,这会儿见了正是欢喜,说道,“来了。” 他生的白胖圆润,一看就是在这小厨房吃的好,急匆匆的放下手里的面点,洗了手就去拿了个小杌子过来,还殷勤的用袖子擦了擦上面,一笑,上面俩酒窝,讨喜的很,说道,“苏姐姐坐。” “新收的徒弟?”苏敏问。 李多福指了指旁边御膳房的位置,“孩子小,被里面蹉跎的活不下去了,我见他可怜就捡了回来,小康子,过来给苏姑娘见礼。” 御膳房的水深,这些太监从来都是上面欺负小的,小的压榨新的,太监没有根,不比宫女都是有家的,以后得出宫,日子要艰难的多。 苏敏道,“您是个好人。” “苏姑娘,这是在骂奴才!” 小康子走到苏敏跟前,这孩子实诚,直接哐当跪下来磕头,苏敏愣了下,倒也受了,这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受礼人家就会觉得你是在推脱。 “快起来吧。”苏敏随身带着荷包,里面放着碎银子,也就是一两银角子,塞给了小康子,摸了摸他这圆润的脑壳,别说,手感真不错,“收着吧。” 小康子看了眼李多福,见他没有反对,麻溜的收了,说了一堆好话,“苏姑娘,祝您步步登高,万福金安。” “好好,借你吉言。”苏敏笑着接了话。 李多福见小康子还想蹭话,踹了一脚,骂道,“怎么着,还准备站一天?滚去和面去。”小康子笑嘻嘻的去一旁忙活去了。 苏敏仔细打量李多福,小时候她记得李多福很高很胖,她还要仰望着他,最喜欢的就是他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拿糕点来出来给她吃,有时候白皮黄金馅儿奶黄包,有时候则是晶莹剔透的虾仁饺子,好吃的很。 那一段宫中岁月,一多半是靠着想吃这一口才坚持下来的。 不过这李多福太黑,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列钱,也都被他踹入怀里了。 现在再看李多福,似乎老了一些,也矮了一些,脸还是一样白胖,但就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了。 李多福老了,她也长大了。 说这话的功夫,李多福从笼屉里拿了不少糕点出来,“鼓汁排骨,碎金红米肠,鲜肉羊眼包子,鲜汤蒸凤爪我记得苏姑娘最爱吃。” 苏敏看着直流口水,忙不失迭的点头,拿了筷子就夹着吃, 豉汁排骨的排骨肉质酥烂脱骨,咬下弹嫩多汁,碎金红米肠颜色红亮,米皮裹着金黄脆网与鲜虾,吃下去都是鲜香滑嫩,羊眼包子雪白松软外,肉香裹挟酱汁,软嫩好吃。 她最爱吃鲜汤蒸凤爪也好吃,爪皮皱软,已经脱骨,咬一口,肉香在口中漫溢,咸鲜回甜。 苏敏吃的的高兴,掏钱的时候却有点心痛,拿了两颗金豆子出来,当然本来在荷包里抓了四个金豆子,抖了抖就变成了俩,没办法,她穷呀。 李多福笑眯了眼,说道,“苏姑娘,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客气?” 苏敏见李多福这副表情,还道他不收了,希冀的眨了眨眼睛,正想收回,却见他扫走了金豆子,说道,“又让苏姑娘破费了。” 得,算是她想多了,还当李多福长出了良心。 李多福让小康子上了茶水,给苏敏端了一杯,他吹了吹上茶碗上的浮沫说起宫中的事情,“李玉贵熬了好几日,前几天发脾气把俩徒弟打的半死。” 别看李玉贵也和李多福一样姓李,两个人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真有什么,那也是彼此看不顺眼的关系,因为李玉贵是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当时李多福在那边的时候没少受挤兑。 李多福指了指中宫的方向,“说是被退回了膳食。” 如今宫里就几位后妃,其中第一个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皇后赫舍里氏,和传闻中的温柔贤淑不同,她其实是个非常傲慢的人。 而且皇帝和赫舍里氏关系也不算和睦,两个人大婚第一天就吵了架,最后被太皇太后给压了下来。 再后来,或许是索尼喊了人进去给赫舍里氏说了一些话,也或许是被冷落了一阵子,皇后终于肯服软了,不过也就是在皇帝跟前,在旁人前面,脾气依旧十分骄纵,很难伺候。 还有几个同时入宫的庶妃,叶赫那拉氏,就是那位生了大阿哥,后面封为惠妃的,马佳氏,张氏,皇帝的亲表妹佟佳氏,他的第三任皇后。 还有那位第二任皇后钮钴禄氏,原本当时太皇太后在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中犹豫了许久,最后选了赫舍里氏为皇后。 李多福又说到,“那位庶妃张氏,把补膳给吐了出来,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佟佳氏连着吃了好几日的羊肉锅子。” “马佳氏倒是吃的不多。” “钮钴禄氏据说这几日只吃清粥。” 苏敏听完起身说道,“多谢李韵达了,守了一夜,也该是回去歇着了,等我下次再来叨扰您。” “咱俩这关系,你想吃什么知会小康子一声就行。”李多福笑着说道。 回去的路上,苏敏想着李多福的话,其实这些都是他提点她的话,宫里所有的消息都在御膳房上,毕竟所有人都离不开吃。 比如皇后赫舍里氏明明有自己的小厨房去却还要找御膳房的茬儿,这分明就是皇帝太忙,没有顾忌到她,正在闹小脾气。 宫里只有有孕的妃子才会吃补膳,张氏开始吃补膳,那就是有身孕了。 还有佟佳氏,这可是皇帝的亲表妹,是个多吃点就会胖的主儿,这会儿连着吃了好几日羊肉,那就是说明她已经彻底放弃争宠了。 不过苏敏想起佟佳氏的容貌,她觉得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马佳氏倒是生的娇俏可爱,这节食就是准备趁着皇后和张氏有孕,争一争了,至于叶赫那拉氏,这位倒是个很安分的主儿,没有什么动静就是正常。 至于钮钴禄氏,也是个可怜的,父亲遏必隆被牵扯进鳌拜的事情中,听说满门都被压入大牢了,怪不得吃不下饭。 吃一顿好吃的,还了解的宫内的事情,苏敏心满意足的就回了后罩房。 宝瓶正在扫院子,看到苏敏回来,笑着上前伺候她梳洗换衣,说道,“姑娘要不要歇一会儿?” 一般值夜的人没有歇好的,毕竟是夜班,不过苏敏算是不一样,得了皇帝的恩典,直接睡在了次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会儿刚起来不久,倒是不累。 苏敏摇头,让宝瓶伺候着梳洗换衣,然后舒服的躺在炕上吃零嘴,她出来之前,小康子鬼鬼祟祟跟上来,拿了炒好的瓜子给她,笑起来,俩酒窝,别提多可爱了,“昨个儿多做了一些,给苏姑娘尝尝鲜。” 苏敏想到李多福收的金豆子就心痛,忙不失迭的收了。 “这都是各边送来的东西。”宝瓶拿了个清单给苏敏,说起来宝瓶调来这里洒扫已经六年了,一开始也是不识字的,都是苏敏教她的。 苏敏打开单子看,内务府送了衣裳。 上面光是罩子就二十件,见她一直盯着那边看,宝瓶解释道,“这衣服说是补姑娘不在时候的份儿。” 御前宫女的份列也不能这么多,显然那边故意多送的,问道,“惜春姐姐还在尚衣局魏嬷嬷下面做事儿吗?” 魏嬷嬷是尚衣局的掌事嬷嬷,是包衣魏佳氏家的人。 “这就是惜春姑娘身边的人送来的。”宝瓶笑着解释。 这下子苏敏就明白了,王惜春是尚衣局的绣娘,当初皇帝让她学女红,就找了几个绣娘姑娘,其中苏敏最是喜欢王惜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倒是十分交好。 这是见她回来就赶忙送礼来了。 上面还有许多其他宫里的礼物,就是当初只见过一面的小宫女居然也有东西送来,她觉得自己当时入宫的动静可能有点大了,这些家伙都闻到味儿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在御前伺候是多叫人眼红的差事了,多少人废了一番心思,也就是希望能在皇帝跟前提点一句,只这一句话的分量就是价值千金,要她敞开了收,早就富得流油了。 苏敏看了几眼下面的数额,最大的数额是二千两的银子。 皇后娘娘心高气傲,现在其父协助皇帝缉了鳌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根本就瞧不上她,但是其他的嫔妃却是不一样,最高的二千两是马佳氏送的,就像她之前猜测一般,这是准备争一争了,所以砸出来的银子最多,不光是她这里,估摸着就是梁九功这种刚冒头的太监也收到了,最少的是叶赫那拉氏的,才五十两,这一看就是没什么上进的心了,只是想混个眼熟。 苏敏看了好几眼上面的金额,心痛的不行,这卷走了出宫,那真的吃穿不愁了,但是她了解康熙的,最是厌烦这一点,她不敢犯险,甚至不敢多看一清单,就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后悔,赶忙丢给宝瓶说道,“快拿走!” “那这些东西……” “尚衣局的衣服,只留下该留的。”苏敏想起自己从宫外带来的几罐子蜜饯,说道,“送一罐蜜饯给惜春姐姐。” 宝瓶知道苏敏的意思,虽然退回衣服了,但是又送了东西,这就是示好了,只是苏敏不想太过惹眼,拿不该拿的东西。 “其他的也全退回。” 至于怕不怕得罪人?皇帝身边的人,嫔妃们巴结还来不及,谁没事跟她结仇? 7、第 7 章 等着安排妥当,苏敏也歇过劲儿来,看到旁边有一个新匣子,问道,“这是谁送来的?”这东西没和刚才清单混在一起,必然是相熟的人。 “是张主子,昨个儿就让人送来的。” 苏敏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整齐的放着绣好的帕子,用的是上好的杭绸,拿出来看,每一个都精致的像工艺品。 第一排绣的是春兰秋菊等应季的四种花,后面一排是小猫蝴蝶等动物,苏敏看着爱不释手,说道,“张主子的绣工就是好。” 把手帕放一边,起身说道,“把我在宫外买的纸鸢送过去。” 苏敏记得,张氏有一次提过隆记的纸鸢,她这次出宫就特意买了一个回来,刚好给她还礼了。 她还记得当时后宫选秀,她去凑热闹,在众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张氏,她的美貌几乎碾压了宫中所有的人。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如凝脂,唇瓣含着浅浅笑意,真的是好一个倾城之色。和旗人的明艳不同,她的温柔婉转,低头含羞之间的颜色,是一种江南烟雨氤氲的朦胧。 苏敏觉得自己跟她交好,大概就是纯粹就是因为张氏太美了,看一眼都是享受。 她还以为皇帝会专宠于她,毕竟这样的美人,别说是皇帝了,就是她看着也觉得受用,但是皇帝待张氏一直都不冷不热的,这一次有孕也算是惊喜了。 和宝瓶闲聊了一会儿,苏敏就睡了。 她是被宝瓶摇醒的,梁九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喊道,“苏姑娘,我的祖宗哎,你怎么在这里?” 刚下过阵雨,地上都湿漉漉的,梁九功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说一句,“苏姑娘,小心一些,这里有水。” 虽然梁九功一直对她很客气,但今天这般还是第一次。 梁九功是真的服气了,刚皇帝喝了茶水,换了衣裳,放松了一些就问起苏敏,急的他小跑过来亲自请苏敏过去。 伺候主子伺候到这份上,让主子无时无刻都想起你,苏敏这才是本事。 从抄手游廊绕过来就看到了乾清宫的殿门,皇帝白天一般在东暖阁处理政务,晚上则是歇在西暖阁里。 他们从旁边的小门进去,苏敏脚步一顿,看到暴晒的日光下,钮钴禄氏直挺挺的站着,额头上红肿,应该是是磕头磕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钮钴禄氏怎么跪在这里? 梁九功就小声跟苏敏解释了一遍,原来钮钴禄氏来求皇帝,要见罪父遏必隆一眼,皇帝大怒,砸了许多东西,一时乾清宫内人人自危。 苏敏知道这件事,当时四位辅政大臣里,索尼早死,苏克沙哈被鳌拜杀了,遏必隆则是依附于鳌拜,虽然没做什么大的恶事,但是也算是纵容了。 这次清查鳌拜一案,遏必隆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过遏必隆一家子虽然被押入了牢狱,不久之后,还是被皇帝赦免了。 忽然间,门内传来一声哽咽声,苏敏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太监捂着一个宫女的嘴,直接从里面拖了出来,苏敏再仔细一打量,居然是茶房的月娥。 再一看,兰琪站在门口,脸色惨败,一副战战兢兢的摸样。 梁九功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这月娥就被罚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宫女月娥,冒犯天颜,逾矩宫规,御前失仪,杖二十!以儆效尤!” 有太监搬了长凳,让月娥趴在上头,另一个太监拿着板子,直接啪啪的打了起来,月娥嘴被堵住,只能发出闷哼声的声音。 风裹着湿闷的热气贴地卷过,侍立的宫女们垂首盯着地砖,连呼吸都放轻了,竹板抽打皮肉的闷响混着死寂,压得人胸口发窒,连飞鸟都敛了声息。 苏敏走到门口的时候,只看到兰琪的手不住地的颤抖着,她就知道,这件事必然跟兰琪有关,一个茶房的宫女,怎么会去内殿?恐怕是兰琪指使的吧? 她心里沉甸甸的,在宫中许久,她也见了不少这样的事情,你说宫中繁花似锦,正是象征着权势,但是同样,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进了暖阁,里面非常安静,绕过屏风,走到了里面,透过多宝阁的缝隙看到皇帝正伏在御岸上写字。 梁九功通禀道,“陛下,苏姑娘来了。” 皇帝换了一件织金的常服,神态安静,似是没有听到,也或者听到了,却是没有反应,苏敏老实的走过去,站在御案旁边,见墨汁有些少了,就挽着袖子给皇帝研磨。 梁九功原本还想通禀两句,最后还是默默的退了下去。 钮钴禄氏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宫女,只觉得这板子不是打在宫女身上,而是打在她的身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她捏着拳头,好容易才忍住,却没有止住打颤的牙齿。 有宫女来清洗石板,凉水一冲,那地方又变的干干净净的,但是钮钴禄氏知道,上面曾经躺着一个半死的宫女。 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得罪了皇帝的主儿,没人会怜惜她,甚至给她找药,除非她家里还有人,能找到关系打点。 茶房里,月枝眼睛通红,要强捂着嘴,才能忍住泪水,她恨恨的看向门口方向,那是兰琪站的地方,她和月娥一起入宫,她能分到这里来,也是托了月娥家里的关系,两个人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刚才要不是兰琪怕皇帝发怒,让月娥去送茶,她会被罚吗?肯定不会,也亏的月娥对兰琪言听计从,她就是这么对待月娥的? 一旁的王嬷嬷冷声骂道,“找死的东西,哭给谁看?你想死就直接一头撞在柱子上,别拖累我们。” 月枝这才强忍着泪水,求饶道,“姑姑饶命。”说着掏出一个荷包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那王嬷嬷的脸色这才好了。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提点了一句,“这乾清宫的风向变了,自己机灵一点。”说罢看了眼暖阁方向。 月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却不再言语,认真的开始做起事来。 屋内,苏敏老老实实给皇帝磨墨汁,原本懒散的她,第一次这么认真,也没躲懒,皇帝正心口憋着一股气。 怎么还有人要压在他上头? 钮钴禄氏,她父亲遏必隆那颗墙头草,当初鳌拜编造理由杀了苏克沙哈的时候,一句话没说,甚至没有为苏克萨哈说过一句话。 钮钴禄氏既然入了宫,那就是他的人,如何还能去见这等知而不言的废物? 皇帝直到写了一摞纸这才缓了一口气,再一看苏敏,往日里那个爱躲懒的人,如今态度极为恭敬,神态也是前所有的认真。 苏敏手快断了,往常这时候都会喊了一旁的小宫女来帮忙,今天可真是磨了全程,但是她也是有眼色,知道今天皇帝是真的气到了。 “今日怎么就不喊累了?”皇帝抬眸问。 苏敏听他发声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气消了,倒也不想忍了,手一松就停了动作,说道,“累的,但是必万岁爷生气了,奴婢不敢喊累。” 苏敏见皇帝消了气,就出门让人沏了新茶来,又走到门口,见兰琪脸色发白的站在外间,两个人恰好对上了视线,往日里傲气疏离的兰琪,此刻却悄然的错开视线,低下头来。 苏敏心里却毫无波澜,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沏一壶新茶来,上两碟子糕点,绿豆糕,还有荷花酥,你跟李多福说要甜一点。”李多福伺候皇帝多年,熟知喜好,提点下就懂了。 片刻之后,茶水和糕点端了上来。 东暖阁分三段,外间,次间还有里间,外间召见大臣,次间则是用来处理政务的,里间有床,是休息用的,不过皇帝晚上一般都睡在西暖阁。 其实皇帝两年前就亲政了,但是鳌拜一直把持着朝政,不肯让步,如今鳌拜一除,所有的折子都已经送到了这边来,次间的大御案上摆了一摞。 除了这个大的有点离谱的御案外,旁边还有个稍小的案桌,上面摆着笔墨砚台,一些闲书,是东西摆不开的时候拿来备用的。 刚才皇帝就在这张小案桌上写字。 苏敏让人把东西放在炕桌上,小太监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但是想着有苏敏在,就觉得胆子大了起来,刚才兰琪进去没多久,月娥就被拉了出来,但是苏敏在里面待了许久,都无事。 苏敏端了茶水给皇帝,说道,“陛下,喝茶。”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就坐在炕上,然后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苏敏坐下,说道,“怎地这么不爱喝茶。” 苏敏苦着脸,喝了一口,目光留恋在糕点上,尤其是绿豆糕,她是真的爱,外皮酥软,里面馅儿甜而不腻,还带着一股绿豆的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皇帝看着苏敏眼馋的样子,笑着说道,“吃吧。” 8、第 8 章 苏敏赶忙行礼,说道,“谢陛下恩典。” 她麻利的拿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宫里做的糕点很小,她两口就吃掉一个,接连吃了三个,这才停手,又看向荷花酥。 荷花酥就是荷花摸样的油炸糕点,颜色跟荷花一样的漂亮,吃起来外皮酥松带香,叠叠层层的,她喜欢那种,酥皮在口中层层碎裂,酥松轻盈的口感。 皇帝原本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苏敏吃的太香了,也忍不住拿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比往常送上来的甜一些,让他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把苏敏剩下的两个绿豆糕吃了,荷花酥也吃了几个。 两个人精诚合作,倒是把两碟子糕点都吃光了。 这次倒不用皇帝指示了,苏敏乖巧的捧着茶喝了起来,两个人坐在床边,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苏敏甚至可以看到钮钴禄氏的身影。 这都跪了多久了? 在跪下去,这腿要废掉了吧? 或许是看到苏敏的目光,皇帝放下茶杯,说道,“是不是觉得朕的心太狠了。” 苏敏忙不失迭的摇头,说道,“陛下如此,必定另有含义。” “怎么说?” “奴婢小时候瞧陛下端坐时,那眉宇间藏着的,是旁人瞧不透的渊渟岳峙,看似不动声色时,早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盘算得明明白白,这等心藏乾坤,真真是天纵圣明,奴婢这辈子也难窥其万一。” 皇帝倒是被苏敏给逗笑了,眼中满是笑意,按了按她的额头说道,“你这马屁拍的越来越响亮了。” 苏敏赶忙说道,“奴婢句句真心。” 这倒不是苏敏的奉承了,她第一次见到康熙的时候就觉着过于早慧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不然小时候扬古泰他们都怕皇帝,也就是她仗着多活了一世,敢上前跟他玩。 皇帝起身,去了一旁开始看奏折,不过等着他坐好,就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去把四夷广记拿来。” 苏敏就走到后面的书架上拿出来那本书,听到皇帝说道,“翻开。” 苏敏翻开一看,差点哭了,上面把所有她念错的字都标好了,又听皇帝说道,“一个字一张,自己抄吧。” 苏敏苦哈哈的走到案桌前面,开始磨墨写字。 她当然不是文盲,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但问题是在于,这时候用的是繁体,很多字还是生僻字,她来到之后,学了常用字就不爱动脑子了,所以很多都不认得。 一时屋内寂静,皇帝或者皱眉,或者深思,在认真的批改奏折,两年前他已经亲政,许多事情都不陌生。 梁九功轻手轻脚的进来,撤走了茶水和空碟子,一转头就看到皇帝在看奏折,而苏敏则是在旁边的预案上练字,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就是觉得格外的安静宁和。 他心里忍不住想着,这苏敏那里像是一个宫女,倒像是陛下养的闺女,时时刻刻惦记着不说,还督促练字,这是谁能有的殊荣? 梁九功越想越发觉得自己那银子给的对,心里忍不住乐开花了,要不是环境不合适,就差哼着小调了。 从暖阁出来,就看到三位大臣在门口候着,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另一个则是索额图,正是皇后赫舍里氏的叔叔。 “梁公公,我等求见陛下,还请公公通禀下。”康亲王说着,往梁九功手里塞了个荷包,他长的圆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非常和蔼。 梁九功可不敢跟这几个人拿乔,马上就说道,“奴才这就去。” “陛下,康亲王,安亲王,索额图求见。”梁九功又回到了次间,躬身说道。 苏敏一听,眼睛就亮了,去伺候皇帝见客就不用写字了,说道,“奴婢伺候陛下过去吧。”皇帝一般在外间见大臣,苏敏是伺候皇帝的宫女,自然不像是后妃那般需要避开。 皇帝却冷冷的看了眼苏敏,只看的她缩了缩脑袋,他说道,“你写你的,这边有小梁子伺候着。” 梁九功心里满心的欢喜,但是又有些忧愁,不会是得罪了苏姑娘了吧?这样子可是真的很想跟过去的摸样。 皇帝却起身出来,往外走,梁九功什么也不敢想,直接跟了过去,还用余光看了眼苏敏,见她耷拉着脑袋在写字,却看着有几分痛苦的样子。 这苏姑娘可真是不爱写字呀,这种皇帝亲自教导的殊荣,可不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三位大臣看到皇帝,赶忙行礼,皇帝说道,“亲王,请起。”随后亲自去把几个人扶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说道,“都坐。” 这一次鳌拜的案子是康亲王和安亲王主审的,索额图再旁协助,这会儿过来肯定是为了这件案子。 梁九功在外候着,忽然听皇帝问道,“你去看看钮钴禄氏可还跪着?” 梁九功有些诧异,皇帝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敢耽误,回道,“奴才遵旨。”说完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康亲王诧异,问道,“陛下,这钮钴禄氏是遏必隆的女儿?” 安亲王偏瘦一些,留着一把山羊胡,摸了摸胡须说道,没有说话,但是目光里全是考量,皇帝不会无故这说,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了。 梁九功又跑回来,擦了下汗水,说道,“陛下,娘娘还跪着呢,如何也不肯起来。” 皇帝轻轻叹气,说道,“遏必隆身为辅政大臣,依附鳌拜,助纣为虐,对鳌拜专权乱政,构陷苏克萨哈等行径默视纵容,罔顾君恩,罪无可赦,朕想起来真是恨极。”说道这里皇帝恨恨的拍了下案桌,又道,“只那钮钴禄氏却是一片孺慕之情,倒是可怜又可恨。” 康亲王王和安亲王互相看了眼对方,就是索额图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安亲王忙是说道,“遏必隆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索额图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垂下眼皮,不敢让自己情绪暴露出来。 皇帝点头,显然很是赞同,“钮钴禄氏端的是贤淑恭谨,侍奉太皇太后和朕都尽心竭力,这份赤诚是旁人比不得的。”又问起遏必隆的事情,“他在狱中如何?” 安亲王试探性的说道,“遏必隆整日枯坐墙角,膳也不食,嘴里说着辜负了圣恩,让微臣见到陛下的时候,一定替他请罪。” 皇帝轻轻叹气,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遏必隆虽曾依附鳌拜,然能育钮钴禄氏,教导有方,足见本心未泯。” 安亲王这才就懂了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遏必隆万死不辞,但到底是先帝的老臣,祖上也有勋功,不如从轻发落如何?” 皇帝舒了一口气,把茶杯放下,说道,“遏必隆知而不言,缄默容纵,倒也还留有本心,也罢,朕瞧着遏必隆也知悔悟了,这几日在天牢中也想必受了苦楚,念在勋旧之后和其女赤诚的情分上,革职留爵,让他戴罪当差吧。” 安庆王抹了一把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皇帝这是想放过遏必隆。 9、第 9 章 三位大臣陆陆续续才出来,到了门口,康亲王看了眼索额图,见他神色如常,到也知道当初索尼为什么把旧部资源都给了他,而不是选择其他儿子,端的是沉得住气。 这边几个人结伴而去,皇帝起身回了次间,在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听得皇帝要赦免遏必隆,只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但是也不见皇帝吩咐他去传旨意,倒也有些踌躇,难道是他又没伺候好? 就见皇帝对着还在苦哈哈练字的苏敏说道,“你去给钮钴禄氏传旨,说她父亲的死罪,朕免了,后面会有旨意过去。” 苏敏得了差事,不用练字,自然高兴,赶忙起身说道,“奴婢遵旨。”说着就出去给钮钴禄氏传口谕去了。 皇帝看着苏敏身影,或许因为不用练字,只觉得连脚步都轻快几分,眼中渐渐露出几分笑意来。 走到门外,苏敏见到钮钴禄氏脸色发白的跪着,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歪了下,又很快端正了姿态,可见其毅力。 苏敏是真的佩服,她赶忙上前搀扶着她,又喊了伺候她的人来,钮钴禄氏跪在这里,必然会有人跟随其左右。 李嬷嬷正是一边心疼的掉泪,却不能阻拦,看到苏敏喊人,知道这件事有了转机,这才急匆匆的跑出来,千恩万谢。 钮钴禄氏进宫自然也带着从小伺候的仆从,这李嬷嬷也是她母亲身边的人,见她进宫不放心,觉得她办事妥帖,就让她跟着进来伺候。 李嬷嬷给钮钴禄氏喂水,又给她披上斗蓬,她敢刚淋了雨,也没换衣裳,要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肯定是受不住。 苏敏见钮钴禄氏缓过来,“娘娘你好些了吗?那奴婢可就念陛下的口谕了。” 钮钴禄氏点头,满眼的期盼,“有劳苏姑娘了。” 苏敏道,“钮钴禄氏,接陛下口谕。” 钮钴禄氏赶忙在李嬷嬷的搀扶下郑重的跪了下来。 苏敏就把皇帝的口谕说了,那钮钴禄氏听了满脸的泪痕,颤抖的朝着暖阁方向拜了拜,说道,“谢陛下隆恩,臣妾万死不辞,往后更当谨守本分,侍奉宫闱,以报皇上今日再生之德。”说罢又来了个三叩首。 等着起身,她都有些站不住了,几乎靠在了李嬷嬷身上,却还是转身对苏敏说道,“苏姑娘这一路跑过来,辛苦了。”说着让李嬷嬷拿了荷包出来。 “娘娘客气了。”苏敏收了,笑着让她好好歇息,还宽慰了几句,她猜皇帝让她来传口谕,大抵是想让她跟钮钴禄氏前卖个好,她自然不能辜负。 钮钴禄氏显然很高兴,谢了又谢,这才回头,她强撑着走了几步,然后是被身旁的李嬷嬷背着回去的,李嬷嬷心疼的直掉泪,说道,“娘娘这般,看的奴婢心疼死了。” 钮钴禄氏却露出一抹笑容来,说道,“陛下赦免了父亲的死罪。”说着眼眶又红了,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李嬷嬷背上哭了起来,她心里其实有些成算,皇帝处理鳌拜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处事的风格。 父亲遏必隆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过于懦弱,更不是主犯,她想着或许皇帝需要一个名目来给父亲赦免了,那她愿意当这个垫脚石。 显然赌对了。 开始送入狱中是为了警告所有人,在借着她的求情放出来,又显得他宽厚仁和,顾念旧情,一严一松之间,自然很快就立威于群臣之间。 李嬷嬷努力的伸手,拍在了钮钴禄氏的身上,哄道,“娘娘别哭了,咱们终于熬出来了,别仔细哭坏了眼睛,老爷看到肯定会心疼的。” 遏必隆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当初钮钴禄氏落选的时候难过了许久。 钮钴禄氏靠在李嬷嬷的背上,看着坤宇宫的方向,挤出一抹冷笑,那赫舍里氏向来是个心胸狭隘的,要是知道她父亲被赦免,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苏敏磨磨蹭蹭半天,无奈那条路就那么长,如何拖时间,也总是回到了暖阁,想着过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逃脱写字了?却看到梁九功正努力给她磨墨,笑着说道,“陛下去前头了,让奴才看着苏姑娘练字。” 苏敏,“……” 苏敏一遍练字一遍想着今日的事情,她只记得遏必隆没死,所以皇帝肯定是赦免了他的罪责,但是没想到是因为钮钴禄氏。 也或者其实当皇帝看到钮钴禄氏的时候早就有了想法了,发怒肯定是真的,但是同样冷静的利用这一点,也是真的。 苏敏了解皇帝,小小年纪就已经满腹的成算,他那失眠症也是因为太过多思多虑造成的,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苏敏突然停笔问道,“那前头谁在伺候陛下?” 经过今日这档子,恐怕兰琪是没办法在御前伺候了,就听梁九功苦着脸说道,“顾公公回来了,说是一直牵挂着陛下,根本歇不着。” 苏敏知道以后梁九功早晚会取代顾问行,顾问行这个年龄,还是得退下去,虽然后面还是管着敬事房,但已经退居幕后了。 她以后出宫,想要回宫见皇帝,也总要经过这些人,不如卖个好,说道,“咱们都是一心一意伺候陛下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只要让陛下看到咱们的心意,总有用到咱们的时候。” 梁九功听得认真,连连点头,说道,“苏姑娘提点的是,奴才就是太心急了。”心里却是想着,咱们可不一样!皇帝把您当闺女一样养着,他就没见过苏敏这样的宫女! 但是多少还是被苏敏的话安慰到了,那往后更用心做事自是不必说。 皇帝不得停歇片刻,忙到用晚膳前还没回来,苏敏这才感觉到了真正亲政的用处,前年的时候,皇帝还学着如何看奏折,看到有趣的还会念给她听,如今却是已经日机万里了。 天色渐黑,苏敏也停笔,终于完成了今日皇帝留下了的功课。 谁能想她在古代居然还能有种上学的感觉,其实她感觉皇帝对她期望值很高,琴棋书画骑射,还有女红,也都找人教过她。 不过这几年下来,女红被放弃了,她的字还算勉强过关,皇帝大概觉得,女红可以找人代替,但是读书识字却不能找人替代,所以对她这一点格外严格,大有,拖着也要让她学好的执念。 至于骑射,她也学的不错,弓已经可以拉开两石了。 时常跟着皇帝去校武场跑马,射箭,有时候还会让侍卫抓了猎物过来,让他们射个过瘾。 至于另外两个琴棋,她也觉得不好,特别是棋艺,皇帝打小就下的好,她一直赢不过,原本就要动脑子,就直接不想学了。 说白了,她就是受不得苦,她也找不到自己受着苦的缘由,她的家世不错,父亲早早就入了汉军旗,如今在常州做知府,她又有皇帝的恩宠在,妥妥的二代,只管嫁个合适人,继续过她吃喝玩乐的生活就是。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她脑子里浮现了,扬古泰,要不是他阿玛不喜欢她,倒也真是一门好亲事,扬古泰虽然不少毛病,但是家世太硬了,是皇帝的母族,按照皇帝念旧情的脾性,除非他犯了不可饶恕大罪,能这么一直稳稳当当的升官下去。 两个人又是青梅竹马的,她熟知扬古泰,除了偶尔性格太过跳脱,冲动之外,是个比较纯粹的人,也很听她的话。 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和皇帝这情分,肯定不会拖到二十五岁出宫,皇帝又除了鳌拜这个心腹大患,重新掌握了权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最多这一二年就会给她赐婚了。 不过还有时间,总是要慢慢找,家里也给她写了信,说是在给她找合适的人。 10、第 10 章 慈宁宫暖阁的窗扇支起半面。 太皇太后带着额帕,斜倚在铺着杭绸软垫的宝座上,脸色有些苍白。 “太皇太后,药好了。”苏麻喇姑捧着描金漆盘进来,盘里白瓷碗中盛着黑色的药汁,她身后跟着宫女,一个托盘上摆着一摞白色帕子,一个捧着盛着青杏蜜饯的青瓷小碟。 太皇太后搭在膝头的手指轻捻着一串东珠念珠,指腹因常年礼佛磨出细腻的薄茧,她眼帘微抬,目光扫过药碗。 喝了药,苏嬷嬷立刻轻手轻脚的递上去核的蜜饯,太皇太后吃了一枚,只让那甜酸气在舌尖漫开片刻,盖住了口中的苦涩,这才吃了下去 “今天乾清宫那边是什么动静?” 苏麻喇姑给太皇太后用帕子擦拭了嘴角,这才说道,“钮钴禄氏跪了一下午,陛下就免了遏必隆的死罪,恐怕不久,大家就都知道,遏必隆的女儿是个至孝的人了。” 太皇太后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忘了眼窗外,外面石榴树上长出了新叶,这会儿还有带点嫩绿色,就像是此刻的皇帝一般,看似葱嫩,其实内里就跟这一颗十几年的石榴树一样老成。 当初选他一多半原因是因为他得过天花,谁知道居然是这般适合坐在这位置上,该下手的时候杀伐果决,破釜沉舟,但是该留情的时候,却一样温情脉脉,知道笼络人心。 遏必隆是开国勋旧钮祜禄氏之后,系镶黄旗,上三旗之重,宿将故旧多半都是出其门,这时候定了死罪,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皇帝对镶黄旗不满,甚至触怒了新帝,以后不得重用,而这种赦免,就是在安抚人心。 赦免是可以,但是如何赦免也是个学问,让钮钴禄氏来,就是好的答案了。 既能让钮钴禄氏站稳脚跟,跟皇后分庭抗争,平衡后宫,不让赫舍里氏做大,还能安抚住钮钴禄氏和其背后的镶黄旗族人,为皇帝心甘情愿的效忠,就是太皇太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帝这件事干的实在是漂亮。 当然其中,钮钴禄氏也是非常警觉的,她平日里因为父亲的缘故,极为低调安静,这一次突然去求,显然就是有所察觉。 太皇太后惋惜的叹道,“是个中宫资质,可惜了。” “娘娘,您说什么?” 太皇太后摇头,指了指窗户,不过一点风,又觉得头痛,苏嬷嬷马上就拉着宫女关了窗子,又叫人拿了热帕子来给太皇太后敷头。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问道,“宫里还有其他事儿吗?” 苏麻喇姑在一旁用热水浸帕子,旁人做她不放心,说道,“是陛下身边那个伺候的宫女,说是冒犯天颜,打了二十个板子。” “那谁在那边伺候呢?我记得那俩姐妹叫兰琪,兰英,还是索额图送来的。”当时乾清宫里都是眼线,她找了个借口清算了一遍,要找个可靠的人,还不能从内务府找,就让索额图从家中寻了可靠的人,就是她们姐妹了。 “不是兰琪……”苏麻喇姑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神色变冷,说道,“这是心大了呀!”随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敏丫头在伺候皇帝,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麻喇姑笑着看了眼苏嬷嬷,说道,“前两日就来了,来给您磕头,就是您那时候不舒服,就没让她进来。” 苏嬷嬷的身份和旁人有些不同,并不是奴仆身份,她的丈夫张景是一位汉臣,明末的武举人,当时举荐入仕。 二十年前,遇到察哈尔部林丹汗的余孽要刺杀太皇太后,张景独自赶着太皇太后的马车,引开刺客,等着救援过去的时候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太皇太后喊了苏嬷嬷来询问赏赐,她无儿无女,丈夫又亡故,说只想伺候太皇太后,有了这样的来历,太皇太后待她和旁人总是有几分不同。 其实当时苏嬷嬷的想法也很简单,既不想改嫁,也不想回去听人指指点点,不如伺候太皇太后,能为家里和自己挣得一份体面。 所以太皇太后对待苏敏也是非常和蔼可亲。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提起苏敏来,就马上问道,“不如今日我喊她过来给您磕头?” 太皇太后去却摇头,说道,“等我身子再好一些,就让她好好伺候皇帝,有她在,我也能安心几分,她总是最细致妥帖的。”又似玩笑一般的说道,“敏丫头,那张嘴太能吃,每次来都能把我宫里的好东西吃光,可不敢让她来。” 苏嬷嬷和苏麻喇姑一听,都忍不住跟着笑,这还是真不是夸张的话,苏敏小时候就爱吃,太皇太后给她什么吃什么,吃完一份儿还不够,还眼巴巴的看着,有一次把太皇太后珍藏的燕窝都给吃光了。 太皇太后倒不是心疼这个燕窝,就是觉得这孩子太实诚了一点,真就是给了就吃。 苏嬷嬷提起这个也是无奈,说道,“旁人在宫里几年,总能攒点银子,她倒好,一文钱也没有,全给她送到御膳房里去了。” 太皇太后跟着笑,只觉得头疾也好了一些,说道,“倒也不怕,等敏丫头出嫁,我总要给她添一份嫁妆。”随即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惆怅,似乎看到一个孩子长大,但是又马上离开身边,说道,“敏丫头也该成亲了。” 苏嬷嬷心头突突的,真怕太皇太后给苏敏指婚,这丫头心里主意大着呢,须的要她点头,不然肯定是不行的。 苏麻喇姑看了眼苏嬷嬷,不动神色说道,“娘娘,小辈们的事自有他们的缘法与分寸,您何必总挂在心上劳神,且敏丫头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您放宽心瞧好吧。” 这话也就苏麻喇姑才能说,旁人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果然太皇太后倒是没有生气,提起苏敏,反而笑道,“确实有福气的,能吃就是福。” 这话说的苏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太皇太后何等通透的人,马上就明白了苏麻喇姑的意思,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不会参合了。”她想起自己给儿子找个两个皇后,就没有一个和和睦睦的,头一个身份尊贵,但是脾气大,两个人总吵架,第二个就找了个恭顺的,皇帝又觉得无趣,她叹气,有些颓然的歇了心思。 ” *** 夜色中,暖阁的次间里灯火通明,皇帝终于批完了折子,然后开始查看苏敏的写的字,苏敏像是乖巧的孩子一样在御案旁边站着。 皇帝姿态端正,握笔的动作也非常丝毫没有任何的敷衍,一张一张的看,还会认真的批红。 皇帝看完,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态,看着苏敏的时候,恨其不争的说道,“朕也不指望你女红上有进益,怎么连这字都练不好?写的是一塌糊涂!看看这里,这到底是你写的,还是用笔随意划拉的?” 苏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皇帝刚抬头就看到这一副神态,说道,“有话就说,之前看你拍马屁怎么没有这般顾虑,那好话跟一车一车的往外冒。” “这可是您说的,说了陛下可不要生气。”苏敏先打了一个预防,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划拉了一下,说道,“您看,这才是随便划拉下。” 皇帝气笑了,“你那月列是不是只罚了半年?” 苏敏急了,马上就说道,“陛下,奴婢就那么点银子了。” 皇帝却说道,“你一个朕跟前的红人,还会缺银子?” 苏敏缩了缩脖子,神态确实非常严肃,说道,“奴婢可是尽忠职守的人,心里只想着如何伺候好陛下,再说,那些银子能收吗?今日奴婢收了她的银子,明日有事求到奴婢跟前……” 皇帝还当苏敏会说,不能昧着良心办事儿,结果听苏敏老实巴交的说道,“奴婢也没有那个本事帮他们呀。” “胡说!”皇帝一口茶水差点喷了,“朕跟前的人,如何这般轻瞧自己?” 苏敏道,“反正办不到,奴婢就是这么一无是处的人。”说完就用脚尖在地上转圈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女红也不好,字也写不好。” 皇帝明知道自己被苏敏绕进去了,但就是狠不下心继续骂了。 没好气的说道,“也不全是。” 苏敏凑上前,眨巴着眼睛期待的问道,“奴婢还有什么长处?” “能吃。” 刚才晚膳,一多半就叫苏敏吃了。 苏敏,“……” 看到苏敏这般吃瘪的摸样,皇帝这才觉得扳回一局,这丫头,就一张嘴,太能说,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11、第 11 章 坤宁宫的烛火被从雕花窗棂吹进来的风卷得猛晃,鎏金烛台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赫舍里氏猛地将手中的斗彩龙凤纹盖杯砸在紫檀木桌上,碎片混着残茶溅在凤凰呈祥的纹桌围上,像极了冬日里骤然绽开的血梅。 一旁的佳嬷嬷心疼不已,这可是斗彩杯呀,杯身绘五爪升龙与凤凰展翅,釉上彩料红,绿黄相间,是难得的珍品。 “皇上竟然赦免了遏必隆那个逆贼?”皇后扶着后腰缓缓站起,旗头两侧的东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佳嬷嬷吓得上前过来,搀扶着皇后说道,“娘娘,仔细身子,您肚子里可是还有个小阿哥呢。” “嬷嬷,我要去找陛下问一问,是不是忘了当初遏必隆依附鳌拜时候的事情了?”皇后气的双眼通红,一时觉得不解气,手一扫,案桌上的茶杯都被推到了地上,然后又走到多宝阁跟前,见一个东西就砸。 “他是不是糊涂了?” 佳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说道,“我的娘娘哎,这种话怎么能说呢,小心隔墙有耳。”她虽然确定身边都是自己人,毕竟已经在宫里经营了这多年,但是谁又能确定,万一呢? “他就是糊涂了,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开始犯浑,要不是有我们家支撑着,能有他……” 佳嬷嬷只觉得脑子翁的一声,一片空白,好容易忍住恐慌,上前捂住了皇后的嘴,她都快急哭了,说道,“娘娘,您冷静下,别激动。”随后赶紧使眼色给宫女佳慧,她擦掉额头的上的汗珠,急匆匆的去了内室,拿了挂在上面的一幅字画来。 正是索尼写的戒骄戒躁,谨言慎行几个字。 皇后娘娘看到,突然一动不动的,随即哭道,“祖父……” *** 苏敏被皇帝挑刺了一摞纸的字,她觉得要不是自己生性乐天,肯定会抑郁了,不知道为什么,康熙居然这么喜欢当老师,弄的她这个只想吃喝玩乐躺平的人痛苦不已。 她想着忍一忍,只要嫁出去就好了,就是这嫁人的对象,还不知道在何处。 她出来的时候,兰琪已经不见了,她估摸着,以后是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在宫里八年,看到皇帝跟前的人来来去去的,早就习惯了。 结果回到了后罩房里,在院子里遇到了眼睛红彤彤的兰英正拿了包袱要送兰琪,姐妹俩见到她,脸色都不好。 一旁站着俩不耐烦的太监,这一看就是要把人带走的。 至于去哪里? 说好听点是送回内务府,这就要看里面他们在里面有没有人了,有人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弄出去,回到本家,没人就只能去最脏最累的地方了,比如辛者库。 兰琪也想过自己会受到惩戒,但是当顾问行真的让她走的时候,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一样的,直接哭了起来。 顾问行哪里耐烦这个,直接叫人把她带回住处收拾了衣裳就走。 看到苏敏,兰琪凑了过来,红着眼睛说道,“现在你该得意了吧?” 苏敏说道,“我得意什么?” “我们姐妹俩少了一个,以后这御前就是你的了。” “是的。”苏敏痛快的回答。 兰琪被噎的不知如何作答,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说道,“你别以为,今日就算你赢了,你要晓得,总会有人会替代你。” 苏敏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什么天气一般,“肯定会有人替代我呀,毕竟陛下说过要给我赐婚。” 兰琪惊愕,“什么?”她不理解苏敏,皇帝年少英挺,又沉稳练达,都说他是明君资质,不知道多少人爱慕,就是她也难掩心中的情潮,苏敏和皇帝年岁相当,她怎么会想着嫁出去?而且皇帝还答应了? 她相信,赐婚这等事情,苏敏是不会说出来玩笑的。 那如果苏敏并没有肖想过陛下,她对她的排挤,又何必呢?忽然有种自己做了白用功的感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跟苏敏无关,但是也是因为苏敏来了之后,她感觉到自己位置不稳,这才想着不能再惹陛下厌弃……在陛下发怒的时候喊了月娥进去捧茶,结果反而惹怒了陛下。 这招确实是昏招,连累了月娥,自己也到了如今地步。 那如果苏敏根本没有和她争的意思呢?突然,天旋地转的,要不是兰英扶着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陛下对身边的事情洞若观火,你等伺候了这许久,还不曾发现?最重要的就是要衷心,你见陛下发怒,怕责罚就随意找了个茶房宫女替你办差,可不就是胆小怕事,衷心不足?这样的奴婢,陛下如何肯再用?”苏敏看了眼天色,想着今天回来前,小康子给她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李多福做的奶黄包,还热呢,赶紧回去吃两口。 吃包子心切的苏敏很快就结束了话题,“没杖责你,而是打了月娥,是给足了推举你的人面子,你居然还不思过,在这里寻陛下跟前伺候人的晦气,是不是心中还埋怨陛下?” 苏敏并不知道兰琪后面的人是谁,但是按照皇帝以往的习惯,应该杖责的是兰琪,却让月娥顶包了,那兰琪姐妹俩后面肯定有人。 俩太监争远远的看着,掂量了下手上的银两,想着不就说几句话,怎么还这么长,不耐烦的上前要催促,结果好家伙,一上来就听到这种话来。 他们脸色都不好了,太监骂了一句,上前就拽住了兰琪的头发,把人拖在地上,骂道,“贱人,你这是害死我们呀。” 这俩太监想到刚才那句话胆战心惊的,这传出去就是说他们差事没办好,让犯错的宫女口出狂言,他们也就是收了些银子,可是不想搭上命,另一个上前直接用帕子堵住了兰琪的嘴。 兰英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却不敢上前说什么,再有个不妥,怕是她也要被牵连进去了,再一看苏敏,忽然就觉得害怕了起来。 苏敏不管这些,说的痛快了就直接回了屋,宝瓶显然刚睡醒,揉着眼睛看着外面,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敏拿了油纸包出来,里面是两个还热的奶黄包,松软的外皮,里面的奶黄是用鲜奶做出来,味道和后世工业化的馅儿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地下。 “来吃。” “奴婢不饿。” 苏敏硬塞了一个给宝瓶,两个人在灯下一起吃着奶黄包,宝瓶问道,“姑娘,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不用看兰琪姐妹的脸色了。” 严格说起来,宝瓶是院子里洒扫的宫女,其他人都能让她干活儿,但是因为靠着苏敏,旁人不敢指使而已。 苏敏猜测,这两日宝瓶肯定受了不少的脸色。 宝瓶听了,骄傲的说道,“她们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的老人谁不知道姑娘多受陛下的宠爱,还跟您较劲儿呢,该!” 苏敏还不知道宝瓶对她这么有信心,心里却想着的另一件事,皇帝似乎对女色不怎么上心呀? 张氏那么美都冷冷的,兰琪这俩姐妹,要说容貌多出众也不是,但秒就秒在是姐妹俩,这就另有好处了。 在前世跟宿友们头看不少爱情动作片子的苏敏,还是有些知识储备的。 皇帝却全然没有一点怜香惜玉,这鳌拜一除,就直接给丢出去了。 “你说,陛下好像待哪位娘娘娘个都是不冷不热的。” 宝瓶正舍不得吃着奶黄包,心里全是自己跟了个了不起的主子的骄傲,这宫里,照皇帝的对苏敏的宠爱,谁能越过去?没有。 听到苏敏的话,说道,“当然有呀,是您呀。” 12、第 12 章 第十四章 过几日,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乾清宫前面那一场事故,御前的宫人还是忙忙碌碌的。 茶房里几个宫女凑了银子给月娥,听说打的半死,拿着药吊着,她家里找人了要把人领回去,苏敏也凑了十两银子过去了。 倒不是她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想着写了,皇帝盯得紧,她每天不写个几个时辰,这让她想要出嫁的心情是越来越强烈了。 下午的时候,皇帝准备去骑马,连着被折磨了好几日的苏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别说,比起写字什么的,她是真的很喜欢骑马射箭,一开始只是因为前世没有尝试过,再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 那种骑在马背上奔驰的感觉,无与伦比。 苏敏去换了骑马装,旗人女子都会骑马,所以对女子骑马,没有像汉人那般抵触,所以这会儿,苏敏穿着骑马装过来,旁人也没觉得不对。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的骑马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太监牵着马出来。 皇帝走到跟前,摸了摸一只枣红色的马,然后回头对苏敏说道,“你来骑这这匹。” 苏敏打小跟着皇帝学骑射,对骑马已经很熟稔了,踩着马镫,动作利落的上了马,梁九功发现,皇帝一直看着,直到苏敏安然的上了马,这才回头去。 皇帝去骑射肯定喊了许多随从,扬古泰,赤哈这些近卫肯定是少不了,居然还有一名外国人,苏敏悄声问凑过来的扬古泰,“这位大人是谁?” 扬古泰好几日没见到苏敏,正是高兴,详细的跟她解释道,“叫南怀仁,是西洋神父,他之前帮着陛下重新估算历法,如今很得盛宠。” 苏敏想起来,康熙是难得博学多闻的皇帝,大家猜测他会的外语就三种,拉丁语,英语,法语,而这位南怀仁是比利时人,他的母语应该是佛拉芒语,但是传教士基本的通用语是拉丁语。 南怀仁见到苏敏朝着自己忘了过来,朝着她礼貌的笑了笑,随即很快就转过头去,大概也知道在东方,不能注视一个女子太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紫禁城,前面是侍卫开道,把皇帝护在中间,左右是近卫,苏敏也在皇帝后面。 扬古泰是根本藏不住心事的人,目光总是会看向苏敏,弄得苏敏瞪了好几次扬古泰,但是他每次看到苏敏瞪着自己,还会高兴地笑。 扬古泰无疑是非常俊朗的少年,而且眉眼清澈,朝着你笑的时候,那么的阳光灿烂,弄的她都不忍心骂他。 皇帝斜了眼,对着一旁的赤哈说道,“你去跟扬古泰比一比,谁先跑到前面的大红门。” 一行人已经快到了大红门,这是进入南苑的门。 赤哈笑着策马过来,对扬古泰说道,“扬古泰,敢不敢比?” 扬古泰的骑射是很出众的,这也是他能担任皇帝近卫的原因,既然皇帝有了旨意,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有好胜心,自然答应了。 两个人马鞭子一甩,马上就奔驰了起来。 旁边传来很多人的口哨声,有人喊,赤哈加油,还有人喊佟侍卫加油!非常的热闹。 苏敏跟着后面笑着看,只觉得马儿奔驰在路上,扬起灰尘,却依然挡不住的青春蓬勃。 扬古泰赢了,他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微臣赢了。” 众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赤哈在一旁喘息着,“你小子也太拼了。” 皇帝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就骑马进入了南苑,裕亲王福全对扬古泰悄声说道,“你是不是说话又不过脑子,惹怒了陛下?”不然赢了,皇帝不说有赏赐,总有夸赞吧? 扬古泰想起自己被皇帝骂了一通,回家跟父亲说了婚事,又被父亲揍了一顿的事情,只觉得垂头丧气的,说道,“大概是。” 福全是个脾气随和的性子,人缘也很好,苦口婆心的对扬古泰说道,“以后说话前,先想一想。” 苏敏骑着马跟在皇帝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己先笑起来,月牙弯弯的,带着一点狡黠的味道。 扬古泰又忍不住傻不愣登的笑了起来,他就喜欢苏敏这一点,说道,“别的事儿都行,这事儿我真忍不住,哎!”他挠着头问福全,“裕亲王,您说,我阿玛怎么才能同意我……” “同意什么?” 扬古泰只是有些冲动,不等于是傻子,这种有损女子声望的事情,他可不会乱说,福全虽然是和善人,但他们俩关系也不是像是他和赤哈那样,可以随意说,他马上就住了嘴,说道,“没什么。” 裕亲王倒也没有多问,他就是这样,非常知道分寸。 从大红门进了南苑,就到了御马厩,厩长早就得了信儿等着,看到皇帝过来,赶忙上前,跪了一片。 皇帝下了马,许多人也跟着纷纷下马,然后去旁边的堂屋休息喝茶,吃点糕点,一会儿再换马出来骑马。 苏敏都来不及歇一口气,直接去了一个马厩前面,里面养着一匹白色骏马,通体雪白,额头上有一抹红,皇帝给它取名叫霏雪。 看到苏敏过来,霏雪嘶鸣了一声,苏敏从马厩小太监手里拿了苹果,喂给它吃,它高兴的蹭了蹭苏敏的手。 “霏雪,有没有想我?”要说苏敏出宫后最舍不得就是这匹马,虽然这是皇帝的御马,但是每次来都是她在骑,是一只非常活泼的小母马。 她都有种冲动,能不能求了皇帝,让她带着这匹马出嫁。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就都去选马了,常来的人基本都有自己的马,比如扬古泰,就是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很高,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苏敏的则是骑着她的霏雪,皇帝是一匹黑色西域马。 皇帝一下指令,大家都跟着进了林子。 因为西苑的猎场比较小,每次打猎都是由侍卫赶了一群兔子鹿到这附近,这样也避免太散不好打猎。 不要觉得猎物在跟前就好打,要射中一个活物,也是需要技巧的。 苏敏背着弓跟在皇帝后面,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了猎物,这时候众人要等着皇帝第一箭,才会跟着打猎。 皇帝穿着玄色的骑马装,金扳指扣弦,左臂挺伸如松,右肩微沉引弓,很快,弓身就弯若新月,羽尾划破空气,然后就嗖的一声,前面一条鹿就应声倒地了。 旁人一众叫好,说道,“陛下,威武!” 皇帝射了第一箭,大家就都苏敏看了跃跃欲试,挽弓,射箭一气呵成,动作看起来漂亮极了,就见前面一只小鹿被射中,但是射在了腹部,小鹿一惊,疯狂的往回跑,皇帝在一旁看着,马上就补了一箭。 侍卫赶紧提了小鹿回来,看到上面明黄色的羽翼,有些不知道怎么界定,一会儿可是要算猎物数量的。 等着一翻开,又傻眼了,怎么后面也有两个羽箭。 扬古泰和赤哈策马过来,笑着说道,“刚才我和扬古泰瞧着阿敏没射中要害,怕小鹿跑了又补了一箭。”再一看猎物,笑道,“陛下也补了一箭?这算是谁的猎物?” 扬古泰急了,说道,“当然算阿敏的,小时候她没射到,还急哭了,陛下,您是咱们中的神箭手,就让给她吧。” 苏敏,“……”那好像是她十一岁的时候事情,怎么扬古泰都记得? 南怀仁看着皇帝身边凑起来的几个人,指着苏敏问道,“裕亲王,那位女子是陛下的身边” 13、第 13 章 第十五章 果然猎物最多就是扬古泰,他偷偷的靠近苏敏,说道,“给我你的箭。”然后在苏敏目瞪口呆中,拔掉自己的羽箭,插上了苏敏的。 苏敏,“……” 扬古泰朝着她笑,阳光而灿烂。 苏敏实在是被感染到了,冲着他笑了笑。 皇帝看了一眼,策马回去了,不过扬古泰打猎的魁首是没了,因为皇帝说他作弊,给别人作弊也不行。o(╯□╰)o 打猎之后就是吃肉喝酒了,场中架起了七八个烤架,上面都放着鹿肉,羊肉滋啦滋啦的冒油,香味弥漫在整个地方。 皇帝端坐在中间,威严天成,坐在皇帝身旁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苏敏从太监手里接过烤好的羊肉,用刀切好,恭敬的先递给皇帝,然后才轮到自己,不过等着一回头,发现赤哈已经给她切了一盘。 “多谢赤哈哥。” 咬开微焦的边,内里嫩肉裹着肉汁迸溅,满口都是烟火气的满足。 里面,扬古泰正在跟人摔跤,意气风发。 夜空星子缀成碎钻,星光熠熠,篝火噼啪跳着,暖光漫过肩头,静静亮着,苏敏只觉得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 坤宁宫内,绣着龙凤呈祥的帐幔垂落,金砖铺地映着宫灯暖光,坐在紫檀木长椅上的皇后指尖轻叩扶手,落在阶下垂首的宫女身上,“你怎么没跟着去伺候?” 兰英低垂着头,“这几日陛下一直都只让苏敏伺候,要不就是内务府送来的新人,奴婢实在是没办法近身。” 兰英虽然没有被送走,但是显然也已经得了皇帝的厌弃,她还想着找个机会给妹妹翻身,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皇后气的砸了一个茶杯,生气的说道,“这个苏敏,原本以为只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居然和皇帝这般亲近?” 以前皇后就不太喜欢苏敏,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显不出来,但是如今大家都已经长大了,苏敏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这出宫快一年了,刚回来就得了皇帝的看重,似乎根本就没出过宫一样,她心中的嫉妒像是野草一样疯长着,让她非常难受。 这几日皇帝一直没来过,皇后原本强忍着怒意,今日听闻皇帝又叫人去了骑射,只觉得一肚子气的,无处发泄。 “听着还穿着骑装,跟在陛下后面一起骑马去的。”兰英听到的是也是诧异,宫女就算跟着,也都是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从来没听说,直接骑马一起去的。 皇后冷冷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御前宫女,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不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倒是要给她好看!” 佳嬷嬷了解皇后,怕是她真的找苏敏的茬儿,上前哄道,“娘娘,您也知道苏敏很得太皇太后娘娘的喜欢,何必寻她的晦气?左右不过一个宫女,要是陛下真喜欢,早就收用了不是?” 皇后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稳住心神,说道,“那就这么放任着?” 兰英在这一点还是要实话实说的,不敢隐瞒,“奴婢听苏敏说过,皇帝说要给她指婚,她应是没有旁的想法。” 皇后哼了一声,兰英抖了抖身子。 皇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叫她有些喘不上气,忽然一笑,显出几分诡异来,说道,“不过一个宫女,给她寻个好婆家就是。” “佳嬷嬷,你明日让我额娘入宫来,我有事跟她说。” 佳嬷嬷马上就应道,“奴婢知道了。”只是脸上露出踌躇的神态,这让皇后看在眼里,她皱眉,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也不是外人。” 佳嬷嬷就斟酌的说道,“毕竟是陛下身边的宫女,您要真想给她指婚,不如去问问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 佳嬷嬷的意思是,让皇后不要自己出头,最好还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同意,只有她说出指婚的话来,才能让皇帝听从,而且也不会因此和皇后产生间隙。 皇后不耐烦道,“不过一个宫女,值得我这番费心?” 佳嬷嬷却道,“娘娘,她要真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您也不会给他指婚不是?” 皇后一想,还真是这样,却觉得咽不下口气,不耐烦的说到,“明天我问问额娘。” 一个宫女,觉得碍眼了,就想办法把人送出宫去就行。 晚上回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分开的时候,赤哈还是照常给她塞了一个荷包,苏敏笑着说道,“是什么?” “李记的蜂糖,我瞧着我妹妹挺喜欢吃的,多买了一些。” 苏敏觉得要不是两个人都在马背上,没办法靠的太近,他那神态似乎要摸摸她的脑袋了,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晚上累极了,皇帝看苏敏在一旁快要打瞌睡了,很是无奈,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陛下,奴婢要伺候陛下就寝了再回去。” 年轻的皇帝威严而稳重,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但是这会儿,他眉峰松了半分,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一下回到了少年的摸样,看着十分英俊,说道,“你想好了?今日该是你值夜了吧?” 识时务为俊杰,苏敏麻利的给皇帝磕头,说道,“谢陛下恩典,奴婢就先去歇着了。” 看着苏敏跑的跟兔子一样的背影,康熙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来。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苏敏回到后罩房,几乎是沾着床就睡着了。 扬古泰今日喝了一点酒,实际上他酒量很高,加上要护卫皇帝,其实也不敢多喝,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但微醺肯定是有的,回到了家中,他仗着这一份的酒劲儿,直接踹开,因为他阿玛不给他开门,只说夜深了,让他自己回去。 扬古泰的阿玛叫舒穆禄,穿着里衣,手里拿着从鸡毛掸子从屋内跑出来,一脸怒容,“扬古泰,你这是要干什么?”说着举起鸡毛掸子就要打。 后面跟过来一个美貌的妇人,拦着他说道,“老爷,您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这是扬古泰的额娘那拉氏。 扬古泰扑通跪了下来,说道,“阿玛,儿子想娶苏敏。” 扬古泰是舒穆禄几个儿子中最出息的,天生的巴图鲁,很得皇帝的重新,这一次又立了功,简直就是舒穆禄的骄傲,可是这孩子偏偏就喜欢上了那个宫女,隔着几日就要提一次。 随着他年龄到了,这件事儿就越发的迫在眉睫了。 那拉氏哄道,“你总要先娶了福晋,才能纳侧福晋,这几日额娘已经在给你相看了。”自从扬古泰被皇帝封赏,许多人都活路了起来。 宫里已经几年没有举办过选秀了,所以大家都是私下自己定的,只要不是说旗人嫁给汉人这种,别出圈子就行。 扬古泰梗着脖子说道,“阿敏怎么能当侧福晋?” 扬古泰很小就说要娶素敏为妻,苏敏没少给他灌输自己的想法,比如家里只能有一个她,也不许有什么通房丫头,而且她也不当侧福晋。 苏敏为了劝退扬古泰,结果他却真的全听进去了。 “她一个汉军旗的,还是御前宫女的身份,能让她一个侧福晋的身份就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怎么还想当正福晋不成?”舒穆禄听着要晕过去了,还是那拉氏扶着,这才稳住身子,他青筋暴起,骂道,“这件事,你就别想了。”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想到今日苏敏在篝火后面坐着,火光硬着她的脸,安静而秀美,真就想着,一辈子这样看着她。 说道,“那儿子也不娶妻了,以后就一个人!” 舒穆禄直接拎起鸡毛掸子就打,骂道,“你个混账,真是要气死你阿玛!” 扬古泰也不是傻子,挨了几次打就开始往外跑,“阿玛,你下手轻一点呀,我可是你亲儿子!” “老爷,别打了!”那拉氏追了出来。 不远处,一个美貌的妇人瞧着这边的动静,对着伺候的嬷嬷说道,“你说这个二阿哥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娶一个汉军旗的?” 嬷嬷给端了一杯茶,说道,“这不是挺好的?老爷以后就更看重咱们三阿哥了。” 这女子是舒穆禄的侧福晋乌雅氏,听了这话,冷了脸说道,“说什么呢?咱们二阿哥出息了,才能带着三阿哥一起,如今咱们这一房,也就是二阿哥跟在陛下身边,是最出息的。以后还要多仰仗他了。” 嬷嬷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奴婢这是老糊涂了。” 外面又传来声音,好似舒穆禄被绊倒了,扬古泰去扶,又被狠狠的抽打了几下,乌雅氏叹气,说道,“咱们早些歇着吧。” 14、第 14 章 夜里,跑了一圈,也没打到扬古泰几下,还让自己出了一身汗,甚至因为绊倒而磕出血的舒穆禄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坐在椅子上被丫鬟上药,一旁的那拉氏心疼的说道,“您又追不到二阿哥,何必这般拼命。”说着让丫鬟下去,自己亲自给他上药。 舒穆禄说道,“简直就是混账。” 那拉氏有那么些微的动摇,她知道扬古泰,非常的固执,他说要不娶妻真就不娶了,说道,“我听扬古泰说,那苏敏很得皇帝的看重,又是伺候了陛下多年,娶进来,夫妻俩同心,倒是一个助力,要不就让那苏……” 舒穆禄道,“除非陛下亲自赐婚,想都不要想!” 那拉氏道,“妾身记得,上次扬古泰就说求陛下赐婚,但是陛下把他驳了回去,说老爷不同意,他也不会胡乱下旨。”那拉氏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死局,舒穆禄不同意,皇帝不会赐婚,皇帝不会赐婚,舒穆禄也不会接受。 那拉氏捏了捏发胀的额头,只觉得就是一笔糊涂账。 舒穆禄却道,“这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咱们佟佳虽然是旁□□也是祖上给积累了功勋的贵胄之家,自然是不能轻贱自己。” “老爷就是借口!” “是,她想要嫁过来,本就是高嫁,自然要付出些心力,不然这婚事成了也不会和美。”舒穆禄起身,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就寝吧。” 那拉氏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些心疼儿子,她就只生了这么一个,自然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疼的,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就睡了过去。 *** 端午节临近,皇帝准备在西苑办一场赛龙舟的比赛,想要了解汉人端午的习惯,熊赐履就举荐了陈廷敬来讲说。 苏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康熙身边的汉人重臣,主编康熙字典的那位,现在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他一生清廉,虽官至大学士,却没有妾室,家里也没横财。 这会儿的陈廷敬三十,在这满人为主的官场上已经是非常年轻了,他不高,中等身材,偏瘦一些,目光明澈灵透,身上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文尔雅,却又不失威严自持。 等着皇帝赐座,苏敏就去端了茶。 陈廷敬接过,微微颔首道谢,苏敏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别说是他了,就是那些亲王们见了也都要客客气气的,这就是小鬼难缠的缘故。 苏敏还挺喜欢陈廷敬这样的官员的,垂手而立,悄声听着他们的谈话。 “回皇上,”陈廷敬的声音平稳,带着山西口音特有的沉厚,“汉人过端午,原是为避疫祈福,后来渐与纪念屈原的说法合在一处,民间百姓从五月初一便忙起来,门上要挂艾草、菖蒲,说是能驱邪避瘟,孩童手腕系五彩丝绳,叫长命缕,讨个平安顺遂的彩头。” 他抬眼瞥见康熙指尖轻叩案面,便接着说细节:“吃食上,南北略有不同,北方多吃角黍,就是粽子……” 陈廷敬确实是博学多闻,皇帝一问就开始娓娓而谈,虽然苏敏也熟知这些,但古代和现在毕竟有些不同,也忍不住侧耳去听。 康熙认真听完,道,“朕听说江南还有赛龙舟,几十人划着长船竞渡,鼓声能传几里地,朕也想举办一场,陈大人,可有好的想法?” 陈廷敬思索了片刻说道,“皇上此举,既能顺应民俗,又能让八旗子弟瞧瞧汉人的乐趣,实在是美事。” 皇帝见陈廷敬也觉得不错,点头说道,“朕准备在南苑举办,八旗子弟参加,设有重奖,到时候也能热闹热闹。” “陛下,臣有浅见,斗胆禀奏。” 皇帝点头,陈廷敬说道,“比起西苑,什刹海更合适,如今陛下刚除了鳌拜那逆贼,正是与民同乐的好日子,西苑乃皇家禁区,旁人难以靠近,什刹海却不同,老百姓都能来凑热闹,既能看到陛下威仪,又能体会八旗子弟的勇猛,满汉一家,正是如此。” 皇帝认真听着,示意陈廷敬继续说,“可在岸边设几张案几,摆些粽子,雄黄酒,让百姓也能沾沾喜气,再让顺天府尹带几个老儒讲讲端午团员意头,既热闹,又不失教化。” 陈廷敬说完,也不见皇帝反应,知道这是有所顾虑,毕竟比起安全的西苑,什刹海却有些危险,如今鳌拜刚除,乱党余孽还在,确实是有些冒险。 但他觉得,越是这样的时候,皇帝越是需要得到民心,所以这看似危险,反而是一步好棋,就看陛下敢不敢。 其实陈廷敬打赌皇帝是敢的,这样突然就置之死地的抓了鳌拜的人,自然是有胆有谋的性情,愿意去做尝试。 一旁的康亲王突然骂道,“好你个大胆的陈廷敬,这是置陛下的安危不顾呀!” 索额图也站出来,说道,“陛下,请三思。”他力气大,又一向讨厌汉臣,一把推开了陈廷敬,让他跌坐在地上。 “臣冤枉。”陈廷敬赶忙说道。 苏敏都傻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不过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皇帝的安危确实是要比什么事情都重要,而且这时候满人入关也才四十年,其实还有很多矛盾藏在暗处。 “冤枉?”索额图觉得陈廷敬就是在狡辩,上前就要踹了一脚,骂道,“康亲王说的对,陈廷敬,你是不是不安好心?你们汉人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就居心叵测。” 苏敏有点着急了,索额图力气很大,一脚下去,陈廷敬起码得在家里躺半个月,一不小心人踹废了,她可不想以后见不到康熙大字典,赶忙去推了一把陈廷敬,索额图那一脚就给踩空了。 “大胆,小小贱婢,也敢拦着小爷?” 索额图又拽过苏敏,想要打她。 只是他手还没过去了,就被一个人拽住,索额图抬头一看,居然是皇帝,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目光冷的像是像深冬寒潭的底,静水无波,却藏着能冻裂金石的凉。 “陛下……” “在朕前面,你就如此造次,可曾把朕看在眼里?”皇帝又指着苏敏说道,“这可是伺候朕的宫女,你也配喊一句贱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朕几分颜面,你却如此无所顾忌,是不是在心中,早就对朕不敬,不满了?” 索额图直接慌了,跪下来磕头说道,“陛下,微臣冤枉。” “你就在这,给朕跪着!” 皇帝又扫了眼几个人,说道,“此事以后再议。”说罢就从外间出来,直接回了次间,一时大家面面相觑,康亲王和安亲王都退了出去,就是陈廷敬也出了门去。 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对陈廷敬说道,“你这也太大胆了一些。”又看了眼苏敏消失的方向,“可是认识这一位宫女?” 陈廷敬摇头,说道,“不曾,我得好好回去打听下这位。” “是该好好道谢了。” 熊赐履原本实行要举荐下这位,让他在皇帝跟前露脸,谁知道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陈廷敬做事,向来公正廉洁,直来直去的,却也是无法。 皇帝回到次间开始批奏折,苏敏乖巧的在一旁给皇帝研磨,皇帝却不肯,喊了梁九功过来研磨,苏敏被挤兑到了一旁。 梁九功偷瞄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苏敏,想着今天这苏敏肯定是惹怒陛下了,难道要失宠了?说起来,他们两个人倒也没什么过节,反观苏敏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想做做这乾清宫里的第一。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是梁九功暗搓搓的期待着。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就是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皇帝冷着脸看折子,批折子,偶尔还会喊了内大臣康亲王询问事情。 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苏敏可怜兮兮的在一旁练字,好一会就把写好的拿到了皇帝跟前,说道,“陛下,奴婢写了十张。”很是一副想要讨赏的表情。 要是往日,皇帝肯定会夸赞一番,起码会笑一笑,但是今日却没有说话,甚至看都不看苏敏一眼,不过皇帝一看苏敏写的一摞纸,怒意都减了几分,说道,“就会使这些无聊的把戏。” 原来苏敏满篇都写了,奴婢知错了。 在翻开下一页,苏敏画了两个小人,不要太高看苏敏的画工,都是灵魂画手,一个脑袋上顶着一朵大花朵的是苏敏,没有的则是皇帝。 苏敏画了自己大滴大滴掉眼泪的场面,对面是冷着脸的皇帝。 皇帝虽然努力压着,但是笑意从眼尾慢慢的扩散开了,最后又好气又笑,“怎么几年了,你这画工还是如此?” 小时候苏敏就会画这种灵魂画逗康熙开心,那时候康熙还小,倒也没觉得不对,等着长大了也觉得这些画太过粗糙,但是也看习惯了,时间久了,倒也成了两个人的之间特有的秘密了,每次苏敏认错都用这招,百试不爽。 当然最好用就是哭,但那不到关键时刻肯定不能用。 “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奴婢不该擅作主张。” 皇帝没有说话,苏敏绞着手指头,又补了一句,“有陛下在,谁能伤到奴婢呢?” “朕也有疏忽的时候。”皇帝忽然叹气,刚才他也吓了一跳,“你须的记得,什么都没自己身子重要。” 苏敏有些微的感动,伸手去勾了勾皇帝的衣袖,说道,“奴婢谨记于心。”她的语气有点上扬,带些微的软,像是在撒娇。 皇帝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样痒痒的。 15、第 15 章 梁九功发现自己纯属想多了,就这么一会儿,写了几个字,画了一副画,就哄的皇帝笑起来,这苏姑娘的手段可是他比不上的。 哎,有些人的本事,你不服就是不行。 索额图还在外间跪着,康亲王来来去去的,也不敢跟他说话,两个人对视了几眼,他就转过头走了。 其实索额图早就后悔了,现在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 终于等了一会儿,梁九功过来传旨,他听完连脸都白了,接了旨意,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觉得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 索额图御前失仪,目无君上,罚俸一年,将其从正二品侍郎降为从二品内阁学士降级留任,令其闭门思过十日并提交悔过折。 这二品侍郎的官职还没焐热,就又降职了。 最主要的是,似乎已经被皇帝厌弃了。 索额图出了宫门,随从这才敢上前问道,“三爷,您这腿没事吧。” 索额图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踹了随从一脚,骂道,“老子好着呢,不就跪二个时辰。” 随从赶忙跟上,“是奴才不长眼。” 等着索额图回到家里,刚好遇到从宫里回来的额娘被大嫂簇拥着从马车里下来,见到他一身的狼狈有些奇怪,问道,“三叔,你这是从宫里回来?” 虽然都是去了宫里,但是女眷出入的门和官员不同,所以碰不上很正常 索额图虽然不舒服,但还是上前扶着母亲佟佳氏下车,佟佳氏脸圆,看着就非常有福相,见到索额图自然是高兴,嘴里说道,“不用,让丫鬟来。”但最后还是让儿子扶着了。 三个人一路往后院走,索额图不敢跟额娘说自己被降职的事情,怕是被骂,就主动问题入宫做什么。 然后听佟佳氏讲起来才知道,喊她们入宫是为了给一个宫女安排婚事,他诧异道,“一个小小的宫女,还需要让娘娘费这一番心思?” “了不得呢,说是从小就伺候皇帝的,很得盛宠,我和皇后娘娘商量了下,娶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这人选……”佟佳氏一脸的犯难,太好的觉得对方配不上,太差的又怕让对方不喜。 大儿媳妇说道,“额娘,横竖一个宫女,您担心什么,实在是不行,就指给我家的大侄儿。” 索额图知道大嫂的侄儿可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哥,又想起今天皇帝发怒的事情来,那推了一把陈廷敬的宫女,问道,“那宫女叫什么?” “好像叫苏敏。” “就是她!” 佟佳氏和大儿媳妇都被索额图一句话吓了一跳,佟佳氏问道,“三儿,你这是怎么了?” 索额图转了转眼珠,想到了弥补的办法,说道,“娘,你去求娘娘,让这个宫女给我当个侧福晋。” “什么?一个宫女给你当侧福晋?你知不知道她还是个汉军旗的?”佟佳氏蹙眉,打量着索额图,说道,“你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索额图知道瞒不住,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儿子一时糊涂,还请额娘成全。” 佟佳氏站在原地,她虽然和皇帝的生母同姓,但是他们几个大姓之间分支很多,真算起来,两家已经很远了。 八旗大部分都是这样,旁支,分支的分开,到后面可能就是只是姓氏相通而已。 所以佟佳氏在皇帝前面也没什么情分在。 佟佳氏气的狠狠打了下索额图,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生的,但是也是养在身边的,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又犯浑了?是不是瞧着陛下年幼,你又有了些功劳,就飘起来了?” 毕竟是小叔子,大儿媳妇也不敢亲自去拦着,就让小丫鬟去拉架。 好一会儿,佟佳氏深吸了好几口气,恨恨的看了眼索额图,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找太皇太后娘娘说这件事。” 只是心里却是憋着一口气,骂道,“你阿妈如果还在世,你还能这么混?” 几个人一时沉默,要是索尼还在,家里也不需要这般战战兢兢了,如今一切都要从新开始,自然是要万分小心。 *** 皇帝下了决定要办一场赛龙舟,因为太过仓促,陈廷敬脚不沾地的就忙了起来,宫里太皇太后的头疾也有所好转,让皇帝欢喜之余,许多内命妇们也都纷纷进宫问安。 这一日,等着佟佳氏出宫后,太皇太后就问一旁的苏嬷嬷,“索额图可是好的,如今年轻,还愿意赢取苏敏当侧福晋,这算是顶有诚意了。” 苏嬷嬷脸上努力挤出正常的笑容,心里却是慌的不行,她熟知苏敏,她可是有主意的很,需要自己看得上才是。 辅政大臣索尼的儿子,正黄旗赫舍里氏家族,还是家中要继承家业的索额图,这算是京城里顶尖的人家了。 而且还是要迎娶当做侧福晋,诚意也十足。 太皇太后都觉得这婚事很不错,一旁的苏麻喇姑见到苏嬷嬷急的额头都快冒汗了,说道,“娘娘,那敏丫头是皇帝身边的人,您是不是还要问一问他的意思?” 这婚事这么好,无论如何推脱都能叫人看出来,只会觉得你不识抬举,苏敏这样一个汉军旗的姑娘,能嫁入旗人这等寻贵之家,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就是太皇太后给她的恩典,你不要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苏麻喇姑往皇帝身上引,给她一个缓冲时间,这就算是帮苏嬷嬷了。 太皇太后点头,说道,“也不急,等着明日皇帝来请安再说吧。”今日见了几个内命妇,太皇太后有些疲倦,摆了摆手,苏麻喇姑马上就扶着太皇太后去了内间休息。 苏嬷嬷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就借口要换衣裳,然后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帝下了旨意要举办龙舟,苏敏应该是最高兴的,因为终于可以出宫玩了,到时候皇帝出去巡视比赛,她自然能跟着,想想就很有趣。 唯一让她心烦的就是,婚事迟迟没有着落,家里说是给她寻摸了几个人家,但是家书还没送过来,她这几日一直在等。 结果家书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苏嬷嬷,“这婚事,要是旁人肯定是极大的殊荣,不知道有多感激,但是我了解你这丫头,肯定是瞧不上的。”苏嬷嬷坐在炕上,手里端着宝瓶沏的茶水,喝了一口,居然是上好的龙井,想着苏敏可真是得皇帝的宠爱呀,连喝的茶水都这么好,又看了眼苏敏。 苏敏已经长开了,这几年在宫里养的好,皮肤白皙,五官秀丽,最重要是那一双眼睛,灵透清澈,只偶尔笑的的时候,眉眼上挑,带出几分狡黠来,可爱的很。 苏嬷嬷轻轻的拧了拧苏敏的鼻子,说道,“怎么就长这么快呢?”她自己没有孩子,真的把苏敏当做亲生一般的疼。 苏敏又是个孝顺的,对她也是极为亲近敬爱。 苏嬷嬷是真希望苏敏这一辈子嫁个如意的郎君,过着相夫教子的和美生活。 “这件事我瞧着是不错的,但是也要看你如何想。” 苏敏震惊的嘴里可以塞入一个鸡蛋来,索额图和她?那个长着一把胡须,瞪着人的时候就叫人觉得害怕的索额图? 他当然还算年轻,可也三十多了! 前几日索额图还骂她贱婢,差点打到她了。 还是皇帝出面,这才稳住了这件事。 苏敏就把这件事跟苏嬷嬷说了,她听了皱眉,说道,“我也听说皇帝罚了索额图。”当时太皇太后娘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偷偷跟苏麻喇姑说,这索额图是不是心大了? 这前面得罪了皇帝,后来就要求娶苏敏,显然就是拿这赔罪了。 其实只要索额图念着陛下的君恩,他就对苏敏好,但是把苏敏这么一个如花的孩子嫁过去,她也舍不得,总觉得最少也应该是如扬古泰那样的少年郎吧。 “你自己早拿主意才是。” 等着苏嬷嬷走后,苏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虽然嘴里说着什么要嫁出去,但是真正面对了才发现,这件事实在是迫在眉睫了。 原来她已经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了。 梁九功看到苏敏朝着自己使眼色,他想装作不知道,今日不是休息?怎么又来了? 他还想着今日苏敏不在,好好表现一番。 梁九功准备不理她,然后让苏敏感受下他的威严,他梁九功也不是叫人小瞧的,不然苏敏总是觉得自己才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梁九功想想可真解气,思绪翻飞了一会儿,其实连一息的功夫都不到,一抬头,对着苏敏就露出个十分可亲的笑容,悄默声的走过去,问道,“苏姑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在午歇。” “我有事禀告陛下。”说着就往里去了。 梁九功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事儿也就是在脑子里想想,根本不敢做! 皇帝有些睡不着,一抬眼几看到苏敏蹑手蹑脚的进来,他撩开帐子,刚要问话,就看到苏敏扑通跪了下来,一双眼睛里都是泪水,好不可怜。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日光透过乾清殿暖阁的菱花窗,滤过纱帘,在紫檀木御案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康熙穿着意见织金常服,正襟危坐在铺着明黄云纹锦垫的宝座上,下首坐着赤哈,还有苏敏还有扬古泰。 也是凑巧,苏敏正在跟皇帝说婚事的时候,赤哈和扬古泰因为赛龙舟的事来求见,想着倒也不用瞒着他们,而且或许他们会有什么好主意,就喊了进来。 扬古泰和赤哈都要参与龙舟的比赛,这几日一直忙着筹备的事情,他们一个是正黄旗,一个是正蓝旗,皆是旗中佼佼之辈,自然被委以重任。 扬古泰听了,马上就说道,“索额图那个老匹夫,他敢?”听说索额图差点打到了苏敏,扬古泰在家里气的跑了两圈马,正是恨的不行,这会儿听到他居然觊觎苏瑾,更是红了眼睛,他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说道,“陛下,您与其让阿敏嫁给索额图,不如让她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赤哈笑着说道,“你怎么敢让阿敏受委屈?陛下第一个不绕你。” 小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说是宫女,其实就跟养妹妹似的,谁家的主子会督促伺候自己的宫女读书写字,甚至为了让她练女红还专门找了人来教。 琴棋书画骑射一样没落下,当然,到了后面,也就字还在练,骑射还学的不错,其他一概都被放弃了。 苏敏知道,这时候,最好是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然很难堵住了旁人的嘴,但是嫁给谁? 要是有合适的人选,苏瑾这婚事早就定下来了,就是因为没合适的,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倒是让外人开始生出了心思。 想着天天对着索额图那张大胡子脸,眼神又那么阴鸷的,看着就不舒服,还不如对着扬古泰,起码看着顺眼,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强硬了,说道,“你阿玛不同意,我嫁过去了也是看人脸色。” “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赤哈笑,“你难道还能不出门办差,整日呆在家里看着阿敏不成?” 扬古泰没出息的说道,“那也不是不行。” 皇帝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应该想着建功立业,让妻儿受到旁人的艳羡,让你阿玛为你骄傲才是。”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说道,“那陛下派微臣去西北,微臣去给自己挣个军功去。” “胡闹!” “那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总要有个法子才是。” 一时场面安静,赤哈却突然说道,“阿敏,你就没想过直接伺候陛下吗?陛下为天下之尊,年少英挺,和你年龄相仿,再则熊掌院不不止一次夸赞于陛下,圣心睿哲,天纵英明,以后必定成为一代圣主,也不算委屈了你。” 赤哈着既提了建议,还狠狠的拍了皇帝的马屁,真可谓一箭双雕,不过这会儿大家都么空去指责他溜须拍马。 而是被他的提议镇住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氛围就变的有些微妙了起来,苏敏显然被惊住了,扬古泰也是一副很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有康熙目光沉沉,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苏敏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思绪纷乱,想到皇帝虽然年少,但已经有非常丰富的后宫,睚眦必报,出身显赫的皇后赫舍里氏,还有同样出身显赫,但是城府很深的钮钴禄氏,还有那位异常美貌出众的张氏。 当然,以后肯定只会更多,康熙皇帝可是有六十多个孩子的。 她感觉自己要是在后宫里,那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无助。 还有被困在这紫禁城里,一个黄金牢笼,再也没办法随意出门,想想就觉得窒息。 苏敏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赤哈,你在说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陛下肯定也是清楚的,贤淑恭顺,就没有一个字儿是适合我的,我刚回宫的时候,绣了绫袜给陛下,陛下只说丑都没法看。” 苏敏重复着,“不行不行。” 赤哈抬头,看到皇帝的目光似乎黏在茶盏里沉底的茶叶上,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比平时慢半拍,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沉了沉,又被他悄悄按了下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看到了端倪。 扬古泰马上就附和道,“对,不行,阿敏哪里受得了这个?她会被闷死的,外头多好玩呀。”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不过苏敏说的委婉,让人听着舒服,扬古泰则是……苏敏狠狠的瞪了一眼扬古泰,再次一次感叹,这就是一个猪队友,他能活到现在,真就是靠着祖上的庇护,是皇帝娘家的人缘故。 苏敏举着拳头打扬古泰,扬古泰虽然觉得委屈,但是也不觉得苏敏打的疼,只捂着耳朵,不让她拧,打不疼,拧耳朵可是真疼。 “好阿敏,你又气什么?” “气你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苏敏拉着扬古泰来给皇帝请罪,扬古泰只好顺着说道,“陛下,还请恕罪。” 皇帝冷冷的斜了一眼扬古泰,也不说让他起来,说道,“明日朕去跟皇祖母推掉这事情。” 苏敏觉得这个难度有点大,也就是她不喜欢索额图,但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婚事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苏敏算是撞大运了。 太皇太后不会觉得她不知好歹吧。 而且,太皇太后向来看重规矩,不会觉得皇帝不同意是对她……到时候可真就是解释不清了,在往上,太皇太后就觉得她心思不纯了。 扬古泰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低下头来,这一次,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想娶苏敏,还是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 “要是太皇太后娘娘不同意呢?”苏敏还是担忧道。 赤哈在一旁接了话,“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就说阿敏许给了微臣。” 扬古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呀,赤哈,原来你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你居然一点都没漏出来,枉费我还把你当做亲兄弟一样的。” 皇帝怒斥,说道,“扬古泰,跪下。” 扬古泰不敢造次了,又老实的跪了下来,但是那目光却很凶,像是受到了背叛一样。 “赤哈,你继续说。” 苏敏可不觉得赤哈想娶她,她真就把赤哈当做哥哥一样看待,相信赤哈也是一样,果然听赤哈继续说道,“先拖延一番,等着阿敏家里有合适的人选,再说钦天监算过,我和阿敏合婚结果不利,到时候解除了婚约就是。” 随即又道,“正好,家里催着微臣娶妻,微臣不愿,正是一举二得。” 思来想去,这法子倒是最好的,其实只要让索额图打消了念头,再往后拖一拖,皇帝总是有法子给苏敏赐婚的。 等着说完天色渐黑,皇帝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苏敏。 他斜倚在铺着明黄云纹炕褥的炕角,手搭在膝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磨得久了,连纹路里的蹭得发亮,目光却没落在手上,只虚虚飘向院子里的石榴树,半天没动一下。 扬古泰则是被罚跪了半个时辰,这才一瘸一拐的去找了苏敏。 其实才跪了这么久,倒不至于这般难受,他就是想让苏敏心疼,让皇帝觉得自己可怜,也算是苦肉计了。 不过别说还挺管用,苏敏难得给他端了一杯茶,苏敏住的后罩房刚好在外宫,越过这堵墙就是内宫了,所以扬古泰这等近卫过来,倒也不算什么逾越的事情。 “你以后做事能不能多思多虑一下?”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说道,“我知道了。”随即说道,“阿敏,我要是说服了阿玛,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要是之前的苏敏肯定会反对,但是这一次,她沉默了下,忽然觉得,嫁给扬古泰也挺好,轻轻的点了点头。 扬古泰听了裂开嘴笑,灿烂的将四周照亮,眼中里盛着碎光,炫目异常。 “好,阿敏,咱们说好了的!” 苏敏也笑,说道,“好,拉钩!” 扬古泰想起小时,两个人经常这样,忍不住笑,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很有力,紧紧的勾着她的,两个人像小时候那般拉了钩,最后扬古泰踌躇满志的走了。 天黑了起来,四周都点起了灯,整个乾清宫都亮了起来,像是一直活过来的夜龙,苏敏看着暖阁的方向,收住刚才笑僵了的嘴,像有什么话堵在喉头,没说出口,倒先让那点力气泄在心口,最后她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一早上,皇帝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头疾似乎好些了,脸色红润,笑容也多了很多,等着落座喝了口茶,就问起皇帝的起居饮食来,最后话题一转,果然就说了苏敏的婚事。 苏敏随伺在旁,垂手而立,一副规规矩矩的摸样,见太皇太后提起她的时候一时有些紧张,偷偷瞄了眼皇帝,看他神色如常,倒也安心了几分。 康熙打小就是个沉稳的,自然能好好应对。 “您说阿敏的婚事呀?也是不凑巧,其实朕准备把她指给赤哈的。”皇帝纹丝不动,四平八稳的说道。 太皇太后诧异,想起赤哈来,正是皇帝小时候的伴读,苏敏也算是一个,再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俩孩子恐怕早就看对眼了。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种喜事,笑着说道,“我给她指的婚事可是一桩好姻缘,可惜了。” 又问道,“那何时成亲?” “赤哈说福晋刚过世,说想要等一等,阿敏也说,想多伺候朕两年,就先放着吧。” 太皇太后听了点头说道,”一个有情有义,一个忠贞护主,都是好的。”随即转过头去喊了苏敏过来问话。 等着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还赏了苏敏不少东西。 五月的阳光有些炙热,连地砖似乎都发烫了,皇帝上了龙撵,苏敏只想快点回去喝口水,她老实的跟在左右,一时四周十分安静,只听到太监抬龙撵的脚步声。 好一会儿,龙撵快到乾清宫了,听到皇帝问她,“阿敏,外头真的那么好玩吗?” 苏敏下意识的回答,“好玩呀。”随即马上就转了话题,“宫外确实有趣,市井之像鲜活,是宫里少见的活泛景致,但是如果不是陛下在宫里励精图治,百姓怎么能安稳营生?说到底,主要还在于陛下的圣明治理。” 皇帝笑,无奈道,“就会说好听的哄着朕。” “奴婢是认真的。”康熙确实算的上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了。 皇帝对苏敏这种马屁鲜少会有回应,大部分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一次却难得回答说道,“百姓的安居乐业,本就是君王该担的本分,往后,朕唯有更勤理朝政,常念民生,慎终如始,方能让这宫外的好长久,让天下人都能安稳度日。” 苏敏用力的点头,似乎能看到康熙以后的成就,目光明亮,里面全是对皇帝的期盼,显得尤为可爱,皇帝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摸了摸她的头,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说道,“别光是贫嘴,好好练字,不然以后出去,丢朕的脸面。” 从昨天开始,出现在两个人之间看不见的隔膜,这一刻突然消失了,苏敏觉得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初。 下午的时候,陈廷敬来看到苏敏,郑重的行礼说道,“上次多亏苏姑娘。”他回去之后多方打听也没打探出苏敏的出身,她行事太过低调,不是宫中的老人根本不知道。 也是运气好,他有个同乡,记起来自己老师小弟子的女儿在宫中,说万一是呢?再仔细一打听居然真就是她。 还塞了一个红包给她,苏敏敢收梁九功的,但是不敢收这些群臣的,这是两回事,她忙推掉,然后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奴婢该做的本分,大人太过客气了,且奴婢久闻大人,居官清正,不恋私利,奴婢只盼大人安然,能长久为社稷,为苍生效力,别无所求。” 谁知道,这一番话说的陈廷敬居然红了眼圈,还深深的朝着苏敏拜了拜,说道,“姑娘的话,子端,谨记于心。” 子端是陈廷敬的字,可见这一番话的诚心了。 这一大礼倒是弄得苏敏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苏敏当时出面推陈廷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她也知道按照皇帝看重她的脾性,断不会让她难做。 再则,当时索额图也是太胆大包天。 陈廷敬还想说点什么,梁九功来催,他赶忙就走了进去。 下午,苏敏在次间练字,听到外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轻手轻脚走出去看,隐约透过屏风看到里面跪着几个大臣,还有皇帝在发怒。 她赶紧退了回来。 梁九功在原地站一会儿,最后还是直接去了次间,他看着苏敏就喊道,“苏姑娘,我的祖宗哎,救救奴才!” 苏敏发现,梁九功越来越像她的跟班了,一有事就来找她。 苏敏其实好奇,皇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梁九功倒也没什么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办龙舟比赛当然需要银子,却偏偏户部没有银子,再一问,原来是每年都拨了很多给藩地。 “陛下气性这么大,可是太伤身了。” 苏敏就想起来除三藩的事情,好像是四年之后,这场战争持续了八年,才在吴三桂病死后,土崩瓦解。 从顺治帝开始清朝为了安抚三藩,每年都会拨了许多银两,几乎占了税收的一半。 也怪不得皇帝会发脾气。 梁九功过来一趟,又麻利的去了,皇帝身边可离不开人,他也就是过来诉苦,看看苏敏有没有法子让皇帝息怒,但是他也不敢让别人顶包,上次兰琪那件事可还历历在目。 他想的很简单,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帝跟前,这才是最忠实的奴才,陛下早晚会发现他的一片忠心。 苏敏发现康熙真的怪不容易的,突然间就登基为帝,不过几个月生母病故了,没有了唯一的寄托,那时候他也才八岁,好不容易亲政,上面又压着鳌拜。 但是除掉了鳌拜之后也不能高枕无忧,还有三藩。 苏敏想了一会儿就去了一趟御膳房,李多福找个地方睡觉去了,灶台上放着蒸笼,上面冒着袅袅白烟,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非常诱人。 苏敏没出息咽了下口水,小康子也靠着面案打盹儿,看到苏敏过来,一下子就精神了,说道,“苏姑娘,您这是来找我干爹?奴才去喊。” “不用,我来拿点红豆汤。”比起绿豆汤,康熙更喜欢红豆汤。 “有的,一早就做好了,冰着呢。” 小康子麻溜的出去,回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带盖子的瓦罐,旁边还冒着凉气,一看就放冰水里了。 御膳房夏天的时候可以领到很多冰块,就是为了做这些膳食。 小康子在她的要求下,又加了一些冰糖,然后给她装到好看荷花边汤盅里,这是苏敏最喜欢的容器了,想着等出宫的时候也让皇帝赏赐她几套。 小康子还偷偷给苏敏拿了炒西瓜籽儿,“奴才自己琢磨的,您尝尝味儿。” 苏敏到底没忍住,在小康子白胖圆润的脑门上抹了一把,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说道,“你这手艺真不错。” 连西瓜籽都会炒,真是肯学还愿意动脑子的机灵孩子。 小康子笑的可爱,苏敏拿了荷包给他,说道,“那我先去忙了。”心里却是捉摸着,也不知道皇帝气消了没有。 到了乾清宫,只觉得四周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皇帝已经回到了次间,伺候的宫女皆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 一旁梁九功跪在地上,额角的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黏得人难受,却不敢抬手擦拭。 康熙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提着食盒进来的人影,喉间溢出一声冷嗤,那声音不高,却让苏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奴婢给陛下拿了红豆汤去去暑气。”苏敏硬着头皮解释着。 康熙看了眼屋内的人,怒意实在是压不住,说道,“都滚出去。” 梁九功听了麻溜就起身走了,他跪的腿都快麻了,户部几位大臣走后,皇帝就一直发脾气,弄得他苦不堪言,这时候就想着,要是顾问行那个老东西在就好了,也让他被骂一骂。 当然,他还找了半天苏敏,这苏姑娘不会这时候就溜掉了吧? 枉费他还对她那么好,怎么就不顶事儿?心里可是气的不行。 结果一转眼就盼来了苏敏,当时就快感动哭了,果然皇帝不想再苏敏前面发脾气,倒是让他们这些人都退出去了。 苏敏把食盒放在炕上,拿出还冒着凉气的红豆汤放在炕桌上,然后拿了帕子给皇帝擦汗。 她站到皇帝前面,因为走了一段路,加上天气热,额头上也全是细小的汗珠子,脸色却很红润,平时笑起来,眼尾有些上挑,显得有些狡黠的眼睛,这时候却盛满了认真的关怀。 皇帝的气就消了许多,脸色稍缓,苏敏趁机拿了红豆汤给皇帝,说道,“陛下,尝尝,李多福昨天泡了一个晚上,一早就煮了,好喝的很。” 康熙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红豆轻轻一抿便在舌尖化开,沙沙的绵密混着汤汁的顺滑,比平时还要甜一些的冰凉口感,顺着滑入嗓子,舒服的叫人叹气。 苏敏见皇帝吃完了,又拿了第二盅给他喝,心里有些可怜巴巴的想着,应该喝完了再来的,可惜了。 皇帝喝完只觉得心里舒爽了许多,又见苏敏虽然极力隐忍,但是那可惜的目光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定是他把她的那份儿也给喝了,正心痛呢。 这一看,顿时眼中就有了笑意。 18、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康熙喊了人重新端了红豆汤来,小康子显然是聪明的,见乾清宫又来拿红豆汤,按照苏敏的喜好,多加了冰糖。 苏敏终于吃上了红豆汤吗,吃的时候眉眼都带了笑。 皇帝眼中藏着笑意,把另外那份也推了过去,说道,“一道吃了吧。” 这会儿他已经消了气,只想到如今朝中的状况来,又忍不住蹙眉,在苏敏的询问下,怒气冲冲的说道,“单吴三桂的军饷就需要九百万两银子,去年的税收也才二千五百万两,其中地方留存一半,只余下八百万两能用。” 苏敏吃惊,这样一说来,朝廷果然就一点银子也没有了,这还只是吴三桂的,还有另外两个藩地呢? 她想到了一个词,竭泽而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皇帝对她笑,原来她居然自己说了出来,而皇帝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只是笑完,皇帝又抿着嘴,毕竟这句话可不是一句轻松的言语。 代表着整个大清国库的情况,而国库里没有银子,几乎没办法动弹,就连半个龙舟比赛也要用自己私库的银子。 苏敏越是跟在皇帝身边了解朝中的事情,就越发觉得皇帝身上的担子就很重,内忧外患,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需要去处理决断。 在一想后宫的事情,就觉得都是小事情,也怪不得皇帝无心呆在后宫,连政务都忙不过来,加上他刚刚真正亲政,正是意气风发,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在权利这个美人前面,其他都显得黯然失色。 现在节流是不可能的了,三番短时间也灭不了,那是一场浩荡整个清廷的战役,苏敏就想起了宋朝,说道,“陛下何不多多开源。” 皇帝来了兴致,问道,“如何开源?” 苏敏知道朝廷收银子最快的方法就是卖官,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何不仿效宋之良规,开海运之禁。” “大胆!” 苏敏赶忙低下头来认错,说道,“奴婢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其实清廷从入主中原开始就严防海运,还曾经下过迁海令,就是为了遏制郑经余党的反扑,这也就是皇帝生气的原因。 这要是旁人,恐怕早就被降罪了,要定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但是苏敏毕竟不同,一直放在身边,他也熟知她的性情,但就是如此,皇帝也冷着脸不去看她。 苏敏起身,拽了拽皇帝的衣袖,哄道,“奴婢一时忘乎所以,倒也口无遮拦了。”又道,“都是陛下,总是督促奴婢练字,前几日翻到宋朝古籍,到了看了几篇关于海运的,记在了脑子里。” 皇帝爱书,叫人搜罗了不少古籍,放在了书架上,苏敏从小就在里面挑书看,皇帝也没限制她,导致她能看到很多珍藏。 当然这也就是借口,其实苏敏脑子里还有着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清廷关闭海运,实在是一个可惜的事情。 皇帝倒也没有怀疑,毕竟书架上确实是不少前朝的书籍,包括宋明在内,气道,“倒是朕的错了。” 苏敏道,“当真是陛下的错。” 皇帝瞪着苏敏,苏敏心里咯噔一下的,只觉得皇帝这威严真是越来越重了,她都有些怕了。 她凑过去晃了晃皇帝的手,语气柔软,说道,“在奴婢心里,陛下天纵英睿,是一位必开万世太平之基的明主,这等海寇,陛下何曾惧过?” 苏敏说这种讨饶的话时候,语气就会微微上扬,软的像是刚弹好的棉花,让康熙根本就硬不下心肠来,更不要说她话中的奉承话。 皇帝不否认喜欢听奉承话,但是他也秉着务实求治,更是厌烦借奉承行私弊的钻营之徒,但是他发现,他实是爱听苏敏的奉承话。 每次苏敏用这种期盼肯定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很是满足而自豪。 “你呀你!”皇帝点了点苏敏的眉心,说道,“起来吧。” 只是等着苏敏起来后,半天就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苏敏知道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倒是十分高兴,以后她出宫了,就没办法这样说话了,毕竟隔着远了,加上她嫁了人,总要避嫌。 而且那时候的康熙已经成长,可没现在好说话了。 她想这种开海运,造福于民的事情,也就提一句话,就算现在不做,在皇帝心里,种下一颗能发芽的种子也是好的。 自从被皇帝赶出去后,梁九功就站在屏风外,见皇帝又加了两碗的红豆汤,心里自然是高兴地,想着还是苏姑娘有办法。 再一听,苏敏居然跟陛下谈论政事,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的,皇帝最是厌烦后宫干政,他还记得皇后当时提了一句前朝的事情,皇帝就大发雷霆,只说皇后德行有亏,那样一位骄傲的人,都给吓哭了。 怎么苏敏就行? 皇帝对苏敏当真是不同,要不是两个人年岁相仿,他真的怀疑苏姑娘是皇帝养的闺女了。 皇帝其实也一直在想,苏敏的话,是呀,何惧之有?当初鳌拜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头上,他都以为自己翻不过去了,甚至做了必死的准备,但是他就这样被自己除掉了。 这让他拥有了无限的勇气,愿意去做很多尝试。 *** 天气越来越热了,皇帝要在什刹海补办龙舟比赛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许多人都想来凑这个热闹,还有人准备过来摆摊,提前过来探路,倒是非常热闹。 这几日,李玉贵原本就没几根的头发都快秃了,原因是天气热,皇帝不爱用膳,他这会儿都没空去看后宫的几位贵主儿了。 往年这个时候,皇帝用的也少,但是今年格外少,他真怕自己这个位置不保了。 他的徒弟李德顺急匆匆的跑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苏姑娘下午亲自去小厨房提了甜点,还是小康子送出来的。” 要说李玉贵最郁闷的事情就是没攀上苏敏这一颗大树,以前他也不怎么在乎,后来等着他有想法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敏那个人,向来低调,鲜少和旁人来往,那个伺候的宝瓶也是嘴严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也是他太自视过高,总觉得要旁人来求自己,就这么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如今让隔壁那位李多福粘上了苏敏,他这边就靠不上去了。 想起就是恨,又听苏姑娘去了隔壁,恨的牙痒痒,呸了一口,骂道,“看他得意个几天。” 当初李多福刚到御膳房的时候,两个人就不和,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他总觉得跟苏敏有关,总之单独去了隔壁开了个小厨房。 反正皇帝就爱吃他那口糕点的手艺,他也没办法。 “红豆汤谁不会呀?我做红豆汤的时候,他李多福的毛还没长齐呢。”李玉贵恨恨的骂着,李德顺偷偷看了眼四周,好在这是旁边一个小库房,专门放面粉之类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李玉贵用来休息的,旁人也不敢来。 忽然有个小太监来敲门,说道,“李爷爷,陛下那边传膳了。” 李玉贵一听就头大,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有加菜?” 如果不是加菜那就是按照平时做了,可是按照这个时候的菜谱,皇帝就不爱吃呀,他真的发愁。 小太监说道,“说今天吃凉面。” 李玉贵忽然就有了精神头,嘿嘿笑着,说道,“好。”这显然就是苏敏的手笔了,照着用心做就行。 “去给拿了蜀地产的辣子,苏姑娘爱吃这口。” 李德顺问道,“师父,这辣子还有区别?” “那是自然,蜀地的辣子就是比这边的香。”这苏姑娘也不见得多能吃辣,但是没吃必点,他对这个辣子牛肉酱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初跟宫里的一位老师傅学的,又香又辣,又下饭。 龙舟比赛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正是明日,赤哈和扬古泰来复命,两个人正憋着一个鼓劲儿,都想夺得这个魁首。 扬古泰脸都晒黑了,伸出来胳膊也是黑的,但是露齿一笑,依然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太阳,凑了过来问道,“明日就出宫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我提前买给你。” 其实苏敏更喜欢逛街,这时候东阳大街还非常热闹,吃的喝的,还有杂耍的艺人,非常有趣好玩。 但是皇帝自然不能去这么复杂的地方,怕是危险,就说道,“给我买个彩色风车吧。” “行。”扬古泰高兴地说道。 虽然苏敏和赤哈内定了婚事,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所以见了也没什么不同,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过一会儿,御膳就送了过来,皇帝给几个人赐膳,赤哈坐在左边,扬古泰坐在下面,苏敏则是坐在右边,方便伺候皇帝用膳。 上了几个大碗,都是放着山泉水过了的凉面,分很多种,燕麦面,绿豆面,红豆面,糜子面,小米面,栗子面。 旁边中碗里上了配料,炸酱,辣子牛肉酱,麻将,蒜汁酱,还有几个卤子,鸡蛋卤,茄丁卤,鸡丝卤子,还有一个鹿肉卤。 苏敏知道皇帝的喜好,虽然天气热,但是肯定要吃热的,先给他夹了红豆面,配了鹿肉卤子,里面切了小块的土豆,鹿肉炖的酥烂,土豆粘糯好吃,也非常香。 不过苏敏只有一个胃,肯定要吃最爱的辣子牛肉酱。 扬古泰是个大胃王,又嗜辣,直接让人端了个大碗过来拌面吃,他也非常爱吃辣子牛肉酱,等着拌完,上面都是红彤彤带颜色,看着就食指大动。 吃完卤肉卤子,苏敏又给皇帝也拿了辣子牛肉酱,皇帝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还是吃了,而且一整碗都给吃完了。 苏敏偷偷看了眼,心中好笑,她知道皇帝也喜欢辣,但就是觉得伤身轻易不吃,这夏天,正是最下饭。 19、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扬古泰把脸埋入大碗里,连吃了三碗,几个人吃到最后就都是在看他吃了,每次看着都觉得很有趣。 而且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吃饭,顿时就觉得饭都香了几分。 小时候就是这样,几个人凑一起吃饭,那时候规矩没那么多,扬古泰永远都是吃的最多的,几个人里,他也是最高,最壮实的。 除了面条,当然还有其他菜肴,皇帝纷纷赏赐给了在内阁和六部办事的几位大臣,最近很受受宠的陈廷敬当然也在里面。 吃完御赐的膳食,两个人纷纷谢恩,扬古泰说道,“陛下,虽然赤哈抢了我的鼓手,但是微臣一定能得魁首。” 赤哈也告状,道,“陛下,虽然扬古泰抢了我一个舵手,不过这个魁首必然是微臣的。” 苏敏这才知道,原来这次因为太过着急,根本就没时间培养自己人,所以他们纷纷都跑去附近拉人,两个人都同时看上了一个鼓手,结果被赤哈挖走了,而扬古泰则是在他手里抢了一个舵手。 鼓手就是在龙舟前敲鼓的人,算是最关键的灵魂人物,他的鼓点是信号,引导划手们统一划桨的频率和力度,使龙舟保持稳定的速度前进。 舵手也是很关键,负责掌控龙舟的行进方向。 划手可以通过急训培养出来,但是鼓手和舵手都需要熟练的老手,这次八旗的龙舟队里,基本所有关键的鼓手,舵手,都是外面找来的。 苏敏被逗笑了,也觉得很有趣。 皇帝说道,“你们俩个,每人得一个,也不算亏。” 原本扬古泰和赤哈都是一起回的,今日赤哈却被留了下来,皇帝似乎有什么话单独叮咛他。 苏敏来送扬古泰“阿敏,明天要是能带你去东阳大街去玩就好了。” “以后总有机会。”苏敏也很想去。 扬古泰自信满满的说道,“对,等你嫁给我,以后天天去那边玩。”扬古泰已经暗自下定决定,等着这一次龙舟赛结束,就求着皇帝去西北立军功去。 苏敏已经不太反感嫁给扬古泰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就显得扬古泰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用过晚膳,太皇太后突然喊了苏嬷嬷过来,叫皇帝过去商议事情。 苏嬷嬷朝着苏敏使眼色,悄声说道,“娘娘知道明日龙舟的事情,脸色很不好。” 当初许多人就反对皇帝亲自观看龙舟比赛,康亲王还骂陈廷敬居心叵测,不顾皇帝安慰,显然太皇太后也是不支持的。 自从皇帝亲政后,太皇太后已经不大管前朝的事情,只有遇到棘手的事情,太皇太后才会出面问一问。 到了慈宁宫,灯火通亮,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皇帝过来,纷纷下跪。 苏嬷嬷领着皇帝里往里走,苏敏则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进到内殿,看懂太皇太后倚在紫檀宝座上,屋内点着香。 “孙儿拜见太皇太后。” “起来吧。”太皇太后说完就朝着一旁伺候的人摆了摆手,苏麻喇姑就带着宫人都退了下去,苏敏也跟着走了出来。 只是人还没走到外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有些愤怒的声音,“你乃大清天子,万金之躯系着天下安危,怎敢这般任性?” 苏敏一顿,苏麻喇姑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双眼睛里似乎可以看透事件的悲喜,说道,“走吧。” 苏敏在外头站了许久,觉得腿都站麻了,才看到皇帝走了出来,他神色如常,腰背挺直,说道,“回宫。” 一行人跟着皇帝出了慈宁宫,前面的太监提着灯笼,照着前路,并不黑,不过宫道宽敞,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远处月亮高挂在天空,清辉冷冽地洒下来。 影子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像根绷到极致的弦,风一吹就晃,却怎么也挣不脱牵绊。 苏敏难得跟梁九功说今日要值夜,可把梁九功吓一跳,心想,这苏姑娘终于想要用功了?可算是知道自己还是御前宫女的身份了,他自然同意。 他发现了,每次苏敏值夜的时候,皇帝就会睡的很安稳,至于他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这时候皇帝没夜里叫人伺候,所以自然就是一觉到天亮了。 晚上,苏敏厚着脸皮把被褥铺在了内殿的炕上,她指着屋里的冰说道,“外面太热了。” 皇帝倒也没有说话,苏敏就知道这算是默认了,笑着说道,“陛下待奴婢当真是好,奴婢一辈子都会记得陛下的恩宠。” “贫嘴。” 从慈宁宫出来开始,这还是皇帝说的第一句话。 屋内放着的冰,正在慢慢融化着,带来丝丝的凉意,苏敏舒服的翻了个身,看了眼龙床的方向,她猜测皇帝还没睡。 心想,皇帝的性格还是如此,遇到什么事儿总是自己憋着,想不明白就一直想,甚至失眠。 “陛下。”苏敏轻声喊着。 过了一会儿,皇帝应了一声,说道,“怎么还不就寝?明天可是要早起出宫。” “奴婢睡不着,既然陛下也没睡,奴婢给陛下读读书吧?” 皇帝没有说话,苏敏就当同意了,窸窸窣窣的起身,点了灯,然后在书架找了半天,这次可算是找到个自己写完字的书,可别像上次那样,让皇帝罚写了。 皇帝却像是看出苏敏的想法,指了指左边的说道,“四书章句集注,拿那本大学章句。” 苏敏,“……” 苏敏无奈,只能拿那本书过来,开始磕磕巴巴的读了起来。 皇帝不知道困不困,苏敏快读困了,这种书对她来说,真的又深奥又难懂,毕竟对于只想躺平她来讲,根本就没必要。 好一会儿,皇帝在她死撑着读的时候,问道,“阿敏,你说朕真的错了吗?” 苏敏一下子就精神了,看了眼皇帝,见他躺在明黄色的被褥里,面容压在枕头里,根本看不清楚,但是紧紧抿着嘴显示着他的倔强。 不过她不知道怎么回皇帝,太皇太后顾虑的也对,他其实没必要非要去参加龙舟比赛,但是同样,如果能参加,对他的威望也是极高的提高。 “奴婢不知道。”苏敏老实的回答。 皇帝早就猜到苏敏会这样回答,别看她总是贪玩,贪吃又懒惰,但是却是个对自己有很清楚认知的人。 “但是奴婢不喜欢太皇太后说您。” “大胆!”皇帝怒斥道。 苏敏把书放下,跪了下来,倒是没有说话,地上的毯子早就撤走了,地面冰凉,但是这炙热的夏季,倒也还不算难受。 好一会儿,皇帝说道,“为什么,皇祖母是朕的长辈,又养育了朕,训斥几句,本就是应该。” “奴婢就是心疼陛下。” 苏敏语气很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太皇太后对他确实很好,但是更多的是对一位储君的要求,鲜少有温情的时候。 大概,太皇太后所有的温情都留在顺治帝身上。 场面一时非常安静,安静到这屋内好似没有人一般,苏敏去拉皇帝的衣袖,皇帝侧身,露出年少英挺的面容来,目光有种说出不来的温柔,说道,“起来,去歇着吧。” 苏敏居然有些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她匆忙起身回到了炕上。 第二天一早,苏敏就跟着皇帝出了宫,她坐在马车的里面,觉得高兴地很,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陛下,您看那边。”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寻常人家,门口挂着艾草,上面还有个漂亮的葫芦花,倒是非常的应景。 马车稳当,很快就到什刹海,太监唱喝,“皇帝驾到!” 苏敏撩开帘子,迎着皇帝下马,周边都是近卫,为首的是佟国维,正是皇帝的亲舅舅,如今皇帝正式亲政,手握皇权,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见到皇帝下来,直接跪了下来。 一排排人都跟着跪下来,先是近卫,然后外围的兵士,再然后是普通老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壮观而威严。 这一刻,皇权的威压,显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喊了起身,一行人渐渐起来,近卫簇拥着皇帝去了观景台,是搭在旁边的一个亭子,四周还用白纱围着,旁边都不让普通百姓靠近,怕是有刺客混在其中。 不过这还是老百姓们第一次看到皇帝,虽然看不清,都觉得很新鲜。 这件事主办的人就是陈廷敬,见皇帝过来赶忙过来请安,还有许多其他王公大臣,甚至有许多内命妇也过来凑热闹了。 亭子附近临时搭了许多草棚子遮阳,条件好些的用纱帐围着,没有的就直接敞开着,横竖也没人敢过来。 陈廷敬想让皇帝来亲自敲开场的三声鸣锣,皇帝却推举了康亲王,说他德高望重,由着他来比较好。 康亲王很激动,跪着谢了恩,不过大家也觉得皇帝出面太危险,其实附近已经围了许多亲兵。 亭子内,康熙难得最苏敏说道,“难得出宫,让你憋在这里也不合适,也出去凑热闹吧。”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带刀护卫伊尔根觉罗,“跟着她,要是她有个万一,唯你是问。” “奴才遵旨!” 苏敏觉得皇帝太过郑重了,这个伊尔根觉罗可是皇帝最信任的近卫之一,今日却让他跟着自己,但是想着或许是真有余孽在,倒也接受了。 梁九功艳羡的看着苏敏,他早就说了,这苏敏就是皇帝养的闺女,不然怎么能有这待遇?让她出去凑热闹就算了,还给她安排个近卫。 他也想去玩呀! 20、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苏敏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皇帝,见他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随后走了出去,亭子里放着冰块,倒也不觉得热,一出来,这热气就扑面而来。 不过等着走过去,靠着河边,风一吹,到也凉快了一些。 伊尔根觉罗和扬古泰不同,是个非常沉稳的性格,苏敏和他相熟已久,但是听他说话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路,他愣是一句话没说。 陈廷敬看到苏敏出来,有些诧异,他忙的不可开交,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说道,“苏姑娘怎么出来了,不用伺候陛下吗?” 苏敏笑着说道,“陛下恩典,让奴婢来也瞧瞧这赛龙舟的盛况。” 陈廷敬想着,当时看她在索额图前面帮他就知道,这个宫女身份不简单,毕竟不是谁都敢对上索额图的,今日一看,果然是不一样的,不说让在身边伺候,反倒是让她出来玩,也是少见的事情了。 不过陈廷敬这个人,向来耿直,他对苏敏客气亲和,就是觉得这姑娘仗义,和她受宠无关。 熊赐履年纪大了,也就过来看一眼开场,恰好遇到了苏敏,他是个圆滑的,说道,“左边那个棚子是陈大人和我家的家眷,苏姑娘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去那边歇歇脚,吃个茶。” 陈廷敬这才像是想起来一般,邀请了苏敏。 陈廷敬的小女儿陈碧月长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非常讨喜,走了过来,给苏敏见礼,说道,“苏姑娘,这边太热了,到那边棚子里去歇一歇。” 苏敏就跟着她去了。 棚子里做了一圈的妇人,陈碧月一一给她介绍,旁人都不敢托大,他们也都是官服家眷,知道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很不寻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苏敏也就是准备喝口水就走的,她不想跟朝臣关系太亲近,结果锣鼓声一响,龙舟赛马上就开始了,她就被陈碧月拉着走到了岸边。 陈碧月开始兴奋的跟苏敏说着,“那边那个船是汉军旗的,我哥就在那条船上,能看到吗?中间那个,稍微瘦一些的。” 苏敏点头,其实她也在找人,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扬古泰,他坐在龙舟的第一个位置,非常好找,扬古泰应该是看到她了,疯狂的招手。 陈碧月说道,“苏姐姐,那个人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 “那不是佟佳的扬古泰吗?”旁边有个旗人少女说着,居然给他丢手帕,不止她这般,很多姑娘都会往船上丢手帕,香囊之类的。 扬古泰看到苏敏,手忙脚乱丢开那些帕子,生怕她误会,弄得苏敏忍不住笑。 苏敏再去看旁边,隔着两条船就是赤哈的,他也坐在第一个位置,很好找,看到苏敏望了过来,也朝着她招手。 苏敏笑着打招呼,忽然她顿住,坐在赤哈身边那个人,背影居然那么熟悉,她在在仔细看看,那人微微测过脸来,其实看不全,因为围着头巾,而且还是侧脸。 苏敏忽然就看向皇帝坐着的亭子方向,因为用纱布挡着,看不清里面,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端坐着。 她犹豫了下,就把香囊裹在帕子里,这样重一些,方便丢过去,一丢,那人果然一下子就接住了,苏敏喊道,“一定要拿金魁首呀!” 那人没有回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苏敏的错觉,他似乎微微点了下头。 随着“咚!咚!咚!”的急促鼓点响起,舵手猛扳舵杆,桨手们齐声呐喊嘿哟!同步划桨,龙舟如离弦之箭冲出起点。 苏敏终于有种看比赛是感觉了,一直为捏着一把汗。 陈碧月也在为她哥哥加油,两个人凑在一起,一起呐喊,居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比赛非常激烈,中途还有人落水,马上就有人补上,那些围观的老百姓也非常的投入,这一场龙舟比赛,甚至让苏敏想起了前世的端午。 其实看龙舟赛比想象中还要有趣,非常热血,划手们喊着号子,鼓点密集,咚咚咚的,振奋着人心。 苏敏听到后面还有人在下注,“我赌镶黄旗胜,毕竟那可是上三旗之首!” “不可能,我弟在正蓝旗,说扬古泰大人找了个很厉害的舵手,这一次必拿第一。” “你们这消息都滞后了,应该是正红旗,知道为啥不?因为这次他们除了那位领头的萨赖大人其他都是外面找来的好手。” “这不是作弊吗?还算是八旗比试吗?” “怎么不算呀,陛下早就说了,满汉一家,就算是找了帮手,那也是一家子。” “你还真信了?” “李茂,你找死……”很快就有人堵住了这个人的嘴,这时候,在这个场地讨论这个,还真是找死,苏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一个书生摸样的男人,被友人拉着往外走,不过那些人的赌局却还是异常热闹,很多人都在商量着如何下注。 苏敏想到自己那可怜的余钱,准备投个大的,对着一旁的伊尔根觉罗招了招手,说道,“你去给我押下镶黄旗。” 伊尔根觉罗显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姑娘的安危……” 陈碧月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到有些刻板的官家小姐,反而还很活泼,她虽然觉得自己哥哥很有希望,但或许苏敏有内幕呢? 再一问赔率,是一比五。 她就有些心动了。 苏敏想着,那位都在龙舟上了,怎么可能输掉? “苏姐姐,你可是有什么消息?”陈碧月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敏摇头,“没有。”然后掏了掏兜,拿出碎银,外加银票,也就五十两银子,不过一比五的赔率,这就是稳赚不赔呀,对着伊尔根觉罗说道,“那你陪我去吧。” 伊尔根觉罗只能跟着苏敏,陈碧月也拿了荷包出来,她爹清正,家里全靠着祖产过活,好在母亲经营有方,倒也过得去,但银子也不多,凑了半天就拿了二十两过来。 “苏姐姐,我也跟你一起。”在银两和哥哥之间,陈碧月选了银两。 她跟着母亲打小耳濡目染,觉得赚钱可没什么丢脸的,很自然就跟着苏敏。 伊尔根觉罗一看就是皇帝近卫,旁人见了都战战兢兢的,恭敬的接了银子,然后笑着说道,“侍卫老爷光临,真是叫咱们蓬荜生辉呀。” 伊尔根觉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行人又回去了。 龙舟已经划了出去,一会儿还会划回来,到时候就知道胜负了,许多人还在这里等着,这会儿倒是成了歇口气的时间,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人吃点心,当然还有像苏敏这样的,准备赌一个。 众人在焦急的等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来了。 那龙舟就奋力的朝着这边划了过来,鼓点的声音又响起,振奋着人心。 有人喊道,“第一个是正蓝旗!” “后面的是镶黄旗!” 苏敏替镶黄旗捏着一把汗,就在这时候,突然那鼓手改变了频率,在苏敏的耳朵里,像骤雨突至时砸向湖面的雨珠,节奏从疏朗变得密集,每一声都带着奔涌的急切,在空气里掀起一阵急促的震颤。 镶黄旗的龙舟肉眼可见的超过了前面的,慢慢是驶向了终点。 当龙舟头触碰终点线的锦旗的时候,鸣锣响起,两岸瞬间爆发出欢呼,有的人眼睛里泛起水光,嘴角却咧成弧度,脸庞涨得通红。 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撞在对岸的岩壁上弹回来,与这边的欢腾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的雀跃、激动与酣畅都兜在里头,连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苏敏和陈碧月不自绝地就抱在了一起,陈碧月说道,“苏姐姐,我们赌赢了。” 就在这时候,在岸边的几个大臣突然跪了下来,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有人说道,“你们看,那个划手居然是万岁爷。” 赤哈旁边的少年郎摘下头巾来,露出英挺从容的面容,他摆手让大臣们起来,又朝着外面的百姓招手。 突然间就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吾皇万岁,大家都跟着喊着。 那声音久久没有散去,显然大家都十分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帝。 苏敏看着皇帝自信的眉眼,忽然觉得有些高兴,眼眶微红,想起他昨夜还被太皇太后责骂,今日却还是这般坦然坚定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碧月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皇帝,说道,“苏姐姐,万岁爷这般年轻吗?”随即又道,“我爹爹常说,陛下是少见的明主,但是我真没想过居然是这个年岁。” 苏敏想说自己也快忘了,其实皇帝和她同岁。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道,“苏姑娘,陛下找您呢。” 苏敏和陈碧月分开,跟着小太监回了亭子处,看到皇帝已经换好了衣裳,梁九功正在认真的给他梳头。 她才皇帝把她支开是有原因的,原来皇帝早就准备乔装去划龙舟了。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皇帝问苏敏,“如何,玩的可尽兴?” 苏敏端了一杯茶过去,用指腹探了探温度,觉得应该刚刚好,说道,“可热闹了,陛下呢?是什么时候去学的划桨?”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后放在一旁的长几上,说道,“前几日就跟着赤哈去练了,只是还不够熟练。”到后面他感觉自己快跟不上大家的速度了。 但是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意犹未尽,特别是随着鼓声急促,大家吼着一起卖力的划桨,那种同舟共济的感觉,让他觉得龙舟几乎要飞了起来。 还有民众那种欢呼声,那是寻常百姓真心实意的声音。 苏敏又叫人端了糕点过来,那么大的活动量,肯定饿了,上面摆着的是李多福做的奶黄包,虾饺,还有一碗冰酸奶。 “奴婢就知道,陛下把奴婢支开就是为了自己去玩。” 皇帝难得笑了笑,那笑意直达眼底,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有种青春明朗的感觉,终于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笑意。 “我听伊尔根觉罗说你下注了?” 庄家不认识苏敏,但是认识伊尔根觉罗,那可是皇帝跟前带刀近卫,非富即贵,出了结果就赶忙的送了钱过来,可是不敢耽误,所以苏敏现在口袋里正鼓着,有二百五十两的银票。 “压了镶黄旗,赚了二百五。” 陈碧月也赢了一百两,高兴坏了。 苏敏想了想有点不对==怎么感觉这个数字这么不舒服?早知道应该少压一两的,四十九两也好呀,她努力安慰自己,甭管怎么说,赚了钱就是高兴的。 皇帝是真饿了,连着吃了两个奶黄包,三个虾饺这才停了下来,又去喝茶,问道,“你怎么知晓朕一定会赢。” “有陛下这一位真龙在,这龙舟比赛,自然是手到擒来,您不知道,刚才才陛下率队冲刺时,那龙舟迎着浪头向前的模样,活像矫龙出海般气势十足,奴婢都给看呆了。”苏敏拍马屁不打草稿,好话一个劲儿的往外出。 皇帝笑,点了点苏敏的额头,“这马屁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苏敏却道,“到真不是奴婢的马屁,那些划手知道船上有真龙坐镇,只怕是拼死也要冲向前。” 皇帝想起最后,赤哈喊了一句,陛下也在场,那些划手也好,鼓手也好,就跟疯了一样往前冲,激动的脸都充血了,到点之后,那鼓手因为太过用力,手掌上都出血了。 皇帝难得夸了苏敏,说道,“今日这番话说的好,赏。” 他对着一旁的梁九功说道,“赏银二百五十两。”他依稀记得,以前苏敏小时候好像嘀咕过,在他们那边,二百五是说人有点呆的意思,他记忆好就记住了,也是想逗一逗她。 苏敏,“……” 只要拿到了真金白眼,赚钱不磕碜! 她都怀疑,皇帝应该是知道二百五的含义了。 梁九功不知道这俩之间的玩笑,只觉得羡慕死了,这苏敏又是出去看龙舟,还下注比赛,赚了一笔,刚才马屁拍的好,也得了赏赐,他有什么? 刚才皇帝走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当了一回替身,一动不敢动,甚至还想着,要是真有鳌拜余孽,自己不就是靶子了? 歇了一会儿,皇帝亲自去赏赐。 就像是旁人说的那样,龙舟的划手哪里能那么快就训练好,大部分的人都是临时找来的,但是皇帝只当不知道,大家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眼,真正是与民同乐了。 而且除了魁首之外,几乎人人都有赏赐。 康亲王,安亲王,还有佟国维都凑在一起,虽然一直都知道当今这位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从他能非常有魄力的捉拿鳌拜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但是这一次见他这般亲自参加龙舟比赛还是被震惊到了。 佟国维一开始还觉得与有荣焉,还是康亲王说了一句,这要是万一落水,那可如何是好?没办法对太皇太后交代。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早就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佟国维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看皇帝这般高兴,倒也不感多说别的,只想着,以后还是要多多小心才是。 陈廷敬和熊赐履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比起熊赐履的紧张,向来激进的陈廷敬却只觉得胸口要溢出说不来的喜悦来,有了这样一位君王,何愁不能施展抱负,安邦定国? 围观的百姓们是异常兴奋的。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年少的君王,这样年轻,但是同样威严天成,还会和他们一同划龙舟,特别是跟着皇帝一起划龙舟的几个人,更是语无伦次,只觉得是此生之幸事。 最后还发了粽子等食物,让百姓品尝,这一天比赛当真是十分热闹而壮观,很多人一大早就过来等位置,都觉得值了,毕竟看到了一场精彩比赛不说,还看到了这位真龙下凡。 人群迟迟不肯散去,一直直呼万岁,最后还是近卫过来驱赶,这才结束了赛事。 回去的时候,苏敏坐在马车上,看着夕阳膝下,整个京城被橘红色的落日包裹其中,只觉得美不胜收。 康熙也端坐着,没有说话,苏敏还是认真的夸了一句,“陛下真是了不起,这种事儿,奴婢想都不敢想。” 从小生活在宫里,很多人都说完外面危险,如此环境下,鲜少有人会去尝试。 苏敏是真的觉得康熙是个敢作敢当,有担当的人。 回宫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太皇太后请安,她一定担忧了一整天了,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康熙这个孙子了。 果然,到了慈宁宫就看到苏麻喇姑在门口候着,频频望向这里,看到皇帝的龙撵,脸上露出笑意来,让小宫女去里面报信儿,自己则是亲自来迎接皇帝。 皇帝对苏麻喇姑也很尊敬,赶紧让她起身,然后往里走。 太皇太后还是神色如常,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穿着十二章纹的氅衣,看到康熙,不冷不热的说道,“可是一切顺利。” 康熙看到苏麻喇姑出来迎自己,还十分高兴,但是见到太皇太后这般神态,心里的热忱一下就熄灭了。 恭恭敬敬的回答,倒也找不出错处来,就是总觉得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等着康熙走后,苏麻喇姑暗自叹气,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老祖宗这一辈子够苦了,就由着她吧。 出了慈宁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苏敏看到康熙这个神态就猜出来了,原来他在期待太皇太后的夸赞,可是按照太皇太后求稳的性格,没有训斥皇帝胡来就算是很宽容了,所以注定是失望的。 夜里,苏敏值夜依然睡在了内殿的炕上,她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了龙床跟前,悄声问道,“陛下,您睡着了吗?” 皇帝道,“今日起的早,还在外跑了一天,怎么还不睡?” 苏敏听出皇帝声音清明,显然毫无困意,越发的有了主意,说道,“陛下,奴婢想带您去看个东西。” 皇帝道,“是什么?须的现在?” “就是此刻。” 好一会儿,皇帝推开帐子,露出面容来,苏敏拿了罩子来,给皇帝披上。 “您得小声点。” 皇帝想起小时候苏敏说有好玩的要给他看,结果是宫里的一只狸花猫下了小崽儿,藏在树丛里,她带着他去看,还放了许多吃的。 他总觉得苏敏说的不太靠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兴许这一次是什么真的了不得东西。 苏敏翻了个窗,皇帝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在苏敏的招手中,还是跟着一起翻了窗,然后去了大殿,上面有个楼梯,可以一直往上走。 梁九功早就发现了,他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但是想起之前苏敏叮咛他的话来,告诉他,一会儿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不要大惊小怪。 可这不合规矩呀? 顾问行走了过来,他最近身子不适,就一直养着,这许多日,脸色倒也红润了一些,原本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毕竟今天陛下去了一趟宫外,结果正好就看到了。 他对梁九功使了个眼色,就是让他先去忙他的。 梁九功,“……”他可真是恨呀,但是没办法,顾问行就是他爷爷,他得罪不起。 顾问行笑眯眯的看着苏敏带着皇帝鬼鬼祟祟的去了上面,吩咐那些侍卫都跟远点,自己也是悄悄的尾随而去。 原来苏敏七拐八拐的领着皇帝来到了房顶上,“陛下,您看。” 皇帝真想怒斥苏敏,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简直荒唐,但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今日天色晴朗,没有乌云,漫天都是星辰,清辉可鉴。 银河似白日江河奔涌,宫中的灯笼明亮,与天上星子交相辉映,分不清是人间灯火落了天,还是天上星辰坠了地。 站在月下望这星空,只觉岁月都在星光里静静流淌,辽阔得能装下所有心事。 皇帝看着这夜景,心中忽然间就觉得开阔了起来。 苏敏从布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酒葫芦来,还有一包花生,说道,“陛下,这种时候不喝酒就无趣了。” 皇帝想问苏敏何时学会的饮酒,结果喝了一口,居然是果酿。 酸酸甜甜的,应是梅子酒。 两个人坐在屋檐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不算酒的果酿,还有几粒酥脆的花生米,夜风徐徐,空气温馨而绵长。 顾问行在一旁躲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这边,心想,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时常这么来一下,他觉得自己总要吓出病来。 22、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陛下,听说漠北的星星更好看。” 果酿不醉人,但是这景色太醉人,抬头就是缀满星辰的天穹,四周安静,广阔,如同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皇帝轻声说道,“朕带你去看。” 苏敏想起历史上皇帝的几次远征,说道,“好。” 果酿都喝光了,花生米也都吃完了,很晚他们才回去,刚下楼就看到顾问行笑眯眯的等着他们,其实苏敏早就想到了,皇帝起来,身旁的人怎么会无所察觉。 虽然她已经跟梁九功打过招呼,但是毕竟事关重大,她以为梁九功总会问两句。 刚还纳闷,看到顾问行就知道了,原来是他在呀。 怪不得这么安静。 顾问行的分量和梁九功可不同,他能稳得住。 回去之后,苏敏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不过惯性使然,四点还是醒了,这时候就恨皇帝为什么没有假期,居然这么勤勉了。 皇帝起身让苏敏给他系上腰带,穿戴完毕就自己伸了下懒腰,只觉得筋骨舒畅,又看着快要站着睡着的苏敏,眼皮都快合拢到一起去了,无奈说道,“回去歇着吧。” 苏敏忙不失迭的谢恩,迷迷糊糊的就回了自己住处,宝瓶起得早,一大早就正在院子里洒扫,打了一桶水来,洒水,扫院子,看到苏敏回来就迎了上去,问道,“姑娘,今天早膳用些什么?” 这么早回来,显然是没吃早膳。 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这会儿依稀有了亮色,苏敏确实是有些饿了,说道,“提两笼羊眼包子,鼓汁排骨,再要一碗咸豆腐脑。” 说着说着,苏敏就渐渐清醒了,从兜里拿出昨天赌赢的银票,还有皇帝赏赐的二百五,==也都是银票,倒是方便她揣兜里。 “拿去。” 宝瓶惊喜的数了半天,下注赢的银票比较碎,有五两的,一两的,但是皇帝赏赐都是一色的五十两银票。 “姑娘如何得了这许多银两?” “我赚的。”说着把昨天下注的事情都说了。 宝瓶惋惜,“奴婢要是跟着,就不止这么点银子了。” 苏敏是把钱交给宝瓶管着的,她这意思就是说假如自己跟着,就能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赌了,她发现,宝瓶倒是比她还敢。 她笑着说道,“这就不错了,你倒是贪心。” 宝瓶无奈叹气,“您太能吃了,如今就剩下这点数了。”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来,苏敏一看就知道,只剩下五十两了,她还真就是穷。 其实苏敏能感觉到每次去蹭御膳房的菜,那李玉贵想要结交自己,但凡她开个口,这银钱就都能免了,不仅不用交钱,那李玉贵说不定还能倒贴自己银两。 但是苏敏熟知康熙,他喜欢纯粹一点的人,她要想要在皇帝前面立足,须的要做到少跟这些人牵扯。 倒不是她多么想要明哲保身,主要是皇帝的恩宠更重要,有这一层保障,加上她的家世,这一世基本就躺平了,所以她对自己说,忍忍吧。 “就剩下五十两了。” 宫里的花销和别的地方不同,宫外一盘土豆丝可能就是一个大钱,但是放在宫里,那可能就二两银子。 “奴婢正发愁呢。” 就这么点钱,也怪不得宝瓶这么激进,好在今日赢了五百两回来倒是可以应付一阵子,但是以后呢? 苏敏觉得作为穿越女,她是不是应该做点赚钱的营生? 肥皂?她根本都没做过,至于香水,她倒是鼓捣过一阵,但记得好像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蒸馏水做的蔷薇花水了,这也不妥,她找了半天,她也就是因为好吃,在做饭上有点研究,会做一些烘焙面包,但是现在环境也不允许。 她忽然想到了奶油,不知道能不能做,但是这时候牛乳也不是寻常物品,她觉得就算做出来,也只能给富贵人家享用,比起奶油这种增加口感的食物,她相信寻常人应该想吃肉,或者吃糖。 下午得空了,去找李多福问一问,能做出来多么,倒是可以给皇帝呈现下,讨皇帝喜欢,他其实也很爱吃甜食。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馋这一口了。 宝瓶端了早饭过来,苏敏喊了她一起吃,宫里这咸豆腐脑做得好,嫩滑如凝脂,卤汁的咸鲜,里面有木耳,香菇,榨菜,还有花生碎,热乎的一碗下肚,舒服的叹气。 李多福做的羊眼包子,不大,也就是跟现在的拇指包子一样,但是外皮松软,羊肉馅咬一口,柔嫩多汁,她连着吃五六个。 吃饱了就困了,她接过宝瓶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就歪在炕头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宝瓶凑过来说道,“姑娘,佟佳大人来了。” 宝瓶说的佟佳大人就是扬古泰,她想起昨天他兴致勃勃的去参赛,最后也没得魁首,但知道皇帝在镶黄旗龙舟上之后,倒也没有难过,只觉得输的心服口服。 那时候太过急促,扬古泰又忙,两个人后面倒是没说上话。 苏敏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用帕子擦了脸就去了旁边夹道,毕竟是外臣,虽然这地方就是在外殿,没有内宫嫔妃,但是也不能太过显眼了。 每次两个人都约在这里见面。 扬古泰眉眼俊朗,加上他身材颀长高大,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见到苏敏露齿一笑,像是个温暖的小太阳。 “阿敏,我要离开京城了。” 苏敏一惊,问道,“去哪里?” “陛下让我去四川省府。” 苏敏马上就想到了吴三桂,吴三桂在云南昆明,而四川刚好毗邻那边,她就隐约猜到了皇帝派他去的原因。 这是为撤藩做准备吧。 而扬古泰是他信任人之一,想想也确实是很好的人选了。 离开京城,想要有一番作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一想到就要见不到苏敏,扬古泰就有些郁闷,他用脚踢了踢石墙,原本想着踢着玩,结果力气太大,弄得自己疼了起来,俊朗的眉眼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好笑。 苏敏笑,“你不清楚自己的力道吗?这么用力。” 扬古泰有些无措的说道,“我就是想事情,一时忘了。” “你把我喊这里来,到底什么事儿?” “那个……”扬古泰看了一眼苏敏,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最近原本就晒黑了,显得黑红黑红的,要不生的太过俊朗,倒真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阿敏,我一定会好好的挣军功,你等我好消息!”扬古泰刚才去跟皇帝提了一句,自己想去西北,皇帝却让他去四川省府担任绿营提督佥事,帮他查看吴三桂的动向。 “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就去找赤哈哥,或者写信给我。”他手上是那天答应买给她的风车,“昨天太急了,都没空给你。” 苏敏叮咛着,“你也要保重自己。” 就这样,康熙八年的夏天,扬古泰起身去了四川,苏敏到后面还记得,那一天,天气很热,她额头上碎发都湿了,扬古泰灿烂的笑着,带着不舍对她挥了半天手。 23、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初秋,苏敏已经脱下了薄衫,换上了有些厚的秋衣裳,特别一早上,冷不防一出门,风一吹,只感觉手脚都发冷。 最近宫里最热闹的事情就是选秀的事情,遇到有人闲聊,保准就是在说这个,因为这几年大家都是各自嫁娶,只要不是说旗人嫁给汉人,就不算出错。 宝瓶拿了两封信过来,一封信是家里寄来的,还有一封居然是扬古泰寄来的,从京城到四川,日夜兼程都要一个月,他去的不急,到也不需要这般拼命,不过路上一直下雨,被耽搁了,到四川的时候已经两个月以后了。 苏敏打开信封来,字迹有些潦草,大概是很匆忙的时候写的,不过扬古泰打小给康熙做伴读,这字还是写的挺好的,疏朗开阔的,一如他的性格。 [阿敏青鉴: 见字如面。已于前日平安抵营,勿劳阿敏挂怀。 此地虽处西南,然营中诸事皆有章法,军务初理已渐入佳境,前日于布庄上得几匹上好蜀锦,还有一些吃食,已托同乡驿使寄回,估摸月内可至京中。 我已立定心志,此后必当严于律己,不负阿玛期许,亦让阿敏能为我感到荣光。 秋风渐起,早晚寒凉,阿敏需记得添衣。 世兄扬古泰手书 康熙八年秋于四川绿牌营中。] 苏敏看完信就笑,扬古泰其实比苏敏小七个月,他们四个,赤哈最大,然后是康熙,然后是苏敏,而扬古泰则是在下一年。 但是扬古泰总在她前面自称兄长。 当时赤哈入宫的就已经十一岁了,太皇太后觉得都是小萝卜头不行,须的有个大一些的,康熙和苏敏则是同岁,扬古泰则是七岁,佟佳家里也不想找个这么小的,但是当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年龄相仿的没有他出众,他当时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拉弓上马了,就这么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苏敏觉得只觉得自己这一世,当真是过得顺遂,小时候家里有三个哥哥,她是唯一的女儿,就连那个很重男轻女的祖母也非常疼爱她,大概是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后来入宫,以为要当个宫女伺候人,但当时也没有办法,皇帝命格自然是最贵重的,只能跟着他才能保命。 其实苏敏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些,但是她是魂穿的,还有什么离奇事情不敢信? 而且到了宫里之后,跟随皇帝左右,真就是能让她心神稳定。 皇帝待她虽然严苛,却也颇多的包容,她心里其实明白的,她在他心中,不止是一个宫女这么简单。 收了信,苏敏又打开了另一封信,是家里寄来的。 把她送入宫里后,母亲时常哭,差点把眼睛都哭坏了,所以很多鞋子,衣裳都是大伯娘给她做的,后来哥哥娶了嫂嫂,又变成了嫂嫂给她做。 随着书信一起寄来的就是鞋袜,衣裳,还有二百两的银票。 信是她娘写的,告诉她,家里给她寻摸了不少婚事,一开始都是很热忱的,但是听闻她在宫里做宫女,就有些不喜了。 其实这些事她猜出来的,她娘写信不会这么直白,会写的委婉一点,满人入关之后一直强调用汉臣管理汉人,所以许多地方的官员都是汉人,这让地上的矛盾都少了很多,但是他们也保留着许多习惯,比如不喜女子抛头露面。 对于满人来说,能伺候皇帝这样的主子,也算是有脸面的事情,但是对于汉人来说就不是了,苏敏发现,自己可能还真是要嫁给满人的命。 总之就是,她爹看得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她,所以没合适的,大致就是这样。 在书信的后面,她似乎看到了泪痕,她估摸着她娘又哭了,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张氏有些体弱,但还是会欢喜的抱着她,亲力亲为的照顾。 张氏身体一直没养过来,这些年还是很羸弱,大抵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总是太过担忧了。 苏敏拆开包裹,两套衣裳,两套里衣,鞋袜,还有些零碎的女孩能用得上的东西,比如手炉,兔毛的帽子。 苏敏让宝瓶收好,宫里衣服都有规矩,她其实很难有合适的机会穿,而且如果穿的太过鲜亮,还会以为你有上进的意思。 她一直极为低调,不想惹人注目,所以不会穿的这么打眼。 宝瓶把东西,说好,说起储秀宫里的几个新人来,“那个乌雅氏生的最好看。” 既然要选秀,宫里肯定也要留几个新人,其实康熙如今后宫算是比较清水的了,而且皇帝似乎也对这些不怎么上心。 最近也就是因为皇后和张氏有孕了,所以康熙隔着几日就会去看几眼。 苏敏想着那位诞下四皇子的德妃,不会是这位乌雅氏吧?其实对于乌雅氏入宫的时间并没有记录,但是按照她封嫔的年岁,现在入宫也不是不可能。 宝瓶递了一杯杏仁茶给苏敏,“听说太皇太后都夸了德容上佳,大概率要被留在宫里了。” 宫里这几年就选过两次秀,第一次就是皇后入宫那一年,张氏也是那一年进来的,她当时去也是觉得好玩,去凑热闹,也就看到貌美如仙的张氏,自从看过她之后,在美貌的女人在她眼里都起不了波澜,“比起张主子如何?” 宝瓶顿住,想了下说道,“奴婢说不上来,要是容貌自然是张主子更胜一筹,但是这位乌雅氏不一样。” 这下弄得苏敏都好奇了起来,想知道这位到底如何模样。 她喝了口杏仁茶,甜滋滋的,说道,“哪里来的?” “小康子送来的,还说让你抽空过去呢,李公公找您。”宝瓶想在跟小康子也十分的熟悉了,那小子机灵,每次去拿糕点,总会附赠点吃的喝的。 苏敏点头,说道,“这会儿是不是在连规矩?” 宝瓶笑,“姑娘是不是想去看那位乌雅氏?” 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从后罩房出来,从夹道去了储秀宫里,到了门口,有俩小太监在守门,原本想要给他拿个荷包,小太监却笑得跟朵花一样,给苏敏行礼,说道,“苏姑娘,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干爹是梁公公。” 苏敏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小太监是梁九功的干儿子梁平,他因为自己跟梁九功同性,硬是厚脸皮蹭上来的。 “你叫梁平吧?” 梁平非常高兴,问道,“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长长见识,看看各位秀女们。”苏敏见到是熟人,就直接说了,反正皇帝也知道她爱凑热闹,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 梁平非常机灵,说道,“您是想看乌雅氏吧?今天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她了。” 苏敏心想,果然明珠蒙尘都是骗人的,这不宫里刚来个好看的,大家心思都动了起来,那梁平带着苏敏往里走,“嬷嬷刚去喝茶了,那些秀女都在那立规矩呢,奴才带您去。” 苏敏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凑在影壁后面,看到里面站着一排的宫女,正头顶上一个瓷碗,练站姿。 都不用梁平介绍,苏敏一眼就看到了乌雅氏,因为太出众了,宝瓶说的对,她的容貌虽然不及张氏,却别有味道,眼尾微微上挑,有着一双十分漂亮的丹凤眼。 张氏的美是那种江南烟雨的轻愁,美轮美奂到几乎失真,但是乌雅氏不一样,她是那种媚,娇媚,妩媚,但偏偏不妖艳,而是带着端庄雅致。 苏敏心想,康熙爷吃的可真好。 看完乌雅氏,苏敏就从储秀宫出来,想起李多福的叮嘱,直接去了御膳房,李多福见苏敏过来,笑着说道,“可算等到苏姑娘了。” 小康子就拿着一个甜白瓷的碟子出来,上面摆着圆形的白色糕点,中间还摆着一个红色的浆果,好看的很。 苏敏仔细看,惊喜道,“这是我跟李谙达说过的奶油?” “鼓捣了这许久,可算是弄出来了,你快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李多福原本就生的白胖,这会儿笑的跟弥勒佛似的。 苏敏拿了勺子挖了一口吃,差点哭了,就是这个味儿,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手工分离做不到机器那样细腻,口感还是有些粗糙。 但是能有个这个味她就很满足了。 “还有吗?也要让陛下尝一尝才是。” “有,这就给你做去。”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苏敏拿着食盒进了乾清宫的暖阁,大太监梁九功正站在门口,见到苏敏过来笑了笑说道,“陛下正在跟南大人聊天呢。” 苏敏就想起这位比利时来的传教士南怀仁,后来她也跟着他上了几堂课,其实就是在旁边旁听,不得不惊叹,他们这时候对天文学已经有如此的造诣。 她原以为皇帝会怒斥南大人的理论,可相反,皇帝反而想向南大人求证他们能得出这种理论的原因。 最终南大人要给他做一套镀银的浑天仪来。 而且最近皇帝好像正在跟南大人学微积分。==苏敏看到那些数学内容头都大了,好几次康熙对她投来关怀的目光时,她都假装没看见。 苏敏觉得,就算皇帝不是如今的帝王,放在现代也绝对是个学霸,琴棋书画骑射就不说了,现在连微积分都在学,听说后来还学了几样外语。 皇帝在屋里透过屏风的玻璃窗看到了苏敏,喊道:“怎么不进来?” 苏敏走了进去,先给皇帝行礼,又给南怀仁行礼。 南环人很快就看到了苏敏手上的食盒,苏敏说道,“听了这么久课,也该歇一会儿了吧,正好奴婢上次托御膳房的人帮我研究这个奶油,都过去几个月了,奴婢都快忘了,居然真做出来了。” 苏敏把食盒放在紫檀木的案桌上,黑漆烫金的食盒十分漂亮,如意烫金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苏敏打开了食盒,就看到里面摆着四个圆形的白色糕点,白色糕点上还放着红色的果子,看起来漂亮极了。 至于这个红色的果子,其实是山楂,这山楂一点都不酸,是用糖水泡过的,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 苏敏拿了一个小银勺过来,仔细地端到皇帝跟前,“陛下,请用。” 皇帝看着一脸期待的南怀仁,说道,“你也尝尝吧。” 南怀仁马上感激的说到,“谢陛下恩典。” 苏敏就又端了一个给南怀仁。 皇帝咬了一口,觉得口感非常特殊,柔软香甜,唯一的缺点好像是不够细腻,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它的味道。 南大人显然也很喜欢吃,他几口就吃光了,眼里满是惊喜,说道,“味道好极了。请问苏姑娘,这个叫什么?” “奶油。” “所以它是用奶做出来的?” 苏敏便解释了一下大概的制作方法,其实她也是因为在现代时很喜欢烘焙,所以研究了些古法制作,终于给她苏出来了,让她有点穿越女的感觉了。 当然她也没有详细说过程,说不定能拿着这个赚钱呢? 至于苏敏是怎么想到的,苏敏就说自己在外面养病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教她的办法。 皇帝显然非常喜欢奶油,说道,“这个奶油不错,到时候给祖母也送过去一份。” 苏敏觉得这可能不好消化,但按太皇太后的饭量,她或许只吃一点点,所以问题不大,到时候叮咛一声就行了。 吃完奶油,皇帝指了指桌上南大人翻译的微积分,问苏敏道,“这个西算非常有趣,阿敏是不是要学一学?” 苏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陛下,并非谁都像您这样天赋奇才,奴婢脑子愚钝,实在听不懂。” 皇帝很是无奈,“不是听不懂,你就是懒。”又道,“朕还想跟南大人学习拉提诺语,要不要跟着听一听。”这简直就是徐徐引诱的语气。 拉提诺语就是拉丁语,如果学过英语,其实很好学,有很多发音写法都非常相似,苏敏对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她甚至想学法语。 不过慢慢来,等着皇帝学法语的时候跟着就行了。 “奴婢喜欢学这个。” 康熙忍不住点了点苏敏的额头说道,“这就不难了?去那边坐着听吧。”说着指了指一旁苏敏平时写字用的小案桌。 南怀仁是个非常博学多闻,而且有耐性的人,擅长引导学习,既有老师的严谨,但是也不缺幽默风趣,课程讲的非常有趣好玩。 苏敏真的很喜欢听他讲课,这一堂课过了半个时辰,也都没有察觉,南怀仁对苏敏印象不深,就是记得当初她跟着皇帝骑马,看着很受皇帝的喜欢。 但是今日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几乎是举一反三,非常聪慧,他就真有了想要好好教导的意思了。 等着下课的时候,还给苏敏留了作业,苏敏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学完了拉丁语课,苏敏伺候皇帝睡个午觉,等着她走出暖阁来,就看到一个小宫女在等着她。 “奴婢给给姑娘请安。” 小宫女说起是太皇太后派自己来的原因,“镇国公夫人在那边,请您过去。” 苏敏想不起来自己认识哪个镇国公夫人,一脸迷茫。小宫女显然跟苏嬷嬷很熟,倒也提醒地说道:“镇国公夫人瓜尔佳氏是赤哈大人的额娘。” 苏敏一下子就明白了,但那位镇国公夫人叫她过去干什么? 这时候的镇国公大多是虚职,虽然名头听起来很大,但实际上也就是个爵位,不过也不能否认这个爵位很高。 苏敏忽然就想到她和赤哈的婚事,不过那不是搪塞索额图的吗?这位瓜尔佳氏不会不知道吧? 她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思就跟着小宫女去了慈宁宫,这会儿原本该是午歇的时候,不过却很热闹,她想着应该是太皇太后要接待这位镇国公夫人的原因。 到了内殿,果然很热闹,里面坐着两个面生的妇人,其中有一个和赤哈生的几分相似,苏敏就猜测,这就是那位镇国公夫人。 太皇太后看到苏敏,笑着招呼着,“阿敏,到这边来。” 苏敏规规矩矩的就走过去,那镇国公夫人瓜尔佳氏就仔仔细细认真打量起她来,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说道,“是个好的。” 赤哈这要是头婚,就算苏敏多得圣宠,瓜尔佳氏肯定是不允的,毕竟是她只是个汉军旗,但是这是第二个福晋了,就没那么挑了。 而且赤哈的第一个福晋是因为身体羸弱病故的,她现在就想给儿子找个健健康康的,再一看苏敏,或许因为走路着急,脸上红扑扑的,能看出健康之态。 加上虽然是个宫女,但是生的端庄秀丽,据说养在皇帝身边的,那可是天大的情分?以后对赤哈也是助力。 再一看太皇太后娘娘,那神态也是十分的慈爱,觉得这姑娘也很得长辈的喜欢,绝对错不了。 瓜尔佳氏对太皇太后说道,“我们家赤哈还瞒着我呢,弄的我跑过来跟您求婚事,到真是丢人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最是喜欢这种小辈们之间的婚事,更何况这俩孩子还是她看着长大的,说道,“好事不怕晚,要不是赫舍里氏家里来求,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又把两个人为什么还没成亲的原因说了,“你们家赤哈是个情深义重的,想要多为福晋守几年,她也是个衷心的,想要多伺候皇帝几年。” 瓜尔佳氏听了就有些着急了,赤哈年纪不小了,说道,“苏姑娘今年也十六了吧?” 太皇太后哪里有不懂瓜尔佳氏的话,当时虽然同意了,但是也觉得拖着不好,既然瓜尔佳氏上门来说了,也就准备赐婚了,“先给他们赐婚,你看如何?至于时间,不如明年,也好成全了他们俩的心意。” 瓜尔佳氏觉得能定下来确定的时间就成,笑着说道,“还是老祖宗考虑的周到,就这么定下来吧。”然后目光慈爱的看着苏敏。 苏敏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机会,而且她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毕竟当初这婚事她亲口对太皇太后说的,现在反悔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苏敏浑浑噩噩的从慈宁宫出来,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过来一趟,怎么被定下婚事了。 现在怎么办? 难道要嫁给赤哈了?